夜间
君王沒尺度 第5章(2)
    雪亭那頭的蕭妃听清楚了妹姜的稟報後,美麗容貌微變,美眸中閃過一絲殺氣。“哼,不識好歹。”

    “蕭姐姐?”獨孤窈雖正煮著碧瑩瑩的茶湯,卻隨時注意著外界的一舉一動。“窈妹妹,”蕭妃嫣然一笑,“都是本宮不對,累得妹妹在這兒陪本宮許久,沒想到主公今日下朝竟未回寢殿,咱們怕是白等了。”

    “蕭姐姐言重了,窈兒能在這兒坐陪姐姐賞景吃茶,也是一大榮幸呢!”獨孤窈甜笑道。

    “不如咱們逛逛吧,縱是不能得遇主公,咱姐妹倆自個兒賞賞這青雲廊寒冬紅梅的景致也是極好的。”蕭妃翩然起身,在眾多侍女的環擁下邁開蓮步而行,腳下卻略顯疾快。

    獨孤窈在其間嗅聞到了一絲不對勁,眸光微閃,“諾。”

    這蕭妃,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可縱使蕭妃趕緊趕,終究追不上抬宮輦侍人們的腿腳,她目光暗恨地直直盯著那遠去的宮輦,端坐其上的那個嬌小背影,寸寸扎得人眼紅生疼。

    “那位是?”獨孤窈氣息紊亂微喘,目光同樣望著遠處那好不威風的一行人。

    “窈兒妹妹,你還未曾侍寢于君前吧?!”蕭妃收回視線,似笑非笑地瞅著她。獨孤窈胸口一窒,眼神陰了陰,臉上笑容幾乎掛不住。“是妹妹福分薄,至今仍未有此幸。”

    “這後宮向來雨露均分,可眼下……就要變天了。”蕭妃自言自語。

    獨孤窈聞言色變,“蕭姐姐,難道——是方才那人?!”

    “紅顏未老恩先斷,本宮入宮五年了,再是清冷也慣了。”蕭妃嘆了口氣,“可妹妹這樣水靈靈的人物,主公怎就不多加憐惜呢?”

    獨孤窈不作聲,明面上不願從了蕭妃的手段,被人拿來當槍使,可暗地里緊握的縴縴指尖已掐破了掌心。

    走著瞧吧,這日子還長久得很,鹿死誰手還猶未可知呢!

    上房內,高壑負著手來回踱步,向來沉穩的帝王在此刻竟像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郎,心下忐忑,舉止無措。

    “來人,去看看宮輦怎還未到?”他濃眉緊蹙,喃喃道︰“莫不是路上遇著什麼麻煩了?”

    斑壑雖知自己這些時日都將獨孤旦護得周密,玄北殿內外圍得鐵桶般嚴實,連只蚊子都飛不進,可是那日他急吼吼地將人抱進宮,自是在宮中投下了一顆巨石,大大翻騰牽動了後苑各方勢力。

    “哼,一個一個都閑的,盡把眼珠子拿來盯孤了。”他想到這兒就滿心不爽,若不是歷朝歷代宮規所限,還真想把這些個窮極無聊的妃嬪統統抓去練兵。

    據聞古越國就曾有一支娘子軍,名為“赤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是為傳奇。

    他摩挲著下巴,開始考慮起這執行的可能性……

    “稟主公,主子娘娘到了。”

    上房外侍人恭敬的聲音驚醒高壑跑遠了的思緒,他身形倏頓,濃眉飛掠過一抹笑意。

    “快請。”他喉頭發干,莫名緊張起來,連忙清了清嗓子。“咳,傳!”

    一個嬌媚典雅瑰麗動人的麗影款款而來,在午後略顯清冷的冬陽照映下,卻顯得格外燦爛耀眼,教人心旌搖動,他一時竟看痴了。

    獨孤旦被他毫不隱藏的熾熱目光盯得渾身發燙,背脊竄過酥麻感,呼吸不自覺急促了起來,一顆心跳得慌,怦怦怦地似擂鼓般震耳欲聾。

    自己這模樣,當真好看嗎?

    她臉蛋悄悄地緋紅了,有些手足失措地撫了撫衣裾,又抖著手模了模髻上的金步搖,錚錚縱縱輕擊得人心都亂了。

    “阿旦,你真美。”他喃喃。

    她雙頰飛紅得更厲害了,結結巴巴地道︰“謝、謝謝……”

    斑壑靜靜地走近她,低頭凝視著她嬌羞不安的小臉,胸膛火熱激動地突突劇跳著,像是有說不出滿滿歡喜正要爭相擠涌出來。

    “若孤封你為貴妃,你,可願留下來嗎?”他柔聲地問。

    獨孤旦心一震,不知該喜該悲地呆呆望著他。

    “你我相識時日尚短,可無一次不是蕩人心腸。孤知道你平生大志是經商致富,好教世人再不敢小覷你,然孤可以給你更多,讓你站到更高的位置,只要,你答應留在孤身邊。”

    她怔怔然,心底如翻江倒海,似酸是甜似苦似傷。

    留下來嗎?

    理所當然接受他的好,名正言順做他的女人,從此是一國貴妃,卻也是他眾多妃嬪中的一個,然後呢?

    日子一天天過去,從受他愛寵到漸漸門庭冷落馬稀,夜夜倚籠獨坐到天明。難道她在阿娘身上,還看不足嗎?

    不,她獨孤旦發過誓,這一生不再將自己的命運交付到誰手上,再不任人喜惡、隨意宰割。

    她眼底的羞怯喜色消褪無蹤,起而你之的是一抹悵然和清明,眸光歉然地回望著他。

    “你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們注定走的是不同的路。”

    他剛毅龐有些蒼白,隨即霸氣洶洶地道︰“為什麼不?難道孤配不起你嗎?”

    “主公乃堂堂一國君王,是民女蒲柳之姿,鄙顏不堪高攀。”她嘆了一口氣。

    “說些孤能信的。”他緊緊盯著她,眸光銳利危險如悍獸。

    她不自禁瑟縮地後退了一步。

    他氣悶得厲害,卻又怕她當真被自己嚇著了,只得強抑下狂怒氣惱的心緒,深深吸口氣,道︰“你說,坦白說,孤听著!”

    “我不想把畢生生命浪費在同女人爭風喝醋斗個你死我活上。”沉默良久,獨孤旦終于抬起頭來,一臉豁出去的表情,朗聲道。

    “再喜歡也沒用,何況你我之間,也還不到痴纏的地步,何不就此橋歸橋路歸路,您繼續您的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我去掙我的金山銀山,做個庸俗卻有錢得要命的奸商。”

    況且,她獨孤旦還沒悲哀落魄到得去搶獨孤窈的男人!

    “孤在你心里就是個耽溺的昏君?”他刻意忽略她那句“你我之間還不到痴纏的地步”所帶來的椎心刺痛感,強迫自己專注在她說出的其他理由上。“還有,你要金山銀山,孤也都能給你!”

    斑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是瘋魔了般,偏偏對這個狠心無情的小人兒舍不下?那些館俞……肯定是那些館俞里被下了什麼咒!

    她望著他憤怒卻掩不住一絲脆弱受傷的目光,心下驀然一疼,有種奇異的憐惜和不舍,在胸口酸酸楚楚地蕩漾開來。

    獨孤旦眼眶濕了,生平首次感到慌亂無助迷茫。

    “對不住。”她嗓音輕顫。“你,當真這般厭孤?!”

    她想解釋,卻知道再多蒼白的言詞也于現實無用,于是黯然了。

    斑壑狠狠地瞪視著她,死命壓抑下那宛若被人用力擰握住心髒的陣陣劇痛撕裂感。

    好,真好,人說世上薄幸皆男兒,誰知道還有更鐵石心腸的?他今日可算是親眼見識到了。

    “所以,都是孤一相情願。”他澀澀地笑了起來,自我嘲諷地道︰“罷了,孤堂堂一國君王,要什麼美人沒有?再苦苦相求相逼,簡直是墮了我男兒的大好尊嚴。”

    她呼吸間陣陣抽疼,眸底的酸澀灼熱更深,卻是掩飾地低下頭去,輕輕道︰“謝你成全。”

    “孤立時命人送你出宮。”他臉色緊繃如石,眼神冰冷,負著手背過身去,再也不願多看她一眼。

    斑壑覺得……自己這輩子從未這般窩囊難堪過!

    他就像是被美色所迷的傻子,蠢得一次又一次被打臉猶不醒悟。

    這些時日來他所做的癲狂昏亂之舉,幾乎無異于那個他平生最恨的先皇一迷戀魏國先後至死不悔,攪得北齊幾乎傾覆,最後棄國舍家遁入空門,把一大爛攤子丟給一個年僅七歲的小兒。

    幸好,幸好他尚存一絲尊嚴與理智,幸好她還稱不上是禍國紅顏!

    也許,他還得慶幸她無情地拒了他,省得他日後為她做出更多瘋狂可笑的昏君之舉。

    獨孤旦惘然地望著他背對著的孤寂清冷身影,在這一瞬,兩人的距離終是回歸到了本該隔開的千山萬里遠。

    他的好,他的溫暖,她的心動,她的惶惶,都停止在這一步。

    無須害怕日後必將面臨的恩愛兩斷,彼此生怨……

    這樣,就好。

    “您,保重。”她低下頭,掩去了眸底那一滴瑩然的淚意,默默地拾步離去。待那輕緩細啐的腳步聲去遠了,高壑挺拔的身軀像是瞬間被抽走了精氣神般,微微一晃。

    “主公?”飛白再忍不住,閃身膝跪,忿忿道︰“那女子如此心硬,如何值當主公待她一腔情意?”

    “是孤自誤了。”他苦澀地自嘲道,“她早已說過,寧為奸商不做人妾,總不能逼著人家跟孤瘋魔到一處了?!”

    “那女子,會後悔的。”飛白為自家睥睨傲世的主公深感不值。

    “不得對她無禮。”高壑深吸了口氣,臉上最後一絲疲色收拾一淨,又恢復了慣常的威嚴冷肅。“命人多備金帛良藥予她,送至宮外後,便任她自由吧!”

    “……諾。”飛白再不甘願也只得從命。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