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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入了魔 第6章(1)
    這座小鎮地處偏僻,本來就沒有太多外來旅客,入夜打烊之後,金侖客棧更顯清寂,因為是留宿客人,店小二也不催促他們,任由他們聊到深夜。

    直到笑彌勒醉倒在飯桌上,任憑釋心澄怎麼搖動就是不肯起來,無可奈何之下,她只好獨自一人回到閣樓廂房。

    因為心事重重,等她回過神來時,驚覺自己呆站在李洛斐的房前。

    “心澄?進來。”同一時刻,房里傳來李洛斐的叫喚。

    踟躕片刻,她伸出手,推開沒有落上鎖的簡陋木門,走進暗無光亮的廂房,看見李洛斐坐在榻上,一頭長發掩去半邊面容,美目低垂,教她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你傻傻的杵在那里做什麼?靠過來一點。”

    釋心澄抿起唇瓣,舉高手中的燭台,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慢慢的,燭火映亮了他慘白的面色。

    “師叔。”她心生詫異,快步走近。“你的氣色不大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心澄,上回我說過,鹿城的事情一解決就跟你說個故事,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可是……”她憂心忡忡的望著他,站近端詳,他連嘴唇都泛著一圈灰白,張狂不再。

    “過來,到我身旁坐下。”他美目揚起,不見一絲暴戾之氣,大掌輕輕拍向身畔的空位。

    她沒有抗拒,先將燭台擱在房里的大桌上,然後乖巧的挨近他身邊坐下。

    “你想從哪里听起?”他探出手,以指月復蹭著她細女敕的臉頰,指尖異常冰涼。

    “你說什麼,我就听什麼。”

    “難得你今天這麼听話,我要是不多說一點好听故事,那怎麼行?”他笑聲低啞,瘦削的面龐卻是陰沉的。“不如就從那個艷牡丹李曼開始說起。”

    她心頭微微一窒,表面上仍是故作輕快的回道︰“上回那個老翁說的故事,你不是不喜歡听嗎?為什麼還要說這個故事?”

    “我不喜歡老翁說的故事,是因為我不喜歡听見有人任意評斷李曼。”

    “李曼是個什麼樣的人?”她試探的問。

    “李曼是個痴心女子,她耗盡一生,為了一名狼心狗肺的負心漢,付出所有一切,最後還是淒涼收場。到了晚年,她將畢生所學的旁門左道全都傳授給她的一雙兒女。”他忽然掩下雙眸,不讓她探究眼中浮動的情緒,良久才又開口,“她把一生的仇恨都教給這雙兒女,但是又不讓他們去尋仇,直到臨死之前還念念不忘那個負心漢,你說,這個李曼是不是愚蠢至極?”

    “不,她一點也不蠢。”她嗓音微顫,心痛如絞。“師叔,雖然我不懂男女情愛,但在我看來,李曼想必是很愛很愛這個人。畢竟血濃于水,她當然不能讓自己的兒女弒殺親父……”

    “我的故事還沒說完。”他目光一凜,陰郁森冷。“如今這個負心漢已經是位高權重,十年前,他不顧及你口中的血濃于水,只因見色心喜,為了奪人所愛,這個負心漢私下收買無數武林高手,替他除掉這對眼中釘、肉中刺……你說,他們到底該不該報這個仇?”

    “怎麼會這樣……”她自小無怙無恃,很是渴望天倫之樂,萬萬料想不到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狠心的人,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想趕盡殺絕。

    “這就是我一直想跟你說的故事。”李洛斐面無表情,淡淡作結,雙目掃過她夾在懷里的一本藍皮,順手取出,望向上頭的題字,劍眉深深蹙起。“詞曲散集?你是從哪里得到這本的?”

    “方才我在底下踫見一個失意潦倒的生,從他那里討來的。”她囁嚅。

    詞曲這一類的籍在佛寺里向來是列為禁,師父不準她看,他說這樣的是讓酒樓歌妓吟唱的,難登大雅之堂,是會讓人頹靡浪蕩的歪。

    偏偏她特別喜歡那些細細雕琢的文辭,對于詞人筆下贊揚的男女之愛,她懵懵懂懂,雖然不是很懂,但依然覺得朦朧又美麗。

    “你師父肯讓你讀這種?”

    “師父說這種是靡靡之音,連踫都不讓我踫,以前偷偷的藏了幾本,全都讓師父撕了。”

    “釋斷塵怕你年幼無知,讀了這些男歡女愛的文辭,很容易動情,當然不許你讀。你很喜歡讀這種嗎?”

    “……喜歡。”

    “那你明白這些詞里是在寫些什麼嗎?”

    “我不明白。”對于情愛,她是懵懂無知的。

    李洛斐忽然朗聲大笑,一把撕爛藍皮,霎時,紙屑紛飛。

    “我的……”

    “我離經叛道,視世俗禮教為糞土,但是唯有這點和你師父一樣,這種是讓歌妓拿來取悅尋芳客的低賤東西,你不讀也罷。”

    她怔怔望著地上那堆紙屑,又清楚的看見他眼底的恨意,忽然明白了什麼。

    “被奪所愛的人……原來是你?那個負心漢不僅搶走你心愛的人,更要趕盡殺絕,殺了你和蘭皋。”

    想不到讓天下人懼怕的雙邪,像李洛斐這樣殺人如麻的魔頭,竟然也有真心相愛的人?能被他真心愛上的人,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她自小生長在佛寺,時時被告誡要潔身養性,這些情愛恩怨,她從未听聞,更別說是踫觸,也不清楚心底住了一個人會是什麼感覺。

    這些紛紛擾擾,都是因為愛人而起,難怪師父不要她動了情念,她現在終于明白師父的用心……

    “這些故事不好听,我不要再听了。”她不要和這些人一樣,因愛生恨,因恨起殺念,一輩子困在仇恨之中,無法掙月兌,她想回到從前,做回那個無憂無慮的釋心澄。

    即使在她的心底已經住了一個人……

    “我要去找師父,我想回潛龍寺,我不能再和你待在一起。”釋心澄慌了,抹去臉上的兩道淚痕,像個迷了路的孩子,茫然說道。

    听見她焦急想找師父的哽咽嗓音,李洛斐勃然大怒,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壓在大掌底下,控制她的去留。

    “在你的眼里、心底就只有釋斷塵一個人,那我又算得上什麼?”

    “你是李洛斐,天下雙邪,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沒錯,我殺人不眨眼,嗜血成性,喜歡玩弄他人的性命,而你是釋斷塵疼愛的弟子,是佛門子弟,我不會帶你到神龍寺,我要把你留在身邊,任由我發落。”李洛斐雙臂一抱,猶如蜘蛛捕蝶,將她密實的擁在懷里。

    釋心澄又驚又慌,心口深處有股異樣的情感在鼓噪,她不敢多想,也不願弄清楚那是什麼樣的情感,一心只想逃避。

    “不!你明明答應過師父……”

    “我知道,這一路上,你因為害怕我會傷害你,或者丟下你不顧,所以你才順了我的意,不情不願的喊我一聲師叔。”

    “不是!不是這樣的!”他真心待她好,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如果你不愛听我喊你師叔,我不喊就是了。”

    “我確實是不喜歡,這句師叔喊得我心底不痛快。”李洛斐抵在她的臉旁,小聲的說︰“我想听你喊我的名字,我想讓你成為我的人,讓你的眼底只看得見我這張臉,你的心底只裝得下我這個人。”

    “我還有師父,我不能背棄師父……我是佛門子弟,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你跟著釋斷塵,還能信什麼佛?你師父的情根沒有徹底割除,他對蘭皋情意未斷,還能看破什麼紅塵?就算是下了黃泉,閻羅王也把他們兩個綁在一起,一同受盡情火煎熬。”

    “不對,出家人是要到西方極樂世界的,不會下黃泉。”

    “無論是人間還是地獄,黃泉還是極樂世界,對我而言,都是一個樣。”

    听見他話里流露出一股悲涼,她的心又是陣陣抽痛。

    天下雙邪,不過是世人替他們冠上的一個臭名,又有誰會知道雙邪的身世命運如此坎坷蒼涼。

    釋心澄揉了揉眼角,任由心疼的淚水奔流,在他的懷里翻過身,反手緊緊的擁抱頎瘦的身軀。

    “你這是在做什麼?”李洛斐先是一愣,眸光漸軟。

    “我想安慰你,想讓你的心情好過些。”她率真的說。

    “你也曾經這樣安慰過你師父?”

    “沒有。”知道他介意,她小小撒了謊。“長大之後,師父就不讓我這樣抱他,因為他說這樣沒有規矩,會讓人笑話。”

    “是嗎?那很好,至少我對你而言,是特別的。”他沒有戳破她的謊話,甘心受她欺騙。

    “你的身體好冷,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我到鎮上去找個大夫……”

    “這不重要。”他緊緊的擁著她,聲音竟然有些虛弱。

    釋心澄覺得不對勁,連忙抬頭查看,發現那張絕美面皮上細細密布著一層薄汗,汗水滴落她的臉頰,竟然是涼的。

    “李洛斐?”她掙扎著起身,卻又讓他沉重的身子壓回被褥上。

    他的心神已經開始恍惚不清,不願讓她從自己的眼前離開,竟然起了一股惡念,大掌將她往懷里一帶,氣息不穩的吻著她的臉頰。

    “我曾經說過,總有一天要在你的身上烙下屬于我的印記,你還記得嗎?現在我要履行這個諾言,讓你徹底成為我的人。”

    “你病了……”

    “我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什麼病,竟然想著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都要把你留在我身邊,就算是閻羅王來向我討人,我也不給。”

    絕美的臉龐貼上她來不及反應的小臉,溫涼的薄唇吻住她,輕輕吮啃,撩撥她的青澀無知。

    一陣天旋地轉,釋心澄膽怯的閉上雙眼,眼皮依然顫動不止,感覺到一**陌生的情潮急急涌上心口……

    不行,她不能這樣!要是讓師父知道了,不僅沒臉面對師父,還會內疚一輩子!她不能讓師父失望!

    釋心澄使勁推開李洛斐,用雙臂阻擋他的孟浪進犯,不讓他再貼近自己嫣紅的臉蛋。“我是佛門子弟,你不能這樣踫我……”

    驀地,李洛斐悶哼一聲,頎長的身軀沉了下來,臥倒在她嬌小的身子上。

    直覺不對勁,她連忙與他一起翻身,調換位置,讓他仰躺下來,小手急忙將虛掩在他臉上的長發撥開,查探他的病情。

    他美目緊閉,面色蒼白,眉頭緊皺,像是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李洛斐,你醒一醒,我馬上讓師伯過來幫你看看,你千萬要撐住。”

    李洛斐睜不開眼楮,只是冷冷笑著。“如果我放開了你的手,你會不會也放開我?”

    話剛說完,他重重咳了一聲,嘴角溢出暗褐色的鮮血。

    她仔細看著,發覺他不僅面色難看,而且慘白至極,渾身上下更是透著一股寒氣。

    “你病得很厲害,別再說話了。”她抱起他的上身,小心翼翼的讓他靠在自己的肩頭上,拉高袖口,替他擦去臉上的斑斑殷紅。

    李洛斐微微睜開眸子,連微笑的氣力也使不出來。“現在我倒下了,你應該高興才對,怎麼反過來放不開我了?”

    “你一開口就是咳血,求你別再說話了,好不好?”

    “要是我死了,不知道稱了多少人的意,你也會是其中一人嗎?”

    “你不能死,你答應過要帶我到神龍寺,你不能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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