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宛倩回到蘭陵苑的時候，發現電話錄音機里面有七通留言，怔了一下。

    她不過一天沒開手機，就有那麼多人找她？她連忙開機，然後發現里面有十通留言。

    前四通是導播和工程人員留的，內容都是向她致意，最重要的一句是……

    “很榮幸能跟您共事。”

    她很感動，心想這話將來一定要刻在她的墓碑上，她想，等會兒應該也發個“我愛大家”的簡訊給他們作為臨別贈言。

    有三通是方曼妮留的。

    第一通……

    制作人，我是曼妮，我有問題想請教你，請你快點跟我聯絡。

    第二通……

    制作人，請你出面澄清，抽換頭條是你個人的行為，與我無關。

    第三通……

    制作人，如果你有肩膀，就不要躲起來，出來把話說清楚講明白。

    她看著留言的時間，全都在前天晚上到昨天早上，下午以後就沒有了，這表示方曼妮沒有受到她的連累，一樣坐上了昨晚的主播台？這樣就好。

    雖然換掉方曼妮不致造成新聞界的損失，但她不希望自己造孽太多。

    剩下的三通都是顏裕文留的，時間都在今天早上，一听到語音留言報出顏裕文的號碼，她第一個念頭是刪掉不听。

    顏裕文除了罵她之外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好話。

    唉~她對不起他，顏裕文還有老婆孩子要養哩！就這麼被她毀了……

    不過听完了三通留言，她竟然沒听到一句半句抱怨的話，顏裕文只叫她趕快回HBC，說有事情要跟她商量。

    商量什麼？不外乎就是懲處吧，停職，不支薪，HBC能做的只有這些，當初合約里只提到沖高收視率這一點，在黃浩然的協助下她都達成了階段性的目標，要挑剔也找不出理由，算是便宜了她。

    當然，如果總經理早知道他請回來的是個大麻煩，合約里肯定要先加上“不得損害公司利益”這一條……

    她換上利落套裝，再次踏進HBC新聞部，當然，也準備好了紙箱。

    先收拾好東西，等人事命令一下來，她就可以走人了。

    記者都已經出去跑新聞了，只剩內勤人員，看到她，大家都是一臉尷尬的笑，其中，也包括吳美杏……

    是啦是啦，她是已經失勢了，雖然連累不到行政人員，總也不能強求人家笑臉迎人吧。

    假笑，也是很累的……

    她直接走到副總辦公室外敲門，硬著頭皮與顏裕文面對面。

    “副總，非常抱歉。”夏宛倩一見到顏裕文，立刻致歉，如果他要罵她要打她，她決定三十秒內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你看了前晚的收視率調查嗎？”顏裕文卻道。

    她怔了一下，“沒有。”

    顏裕文從抽屜里拿出資料，攤在桌上，“破十。”

    夏宛倩傻住，顏裕文苦笑，“這真的是個大獨家。”

    “哦。”夏宛倩不知道要說什麼。

    “今天蔚藍海已經發出了聲明。”

    “是對我們的節目嗎？”

    “不，是對社會大眾。”顏裕文拿出報紙，“你自己看。”

    夏宛倩接過報紙，那則聲明佔了報紙四分之一的版面……

    大家好，以下是蔚藍海經紀公司發出的聲明。

    首先對所有喜愛與關心關彥穎的朋友們，致上最深的歉意。

    以下是蔚藍海經紀公司對于前晚“晚餐時刻”報導旗下藝人關彥穎類疑似傷害女性友人丁雅淇(潔西卡)新聞的立場……

    夏宛倩很快地看完，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新聞爆出才兩天，蔚藍海竟然就承認了關彥穎家暴的事實，並且代他向社會大眾致歉。

    “蔚藍海夠狠，立刻與關彥穎作出切割。”顏裕文苦笑，“不過也是因為你布局夠縝密，潔西卡在新聞播出的同一時間已經向警局備案，事情已無可挽回。”

    “蔚藍海會向我們求償嗎？”局是黃浩然布的，她負責承擔後果。

    顏裕文搖頭，“應該不敢了，他們現在只怕自家護短的行徑曝光，前晚新聞一出，各家媒體就都涌到了蔚藍海，看樣子大家都在等著看哪家媒體敢開第一槍。”

    “所以大家都怕得罪雲海集團？”夏宛倩既覺得安慰又覺得抱歉，“雲海集團會撤掉我們的廣告嗎？”

    顏裕文忽然盯著她的臉看了三秒，“你是不是在幕後操作了什麼？”

    “我？”夏宛倩不解。

    “有人在網絡論壇上散播消息，說HBC買下了關彥穎新戲的播映權，因為"晚餐時刻"的報導，會害HBC蒙受巨大損失，其中還影射了雲海集團。”顏裕文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這個內幕，只有我們自己人知道。”

    懊不會是黃浩然吧？夏宛倩心里一跳，這兩天她都有看到他上網，消息會不會是他放出去的？

    “這些內幕，對這件事有什麼影響？”希望是正面影響。

    “影響可大了。”顏裕文一臉啼笑皆非，但笑的成分比較多，“HBC新聞部一夕之間成了不畏強權的公正媒體，尤其明知會背負龐大損失，還是要揭發真相，贏得網友一致好評，昨天的新聞仍然維持了破十的高收視率……”

    夏宛倩喜出望外，笑得傻了。

    “網友在網絡上對蔚藍海和雲海集團冷嘲熱諷，別家媒體趕這個熱潮作起電話民調和街訪，結果民意一面倒支持HBC新聞台……”

    “真的？”夏宛倩幾乎要仰天長“笑”了。

    顏裕文點頭，“媒體還去訪問雲海集團巫董，巫董叫大家勿听信謠言，雲海集團一向支持立場鮑正的媒體，蔚藍海發言人也肯定"晚餐時刻"是新聞界的一股清流……”

    “哈哈……”夏宛倩忍不住笑出來，再憋下去她會內傷。

    顏裕文也跟著笑了，這種結果，真是始料未及啊。

    “所以那上千萬的損失公司都不用負擔了？”

    “對，而且為了表示那些傳聞都是謠言，雲海集團還會買下"晚餐時刻"黃金時段的廣告。”

    “那關彥穎的偶像劇會被擱置？”

    “雖然得延後上檔，但等事情過去，還是有重見天日的一天，只是要看他接下來是否能扭轉形象，反正，有了雲海集團的廣告費進帳，已經彌補了這方面的損失。”

    “那蔚藍海也不會阻止旗下藝人受訪了？”

    “能將旗下藝人新聞放進收視率破十的超火新聞節目中，應該是各經紀公司求之不得的事吧。”

    “那新聞部不用改組，副總不用調職了？”

    顏裕文白了夏宛倩一眼，哭笑不得，“這大約就像是無預警地來了一場大海嘯，陸地上的一切全被高高抬起，正想著這下必死無疑的時候，海嘯過去，一切又落回了原地，走出家門一看，還意外地得到了一些龍蝦、海膽之類的驚喜。”

    “講到龍蝦、海膽，我肚子餓了。”夏宛倩笑道。

    “我請你吃吧！慶祝你回鍋"晚餐時刻"制作人。”顏裕文善解人意地道。

    “不敢，為副總帶來這麼大的驚嚇，怎麼敢讓副總請客，還是請副總多調養自個兒的身子吧。”

    顏裕文一臉“你知道就好”的笑，夏宛倩回他一個“您大人大量”的皮笑。

    “你明早就回來上班吧！現在各媒體都在瘋關彥穎的新聞，你那里應該還有很多可以挖的。”

    “可是我不想扒糞耶。”關彥穎已經受到了教訓，沒必要把人逼上絕路。

    “可是潔西卡說她只願意接受"晚掇時刻"專訪，因為在她求助無門的時候，只有"晚餐時刻"伸出援手。”

    “哦。”夏宛倩怔了一下，“那昨晚應該已經有同仁去采訪她了吧？”

    “潔西卡私下告訴去采訪她的同仁說，除非你回來擔任制作人，不然她不受訪。”

    哦？潔西卡這麼信任她？該不會又是黃浩然在運作吧？

    “如果我們能訪問到潔西卡，那收視肯定能再創新高。”顏裕文一臉期待。

    “好，我知道了。”夏宛倩點了點頭。

    如果只是為了收視率的理由，她不會再去消費這則新聞，但如果想把這件事情徹底地作個了結，那由當事人出來說清楚講明白就有其必要，反正，尺度拿捏在她手中，只要她把握分寸，往熄火而非加油的方向處理後續報導，事件應該就能夠平息。

    夏宛倩要走出辦公室的時候，顏裕文又叫了她……

    “這件事，是不是有人在背後幫你？”

    夏宛倩心一跳，立刻否認︰“為什麼副總老是這樣想？”

    “因為如果是你自己做出來的，那我真要對你刮目相看了。”顏裕文意有所指地道︰“你對這個市場的了解超過我的預期，我以前總認為你一頭熱，只懂往前沖，但這次事件後續的處理手段非常高明，懂得利用民意形成輿論壓力，讓一向重視形象的企業與經紀公司不得不就範，這種逆轉的態勢，非常戲劇化，或者要說，非常"綜藝"？”

    看樣子，顏裕文已經知道是黃浩然在背後幫她，不過既然他不點破，他們彼此心照就好。

    “或許是因為我突然了解，在商業電視台中，真正的老板是觀眾。”她借用黃浩然的話。

    顏裕文想了想，笑了。

    從HBC大樓出來後，她迫不及待給黃浩然打電話，要告訴他這個好消息，雖然她想，他早就已經知道了，這些事全都在他的計劃中。

    黃浩然接了手機，說他今天會很忙，很晚才會回家，叫她先回他家。

    她還沒想清楚要不要搬去跟他一起住，不過今天她非常渴望見到他。

    她一直等到十一點，黃浩然都還沒回家，她想著明天還要早起，就先上床躺著等他。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到有人在吻她，她自動應答他的吻。

    “我吵醒你了？”是他的聲音，輕輕柔柔地，帶著一點沙啞。

    夏宛倩睜開眼楮，黃浩然已經躺在她旁邊。

    “幾點了？”

    “十二點半。”

    “你今天辛苦了。”她心中愛意滿滿。

    “看到你，就不覺得累了。”他又輕輕地吻了吻她的臉。

    “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他笑了笑，“我知道你明天又要回到"晚餐時刻"當制作人。”

    “所有的事都是你做的？”

    “我一個人沒有那麼大的力量，能動員那麼多人。”黃浩然也不瞞她︰“我們有一整個團隊，在網絡上專門負責營銷，以前綜藝節目要上檔的時候，我們隱性的鄉民就會在網絡論壇上發言，制造出萬眾期待的假相，等節目正式播出後，就會吸引一些好奇的觀眾收視，這些觀眾中有些人又會在網絡論壇抒發他們的感想，這些感想又吸引了一些專門上網找新聞的記者，一直循環下去，節目的聲勢就會被炒起來。”

    “評價不一定總是正面的吧？”

    “當然，不過我們會得到實時回饋，在下一次的節目中作出改進。”黃浩然笑了笑，“而且我懂什麼叫"見好就收"，一個節目再賺錢，我最多只做三十集，永遠保持新鮮感。”

    “你這樣得常常變出新花樣。”

    “對。”黃浩然苦笑，“所以我得常常放風，才能有源源不斷的爛梗，不過也只有這樣，才不會把自己的招牌做爛。”

    “跟你比起來，我的工作似乎容易多了。”她很感動，“你工作這麼忙，還幫我做這麼多事……”

    “這些對我來說都是小事。”他深情款款地看著她，忽然笑了，“不過有一件大事，你可以幫我。”

    “什麼事？”

    “搬來跟我一起住。”

    她有點躊躇，住在一起，等于彼此完全沒有秘密，摩擦也會跟著變多，他能確定，這樣真的對他們比較好嗎？

    “我不想綁住你的自由。”夏宛倩只好這麼道。

    “從跟你交往的第一天開始，我就沒有自由了。”黃浩然深情地道︰“我是很傳統的，喜歡一個人，就會忠于一個人。”

    她也是，過去十一年，不管是在一起或是分手，他始終糾纏著她，既然如此……

    “好。”她干脆地點頭。

    得到了讓他滿意的答案，黃浩然的臉上開了一朵花，他輕喘一聲，又開始用他的“心”殘忍地愛她，愛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