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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歡的纏郎 第1章(2)
    上頭的喊殺聲漸漸止息,宮無歡自知時間不多,她必須盡快找到想要的東西。她一邊巡著地上的尸體,一邊將他們的臉翻過來看,直到走進一間艙房,地上躺著一個人,她來到此人面前,蹲仔細打量。

    這人死得猙獰,瞪大雙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她認出這人是盜匪頭子,伸手往他身上搜,沒找到什麼物件。

    她皺了下眉頭,接著注意到他躺的位置有些奇怪,所有盜匪死前都是向外逃,因此躺姿朝外,只有他是向內躺,似乎在逃走之前想要完成什麼事一樣。

    她心頭一動,將他的身子扳過來,用手輕敲地板,發現其中一格聲音異常,她立刻拿起一旁的劍撬開木板,果然發現一個暗格,里頭放了一個防水袋,她拿起來打開一看,竟是她要找的名冊。

    爆無歡翻看內容後,美眸閃過一抹流光,嘴角揚起一彎滿意的笑弧,立即將名冊放回防水袋再收進衣襟內,若無其事地走出去。

    “慢著。”

    爆無歡停住,轉頭看向來人,當瞧見那身藍色的捕頭服時,眉頭幾不可察地一擰。

    “你,過來把這箱東西搬上去。”站在艙頭那兒的男子對她下令,他身上一襲寶藍色的窄袖勁裝,腰懸長刀,腳穿長靴,頭戴捕頭帽,眼神清灼銳利,威風凜凜,只一眼她便認出這人是易定風,乃當朝四大名捕之一。

    爆無歡冷靜地低頭走向他,這一個一個的箱子里頭裝的是值錢的財寶,都是殺人越貨的東西,她搬起其中一個箱子扛在肩上,剛好擋住自己的容貌,越過他往甲板上走去。

    易定風走近艙房,地上只有一具死尸,他環視四周,最後目光定在這具尸身上,這尸身躺的位置,他也瞧出了異樣。

    他走上前蹲下,在這人身上搜查,最後他將尸身翻過,瞧見地板上有被劍身撬起的痕跡,立刻將那塊木板扳開,里頭卻是空的。

    易定風皺眉,稍一思考,突然恍悟了什麼,立刻走出艙房。

    “慢著!”他朝剛才那人喊。

    爆無歡停下腳步,她始終斂目低眉,直到易定風走上前來。

    “抬起頭來。”他命令。

    爆無歡依言抬起,易定風不由得一怔。

    是個女人?

    由于她身著黑色差服,一身男人打扮,身量比一般女子高,曲線不顯,所以易定風以為對方是男人。

    仔細一看,這女人的五官生得精致秀美,由于神情冷淡,所以添了些冷艷,大興皇朝沒規定女人不能從事差役,所以衙門里也有女捕快,只不過是少數。

    易定風凌厲地盯住她,沉聲問︰“我沒見過你,你是誰?”

    “回易捕頭的話,卑職是柳大人的屬下。”

    “喔?你是知府大人的屬下?”

    “是。”

    “行了,你走吧。”

    “遵命。”

    爆無歡肩上扛著箱子,依然垂著臉,正要越過他時,刀鋒猛然從橫里殺出,她立即閃躲,以箱子擋挌。

    刀鋒將箱子劈開,里頭的財寶散落一地,刀勢又快又猛,直接朝她身上砍去,宮無歡一個旋身,順勢撿起地上的劍,及時擋住劈下來的刀刃。

    易定風手中這把鐵鑄虎吟刀十分沉重,他臂力強健,卻能將此刀耍得伶俐,每一刀砍下,如重千斤。

    鏘的一聲,宮無歡手中的劍被他震落,在對方的刀架在她脖子上的同時,她故意手一抖,將一個布袋從身上抖落。

    這動作果然成功吸引對方的注意,易定風速度也快,伸腳一接,將布袋勾起,往上一拋,落到掌心里。

    他左手拿刀架著她的脖子,右手將布袋里的東西往旁邊的櫃子上一倒,一個墨色的牌子掉了出來。

    易定風拿起一看,不由得一怔——這是暗捕的牌子。

    他狐疑地盯住眼前的女子,突然對她說了一句話——

    “白日對青天。”

    爆無歡毫不猶豫地答道︰“冰心照玉壺。”

    他又道︰“四海之內皆兄弟。”

    她回答︰“大興升平慶豐年。”

    這是查證身分的暗語,暗捕的牌子則是對照身分的信物,但唯恐這牌子落入他人之手,還得用暗語確認才行。

    易定風看著眼前的女人,心下恍悟,原來她是暗捕,心中對她的質疑很快消了下去。

    他將刀收回,對她道︰“得罪了。”

    爆無歡立即拱手。“卑職不敢,還請捕頭大人不要泄漏卑職的身分。”

    他打量她,問道︰“適才在那艙房里,可找到了什麼?”

    “找到一封信。”她回答。

    易定風目光一亮。“喔?”

    不用他命令,她很自然地從袖袋內拿出一封信呈上。

    易定風接過信,打開看了里頭的內容。

    “稟捕頭,這封信是從艙房里頭那人身上搜出的,在他死之前,似乎是想將這封信藏起來。”當宮無歡說這話時,嘴角彎起,頗有得意之色,似是得意自己及時將這封信攔下。

    “除了這封信,可還有其他?”

    “卑職將那房間全找過,除了這封信,未發現其他線索。”

    易定風看不出異樣,思量了下,便將手中的信件交予她。

    “既是你找到的,便將此信交給你上頭的人吧。”

    “屬下遵命。”

    “行了,去吧。”他將暗牌還給她。

    爆無歡收下牌子,朝他再次拱手,轉身離去,始終低頭沒再看他一眼,直到走上甲板,離開了他的視線,宮無歡才模模胸口。

    名冊就藏在這里,倘若易定風派人搜她的身,就保不了這名冊了。

    爆無歡嘴角輕揚,幸好她情急之下用這封信先擋著,這信是她事先準備的,根本不是在盜匪身上找到的,信上寫的內容也是假造,都是不重要的消息,不過是她以防萬一拿來唬人用,沒想到還真的派上了用場。

    找到這份重要的名冊,可是大功一件,她知道自己打不過他,情急之下靈機一動,故意將自己的暗牌掉出來,引他去查。

    同樣都是六扇門的人,易定風自然不會為難她,目的達到,為免節外生枝,她必須盡速離去,將這份名冊送到京城四師妹白雨瀟手里,呈給陵王。

    一輛二人抬轎子急匆匆地來到一座宅子前,大門口早有人等候著,一見轎子到來,急忙將門打開,讓人直接抬進門,接著又急匆匆地將門關上。

    抬轎的兩人顯然腿力很好,跑百里也不累,不但跑得飛快,還能讓轎子保持平穩,免得暈了里頭的救命神醫,他們還等著讓他給幫主治傷呢。

    “趙神醫,到了!”

    听到外頭人的提醒,原本在打盹的趙老頭這才睜開惺忪的睡眼,慢吞吞地下轎。

    “趙神醫,還請您老快點下轎,給咱們幫主治傷哪。”前來迎接的崔木緊張地說。

    趙神醫一副沒睡醒的樣子,還打了個呵欠,簡直急得他恨不得抱了這老頭就飛奔進屋,偏偏這位趙神醫惹不得,他可是幫主萬分禮遇的客人,傳言這位趙神醫脾氣古怪,又隱居在山林,就算朝廷大官想找他醫病,他都還不見得會答應呢。

    若非幫主事先警告不準對這位趙神醫無禮,神醫想如何便如何,萬不可強迫,崔木早就將人跩下轎,直接拖了走。

    趙老頭打完呵欠,瞧崔木一臉憋氣的模樣,便把醫箱塞進崔木懷里,在他錯愕之下,丟下一句命令——

    “小心提好,要是摔壞了老夫的醫箱,你們幫主的命也保不了。”說完,也不理會崔木,趙老頭慢悠悠地抬腳往屋里走去。

    崔木有再大的氣也不敢發,像請神一般地好生伺候趙神醫,連那醫箱都當寶貝似地小心捧著。

    趙老頭跨過門檻,一腳踏進屋里,這大半夜的,被人從床上撈起來,擾了睡眠,讓他脾氣很不好,他踏青來到江南,暫居此處,能知道他目前住處的,就只有弓長嘯。

    他就著屋里的燭火,看清了坐在床榻上的男人,果然是弓長嘯這小子沒錯,人模人樣,還是跟熊一樣壯,留著一把大胡子端坐在那里,渾身殺氣,簡直跟地獄來的惡鬼沒兩樣,尤其他身上還插了一支劍,看起來更是令人發毛,不過趙老頭和他熟透了,知道這小子的脾氣,別人怕這小子,他可不怕。

    “臭小子,你是活膩了嗎?!”

    “久違了趙老頭,別來無恙哪,長嘯準備了宵夜和好酒請您來敘舊。”

    若是換作以前,趙老頭听他這番話肯定罵出口,三更半夜地把他請來吃宵夜,還喝酒呢,傷胃又傷身,不過這回他不但沒罵人,還興致盎然地研究起他的傷勢。

    “怪哉怪哉,我趙老頭今生見過的怪事不少,就數你這件最奇,你怎麼沒死啊?”

    杯長嘯咧開了嘴,本來他這笑容也沒什麼,但因為臉上留著絡腮胡,身上還穿著沾血的衣裳,渾身散發著血腥味,加上屋內燈影搖晃,倒顯得他笑容猙獰,恍如地獄幽鬼一般嚇人。

    “閻王爺知道我還沒娶妻,怕我鬧地府,把我趕了回來。”

    身上插了把可能致命的劍,卻還能談笑風生的,恐怕也只有他們漕幫幫主弓長嘯了,崔木和楊笙以及其他屬下都以跟隨幫主為榮,也只有像他們幫主這樣鐵錚錚的男子,才讓人敬佩。

    不過敬佩歸敬佩,他們依然擔憂著幫主的傷勢。

    “趙神醫,還煩請您治好幫主的傷,幫主是咱們數千幫眾弟兄的主心骨,閃失不得的。”

    趙老頭瞄了弓長嘯一眼後,便對其他人道︰“你,去燒熱水來;你,去準備烈酒過來。”

    大伙兒听了趙神醫的話,立刻動作起來,等一切用具備好,趙老頭又命令。“所有人退出去,不準進來,別礙著老夫治傷。”

    崔木等人听了一愣,不禁朝幫主看去,沒有人肯移動。

    杯長嘯沉聲喝令。“沒听到神醫的話嗎?還不出去!”

    幫主有令,手下們不敢不依,只好不情不願地退出門外。

    等到崔木等人退出去後,趙老頭繼續不客氣地對弓長嘯罵——

    “臭小子!你去干了什麼好事?讓人捅一劍在身上很好玩嗎?”

    趙老頭看過的傷不少,這輩子治過的疑難雜癥也多不勝數,心髒部位插了一把劍還能言笑晏晏的,他並不是沒看過,準確地說,這是他第二次看到,而且都是同一個人。

    第一次是在五年前,同樣的人,同樣的位置,那時弓長嘯才十八歲,趙老頭見到他這傷勢時,震驚得不得了,也是從那時候趙老頭才知道,這世上並非所有人的心是長偏的,偏偏有人的心是長正的,這人便是弓長嘯。

    也就是說,若是劍插在心口這個位置,正常人早就死了,可弓長嘯不是正常人,他的心髒和一般人位置不同,所以他還活著,並且無事。

    如今這是第二次了,弓小子比五年前生得更加挺拔壯碩,有著成熟男人沉穩如山的氣勢,可那臉上嘻笑的表情卻沒變,甚至多了抹被世故歷練出的狡黠和煞氣。

    這也難怪,他現在位居江南漕幫幫主,帶領上千個弟兄,沒點煞氣如何震懾那些幫眾手下?

    “這回還要麻煩您老將這把劍完好地拔出來,不能弄壞。”

    “放心吧,別人看了你的傷,還以為多嚴重,不過就是插了一把劍在肉里,老方法,先將劍砍斷,再慢慢挖出來,傷不到你的筋脈。”

    “不,我是說,這把劍不能受損。”弓長嘯神情認真地糾正。

    趙老頭拿起烈酒的手一頓,見鬼似地轉頭瞪他。“小子胡說什麼,不把劍砍斷要我怎麼治,你考我醫術?”

    “您老有所不知,這把劍很重要。”

    “多重要?”

    杯長嘯無比認真地告訴他。“這是我未來媳婦送給我的定情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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