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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太爺有喜 第六章 縣太爺真情告白(1)
    “真是撿回一條命,整只手臂都見骨了,傷及肩胛骨,若再深一寸,這條手就廢了,以後的仕途也毀了。”傷得這麼重還能咬牙撐著,這孩子的倔強不亞于徒兒。

    “師父,沒你說的那麼嚴重吧!我看他倒地時還能談笑風生,吃……呃,和我談論風月,他只是看起來傷得很重,其實用了師父的生肌玉露,三天就能下床了。”

    師父別加深她的愧疚感呀!她已經很自責了,只差沒叩首將他當神明來拜,要不是她太想破案了,想用實力證明她有能力協助辦案,也不會把事情弄得這麼糟,差一點功虧一簣。

    靜慈師太失笑地看了愛徒一眼。“鞭子上有附骨毒藥,一旦剖開皮肉見到骨頭,毒便會附著在骨頭上,進而沁心而亡,幸好你及時給他吞了丹丸解了那劇毒。”

    “咦,那不是補血補元氣的大補丸嗎?”她看他流了那麼多血,才把金光燦燦的丹藥往他嘴里塞。

    免得他死于失血過多。

    “誰告訴你的?”簡直把徒兒當孩子哄。

    “老瘋子。”藥丸是他給的。

    提到老瘋子,靜慈師太會心一笑。“他是醫聖杜仲海,他贈予你的丹藥是精煉十年百解丸,能解百毒。”

    “啊!那只有一顆,我給了他,日後我中了毒找誰解?”老瘋子太過分了,也不說清楚,害她當普通藥丸子送人。

    季薇薇五歲起就跟著師父雲游在外,她們看過山川美景,也遇到不少人,有的緣分深,留下一份情,有的緣分淺,分手後即相忘,再不復記憶,即使見面也是陌路人。

    老瘋子算是和她們師徒比較有緣的,十一年來竟意外地在不同城鎮踫過七回,而且都在那地方停留了一段時日,性子瘋瘋癲癲的老瘋子和小丫頭很合得來,一度要收她為嫡傳弟子,傳她衣缽。

    可是季薇薇已有師父了,和老瘋子一樣精通醫術,一師不兩拜,因此這事沒成,倒讓她從他身上拗到不少好東西。

    “咳!咳!兩位是否忘了我的存在,即使我渺小成沙粒。”當著他的面討論他的傷勢,還狀似十分不屑。

    “你吃了我的救命藥丸。”蔥指一指,有幾分很不甘願的意味在,好像他偷了她家的傳家寶物似的。

    黑眸映著月華般流燦。“你認為我不該救?”

    “……只是有點可惜。”早知道就不拿出來了,百寶袋里還有很多老瘋子煉來給她當串珠玩的丹丸。

    “可惜我活了?”她還真有良心。

    “可惜藥丸沒了。”只此一顆,沒錢時還能拿來換銀子,真的太可惜了。

    “找個雷同的賠你。”看她一臉惋惜的神情,再冷情的人也不好奪她心頭好,為了讓她重拾歡笑,莫滄安允諾道。

    聞言,季薇薇水晶似的眸子發著亮光。“真的?”

    “從不食言。”他只錯過一次。

    季薇薇笑得整個人都在發光,宛若滿山桃花開在春風里。“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分上,我勉強割愛。”

    吃都吃了,還能從肚子剖開再取回去嗎?一旁小七頗為鄙視某人的假正經,他兩眼含著淚泡刷著恭桶。

    不只是他,那日幫著私下行動的人都遭到處罰,吳捕頭等人成了信差,來回幾千里就為了替縣太爺送一封薄薄的家,然後連夜趕回不得停頓,因為大人等著看回信。

    途中累死了三匹馬,餓瘦了眾人的腰,風塵僕僕的回到清平縣時已是一具泥人,連自家老娘都認不出。

    相比較之下,小七的懲罰算是輕的,他只需刷一個月的恭桶,由伺候主子降為伺糞桶,一身異味。

    “你們的對話真像孩子,貧尼真的老了。”這對孩子都不老實,一個別有用心,一個裝傻賣愚。

    “師父,在你面前,薇兒永遠長不大,你不要老得太快,百年後再生華發吧!”季薇薇說著逗趣話,真心盼望師父能長命百歲,一如往常的陪伴在她身邊。

    “又在說孩子話了,百年之後,你我都不在了,只剩一堆白骨了吧!”人難活百歲,珍惜當下。

    靜慈師太捻著佛珠微笑,面容透著參透的淡光。

    “人不在,心還在,世世代代的子孫傳承我們留下的意念,千百年後仍有人記住先人的那一段輝煌。”愛也好、恨也罷,都隨一把枯骨埋入地底,可心里念存的不曾忘。

    他記得一個叫關朝薇的小泵娘,但此刻映在他眼底的是另一道別名季薇薇的風景,在差點失去她時,他才霍然了悟不願失去她,她早就在心底留下一道虹影,深雋而入骨。

    听出他話中之意,靜慈師太會心一笑。“薇兒,莫大人是為了救你才受的傷,你要好好照顧他,別讓他的傷口裂開,師父會醫術,但不是肉白骨的神醫,你可不能再使你的小性子了。”

    “什麼,我照顧他?!”季薇薇朝莫滄安吐了吐舌頭,似在說︰你的面子真大,連我都得伺候你了。

    “怎麼,不願意?”靜慈師太含笑問道。

    她很慢、很慢地搖頭,明明不甘願又滿嘴應允,“沒有呀,我听師父的話,我向來是很乖的徒兒。”

    為什麼把他推給我呀?不是說男女授受不親,還有什麼男女大防,七歲以後不同席的爛規矩,怎麼他胳臂多了一道長傷就變嬌貴了,那些為女子專設的教條全都煙飛灰滅,無須遵守了?

    一座偌大的縣衙還愁找不到服侍的小廝嗎?偏把她當成那個倒霉的人,她的運氣背到不能再背了。

    竇娥有冤,難道她不冤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家伙存心整她,救命之恩今生無以為報,只好以“身”相許。

    這個“身”是做牛做馬的意思,賣身當人家的奴僕,做著最卑微的活,以一身的氣力來回報。

    這是季薇薇所做的解釋。

    她很自然的回避師父的另一種意圖,不做多想。

    有些事不是光想就能得到,要考慮的比羊毛還多。

    “你在怕我?”聲音喑啞的問道。

    靜慈師太為莫滄安診完脈離開後,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顛倒黑白,我沒有懼怕你。”犯罪心理學的請將不如激將,她修過,只是太久沒接觸了。

    季薇薇有竹的修直,菊的清幽,梅的傲然,她絕不是讓人一見驚艷的美女,卻給人細水長流的雋永感受,溫暖而富有靈性,笑靨如花,和她在一起只有愉快,感覺不到窒悶與難以忍受。

    可是有時候她又固執得讓人想敲破她的腦子,看她里面裝的是不是石頭,她對逃避問題相當拿手。

    或者說她刻意為之吧!因為她不想去面對,無拘無束的當了十一年的孩子後,她不願回到成人世界,干脆用季薇薇的身分去處理她的感情,以及那萌芽的情纏。

    她的心里是矛盾的,很難去做一個抉擇,她眷戀師父給她的溫柔和包容,希望師父的無私情懷永遠屬于她;可是,她又很清楚的知道她長大了,不該一味的依靠別人,幼鳥羽翼豐了是要飛的,不能再守著母鳥已走的空巢。

    她和師父是兩個人,將來走的是不一樣的路,離別是必然的事,她只盼那一天別來得太快。

    “那你為什麼離我那麼遠?”莫滄安向來清冷的面容露出一絲取笑的細紋。

    “避嫌。”她回得理直氣壯。

    “我受傷了。”他厚顏地指著包著白布的手臂。

    “所以?”她忍下翻白眼的沖動反問。

    “所以我需要你無微不至的照料,譬如我該用藥了。”他意有所指,笑意如霧輕飄過眼底。

    季薇薇訝異的睜目,意思是——“你要我喂你?”

    “很好的理解,不用我解釋第二遍。”他滿意地點點頭,狀似欣賞她過人的聰慧,不必明言便知其意。

    她用“守護脆弱物品”的語氣好意提醒,“你的另一只手沒斷,相信它還能執行手的功能。”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她的意思簡單明了,他又不是手斷了,干麼要人喂,是因為她長了一張奴婢臉,該伺候人嗎?

    “我受傷了。”他又用了同一個借口,然後……“是誰剛才說要听師父的話?我是為了救你才受的傷,你不必做補償嗎?原本我可以不受這傷的,若非某人如地鼠一般四處亂竄,如今的我該完好無缺。”

    他這話扎中她最痛的穴門,直接,有效。

    “卑鄙,拿師父威脅我。”她又不是有意的,誰叫他之前什麼也沒做,一直按兵不動,她才會產生誤解。

    她以為他已經查出尼姑拐人事件的幕後主使者,但因背後人的權勢過大而決定輕輕放過,只捉幾個小嘍交差。

    最看不慣官場黑暗的她一心急就行動了,把他的交代拋諸腦後,自認為為民除害,出師有名,誰知一個內奸就把她扳倒,讓她輸得灰頭土臉,十分狼狽,差點連小命都沒了。

    “有用就好,何必拘泥形式。”世上若有人能令她服氣的,大概只有她師父。

    不過日後會多一個他。

    “也對,我很怕師父生氣,雖然機會不多,可是師父不理人的樣子會讓人感到很惶恐。”

    好像眼前的事物都失去顏色,暗淡得只剩下灰色,灰蒙蒙的,還下著冷冷的雨。

    “靜慈師太會生氣?”完全想象不出來,她就是一個跳月兌三界外的出家人,無懼無怨,無喜無悲,心如涅盤。

    “一次。”她不願回想。

    有一回她們去邊境小城,在一間小酒館旁的攤子喝粥,幾名喝醉了的小兵談起當時的局勢,他們提起冬衣又短缺,軍需品不足,要是外敵打來怕是支持不了幾天,朝廷妖妃把持朝政,國之不亡也動搖了。

    當時她隨口說了“把妖妃殺了不就得了,殺一人以救天下”,師父一听眼神都變了。

    從那一天起,師父整整一個月沒跟她說過一句話,不論她用什麼方式逼師父開口全徒勞無功,害她沮喪得想用腦殼撞豆腐,看能不能撞出一些大智能。

    那時她真有種即將遭到遺棄的感覺,茫茫天地間不知何去何從,鵝毛大雪不停地下著,落在她細薄肩上。

    而後師父說了,天下事非一人之過,凡事定有因果,若無皇上的寵愛,一名後宮妃子能翻天嗎?

    她想想也對,男人的無能推給女人去承受,若是當朝皇上多用點心在國事上,邊疆軍民怎會無衣過冬。

    “你很害怕?”莫滄安像個心思多詭的小偷,悄然無聲地用未受傷的手輕扶她拿著藥碗的手。

    說到過去的事,季薇薇略微放松心情。“怕死了,那時候師父的臉色好嚇人,她不斷地抄佛經,見廟就拜,還半夜不睡爬起來瞪月……我沒騙你,是瞪,兩眼睜大的看著。”

    而她在那雙瞪大的眼中看到哀傷。

    “也許令師有一段傷心的往事,她不提是因為再也傷不了她。”了悟了,便心無掛礙。

    “所以我不敢問呀!出家前的師父肯定有一番大際遇……”驀地,她話一頓,順著握住她手臂的大手看向手的主人。“你不是受傷了,這只手在干什麼?”

    莫滄安不見羞愧的與她對視,潭水般的黑眸望入一雙水盈盈的杏眸。“我受傷的是另一只手,而且我不扶著,萬一你一不小心抖著手,灑了我一身湯藥可不怎麼有趣。”

    “你還有更無恥的說法嗎?”她可以體諒他,受傷的人會有低燒現象,傷口發炎導致短暫性的神智不清。

    望著她,莫滄安眼中的流光更金燦了。“我,莫滄安,京城人士,今年一壬一歲,未有妻妾,幼時有過婚約,未及長成,未婚妻亡,有意求娶一良家女,共結鴛盟,姑娘意下如何?”

    季薇薇眼中一片濃霧,怔愣的消化他看似自我介紹,實為用意頗深的告白……

    等等,他瘋了嗎?還是她嚴重誤解他的意思,他真的在……怎麼會?他哪根筋打結了,這種事也能拿來尋人開心,他知不知道他是個官,對說出口的話要負責的。

    原是無感的季薇薇在怔忡了一會後,不算薄的臉皮居然微微的發起熱來,心跳加速,怦怦亂了序,該發出的聲音鎖在喉頭,干干澀澀的讓她想喝水。

    但是她動不了,男子修長的手指似、似撫慰的扣住她的玉肘,她想退,反而更進一步,靠向他的寬胸。

    驀地,除了藥味外,她聞到很男人的氣味,淡淡的,卻無所不在,強橫的鑽進她的鼻間,使人迷醉。

    “別動,藥要灑了。”莫滄安語氣輕柔的提醒,那聲音宛如桃花在枝頭綻放,暖了人的心。

    “你……放手。”她的臉怎麼越來越燙?太不爭氣了,她的前一世和這一世的年紀加起來足以當他娘了。

    男子清逸的面龐揚起一抹使星月失輝的淺笑。“放了你就要逃了,你那兩條腿比兔子還會蹦.”

    “你再不放開藥真要灑了,湯藥很燙的。”他不是性子清冷的人,怎麼明月庵的案子一破他就“中邪”了,變得怪怪的。

    那一夜,近百名京衛軍圍住明月庵,絕對的武力威壓三腳貓功夫的真尼姑、假尼姑,最後三十多名放蕩的男男女女一個也沒漏掉,全都下了縣衙大牢。

    靜慈師太無罪被釋放,而傷得不輕的慧明師太及其黨羽收了監,兩方人馬在牢房相遇,對比無比諷刺。

    此案牽連甚廣,折了兩名知府、一名都統外,甚至有朝中大臣涉案,甚至牽連到宮闈,在某些阻力之下只查到與蓮太妃走得近的二品官員,那人是福家子弟。

    蓮太妃,先帝愛妃,本名福桂蓮,是個有事無事就愛生事的主子,見不得人好,以為在後宮中一人獨大,尤勝皇太後,皇上親娘。

    莫滄安的不動是為了把助長慧明師太等人氣焰的背後靠山給拉下馬,他順藤模瓜已找到不少證據,就等他向兄長借調的京衛軍到來,便可一網打盡,殺他個措手不及。

    偏偏縝密的計劃出現了變故,逼得他提早出手,在調度上略有偏差,有幾條大魚溜出網子。

    不過對他、對皇上而言,足夠了,他們的勢力尚未十分鞏固,動不了張狂的蓮太妃,但能拔掉她幾只爪子也值得了。

    被拐走的婦人找回來了,但有一部分人因名節已損而不願回家,因此莫滄安請旨,特許她們暫留明月庵,願出家的自有師太為其剃度,若是想終老此地也成,他不強迫一定要回家,完全尊重她們自己的決定。

    內奸鄭申被判了斬立決,因為他知法犯法,身為官府的一分子不為破案出力,反而助紂為虐,利用職權通風報信,罪大惡極,不可饒恕,不等秋後便處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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