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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抱(上) 第6章(2)
    什麼啊?

    程少華驚駭,這女人幾時有這樣甜暖的嗓音?她還會笑呢,還笑得這麼開心?老天,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跟他認知中的徐遠差太大了,他走到床邊。

    徐遠听見腳步聲,慌地退出被窩。

    “我以為你回去了,快把貓帶回去。”她氣道。

    程少華笑看她怒顏,泛紅臉龐,泄漏她的尷尬。

    “是是是,我帶走喔。”程少華手伸進被窩,撈貓兒。“小華?”

    “那是我的腳!”她怒喊。

    “是是是。小華?!”

    “那是我另一只腳!”

    “唉,我看不到啊。”

    被他熱燙大手模了兩次,徐遠面孔脹紅,臉頰熱燙,懷疑他是故意的。

    終于,程少華撈出貓兒,對貓兒說︰“小華啊。你喔,真是可愛哪,唉,可惜啊,可憐啊,明天要送走嘍。”

    送走?這話引起徐遠注意。“這不是你的貓?”

    “暫時寄養我這里的……我的貓跟它合不來,明天要送回動保處等人領養。”程少華撫著貓,非常自然地唬爛道︰“可憐的小華,希望有好心人收留你……”說罷,哀怨地看徐遠一眼,遂轉身離去。

    一、二、三……程少華數著,果然,第五秒,她忍不住發問——

    “等一下,如果沒人養呢?它眼楮看不見,會有人收養嗎?”

    問得好!

    程少華立刻轉身,走回床邊,撫著愛貓,認真報告,鉅細靡遺開講︰“既然你問了,我就跟你說個故事吧,要是一直沒有人認養,最後下場如何?且听我說來——”

    徐遠听了。

    後來,她發現,听程少華講話有風險。

    當他說完關于一只瞎貓淪落動保處,久無人認養將可能被施以安樂死,且還鉅細靡遺陳述施行安樂死過程,甚至連尸體如何處置之悲慘淒涼火化過程都沒省略。

    待他報告完畢,她听完後,他兩手空空含笑而去,她渾渾噩噩,如在夢里。她不知所以然,也不知何以故,直到他真消失門外,徐遠懷里竟偎著貓兒,這才猛然驚醒。

    她做了啥事?她剛剛竟沖動地要求他。

    “把貓給我!”

    貓,被她養下來?

    還是在她住院,人在病房躺著時?

    奇怪也,程少華怎麼說服她的?等等,他也沒說服她半句,是她听他說話,如被催眠,知貓兒前途茫茫,那已被她晾在深山谷底幾年不出現的惻隱之心,凶猛發作,她自動自發,提出要求,養下貓兒,恍惚如夢。

    但,這是真的嗎?或者,她在夢里?!

    “喵。”小華喵喊一聲。

    啊?X!是真的?!

    她有貓了?!這合理嗎?!

    不合理!

    徐遠驚醒,回過神,悔不當初,焦慮不已。

    她在醫院,是要怎麼養貓啦?!悲泣——

    程少華返家,深夜客廳無人,室友們竟然都窩在他房里。

    “喂喂喂,給我出去。”他見潘若帝坐在床沿啜泣,又見郭馥麗神色凝重,懷里捧著聖經,跪在地,面向窗,正在喃喃祈禱。她幾時信主了?

    “你們半夜都不睡覺在我房里干嘛?”

    冰馥麗深吸口氣。“你還好意思問?”她放下聖經,站起來,看著程少華。

    “我受不了了,我已經收好行李,一早就走,這房子我不住了。”

    程少華一點都不驚訝,郭馥麗平均一年喊“我受不了了”百次以上。

    “又怎麼了?來,你坐,慢慢說。這次是卡在第幾場?”程少華在桌前坐下,翹起二郎腿,悠哉悠哉地托著臉,听她講。

    “第五集第三場但重點不是卡本!潘!你說——”

    “這次我真是不敢住下去了,華哥,嗚……你要冷靜喔,我跟你說,嗚嗚……”潘若帝悲從中來,揪著床單,對空長嚎︰“小華不見了……”

    潘若帝受打擊,真情流露,淚潸潸落下。“你知道我最疼小華了,我整間房子都找過了。平常我一回家,開了罐頭,它就會喵地跑來,今天卻——”

    “事情很明顯,房子有問題,它不干淨。”郭馥麗來回踱步,厘清真相。“門窗都關得好好的,小華竟人間蒸發了。程少華,你還有什麼話說?你告訴我啊,你再說住這里沒關系啊?這次不見的是貓,下次不見的是什麼?你們說?”

    “你不要再講了啦——”潘若帝揪心悲泣。“你越說我心越亂……怎麼會有這種事?”

    程少華很想笑。“既然發生這麼可怕的事,請問你們兩個擠在我房里干嘛?”“躲在這里可能比較安全。”潘若帝說。“今天大家一起睡。”

    “程少華?你還笑得出來?你的貓不見了啊!”

    “放心,小華很好,它暫時養在別處。”

    嗄?小潘呆住。

    啊咧?!小冰失神。“養在別處?什麼意思?”

    “郭馥麗,危言聳听的事寫在劇本里OK,現實生活不用這麼神經兮兮。”程少華扶潘若帝起來,拍拍他肩膀。

    “想不到你對我們小華用情頗深,為兄我欣慰啊欣慰——”

    “欣慰個屁!”郭馥麗抓了枕頭K他。

    “你嚇死我們了——”潘若帝揪住少華胸膛悲鳴。

    一大早,天剛亮,趕在醫生巡房前,程少華已經拎著貓砂盆及貓飼料出現病房里。

    徐遠才剛醒來,怔愣在床,貓藏在被子里。

    棒壁床的阿婆醒著,正在梳頭發。

    她們一起看程少華放下貓砂盆及飼料袋,他對徐遠眨眨眼說︰“昨天太匆忙了,特地拿小華的東西來。”

    “你不用睡覺的嗎?”徐遠驚訝。

    此時,被里的貓兒,听聞主人聲音,鑽出被子,朝他的方向喵嗚叫,這可把老婆婆嚇到了。

    “怎麼有貓?”老婆婆駭嚷。“醫院不可以養貓的,你們太胡來了——”

    糟糕,徐遠慌地將貓兒藏回被窩里。

    同時間,程少華從背包取出一件紅背心,塞進老婆婆懷里,搶下老婆婆手中梳子,坐在床沿,替她梳幾下頭發。並且贈送足以殺死各個年齡層女子的帥氣笑容,他閃著白牙,以一雙電眼攻擊老太婆。

    “不好意思……”他輕聲細語,笑臉迎人。是,必要時,程少華也可以很討人喜歡的。“婆婆,真是不好意思呢。”

    “嗄?”老婆婆更年期早過了許久,但被帥哥溫柔梳頭,仍教她老心震顫,好慌呢。

    程少華娓娓道來︰“我女人剛出了車禍,受到很大刺激,所以我讓家里的貓來陪她。”

    “呃……可是,這是醫院……”

    “這背心很暖呴,您看這花色喜不喜歡?這是我今年去米蘭時買的,好適合您啊——”趁阿婆暈頭轉向,尚搞不清楚狀況,背心已經套上身,他幾個貼心小動作,教寂寞老人家暈頭轉向,笑得合不攏嘴。

    “呵呵呵,這怎好意思啦,不好意思啦,唉呀,你太客氣了啦,唉呦,真是好禮咧——”

    “唉呀,”程少華夸張地朝老婆婆豎起大拇指。“你穿這個好看。”

    “喔?真的嗎?哈哈哈,哈哈哈。”老婆婆笑咧咧,又轉頭跟徐遠叮嚀︰“八點醫生會來巡房喔,你要先把貓藏好啊。那個貓盆,要等打掃的阿姨拖過地,再藏到床底下,不然會被發現喔——”

    “喔,好……”徐遠傻呼呼地,反應不過來。

    老婆婆又說︰“唉呦,這你男朋友啊,好懂事咧,你命好喔。”

    程少華又跟老婆婆灌一陣迷湯,才起身,到徐遠床邊,同時向老婆婆報告︰“婆婆,我幫她擦身體喔,先拉上這個喔,你好好休息。”

    刷,隔簾拉拉拉,將病床全圍住,僅剩下他跟徐遠還有貓兒。

    徐遠瞪他。“擦澡?你真敢講!”

    “對,快月兌衣服——”

    “去你的。”賞他白眼。

    程少華哈哈笑。“我倒是很樂意服務,不願意就算了。”

    他開始忙活起來,徐遠看他吹著口哨,哼著小調,將貓砂倒進貓盆,將小華抱來放盆里,等小華如廁。小華真配合,立刻蹲馬步,撅,滋滋撒尿。

    尿完,程少華取出貓鏟,清干淨,排泄物放塑膠袋。再將盆子貓砂倒回塑膠袋里,盆子立放櫃子里,闔上櫃門。干干淨淨,清清爽爽。

    斑效率,忒大膽,徐遠目瞪口呆,此乃高人啊。

    程少華將小華捧在懷里,坐下來,翹著二郎腿,悠哉悠哉跟貓兒對話。

    “睡得好嗎?乖兒子。”

    “喵嗚。”

    “等一下喂你吃罐頭喔。”

    “貓喵。”

    “什麼?有人欺負你?誰?她嗎?不氣,我揍她。”

    神經!徐遠努力憋住笑。

    “早啊。”程少華撫著貓兒,看著她。

    她瞅著他,他應該沒什麼睡,卻神清氣爽,風流倜儻。身上有刮胡水的香氣,帶點薄荷氣味。

    徐遠被那雙微笑的黑陣瞅著,臉微燙,四周藍色隔簾,將他們圍困在小小空間里。

    她局促,有點慌。

    她不敢迎視他,撇過臉去,下意識把病人服拉攏。

    “怎麼樣?有貓暖腳,不錯吧?”他問。

    她翻白眼。“嗟,你都這樣做事嗎?”

    “有什麼問題?”

    “你賄賂她——”徐遠瞄了一眼隔壁床方向,低聲說。

    “不是賄賂,這是策略。”他指了指腦袋。“我這里不是白長的。”即使看起來不按牌理出牌,但他是想好了才行動,做事絕不沖動。他擅長高效率行動,縝密的事前計劃,以及完整的布局,清楚的策略,就算是談戀愛,也絕不會喪失清明的腦袋。

    徐遠說︰“我明天就能出院了,你可以先帶它回去,醫院有醫院的規定,被發現就麻煩了。”

    “直到被發現前,任何規定都是參考用。”他狂妄道。

    她詫異,是啊,規定,規定代表正義?規定符合人性?她妹妹死了,被愛她愛到發狂的客戶殺死。然而世上有正義嗎?只因為犯人自首,就減刑,如果有精神科醫生證明,那個人甚至可以無罪,不用殺人償命。這便是法律的規範。到底是保護被害人,還是保護加害者?!

    徐遠忿忿不平,難以釋懷。故恨到想手刃對方,討回公道。摯友難理解,大家勸她放下仇恨,連曾經最親的愛人,都要她振作,放下喪妹之痛,好好生活。

    她好恨,更恨她的不平,只有她在乎,得不到共鳴,都勸她理性,都要她放下,好像只有她一人孤獨地撐著這巨大的痛。

    她問程少華︰“像你這樣的人,如果受委屈,會不擇手段為自己討公道嗎?”“我不會受委屈,因為——”他篤定道︰“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我。”

    “假如還是被傷到呢?”

    “我會討回公道。”

    “不擇手段?”

    “豈止不擇手段。”他微笑,但言談間有不容忽視的魄力。“人善被人欺,惡人要惡人騎,活在世上,自己不能保護自己,不能替自己討公道,還奢望誰為你作主?我非常自私,絕不委屈自己。”

    徐遠被他的話震住。

    有一瞬,甚至沖動地想擁抱他,想尖叫,摟著他喊——“你說的對,你說中我心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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