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餐廳大門，衛靈吁了口氣，轉頭看向唐睿，不好意思地道︰“抱歉，就這樣扯著你出來了……”

    “沒關系，”唐睿見她臉色仍舊沉凝，問道︰“你有沒有想去哪里？要不要去碧潭走走？”

    “好。”她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唐睿攔了輛計程車，和衛靈一起坐到後座，向司機報了目的地後，他一直觀察著她的表情變化。

    衛靈望著窗外，思緒紛飛，並沒有留意到他的注視。

    不管是大學時期有些落魄的林峰，還是現在光鮮亮麗的林峰，她覺得他一點都沒有變。

    當初兩人分手時，她想過無數種兩人再次相遇的情景，也想過要是再看見他，她也許會指著他的鼻子痛罵他一頓，若是手邊剛好有水杯，她也有可能會把水潑向他。

    可是今晚看到他，她的心情異常平靜，甚至還能理智的想著，她可不想留下話柄讓林倩和鐘雪在別人面前批評她，而且說真的，那些報復舉動實在太幼稚了，就算真的做了，出了氣，又有什麼意義？

    難不成她還想著要林峰再次回到她身邊？

    衛靈扯了扯嘴角，這是她听過最荒唐的笑話了……

    唐睿靜靜地看著她，她的反應沒有他以為的欣喜或憤怒，平平淡淡的，最後居然還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他握住她的手，輕輕地笑了。“听說碧潭的夜景很漂亮。”

    衛靈拉回心神，回望著他，微微笑道︰“那真要好好看一看了。”

    正如唐睿所說，碧潭的夜景確實很美。

    河堤上好幾對情侶或擁抱，或小聲耳語，好不親昵，反觀衛靈和唐睿之間隔著半臂距離，很是奇怪。

    “哇！好漂亮的星星。”衛靈仰著頭，贊嘆道。

    在大城市里，到處高樓大廈，光害又嚴重，想要欣賞滿天繁星得要踫運氣。

    唐睿抬頭望了一眼，好笑地道︰“那不是星星，是衛星。”

    她臉頰一紅，低頭不說話了，實在是……丟臉。

    “沒關系，就當是一個美麗的誤會吧。”他攬著她的肩，輕聲問道︰“會冷嗎？”

    她倚著他有力的手臂、溫暖的胸膛，覺得全身上下的寒意都被驅散得干干淨淨。“不冷……我們回家吧。”

    “好。”唐睿扶著她站起來，听見她說回家，他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客廳的電話響了，坐在沙發上的衛靈順手接了起來，可是很快地她又把話筒重重掛了回去。

    從廚房走出來的林阿姨看到她的舉動，古怪地問道︰“是誰打來的？”

    “打錯了。”衛靈繼續盯著電視，隨口答道。

    林阿姨正要轉身回廚房，電話又響了，她要上前接听，卻看到衛靈拿起話筒又立刻掛上。

    “小靈，你不听听看怎麼知道是誰打來的？”

    衛靈回道︰“一定又是剛剛打錯的那個人，不用理會。”

    林阿姨也沒有多問，轉身又進了廚房。

    林阿姨下午打掃的時候，看到電話線被拔起來了，她納問地低語，“難怪沒再听見電話響，原來是線被拔起來了。”她又將電話線給插了回去。

    不到十分鐘，電話便響了。

    衛靈從房間出來，就見到林阿姨捂著話筒對著她說道︰“小靈，是找你的。”

    “說我出去了，不在家。”說完，衛靈想了想，還是接過了話筒。“喂？”

    “衛靈，我想跟你談一談。”對方一听到她的聲音，馬上說道。

    “我跟你沒有什麼好談的，請你別再我的生活。”她掛了電話，對林阿姨說道︰“下次這個人要是再打電話來，直接掛掉就好了。”

    林阿姨小心翼翼地問道︰“小靈，這人是……”

    衛靈厭惡地努了努嘴，開玩笑道︰“一個很會說甜言蜜語的男人，你要小心別被他給騙了。”

    林阿姨拍拍胸口保證道︰“我是誰，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被騙，小靈，這人不會是騙子吧？”

    聞言，衛靈好笑地在心里想，林阿姨不就是听了秦朗的甜言蜜語，把壓箱底的拿手菜都拿出來了嗎？“他其實跟騙子也差不多了。”

    家里電話有林阿姨把關，林峰試了幾次就不再打來了，就在她以為他終于放棄的時候，他居然轉攻她的手機，她覺得很煩干脆直接關機，他竟然改成在樓下堵她。

    當衛靈拿著小包包，打算到附近超市買點小東西時，林峰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把她嚇了一大跳。

    她連眼神都懶得分給他一個，直接道︰“我有事要忙，麻煩你讓開。”

    “衛靈，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他抓住她的手臂柔聲說道︰“你瘦了，我離開之後你都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嗎？”

    這句話徹底把她給雷到了，她見過無恥的，但還沒見過像他這麼無恥的。

    當初是他一聲不吭丟下她離開，現在回來又一副深情的模樣，活像是她對不起他似的，還有，她這陣子胖了這麼多，他是眼瞎了還是觸覺有問題？！

    “大庭廣眾的，請你放手。”衛靈瞥見四周探究的眼神，不想為他們提供免費的談資，和和氣氣地說道。

    林峰吃軟不吃硬，听她語氣不再冷硬，立刻放手了。“其實當初我會離開是有苦衷的……我們能不能找個安靜的地方，讓我好好解釋？”

    “你還要解釋什麼？”她甩甩手，終于知道為何醫師都有潔癖了，有時候不是真的有細菌在身上，而是心里覺得有不干淨的東西粘著而已。

    看見她下意識的動作，林峰的臉色不太好看，但很快地又恢復如常。

    衛靈撇嘴，他們兩姊弟沒有太多相像的地方，變臉的功夫倒是如出一轍。

    以前她總覺得林倩就是林倩，林峰雖然是她的弟弟，可總是不一樣的，現在她忽然覺得其實他們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區別。

    在那樣的家庭環境中成長，個性觀念又會差到哪里去？他們深藏在骨子里的傲慢和優越感，自始至終都未曾消失。

    就算是在最拮據最落魄的時候，林峰都沒有舍棄過這一身虛榮的裝扮，當年的自己怎麼一直執迷不悟？

    衛靈突然失笑，果真是旁觀者清。

    “有什麼話你就現在說，要是你不說，就請你不要再擋路，OK？”

    林峰有些愣住了，一時無法接受以前總是對他百依百順、溫柔體貼的她，忽然變成這個樣子，不但態度疏離，眼神也是冷冷淡淡的，甚至帶著一點厭惡。

    她想到以前兩人還在一起的時候，他隨便一個小小的肢體接觸都會讓她滿心歡喜，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會牢記在心，偶爾在晚上想起，還會咧嘴傻笑。

    但是自從他甩甩手就離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或許其他人會先听听對方的解釋，再考慮是否要選擇原諒，但是說她心胸狹窄也好，逃避現實也好，她一點都不想知道他有什麼苦衷，甚至只要跟他在一起一秒鐘都讓她難以忍受。

    “不想說的話，那我先走了。”衛靈俐落地轉身離開。

    “衛靈！”林峰動作極快地再次抓住她的手臂。

    她一忍再忍，就要發火，卻見有人直沖過來，一把揮開林峰的手，惡聲惡氣地道︰“你是誰，纏著衛靈做什麼？”

    衛靈無奈地扶額，沒想到只是出個門，不但遇上林峰這個瘟神，連秦朗也來插一腳。

    以後她出門前應該先看看黃歷才對。

    “你又是誰，干麼多管閑事？”林峰也被惹火了，他早早來樓下守著，好不容易等到了衛靈，被她冷漠對待也就算了，現在又殺出一個程咬金來。

    “大街上對女人動手動腳的，信不信我報警？”秦朗雙眼一瞪，緊握著的拳頭就快要揮出去了。

    衛靈拽著秦朗的手，說道︰“他……是我朋友，剛從國外回來。”

    “朋友？”秦朗打量著林峰，冷哼道︰“這樣的朋友不要也罷，看起來就不像是什麼好人。”

    林峰從沒被這樣羞辱過，他氣惱得臉色漲紅，深呼吸兩口氣，終于用強大的修養壓下了憤怒。“這位先生，我找衛靈有事要談，麻煩你不要打擾好嗎？”

    “有什麼事不能說給我听？”秦朗睨了他一眼，不屑地道︰“難不成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先生，請你的嘴巴放干淨一點。”林峰再次被激怒，聲線不自覺拔高了幾分。“這是我和衛靈的私事，沒必要說給一個外人听。”

    看兩人一副要大干一場的樣子，衛靈嘆道︰“秦朗，你不是說要陪我去超市買東西嗎？走吧。”

    秦朗雖然不願就這麼放過這個一看就討厭的男人，但也不想讓衛靈難做人，便順著她給的台階下來了。“如果不是這位先生攔著你，我們早就開始逛了。”

    林峰氣得不輕，眼看著衛靈要走，他伸手又想拉著她，卻被秦朗輕輕松松拍開了。“哎呀，這地方蚊子真多，我們趕緊走吧。”

    衛靈努力憋著笑，拉著秦朗快步離開，她的眼角余光瞥見林峰想要跟上，猶豫一番後最後還是留在了原地。

    他還是老樣子，為了維持他優秀的涵養，絕對不會做出任何不雅的舉動，而且剛才她瞄到秦朗手里的口香糖，想必在林峰不注意的時候粘到他的西裝上了，現在他應該很心疼自己的西裝，恨不得立即回家換掉吧。

    秦朗還以為她剛才只是隨便說說而已，沒想到是真的要買東西，他在後面推著推車，疑惑地問道︰“那人真的是你朋友嗎？”

    “嗯，他是我大學同學。”衛靈挑了一包核桃粉，琢磨著紅棗蓮子粉會不會更有營養一點。

    “大學？”他一手將兩包東西都拽了過來，扔進推車里。“磨蹭什麼，兩個都買不就好了。”

    “浪費，”衛靈將核桃粉拿起來放回架上，轉頭對他笑道︰“剛才真是謝謝你，不然那個人還挺難擺月兌的。”

    “你沒跟學長提過嗎？那個人不是第一次來找你了吧？”秦朗推著車子跟她並肩走著。

    “之前他是一直打電話給我，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麼。”她嘆了口氣，瞅著他，受不了地道︰“男人心果然很難懂。”

    “喂喂，不要以偏概全，你看看我跟學長，跟那個人可是完全不同的等級。”他橫了她一眼，不高興地反駁道。

    衛靈想到一個問題，疑惑地道︰“你明明是第一次看見林峰，為什麼會這麼討厭他？”

    “穿得那麼騷包，還是不是男人！”秦朗忿忿地道︰“我最討厭娘娘腔的男人了，全身上下縴塵不染的，當別人都是病菌和灰塵，非常討厭。”

    “你的意思是，你討厭有潔癖的人？”

    “也不是這麼說，像我就可以理解學長多多少少有點職業病，可是那個人不一樣，他的西裝和襯衫燙得連一道皺措都沒有，袖子的鈕扣也扣得好好的，頭發也梳理得整整齊齊……”

    他搖頭晃腦的，一一列舉。

    衛靈被他逗笑。“你還真是觀察入微。”

    “當然，做我們這一行的，察言觀色是很重要的，從一個人的衣著、發型等細微之處，就能看出一個人的個性，進而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錯誤。”秦朗被她一夸，洋洋得意地道︰“就像剛才那個人，不能對他嬉皮笑臉的，而且什麼都得听他的，不然麻煩可就大了。”

    听他侃侃而談，衛靈不得不承認他在專業領域上還真有一把刷子。

    既然有幫手，衛靈不客氣地買了很多東西。

    當秦朗把東西提進家門，就整個人趴在沙發上不願意起來了。“你一定是故意的，牛女乃買了兩罐不夠，還買優酪乳，我提得手都酸痛了。”

    “我看你力氣挺大的，就都買了。”衛靈模模鼻子，干笑道︰“要不然你等一下留下來一起吃飯，林阿姨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既然來了，自然沒有餓著肚子回去的道理。”秦朗立刻起身，跑到廚房灌林阿姨迷湯。

    唐睿將東西一一放好後，坐到她身邊，忽然想到一件事，“剛才林先生打電話來，說明晚林家有個小宴會，想請我們一起出席。”

    這人居然還不死心！衛靈對林峰徹底無言了。

    “去那里不是和一堆不認識的人陪笑應酬，就是看一群女人比較彼此的首飾和禮服，太無聊了，我不想去。”

    “他特地邀請，我們不好拒絕。”

    聞言，她困惑地望著他。“你想要去？可是平常醫院有聚會，也沒見你出席過。”他一向不愛熱鬧，怎麼會這麼想要參加林家的晚宴？

    “林先生說是家族聚會，去的人並不多，我們都認識林倩，听說林家的長輩也認識你，我們去湊湊熱鬧也未嘗不可。”

    既然他這麼有興趣，衛靈也不好推拒，可是她有些擔心地提醒道︰“林家的人不好相處，我怕你去了，時他們說話口無遮欄，會讓你不自在。”

    林家人最愛做的事就是嫌貧愛富，當年她也算是領教過了，她一個窮學生，他們自然不會對她有什麼好臉色，那時她真的覺得很受打擊，好長一段時間都悶悶不樂的。

    可是現在她想通了，林家的人不喜歡她，她也不喜歡他們，就將這些人的話當作耳邊風，要是一直放在心里，只會讓林家人更得意。

    “放心，林家跟媽的公司有點來往，應該會挺友好的。”唐睿拉著她的手，安撫地拍了拍。

    衛靈挑了一件白色的小禮服，胸下收緊，跟韓服有點相像，剛好能掩飾好凸起的小肚子。

    唐睿選了一套米白色的西裝，兩人算得上是情侶裝了。

    林家的家宴是在郊區一間林家名下的別墅舉行的，唐媽媽特意交代司機送他們過去。

    其實林家的別墅距離他們住的地方不是很遠，衛靈本來不想麻煩司機，誰知唐睿居然答應了，她不知道他有什麼考量，不過只要听他的準沒錯。

    別墅有三層樓，這晚燈火通明，宴會沒有拘謹地設在大廳，而是在室外游泳池旁邊。

    說是家宴，規模卻遠比衛靈想象中的要大，賓客眾多，許多服務生笑容滿面地端著飲料穿梭其中，台上正忘情唱歌的嬌小美麗女人，她覺得很面熟，想了好一會兒才認出是剛出道的一位小有名氣的女歌手。

    想也知道，以林家愛擺闊的性子，怎麼可能將家宴弄得寒酸？

    林倩身穿一襲黑色低胸晚禮服，緩緩而來，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樣。“你們終于來了，晚上玩得開心點。”

    衛靈沒看見她身邊有男伴，挑了挑眉，唐立居然沒有出席？還真是可喜可賀，如果兩人一起出現，同樣議嘲的語氣，她可能會受不了。

    “唐立又待在畫室？”唐睿顯然相當了解這位堂哥的性格，篤定地問道。

    林倩回道︰“嚼，他一向不喜歡參加這樣的活動。”

    提起此事，她難免有些不滿，唐立是她的未婚夫，除了訂婚那一天，他就再也沒有出席過任何聚會，她的好多貴婦名媛朋友都笑她和一個隱形人訂婚，氣得她憋了一肚子的火。

    唐睿點點頭，算是明白了，不再多問。

    “衛靈，你終于肯來見我了！”林峰匆匆走來，朝她笑了笑，招手叫來服務生，從托盤拿了一杯酒。“雞尾酒，度數不高，要試試嗎？”

    她還沒開口拒絕，唐睿便將酒杯接了過去。“抱歉，衛靈酒量不好，不能喝，這一杯，我就替她敬林先生了。”

    林峰的注意力全都在衛靈身上，她穿的這套禮服襯得她更加嬌俏可人，容光煥發，他幾乎無法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他不知道他離開的這幾個月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像變了個人似的，渾身散發著動人的魅力。

    听到唐睿的聲音，林峰這才勉強朝他看了一眼。“衛靈的酒量向來很好，去年她才幫我擋酒。”

    衛靈眉頭一皺，顯然不悅。

    他還敢說，當初他們一起去參加他朋友舉辦的Party，她擔心他喝醉會影響隔天的工作，自告奮勇替他擋酒，誰知道他竟然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後來她喝醉了，他也只是幫她叫了輛計程車，就匆匆忙忙跟主人繼續寒暄去了。

    她在半路吐了一車，身體不舒服，還得跟司機陪笑道歉，又付了不少清潔費，司機才願意送她到家門口。

    她以為他晚一點好歹會問她一聲是否到家了，可是她在家里被酒精嚼心了一整晚，他連一封訊息都沒有。

    當時她還天真地替他找借口，認為他應酬了一整晚，應該也累了，可能一回家就睡了。

    但現在想來，他一向都是這樣理所當然的接受她的付出，他自始至終在乎的只有他自己。

    “我一直都不會喝酒，只是你從來沒有問過。”衛靈淡淡笑著，挽起唐睿的手臂道︰“賓客很多，林姊不用特地在這里招呼我們。”

    林倩早就看出弟弟的眼神不對勁了，從頭到尾就盯著衛靈不放，听衛靈這麼一說，她立刻點頭示意，客氣了幾句，硬是將弟弟拉走了。

    林家跟鐘家的聯姻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林倩也不會讓弟弟又跟衛靈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