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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後為妻 第7章(1)
    熾亮的宮燈照耀下,寢殿里兩具身子緊緊相依,周遭靜得針落可聞。

    冉碧心低低嬌喘著,渾身乏力的靠在繆容青胸前,腦中仍想著那日在承德宮與元氏談話的經過。

    “你在想什麼?”一只大手輕輕頂高她的下巴。

    “我在想皇後。”她據實答復。

    繆容青眉頭微擰,湛亮的黑眸顯露一絲不解。

    “那日我在承德宮踫見元氏……這事,你應當也曉得?”

    這座偌大宮殿早已屬于繆家人,處處是他們姊弟倆的眼線,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們。

    繆容青墨眉一挑,嘴角淺淺上揚,莞爾地道︰“倘若宮人回報無誤,又沒有加油添醋的話,好似是你對皇後威脅了一番,且還是打著我的名義。”

    “是打著你的名義沒錯。”她面上沒有絲毫赧意。“既然她有膽去害歡兒,我便有膽當面威脅她。”

    他好笑地反問︰“你憑什麼認為,我能一直坦護你,成為你在宮中橫行無阻的靠山?”

    當他從宮人口中听見她間接承認兩人的關系,甚至以此關系威嚇元氏,當下不僅沒動怒,反是覺得有趣,亦明白她這層用心。

    她巴不得他離得遠遠的,絕無可能真打算拿他當靠山,她之所以會這麼做,完全是為了嚇唬元氏。

    她亦笑,“我不認為你會當我的靠山,我只是順她們的心思,讓她們認為我倆真有點什麼,這樣一來,我說的話才有些分量。”

    見她一臉灑月兌,又想起自她進宮以來,她便一直小心翼翼,不敢隨意得罪繆縈的模樣,繆容青面上的笑容漸淡。

    “你又憑什麼以為,我不會成為你的靠山?”

    “最你是繆家人。”她斬釘截鐵的說道。

    “是繆家人又如何?繆家人便要不起你?”他面色淡然,不見怒意。

    “我知道,遲早有一天,你會殺掉耿歡,自己坐上龍椅,然而,我是這世上唯一希望耿歡活下來的人,所以……”

    繆容青眸光灼灼的打斷她,“你希望活下來的不是耿歡,而是莫瑤然生下的那個孩子。”

    冉碧心明顯一窒,面上血色迅速褪去。他……他是如何得知莫瑤然?又是如何得知那個孩子……那日,他當真信了她?!

    尚未緩過震驚心神,繆容青猛然一把抓起她的手,將她扯進自己懷里,俊美的面龐低俯,直勾勾地望進她眸心。

    “關于莫瑤然的總總,還有是如何變成眼前的冉碧心,這些我一概都不問,就只想問一句,當初莫瑤然去給靈帝侍寢,可是出于心甘情願?”

    那雙黑眸里似燒著兩簇烈焰,是惱怒,是不甘,更有著太多冉碧心無法讀透的復雜情緒,致使她驚詫得無法言語。

    “莫瑤然對靈帝……可有一絲一毫的情意?”

    握在她腕上的大手,隨著這話吐出而收緊,緊得幾乎擰疼了她。

    而後,她總算讀懂了——原來,他這是在忌妒呢。

    不知怎地,她竟然想笑,且心口泛起微酸微甜的奇妙滋味。

    只因她很清楚,他若是在為她“前生”吃味兒,那麼,他心底應當是真的在乎她。

    “你說話。”他難得這般沉不住氣,情緒甚是浮躁。

    “我只想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若真想計較,怕是沒完沒了。”她笑道。

    可這不是繆容青要的答案,他眉頭深皺,氣惱之至,聲嗓更沉,更急躁地追問︰“冉碧心,我不想听這些,你給我老實點,認真回答!”

    她斂起嘴上的笑,眉尖凝上一束淡淡的悲,盡避前生一切早已如煙,可眼下換了另一個皮囊談及前一世,仍是不免感慨萬千。

    她輕聲道︰“如若你真要問,問當年的莫瑤然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態去侍寢,那我可以告訴你,莫瑤然誠惶誠恐,不願亦不想,哪怕當年靈帝英俊非凡,莫瑤然都只想過好自己的日子,待到合同約滿時,領著安家費出宮,開間食肆,了此殘生。”

    繆容青眼中的陰沉漸淡,僵硬的俊顏這才有了表情。

    “這樣說來,莫瑤然會被靈帝看上,純粹是場意外?”

    “是一場悲哀的意外。”她苦笑。

    “那,莫瑤然與齊王那一段,又是怎麼回事?”他緊迫盯人的接著問。

    她赫然失笑,“敢問大人,這是打算來我這兒升堂審案了?”

    “我問起的這些人,全已作古,能審什麼案?我想知道的,無非是莫瑤然究竟愛的是誰。”他目光沉沉的直視著她。

    她怔住,在他深邃的凝視中,心口似被一把火煨暖,發燙。

    她仔細地端詳起這個男人,覺著自己似乎從來沒有好好地了解過他。

    明明是密謀篡位的大奸臣,卻一邊做著鏟除朝中惡臣的事;明明是太後胞弟,應該向著自家人,卻為了護她,險些與至親反目。

    明明能夠納娶天下絕色,偏偏喜愛上她這個背負前生悲慘遭遇,貌不驚人,才不全的平庸女子。

    繆容青啊繆容青,你究竟是怎麼樣的男人?

    回過神時,才發現不知何時,她抬高了縴手,指尖順著深鐫的輪廓,撫過那張年輕俊麗的面龐。

    而他正低垂眉睫,眸光諱深地等待著她的答復。

    “恐怕要讓大人失望了……”她淺淺一笑,那笑,宛若花瓣初綻,淡雅甚美。

    他伸手握住哀過剛毅下顎的那只縴手,拉至心口處,深深攥緊。

    “莫瑤然那一世,除了爹娘與死去的孩兒,當真沒愛過任何人。”她不疾不徐地吐嗓,眼底的豁達分明與這具皮囊的年紀不相符。

    那是經歷過風浪,遭遇過生死劫,大徹大悟之後,方會有的灑月兌。

    對,當初便是她眉眼間的這抹灑月兌,以及異常謹慎的神情,引來他的留心。

    “莫瑤然也不知是走了什麼霉運,先是被靈帝看上,後來一次宮宴上,意外與齊王聊了幾句,就這麼被惦記上……知道莫瑤然無法適應當妃嬪的日子,齊王竟異想天開,想找機會帶她出宮……齊王也是一片心意,只可惜,莫瑤然不知好歹,終究沒能愛上他。”

    “齊王生性風流,幸虧莫瑤然沒听信他那些瘋話。”繆容青不以為然的嗤道。

    她一怔,“齊王早在十多年前便已病逝,听你那樣的口吻,倒像是曾與他相處過?”

    他未答,兀自言道︰“莫瑤然死得如此淒涼,可有想過向殺她之人報仇?”

    他這是在擔心她會想對付繆縈嗎?驀地,思及他身分,冉碧心的心竟有些不痛快了。

    是了,他是害死她前生的仇人胞弟,本應該敬而遠之,可看看眼下兩人抱在一塊兒的情景,這……這算什麼?

    忽焉,冉碧心覺著自己的前世與今生,都有些荒謬,教人啼笑皆非。

    “繆容青,你听好了,莫瑤然雖然死在繆縈手下,盡避因為喪子之痛,恨透了繆縈,但今世的冉碧心只想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只想躲開這座皇宮,別與任何人有牽扯,冉碧心沒想過要報仇。”

    聞言,繆容青緊繃的面色未見舒緩,反是目光陰沉沉地,似乎不怎麼認同她這席話。

    “你是怕我懷有復仇之心,想藉由你去對付繆縈嗎?”見他這般,她不禁笑問。

    “不是。”他毫不猶豫的反駁。

    她釋然一笑,“我知道,你終究是繆家人,是她的胞弟,這麼多年來,你是在她的庇護下,一路走到這兒,哪怕她心腸再狠、手段再毒,依然改變不了姊弟同心的事實。”

    繆縈與繆容青同心,為的是皇權,以及繆氏日後的百年基業,哪怕兩人心生嫌隙,抑或意見相左,可只要觸及帝位一事,姊弟倆必定是同心合作。

    听了這席話,繆容青未多加反駁,只是定定的看著她片刻,隨後牽起她的手往寢殿外直直走去。

    “爾要帶我去哪兒?”冉碧心眼露迷惘。

    “隨我來,你便知道。”繆容青頭也不回,只淡淡扔下這麼一句。

    雖然已不是第一次來慶和宮,可每回走進這兒,冉碧心免不了想起前生听過老宮人們不斷掛在嘴邊,那關于天人下凡般的七皇子。

    那樣厲害的人物,那般好的男子,就這麼英年早逝,實在教人惋惜。

    倘若當年七皇子未遭毒殺,今日的大梁,興許會是另一番局面。

    繆容青牽著她的手來到與寢殿相連的後院,院里有修整過的花園,園里栽滿了各色牡丹,像征富貴之貌。

    “你究竟要帶我去哪兒?”察覺繆容青又牽著她往更深處走去,她雖然不怕,但難掩好奇心。

    繆容青兀自往前走,未答,走了一段後,撥開爬牆而下的一幕紫藤花,一道掩藏于後的月洞門豁然開朗。

    冉碧心怔住。“這……這里竟然還有道門?”

    繆容青側過身,對她揚唇一笑,月色之下,那笑,如俊美妖魅,蠱惑人心。

    她被迷住一般,只能順從地被他牽進月洞門內,跨進了另一座別有洞天的小庭院。

    只可惜,這座庭院長年失修,疏于整理,早已荒廢,亭子里爬滿了蔓草,花圃亦已干枯,只依稀能看出格局設計得甚好,倘若照顧得當,應該是至美之境。

    繆容青松開了她的手,來到花圃角落,蹲搬開一塊特別光滑的青石。

    她好奇地湊近,看見他徒手撥開泥土,從土里挖出了一個黃花梨瓖白銅衣箱。

    衣箱沒上鎖,他輕輕推動箱蓋,蓋子往後掀開,原以為里頭放的是什麼特殊寶物,不想,當他取出衣箱里那件物事,她當即楞住。

    竟是一只漂亮的紙鳶。

    當她再仔細查看,才發現那不是紙鳶,而是“紙鳳”才對。

    上頭描繪的分明不是鳶鳥,而是一只火紅色的鳳凰,繪得栩栩如生,眼神十分靈動,最特別的是,紙鳳上頭當真縫上了紅色羽毛,更點綴著珍珠與瑪瑙,顯見這是一只相當華貴的紙鳶,不是尋常人家能玩得起的。

    “曾經,我向那人許諾過,待我登上帝位,她便是我的妻,大梁的皇後,這紙鳶是我親手繪上的,藉此為證,絕不辜負。”

    月光下,繆容青的面容一半黑暗一半光明,好似兩種面孔,教人看不清究竟哪張面孔才是真正的他。

    且,他說這些話時,神情透著一絲歷經萬劫之後的深沉,仿佛已洞悉世間至美與至丑的事物,竟教她覺得心疼。

    “繆容青……”

    “你听好了,我曾經那樣深深愛過一個女子,可她背叛了我,所以我將這只紙鳶埋了,等同將曾許下的諾言埋葬,不許自己再想起。”

    他竟然有過心愛之人?冉碧心心下暗詫,繆容青是何許人也,

    他若有喜愛的女子,那不僅僅是他自個兒的事,怕是整個繆家都會跟著鬧騰起來。

    可為何,她從未听說過這等事?再者,他挖出的衣箱,以及這只塵封已久的紙鳶,看起來都頗有年歲……不似這幾年才埋下的。

    莫名地,冉碧心看著此時面前的繆容青,她竟升起一股濃濃的陌生感。

    “我曾以為,從今往後不會再為哪個女子動情,更不會再讓這只紙鳶重見天日,可如今我才知道,有些話果真不能說得太早。”

    嘴角一揚,繆容青垂眸凝睞她,並將手里的紙鳶遞過去。

    她怔住,好片刻不能動彈。

    “冉碧心,你打算拒絕我嗎?”他不急不躁,執著紙鳶的大手就這麼懸在半空中,等著她接過。

    “你這是打算做什麼?”她半是心慌半是迷惘的望著他。

    “我這是在下聘。”他嘴角揚得更高,俊朗眉眼難得抹上一絲柔情。

    “下聘?”有這麼個下聘法?單單靠一只舊紙鳶?

    他微微一笑,姿態甚為狂狷,可這樣的神情卻極其合適出現在那張面龐上。

    他嗓音朗朗,擲地有聲地道︰“冉碧心,我向你許誓,待到我登上帝位那日,便會以皇後之位聘你為妻!”

    她一窒,心口翻騰如浪,袖下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

    下一刻,她轉身便走,徒留下無比震愕的繆容青。

    “站住!”

    听見身後傳來氣惱至極的喝止,冉碧心腳下一頓,難得听話的停在原地,看著繆容青繞到面前,眸子直冒怒火的瞪著她。

    他很少這般大動肝火,更沒見過他這般氣急敗壞的受挫模樣……驀地,冉碧心噗哧一聲,竟捂唇笑了出來。

    繆容青沒想過她竟還有心情笑,當下俊臉可難看了,又黑又綠,僵硬得像塊石雕,炯亮有神的黑眸直竄火苗。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冷冷質問。

    “我不想當皇後的意思。”她邊笑邊回道。

    “不許笑!”他氣壞了,哪有一個女子會在這種時刻,莫名其妙笑個不停!

    “這還是我第一次讓尊貴的繆相大人吃癟,不趁此機會取笑一番,下回可就沒機會。”

    見她一個勁兒的止不住笑,繆容青已不知該怒還該笑,依他這樣的身分地位,他敢妄言天底下沒有一個女人,會如她這般不識相,竟然甩身就走!

    “冉碧心!”繆容青難得失去平素的優雅從容,氣得臉黑下顎抽緊。

    豈料,一只縴手無預警的抽過他手中的紙鳶。

    “既然你這麼堅持,那我便暫時先收下吧。”她垂下長睫,眼角猶然懸淚,貌似就著月光仔細端詳手里的紙鳶。

    然而心細如他,自然沒漏掉她泛紅的眼眶與鼻頭,以及捏著紙鳶、隱隱顫抖的縴手。

    這一刻,他明白了,明白方才她為何會掉頭走開。

    是出于恐懼吧?莫瑤然慘死于宮中,她已怕透了這座只帶給她惡夢的皇宮,方會當下做出那樣的反應吧?

    想起莫瑤然的死,繆容青胸中一緊,隨即伸出雙臂將她圈擁入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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