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天 15
就這麼折騰一晚,隔天上午進棚的時候,他的撲克臉上多了對熊貓眼。
“勝天,『天神內幕』你打算……”
“噓,小聲點,你看天哥那樣,肯定整晚沒睡。”小冰連忙阻止馮鑫打擾正閉眼假寐的他。
“真是!都被記者圍剿了,還有心情鬼混。”馮鑫憂心忡忡,“小冰,漱□水準備了沒?”
“還有一箱應該夠,倒是天哥滾完床單恐怕會要消毒,我得去買消毒水。”
小冰剛離開,導演走了過來,瞥一眼死氣沉沉的男主角,直接將手上的一迭紙遞給馮鑫。
“喏,修改過的劇本,待會兒給他看看。沒演過床戲不打緊,觀眾要的是『露』,叫他月兌徹底點。”
“呃……盡量。”
導演一走,馮鑫翻著劇本,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從頭到尾一句台詞也沒,憂的是那些個“動作”,他拍得來才怪。
就在這時,任勝天睜開血絲眼,看見了馮鑫的忐忑,以為他正在為“天神內幕”煩心。
“你看著辦,我可是一個字都不會說。”意思是不解釋。
“放心,我保證你半個字都不必說。”意思是沒台詞。
“那就好。給我吧,任勝天床戲處女作的劇本。”
他伸出手,完全沒察覺他們的雞同鴨講,只意外經紀公司竟沒堅持開記者會把“內幕”說清楚講明白。
“就幾個動作,你听著。”
馮鑫避重就輕地陳述完之後,交代他︰“待會兒先跟李依依對個戲,她有經驗又放得開,你大可放心讓她帶。”
讓女生帶上床?屁啦!他沒那麼不濟。
結果證明,他比不濟更不濟,怎麼對,**就像霸王硬上弓,他是被上的那個。
“得了,只要多露點,誰在乎誰上誰。”
或許覺得再對下去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導演下令準備。
他坐著等待化妝,庭庭一來便戳著他的肩膀——
“天哥,把衣服月兌了,我們先用身體。”
他將T恤從頭上拉掉,只剩黑色背心。
“背心也要月兌喔。”
他沒動。
“天哥身材那麼好,多給觀眾一點福利嘛。”
他還是沒動。
庭庭以為他臉皮薄,殊不知他是胃食道逆流的感覺又來了,正死命地哽住喉嚨,免得禍從口出。
“何導的意思是讓天哥露兩點,不然我幫你月兌好了。”
她動手扯他的背心,被他用力拍掉,不死心地又來扯。
“沒關系啦,一回生二回熟,別害羞嘛。”
“干!老子不拍了!去你媽的……”
再也哽不住了,他大聲干喝,同時站起來甩椅子走人,急得庭庭在後頭又追又喊。
馮鑫大吃一驚,正想上前勸阻,卻看到他身形突然一頓,庭庭煞車不及,整個人撞了上去。
“水泥牆啊你,痛死我了!”
庭庭呼天搶地,他則听若未聞,只是直愣愣地望著攝影棚的入口處。
入口處,有個拉桿箱,和她。
被困在台南老家的她,怎會出現在眼前?這肯定是夢,要不就是幻覺,睡眠不足的後遺癥。
“打算半路月兌逃?”
淡淡的譏諷,酷酷的神情,是她沒錯。咦?
“你怎麼來——”
“搭高鐵。”
“我是說——”
“林郁青從不坐以待斃,記得嗎?”
她繞過他,拉著拉桿箱徑自往休息區走去,他愣了一分鐘才急急跟上,一整個神智不清。
到了休息區,她拿起劇本翻了兩下,然後看著他身上的背心,“月兌了吧,別讓觀眾不開心。”
“隨便。”
他無所謂,眼里只有彷佛穿越時空而來的她。
“快準備,就等你了。”
她把二愣子般的他往椅子上一按,讓庭庭替他上妝,自己則坐在不遠處的角落,用手機上了幾個娛樂新聞網。果不其然,她就在最明顯的地方,而他的臨別贈禮已被擠到下面去了。
好有效率的媒體,好有閑情的網民,兩個多小時,她與記者正面交鋒的新聞在網絡上泛濫成災,YouTube點閱率超過九十萬人次,一萬多則留言。
她按掉手機,完全不看留言,她做她的,管別人贊不贊。
抬起眼,發現他正盯著自己,直覺想將視線移開,卻強自忍住。
如果可以重來,我會更勇敢一點!媽媽一定沒料到她生前的遺憾,竟成就了女兒今日的果斷。
昨天他將她丟給一群豺狼虎豹,起初她關緊門窗埋頭打掃,不理會外頭的喧鬧叫喚,當屋子煥然一新,她的體力也耗盡了,然而憤怒、挫折和恐慌仍在。
于是,她開始翻箱倒櫃地整理舊東西,儲藏室、廚房、衣櫃……最後在架底層的鐵盒里發現了好幾本母親的日記。
接下來,在模糊的淚眼中,她看見了清晰的未來。
她絕不重蹈母親的覆轍!
原來當年闕羽豐並未遺棄她們,而是母親帶著剛出生的她躲了起來,讓他在一年的尋覓之後,死心地和不愛的女人結婚,搭上翼展企業核心的直達車。
母親選擇用自己一世的孤獨,來換取案親的一生榮祿,但——驀然回首,那時自以為的成全與退讓,竟然只是懦弱。
母親的領悟,給了她勇氣。
憑著新生的勇氣,她開門迎戰那群豺狼虎豹,接著搭車北上。盡避依然沒有把握,但不試怎知行不行得通?
她要向他證明,自己絕非不戰而降的孬種!
兩人的眼神繼續膠著,直到庭庭將他的臉扳正,然後在他的眼皮抹上大片鐵灰,喔哦,竟然是煙燻妝!
她跳起來,走上前去——
“擦掉重畫。”
“什麼?”庭庭錯愕不解。
“妝感太濃了,他的眼楮勾勒一下就行,不需要過多修飾。”
“可是我都……你干嘛?”
她刷地抽走庭庭手上的工具,腳尖一踢,“喂!”
正笑著看好戲的他很有默契地站起來半蹲,並且自動閉上眼楮,十分樂于配合她凌人的氣勢。
她將煙燻妝一口氣卸掉,重新再上,迷蒙貓眼瞬間被自然電眼取代。“喏,效果是不是不一樣?”
庭庭目瞪□呆,不是因為她的快速神奇眼妝,而是因為他不可思議的听話。
“哼,就你厲害!”
庭庭面子掛不住,腳一跺跑了開去。
“嘖,前任化妝師把現任化妝師氣跑了,”他戲謔地問︰“現在怎麼辦?”
她賞他一記白眼,然後專心檢視他的妝容,將眉峰修平唇色改淡之後,他終于變回她的他。
“寶刀未老喔。”暗爽的他仍不放過耍嘴皮的機會。
“廢話。”
“你……為什麼改變心意?”他小心問道。
“在你送了份臨別大禮,還把南台灣的記者全請了來之後,不禮尚往來未免說不過去。”
“什麼禮尚往來?”
“你等著吧。”她佯裝不在意他的炯炯注視,“臉好了。”
不待她吩咐,他直起膝蓋,自動將黑色背心月兌掉,于是她發現自己面對一堵石雕般的胸膛。
熱氣烘了上來,分不清是因他的體溫還是她奔流的血液。
“你臉好紅。”
“閉嘴。”
她替他的肩背臂膀打上水粉,接著是最困難的胸月復。
從前拍寫真集的時候,露的不比現在少,工作起來卻毫無滯礙,但此刻她竟羞窘到無法下手。花痴啊她,又不是肌膚之親。
“陪我演床戲吧。”
她心跳漏拍,呼吸急促。他要她陪他——
“今天就一場床戲,要不了多久,晚餐就別再各自負責了。”
“嗯……嗯。”
原來會錯意了,果然是個大花痴。
粉上好了,床戲正式來。
她坐到角落,握著手機卻專注不起來,李依依那若隱若現的波濤洶涌閃得她心神不寧。
你太高估自己了,林郁青!
對他那無可救藥的喜歡,她確實與它和平共存,但自從知道他也喜歡自己的那刻起,反而和平不起來了。
“你該不會想『復位』吧?”不知何時,庭庭來到她跟前,戒慎地問著。
“不想。”是辦不到了,她承認。
“那就好,嘻。”庭庭放下心來。
——
導演大喊NG,然後氣沖沖地宣布休息,接著便見男主角啐念著回來。
“嫌不自然他自己演,當著那麼多人,自然得起來才怪。收視率爛就爛,刺激個屁。”
“可是剛才我听制作人說『陽光?音符』來勢洶洶,我們就快輸了。”庭庭邊替他補妝邊說。
“輸就輸,誰規定一定要收視第一?”他毫不在意。
“觀眾喜新厭舊,難怪會輸。”林郁青在一邊故意說著風涼話。
“你的意思是我過氣了?”他瞪著她。
“範知氣質清新溫和有禮,不像某人動不動就暴跳如雷……”
“我哪有?!”
“就知道你死不承認。”
他不服氣地揚起眉,“哼,走著瞧,誰也休想撼動天神的地位。”
就在這時,場務拿著單子登記便當,原來在不斷NG當中,時間竟然飛逝,他說好的晚餐,看來只能就地解決了。
“天哥,排骨、控肉還是雞腿?”
“又吃便當?”庭庭嫌惡地說。
“趕戲嘛,吃便當省事。”場務也很為難,連續三個禮拜吃便當早超過忍耐的極限,但制作人想省錢也沒辦法。
“吃麥當勞,我請客。”他心情大好,難得大方。
“耶!天哥我愛你!”
庭庭忘形地賞他個熊抱,卻害他陷人凹壑慘遭活埋,眼見就要窒息而亡,有人出言相救了。
“男女授受不親,你媽沒教你嗎?”
“我媽?”
他忍不住笑了,可惜悶在谷底的笑聲竟像嗚咽。
天底下能嗆得如此平易近人的,舍她其誰!而這嗆,宣示主權的意味濃厚——他是她的,生人勿近。
他是她的!
“哈哈哈……”
一被解放,他便痛快地大笑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