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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娶嫣然弟弟(上) 第5章(2)
    就見這宛若世外桃源的山月復中,兩道修長身景往相反方位挪移,時而縱跳飛躍,時而翩然似舞。

    他們分別越過溪流、穿過石林,踩過厚厚草海,跨過繁花大綻的野原。

    先是分開,越離越遠,然而物極必反。

    等他們落在離彼此最遠的那個點,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在將他們近再拉近,直至兩道身影交會——

    定局點,現出。

    即使中間一度離得太遠,被石林阻擋視線,看不到閣主大人的身影,山月復中仍清楚蕩來他的聲音,令她能一步步跟從他的指示。

    最後一步即在眼前,惠羽賢提氣飛竄,閣主大人似為等她,竟使了招“先發後至”,身形在半空頓了頓,之後猶如落葉乘風般徐徐降下。

    他落定時,她同時抵達,兩人面對面站立。

    因為踩在同一個點上,兩人鞋尖踫鞋尖,兩具身軀相距不到半臂距離。

    “兄長!花——是花啊!”

    惠羽賢才望著他細細喘息,不及多言,被兩人環出的小小定局點上,那朵瓖在一團紅光里的幻影花突然出現,就在他們二人的胸前慢舞。

    極近去看,真覺紅花似人形,層層迭迭的花瓣扭擺粗略的五官模樣,兩片綠葉似手,慢騰騰舞動的樣子竟顯得有些無辜。

    惠羽賢小心翼翼地探手去踫,大氣都不敢喘。

    先是模到兩片碧油油的葉子,感覺葉子晃啊晃的,像在跟她拉拉手,她遂從善如流地上下輕搖幾下。

    厚實紅瓣帶著濕潤感,彷佛能出水。

    她虔誠地探出雙手去掏取,整朵大花像晃著一顆大腦袋瓜那樣,在她掌心里這兒蹭蹭、那蹭蹭的,非常會撤嶠。

    她終于將這朵幻影花穩穩握住。

    “兄長你看……”她揚睫笑開,笑得非豐常快意開懷,因為大花好可愛好。

    凌淵然有瞬間目昡神迷。

    若非對她的笑顏已有防備,肯定又要徹底失神。

    但他與她之間的相距實在太近,即便防備得再好,左胸仍重重一鼓,突如其來的力道重得讓他幾難招架,幾欲合眼深深嘆出。

    他伸出一指也模了模花瓣,豈知花兒不領情,紅艷艷的“腦袋瓜”拼命閃避、東躲西藏、左挪右閃的,再這麼劇烈搖晃下去說不定睫就要折了,而層層重瓣竟還擠出極度可憐的表情,好像他指上帶毒似的,令花兒厭惡無比。

    “兄長啊!”惠羽賢沒料到會是這般情狀,本能地已先把紅花護進懷里。

    凌淵然禁不住炳哈大笑,屈起指節又去刮她鼻子一記。

    “幻影花是認主的,它願給誰摘,誰就是它的主人,它現在是你的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那兄長還讓我動手?”該由他親自摘取才對啊!

    他搖頭勾唇。“幻影花喜女不喜男,女兒家身上最純粹的香氣能將花朵茲養得鮮艷欲滴,倘是落進男子手中,怕是要一日日桔萎死去。”

    最純粹的香氣?女兒家身上的?

    他意有所指,難不成指的是……是處子身上自然散發的體香。

    惠羽賢墨睫顫顫,臉蛋瞬間脹紅,突然間彷佛又頓悟出什麼驚世謎團,她雙眸瞠得更圓,英眉飛挑,明顯露出驚色。

    “你、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什麼『賢弟』!”她是女兒身一事,他根本從頭到尾非常明白吧?要不,怎會一開始就把摘花的重責大任交給她?

    “兄長既已知曉,那為何還要——哇啊!”

    “留神!”

    事發于肘腋之間。

    惠羽賢在驚愕質問之際,先是瞥見他身後有一道銀白閃電疾馳迫來。

    那不是閃電!

    這山月復當中尚有凌氏老祖宗放養的一條巨蟒。

    銀白巨蟒奇襲而至,來得著實太快,加上被她護著的幻影花突然紅光亂顫,“颼”地從她交衽的前襟鑽進懷中。

    事情齊發,她完全憑本能反應,一手按在閣主大人肩上欲將他推離原地,另一手已伸至背後握住精剛玄劍。

    玄劍不及拔出,她腰間驀然一緊,整個人遂撞進閣主大人懷里。

    難道那銀白飛馳之物竟不是巨蟒?

    不,應該說,確實是它,但她雙眼被閃花了,她瞥見的是巨蟒的後半段身軀,疾速翻飛的是它的尾,至于巨蟒那顆大大的頭,就在她身後。

    綁主大人在千鈞一發間出手相護,當她撞進他懷里時,她瞬間明白。

    不明白的是,她耳畔忽然響起他厲聲的指責——

    “高祖爺爺太犯規!”

    他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凌峻,感覺一向從謇不迫的他竟是生怒了。

    惠羽賢想抬眼看他,但不能夠,因為就在他喊出聲的同時,她驟然往底下掉。

    她墜進黑泂中,下墜的速度先快後慢,將她飛快地拽進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洞里,然後她感覺到自己在飄浮,緩慢地下降再下降,越往下降,微光漸現,有個滑溜溜、冰涼涼的東西將她纏繞,像當了她的墊背一般,捆著她落地。

    當下墜之勢停止,四周微微亮,她躺臥在地無法動彈,終也看清纏繞在身上的究竟是何物。

    銀白色的蟒。

    她一時間分不清楚它的頭尾方向,只知自個兒的頸下至小腿皆遭捆繞,越去掙扎,那粗若人腿的蟒身越緊縮,當它滑動時,她能感受到細小而密集的鱗片刮過肌膚所產生的微刺感。

    胸中氣息彷佛一絲絲被擠出,室息的恐懼感升起。

    她意識飛飄,忽地飄回山洪暴漲的那個雨夜。

    水淹到大人們的腰際,她被爹娘放進一只木盆里,爹涉水推著木盆,另一手緊握娘親的手,挾帶土石的渾濁水瀑從某個高處沖落,木盆被狠狠推開,她在盆子里撞疼腦袋瓜,眨眼間就失去爹娘的蹤影。

    她驚懼大叫,又哭又喊的,撲在盆緣靠著細瘦的兩人拼命劃,想劃上前去找尋阿爹和阿娘,結果小小身子栽進泥洪里。

    身體冰涼,四肢僵硬,連發絲都被泥濘黏裹,重得她抬不起頭。

    得不到一絲養命的氣,這一條命,似乎已走到盡頭……

    “幻宗的術使到最高境界,其實就是一門操縱人的五感與神識的內功,賢弟對付得不是極好嗎,怎麼突然失了斗志?”

    當那清越聲音破除重重迷障進到她耳中,惠羽賢背脊陡顫,神志一凜。

    猶如一艘小舟放蕩在海上,正欲隨波逐流,蕩到哪兒算哪兒,即便傾覆了也無所謂,卻忽然被人拽船繩倒拖回去,還遭念叨了,被責問兩句,心里竟很舒坦,好像再次有了歸屬,有人跟她在一起。

    穩心,慢慢來。

    彷佛又听到那聲音低柔撫。

    “好……”她喃喃應聲,再次穩心,重新動“激濁引清訣”建起防衛。

    氣在體內循環回旋,剛開始艱澀難行,越困難卻越能令她專心一意。

    而一旦專心,神識便由自個兒掌控,她建起自己的氣場,雖還不夠強雖大,但已能在虎空混沌中保有一絲清明。

    身上濕滑冰涼的感覺頓去——有人攬著她。

    是漸已熟悉的清冽氣味,是溫暖有力的扶持。

    是當年將她從滾滾泥洪里撈起的那雙臂膀。

    “兄長……兄長……山洪來了,好快……掉進去了,爹……娘……虎子、桂花、牛妞兒他們,好多人好多人……都不在了,不在了……”她尚未張眸,身子便下意識往男子懷里縮,兩手更是主動攬緊他的頸背,似還不能從滅村那一夜的驚懼中抽離。

    “沒事的,莫驚。”

    耳畔有暖息拂過,惠羽賢終于掀開雙眸,見閣主大人正垂目對著她微笑。

    “賢弟清醒過來,自然就沒事了。”

    惠羽賢眨眨眼,瞳心漸淨。“……那我現下是醒著的嗎?”

    她的後腦勺被安撫般輕拍兩下。“醒了七分。”

    “……七分?那、那還是沒完全醒,所以是被困住了嗎?這里是哪里?我認不出來,兄長我們是否……啊?!”她想撐起身子,眸光一瞥,頓時發現自個兒掛在他肩頸上的臂膀竟是……光溜溜的兩條?

    等等……不是臂膀溜溜而已,是、是她全身上下根本未著寸縷!

    此時肩上雖披著一件外衫,勉強掩去半身赤果,那卻是他的衫子,不是她的衣物,怕是他見到她全身赤果,才臨時月兌下為她披上的吧?

    “兄長,我……我沒穿衣服。”

    “是,你是沒穿衣服。”他語氣听起來像無奈嘆息。

    莫怪他臉色有些古怪。

    微光中,他清白臉膚透出薄暈,兩眼直勾勾鎖住她的眼晴,哪里也不看。

    但是……他畢竟看到了啊!

    比刻若推開他,身前就沒了遮掩,可不推開他,兩人靠得又著實太近,怎麼做都不對。

    惠羽賢很努力地不讓聲音發顫,但還是帶了點委屈的鼻音。“那我的衣服呢?還有幻影花?還有那巨蟒……我、我不是很明白……”

    “其實衣服還好好套在你身上,咱們摘到的那朵幻影花也還賴在你懷里不肯出來,只是眼下你陷進高祖爺爺為我設下的幻陣里,在這個陣術當中,老人家這一招確實使得過分了。”

    “……為你設下的幻陣?”她問聲艱澀,一臉迷惘。

    凌淵然暗嘆口氣,不經意一瞥,一雙未能被長衫掩住的小腿落入眼中。

    那雙小腿甚是修長,肌理漂亮,腳踩處是女兒家才有的縴細,但柔軟中又帶著充滿彈性的韌度,許是較少在日陽之下,那里的膚色偏白了些,宛如蜜里調了女乃……他氣息略滯,迅速收斂目光。

    “是,專為我設下,卻讓賢弟代為兄受罪,遭受無妄之災。”

    惠羽賢堅揪著長衫前襟,腦子里嗡嗡作響。

    太多事等著厘清,她思路混亂,只記得之前要問的。

    她喃喃問道︰“兄長老早就看出我不是男子,為何還要認我這個『賢弟』?你識出我是女兒身,卻不說破,還……還要那樣玩……為什麼?”

    “那你又為何不主動表明?”

    對于他的不答反問,她似受震動般仰起臉容,唇瓣略掀卻是無話。

    凌淵然沉靜再︰“你任我誤解不說明,莫非是想誤導我,借以隱瞞其它事……其它你更不欲我知的事?”

    “我、我沒有……”

    “若然沒有,當日為救樊二與朱氏,在大川邊上重遇之阮,你就該跟我坦白,告訴我你其實是誰。”

    他知道了。

    羽賢仍跟一團混沌對抗的腦袋瓜中,驀地浮現此念。

    原來他已然知曉,關于她的出身、她的來歷、她與他曾結過的緣。

    但,就僅是這樣,她卻覺得被鎮壓到有些喘不過氣,眸底一陣酸澀。

    “我想跟你說的,想了又想,想了又想……”不是有意隱瞞,她沒能在一開始就做出抉擇,總歸是近君情怯。

    她急欲解釋,舌根卻不听使喚,忽地,那股百花盛開的異香漫進鼻間,她知道有異,知道該定神行氣重整防衛,但知道歸知道,心里著急,氣血根本左突右沖,亂得她胸中窒悶,喉里已隱約嘗到血腥味。

    凌淵然直想狠敲自己兩下。

    兩人陷在幻陣中,他不先將她帶出去,竟跟她就地對質起來……他是怎麼了?是因為憂心她,以至于亂了方寸嗎?

    見她擰眉閉起眼,眼尾明顯濕潤,垂掩的墨睫瞬間沾染濕氣,他心頭驀地糾結,又興起想自槌兩記的沖動。

    “穩心。”他盤坐在地,將幾近赤果的她撈進懷里,讓她的背貼在他胸前。

    “兄長……”已喚慣了,即使底細被知曉,義結金蘭、愚兄賢弟什麼的皆是假,她還是只知這麼喚他,“我想跟你說的,我、我……”

    異香猛地又來一波,彷佛能滲進膚底,她細細顫栗,全身像被架在火上烤,非常難受。

    “听話。”他聲微沉,兩手分別握住她的手,十指扣著十指,手脈緊貼手脈。

    “穩心。隨我吐納,慢慢來。”

    他指尖迸出無形的勁力,曾同修功法之因,當“激濁引清訣”被催動,他的力量能輕易牽引她的,便如她落進這個幻陣中,他且憑與她之間的內息相應與一縷的氣行神通,就能在虛空中追尋到她的神識,來到她身旁。

    如此,就讓他為她策動功法,為她掃蕩混沌沉郁。

    讓他領著她一層層建起衛牆,建出一個強悍的氣場,讓他帶著她——

    破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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