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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星 第6章(1)
    夭厲的瘟毒,比起一般般疫鬼或邪佞,更加棘手。

    仙界召來四只貔貅,耗費半日時間,終于清除瘟毒。

    好望解完毒後,直接被趕出茅屋,獨留貔貅和辰星在屋內,繼續驅瘟工作。

    他坐在老松樹下,身姿閑懶側傾,一雙眼眸盯緊屋門,銳利如鷹,不放過任何風吹草動。

    透過小窗,瞧不見屋里情況。

    茅草屋周遭好靜,沒有風聲干擾,但怎麼也听不見屋內傳出聲響。

    幾個時辰過去,或許,只有半個時辰,好望覺得漫長如數日。

    “……到底驅完瘟毒了沒?”

    這句咕噥,數不清是第幾回從好望嘴里冒出來。

    “剛該要更堅持……先讓她解毒,趁貔貅體力好、精神夠,解起毒來,才又快又有效。”

    偏偏,辰星當時很堅持。

    先替她解毒,我無妨,也不會疼痛。

    她青白著一張臉,仰躺在石床上,不容誰反駁的說著。

    “……那幾只貔貅,到底行不行呀?!”

    好望一直處于自言、自語、自問、自答的狀態中。

    鐵履聲,踩著穩健步伐,也踩碎了此處的幽靜,一步一聲,由遠而近,雖是武將鏗鏘,並無殺氣伴隨。

    好望知道來者是誰,沒有興致回頭,仍專注于茅草屋內。

    能帶武將霸氣,又不失仙人祥息,放眼仙界,只有武羅。

    武羅佇立松下,好半晌才開口,鷹眸雖不看向好望,但很明白,每個字都是說給好望听的。

    “我告訴過她,該去挑只貔貅當使獸,時時帶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雖然單獨一只貔貅,不見得能與夭厲相抗,至少貔貅對瘟毒的抵御力絕對勝于龍子。”淡言之間,贊貔貅,貶龍子。

    可惡,無法反駁。身為龍子,驅除瘟疫的本領,確實遜色于貔貅,畢竟貔貅擁有“闢邪”之名啊!

    這與尊嚴無關,而是天性。

    “她卻說,她只要你。”武羅傷痕滿布的臉,浮現無可奈何的苦笑。

    好望一怔。

    她卻說,她只要你。

    好望幾乎是立即地,勾勒出她說那句話的聲音、語調,還有神情。

    她也曾在他面前,臉色波瀾不興,卻斬釘截鐵說著——

    我只要你。

    聲音,淡淡的;語調,淡淡的;神情,淡淡的,教人難以聯想,用這般態度說話的人,能有多強烈的“想要”?

    可是她的雙眼,是燃著光的。

    第一次听,只覺得她對“白鱗龍”,過分偏執。

    再次听,他竟有種驕傲和……開心。

    最初初,她為他的鱗色,而選擇了他,如今,相處一段時日,彼此的優劣脾性,看得更明白了許多,她仍舊這麼說,是不是代表著——

    除白鱗之外,她對“他”,一樣篤定是“我只要你”?

    “我無意貶損龍子,不過瘟神夭厲,並非一般邪魔,光是一身瘟毒,就叫龍子無力招架。”武羅稍頓。

    這一回,目光瞟往松枝間,俯下臉龐的好望,與其互視,才續道︰“你說的話,她或許會听,勸勸她,每位天人沒有限制使獸數量,毋須堅持你一只。”

    好望沒有馬上應允或反對,他沉默不答。

    “夭厲是什麼來歷?”再開口,卻是與武羅所提之事,相去甚遠。

    “瘟神。昔日仙班一員。”武羅回答,簡單扼要。

    好望摩挲下巴,表情淡淡。

    “他長得一副『天人』模樣,我不意外,但……他為何入魔?淪為仙界欲除對象?”

    “辰星沒告訴你?”

    “我問了,可她一問三不知。”返回仙界,尋找貔貅解毒的途中,他提問過,問及她與夭厲的恩怨從何而來。

    辰星只回答︰因為錄惡天中,顯現他的名字。

    “辰星那性子,對她不在意的人,確實不會費神關注。”武羅很肯定關于夭厲之事,他曾告訴過辰星,但不意外她的充耳不聞。

    武羅不著痕跡的笑嘆,只好將昔日所言,再重復一遍。

    “夭厲,司掌天瘟疫癘之神,同列為瘟、窮、喪、病,最不受敬仰的神袛之一,鮮少有香火供奉,其所經之處,沒有膜拜接迎、沒有大肆慶祀,有的,僅是驅離。”

    “沒有人想求『瘟疫』興旺嘛。”很尋常啊,那類情景好望可以想見。總是喜神、福神、財神才討人喜歡。他想了想,猜測︰“不會是為這理由,眼紅其余神袛,嫉恨他們擁有的,他卻沒有,日積月累,扭曲了心性,導致成魔?”

    “非也。”武羅搖首。“瘟窮喪病幾位神袛,心胸寬大,遠勝其他天人。”

    若非心胸極闊、極廣、身懷眾所厭惡的異能,在任何歡慶場合,皆列為不受歡迎人物,如何還能面容慈悲、姿態恬然?

    柄泰民安,平順康寧,本是世人所求,然而,天理之道,有興有衰、有生有滅。

    天降大瘟,並非天人殘酷、老天無眼,而是輪回更迭,以維持世間平衡。

    “既然心胸寬大,沒理由墜入魔道呀。”好望感到不解。

    入魔,是心有偏執,或怨恨,或憤懣、或打擊、或難以解開的心結,侵蝕了神智,造成心性大變。

    越是貪婪,越是好妒,越是憤世妒俗之流,越容易走偏路,踏入魔道。

    武羅與夭厲本是舊識,他親眼看著故友入魔,自己無力阻止,昔日點點滴滴歷歷在目。

    武羅口吻飄渺,眸光遠揚,仿似落回那一日——

    遙遠且漫長如年的那一日……

    “當他發現,他的能力只能奪去性命,卻無法救人,偏偏那一個能教自己甘願犧牲生命也想要營救的人,就在自己眼前煙消雲散,讓他恨起自己一身瘟息,再強大、再可懼,又有何用?“

    一旦心中帶恨,任由其萌芽生根,要摘除,很難。

    “神,也有救不了的人?”好望還以為,神,無所不能。

    “那是當然。”

    “夭厲恨起自身能力,他大可不去使用它,為什麼要派辰星去對付他?”又為何會成為錄惡天中,必除之名?

    “因為夭厲打算舍棄他的能力。”

    “舍棄?”

    “他準備一口氣,全數釋放瘟疫。”武羅說來平淡。

    好望吹了聲口哨。

    痹乖隆地咚,一個瘟神,全數釋放他所司掌的瘟息,人界哪能有活口呀?

    他懂了夭厲不除不可的理由。

    “你自己去處理夭厲不行嗎?別讓辰星和他交手。”再怎麼說,武羅可是武神耶,這般棘手的家伙,應該要自己對付吧?

    丟給一名天女,豈不有損自身威嚴?

    武羅斂眸,聲音清淺淡然︰“我傷不了夭厲”

    “連你都傷不了他,辰星又怎麼——”好望听了,一股惱火升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做不到的事,丟給別人去做?!

    “只有辰星可以。”武羅慢慢覷向好望,字字慢,字字堅定。

    只有辰星可以?

    好望尚來不及追問,茅草屋的門推開了,幾只貔貅步出。

    好望立即跳下松枝,飛奔過去,“無關緊要”的小事,包括武羅,遠遠拋諸腦後。

    那行徑,簡直像是等候許久的忠犬,終于盼見主人回來,迫不及待搖尾跑向主人懷抱。

    好望當然沒搖尾,更沒吐舌,他只是很急,急得沒空閑與貔貅道謝,擦肩而過,直奔辰星所躺臥的小竹床。

    她臉色恢復白晰,一听見腳步聲,便轉首覷來。

    “你(你)沒事了吧?”

    她與好望,同時開口,問出同一句話。

    “還擔心我?比起我,嚴重的人明明是你。”

    好望坐在床緣,伸手輕輕梳攏著她額前散落的發綹。

    動作緩而溫吞,仿佛手勁重些,便會踫傷她。

    她瞅著他,眸光烏燦,羽睫掀揚,像兩潭清池湖水,倒映他。

    那一瞬間,他變身為饑渴旅人,受清凜波光所誘,渴望著涼泉灌頂的痛快。

    他俯低身,靠近她,鼻息交融,他額心那綹銀黑交雜的發絲,甚至因她的吐納而微微拂動,撓在她臉頰上。

    先是他的發,後是他的唇。

    原本蜻蜓點水般,軟熱地印上左頰,在她訝然之際,她的唇已遭攫獲。

    一開始,他就放足力道,吻得很深、很徹底。

    分開她的唇長驅直入,糾纏她的舌,卷戲著,吸吮著,餃進自己嘴里,慢慢品嘗她干淨的滋味。

    好望的雙手,分托在她螓首兩側,臂彎如柵,長發如網,困住了她。

    濡沫水澤,在交纏的雙唇內,逐漸清晰起來,還有他的呼吸聲,他舌忝吮著她的舌尖時,嘖嘖有味,听得她……粉腮緋紅。

    腦袋里,像有什麼轟然炸開,讓她短暫暈眩,無力思考,只記得他嘴里炙熱,以及舌的靈活貪玩……

    好望抵在她唇心,粗喘地吸氣,澤亮的唇瓣彎起一抹笑弧。

    “當時,被夭厲找著,我就在想,若能逃掉,一定要這樣做。”

    要是死在夭厲手中,他最遺憾的,就是沒能將她的唇恣意憐愛過一番。

    明明她都自己送到他的嘴邊,他卻沒吃,死也不瞑目。

    幸好,兩人的命還留著,他才能把先前“沒做的”,補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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