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星 第7章(1)
好望急乎乎,日夜趕路,兩地折返。
“為了拿顆避毒珠,浪費我多少時間?!”
好望啐聲,奔馳的速度絲毫未緩,翻山越嶺、騰雲駕霧,全為能得到“避毒珠”
避毒珠,顧名思義,能避世間萬毒之珠,是難得珍物。雖然,效用是否真如其名威猛有力,仍有待商榷,好望仍然願意一試。
寧可信其有。
只要有一絲絲可用性,能減少一成毒性,都好。
不為自己,而是為辰星。
雖然,他沒有貔貅的驅疫本領,也不能不替她做些什麼。
“若避毒珠如此好用,辰星佩戴它,能多抵抗天厲一刻,那就值得了。”
他便是抱持此一信念,甘願奔波往返——-
替妖獸“羅羅”,求、愛!
避毒珠在羅羅手中,而獲取珠子的唯一條件,就是代替羅羅,向他暗戀許久的女妖表達愛慕。
羅羅嗦的程度,讓好望一度萌生——干脆直接動手,搶奪避毒珠算了!
不過,喊搶說奪不是他的個性,想從別人手中取走珍寶,要嘛,以金銀交換,要嘛,談妥條件,對方你情我願,才不會冠上“盜寶賊”的惡名。
羅羅是只白虎精,長得方頭大耳,魁梧巨壯,一臉凶殘野獰,面容爬滿白毛黑斑紋,如此模樣,卻擁有一顆縴細多感之心。
听聞好望為取避毒珠而來,任何“死也不給你”的頑強抵抗,羅羅倒也沒有,再听見好望說︰“只要肯給我避毒珠,條件隨你開,我能做到的,一定替你辦妥。”
羅羅的虎眸,瞬間閃光大作,滿天繁星的璀璨,也不過爾爾。
“真的嗎?你……什麼都願意幫我?”
“我做得到的話。”好望很是豪邁。
那張猙獰的虎臉,竟微微紅了。
“那、那……你能幫我送封信,到芳草谷……”
“送信?小事。到芳草谷,給誰?”一定是決斗狀,要送到仇家手上,對吧?
羅羅從懷里掏出的紙團,早已皺成咸菜干,他試圖攤平,但成效不彰。
“給芳草谷的金兔兒……”信外頭,用疑似鮮血之物,歪七扭八寫上“金兔兒收”,很具有恫嚇意味。
“原來,是要找兔精挑戰呀。”好望點著頭。
“不不不,不是挑戰,我想請她嫁給我……”
凶惡虎臉,配上羞澀忸怩,令好望有股作嘔感。
“你,想娶只兔子?”好望盡可能地不讓下巴掉下來!
“我第一次見到金兔兒,就被她迷去了,她好可愛,那麼女敕,那麼軟——”說著說著,口水都快流下來。
“第一次見她的情景,不會是她被你按于虎爪下,你正準備開口吃她吧?”好望只是假設——以最糟的情況來做假設。
“咦?你怎知道?你在場嗎?”羅羅一臉驚奇和佩服。
好望還知道另一件事——這一趟的送信工作,不會太輕松。
丙不其然。
才到芳草谷,大門尚未踏進去,里頭的小兔精們,一听見“羅羅”惡名,立即關門上閂,每個兔洞閉鎖得超緊,他連想找個縫隙將情塞進去,都做不到。
無功而返,當然,避毒珠也拿不到手——不是羅羅不給,而是好望沒臉收。受人之托,無法忠人之事,好望打定主意,挑戰第二次。
“你別急著求親,你該先求和,為先前險些誤食她之事,送上歉意,誠心道歉,待她原諒,再來談後續。”好望給他建議,羅羅認真听取,連連點頭。
“那我準備一些求和的東西,再麻煩你替我送去……”
“小巧可愛些的呀。”沒有雌性不愛精致小玩意兒,投其所好,是成功的第一步——
對,羅羅拿回來的求和物,很小巧,很可愛,白通通,軟綿綿。
但,是柔軟兔毛做成的球球發簪呀呀呀呀呀!
那團兔毛,說不定是金兔兒家兄弟姊妹、叔叔伯伯、爺爺女乃女乃的“遺物”,拿它去送兔精,等于把血淋淋尸首丟到兔兒面前,兔兒會原諒你才有鬼!
就像有人送羅羅“虎鞭”一根,他也不信羅羅能開心收下。
好望抹抹臉,隨手摘了把青草,用粉色絹帶繞住,再打上花結。
“送這個。”遞過去。
“好寒酸……”羅羅覺得禮太輕,面子掛不住。
“你送那個,才真的叫白痴。”自找死路!
好望說完,又趕著送禮去。
這一次,拜可口青草之賜,沒被賞閉門羹,他也很聰明,絕口不提“羅羅”兩字,如願見到金兔兒本人,直到將青草送交金兔兒,他才說明了來意,以及羅羅的示好。
“我很怕他……能不要見到他是最好的……”金兔兒囁嚅道,握著青草的手兒微微顫抖。
“兔怕虎,是天經地義,你不用覺得抱歉,只要知道,他很後悔讓你飽受驚嚇,希望你能原諒他,其余的,便順其自然吧。”
“嗯……請替我……謝謝他的青草。”
好望帶著這個答復,返回羅羅的獸穴。羅羅听完,笑得好傻好憨。
“你是我的大恩公!你這麼熱心,幫我這麼多,我該如何感謝你——”
誰幫你了?我是為我自己……修正,我是為辰星,才這麼辛苦的,好嗎?
為了她,你的蠢信,我送;為了她,你的求和物,我也送。換成別人,我才沒那個好性子!
“不用謝,避毒珠拿來便好。”這種時候索討,最是心安理得,再怎麼說,他費了好一番功夫呢。
“當然、當然——避毒珠在這里。”羅羅彎腰,雙手奉上,恭恭敬敬。
瑩瑩發光的小東西呀,終于到手啦!
“這避毒珠,真能避萬毒?”好望隨口問。
“傳言中,是這樣沒錯。我被毒蜂蜇傷,拿它來滾一滾,馬上就好了。”
“姑且信你。要是夸大騙我,我就去芳草谷說你壞話。”
“怎麼這樣……”羅羅苦臉。
好望咧嘴大笑。這種破威脅,只有笨羅羅會信。
“記得,每日送一束青草,署名給金兔兒,擺在谷外,別急躁闖進去,慢慢來,無論吃多少回閉門羹,放棄就輸了。”
“每日都送?”
“怎麼?嫌累呀?”
“不不不……不累,一點都不累,我只擔心她不收……”羅羅撓頭。
“你不送,怎知她收不收?”
“那我把毛毛發簪和青草綁在一塊兒送,她會收嗎?”羅羅懷抱希冀。
“想死,大可這麼做,包她怨恨你一輩子。”好望翻翻白眼,搶走兔毛發簪,這白綿綿的東西沒收,省得羅羅誤事,他拿去轉送辰星正好。
“恩公,你說太急躁會嚇跑她,那……我何時才能跟她表達愛意?”難不成只能送草送一輩子吧,嗚。
好望偏頭一想,“嗯……等她願意挨在你身上,靠著你睡得安安穩穩,那時就行了。”能放松戒備,在懷中汲取暖意,代表她給予了信任,以及安心。
“願意挨在我身上,靠著我睡……”
羅羅腦中浮現,一虎一兔窩成毛團,依偎一塊兒,好溫馨,好溫暖……不禁笑容燦爛,傻度加倍。
“我現在也要趕緊回去,你繼續努力。”好望拍拍他的肩,各自奮斗。
跋緊回去。
回那個願意挨在他身上,靠著他睡得安穩的人兒身邊。
好望渾然未察,與羅羅相似的神情也出現在自己臉上。
傻憨憨的,可愛微笑。
辰星幾乎是立即地,蘇醒過來。
眼眸睜開,凝著躡足靠近的好望。
“你耳朵別這麼靈,好嗎?”他已經盡心盡力,以不吵醒她為首要原則。
打算偷偷上榻,把她撈進懷里,抱著一塊兒睡,結果,還是擾了她的安眠。
既然“偷偷來”不成,干脆光明正大爬上竹床,硬與她分享一半床位。
“我沒有睡。”
“在等我嗎?”他說著笑,手臂當成枕,微彎墊在腦後。
“你去哪里了?”她問得不輕不重。
足足四日,不見他蹤影,無消無息,說不介懷,是欺騙自己罷了。
“去找顆珠子。”他從襟口內取出避毒珠,遞給她。
珠上留有他的體溫,煨得好暖。
“這是?”
珠體玲瓏,與孩童嬉玩的小彈珠,大小相仿,顏色鮮螢。
“避毒珠。”他悄悄縮短兩人距離,以鯨吞蠶食的方式,橫越界線。
她的不出言阻止,是包容,是放縱,讓他得寸進尺,珠子給了她,空出來的手,有閑暇將她撈進臂彎內。
臂彎上,她螓首輕枕的重量,他覺得很具真實感,他喜歡。
他喜歡她的發絲,輕撓膚上,那微微的癢,令他想發笑的癢……
他更想讓她拿他當床褥,躺上他的胸膛,四肢與他迭纏,棉絮般的軟重,全都交給他,他甘願攬下。
“你把它戴在身上,據說它能避毒,雖然不確定遇上夭厲那神般等級的毒,效用能有多少,不過多一份保障,總是好事嘛。”
“你數日不見,便是忙于去尋此珠?”
“對呀,我先回龍骸城,請我父王替我查查珠子的下落,確定了方位後,又趕去羅羅的獸穴—羅羅是一只白虎精……”
好望開始描述,這四日的心酸血淚,告訴著她,羅羅的換珠條件、羅羅的暗戀、羅羅的情、羅羅的心上人,還有羅羅的腦殘……
她都不知道他有多辛苦,嗚,要好好獎勵他哦。
辰星一邊听,拈在指月復間的避毒珠,似乎……更熱燙了一些。
“你放心,我回來之前,跑了趟天山,用純淨的天池池水,講避毒珠清洗干淨,把珠上的虎騷味全洗掉了。”瞧,他多細心。
羅羅說,他拿它在中毒的傷口滾動,藉以吸毒,誰知道羅羅是傷在哪?萬一是臀上還得了?!
他仍在說著,每一字,每一句,她都專注听聞。
他為了她,千里迢迢去取避毒珠,不管珠子效用如何,不顧原先持有者是否同意割愛,會不會遇上刁難,有沒有危險……這一些,他沒說的,她也听見了。
這股受人憐愛的喜悅,被誰如此珍惜著、重視著……
她的心,像發了雙翅,飛翔起來。
“過陣子,我帶著你一起去瞧瞧,看羅羅追兔的成效如何?雖然,我覺得一年半載之內,它只能在芳草谷外干瞪眼,哈哈哈。”
“我在途中,發現一處能賞星河的地方,能躺能翻滾,我們也順道一起去吧。”
他說了很多,不見她回答,好望側首,專注枕在膀彎的她。
“怎麼了?都不吭聲?”覺得他話太多了嗎?
“……我喜歡听你說話。”
她喜歡听他說得眉飛色舞。
她喜歡听他說,我帶你,一起去瞧瞧。
她喜歡他說,一起。
好望聞言,沉沉笑了,臉龐磨蹭她的額發。
這幾日,他沒日沒夜替羅羅辦事,實際上,身體的疲倦已累積相當程度,尤其面對羅羅那種少根筋的獸類,讓累意加倍。
現在,偎抵著辰星的額際,舒服又安穩,有股……
熟悉的感覺。
好似,曾在哪時哪地,也有過這種身心俱懈,一整個閑懶的放松。
放松……
哪里呢?
一時之間,腦袋空白的好望,不急于去思索難題,蹭著她柔軟髻絲,舒服合眸,微揚的唇,貼近她耳朵,含笑低語︰
“我也很喜歡你听我說話的表情。比陸路上,學堂里讀的小毛頭,更認真、更專心……”
他越說越慢,然後沉默了片刻,只剩熱暖鼻息,拂在她面容間。
他睡著了。令人咋舌的速度。
她為之失笑,但也很節制,不發出笑聲。
舍不得擾醒……這麼好看的睡顏。
好望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當他察覺肩膀上的重量已不復存在,攏指去握,只握到一手空虛時,他就清醒過來了。
“辰星?”
一坐起,身上被褥滑下。
還替他蓋被呢,怕他著涼,多貼心哪。
“蓋被子……不如拿自己當被往我身上『蓋』,更暖和些。”
看來,精神恢復泰半,才有心思去思婬欲,呵。
好望舒展身手,痛痛快快伸了個大懶腰後,離開竹塌,到草屋外透氣。
“大清早,跑哪兒去了?”尋找她,變成一種忠犬本能。
雙手甩甩,頸子扭扭,邊活動筋骨,邊沿著草屋周遭繞行一圈。
茅草屋的南側,雲深嵐重,一片迷蒙。
他知道再走過去,便有一處流瀑,屬雲泉分支,引仙泉而下。
清泉撞擊著岩,泠泠激越,水煙濺散,形成了霧,籠罩于流瀑間,如夢,似幻。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早起的男人,有獎賞。
賞流瀑之下,輕霧繚繞間,出浴美人一名。
美人身姿娉婷,長發如瀑,若隱若現地遮掩大半果背綺麗,側顏清麗如冰,自然屬辰星所有。
此刻,是君子與畜生,一線之隔。
立即轉身離開,非禮勿視,是君子。
佇立原地不動,或直接往前走,看個更仔細,是畜生。
好望沒有掙扎,變成畜生一只——
他跨開步伐,朝流瀑靠近,雙眼直視著她脂白肩頭。
辰星察覺他來,轉首,兩人眸光交會,誰也未露扭捏。
她沒驚呼、沒躲進水里遮蔽身子,同樣的,他沒避嫌走開、沒捂眼禁視,仍是一步一步,踩著堅定,向她而來。
好望踏進池內,撥泉過水,到她身後。
“原來,你這麼喜歡我?喜歡到……”
寬厚雙掌握著她的肩,他微微彎身,低首貼近她的右肩,呵著氣笑著,聲音是低沉的、好听的,以及開心的。
“將我的名字,刻在這兒?”
這兒,他的唇,吻下之處。
玉般的雪肌,圓潤的肩頭,如此膩手順滑的粉膚上,“好望”兩字更顯清晰奪目。
他,正是受她肩上的刻字,引誘而至。
這麼可愛的誘餌,誰忍得住?
誰能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自己動心的女人身上,而不受寵若驚,不深感震撼?
他不能。
他忍不住親吻她肩上,屬于他的名。
一遍又一遍,燃起一朵一朵火焰之花,在她膚上怒艷綻放。
她沒開口回話,呼吸聲逐漸轉劇。
他雙臂前環,把她納得更緊,吮吻得更深,她的背密密貼合著他的胸口,感覺他強烈心跳。
唇沿著優美肩線,吻上了頸,在跳動的脈搏間,停留稍久,再往上挪,封住她被迫後仰,因而貼近的粉瓣雙唇。
托扣在她下顎的手掌,力道不重,憑她若想掙月兌,輕而易舉。
她卻只是溫馴的任由他探索,給予他回應。
另一只手掌,覆上她女敕盈的酥胸,同時掌握了她的心律,讓它變得急躁、慌快,跳得好紊亂,完全不受控制。
他細啄她的唇,發鬢摩挲,已經分不清楚那濃濃的喘息聲,源于他,抑或是她?
“你先前問我,對你有嗎?我說,等回來之後,再告訴你……”
他在她耳畔,悄聲說,呢喃輕語,氣息如暖風,拂進她的听覺,連同他噙笑的答案,也一並溜進耳里,紅了她的耳殼。
“有,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