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以後別見面 尾聲
    毅恩用力閉上眼,再張開眼,眼前的景象沒有消失。

    他掩不住笑,對于他看到的一切幾乎是熱淚盈眶。

    聶日晴右手牽著寶琳,左手牽著丹,兩個孩子朝他不斷揮手,催促著他,三個人身上的穿著就像是真正的一家人,讓他加快腳步奔跑過去,想要用最快的速度加入他們。

    “爹地好慢噢,我好餓。”寶琳抱怨,讓毅恩將她抱起來,親了他一記。

    “哪里來的古典小美人?”毅恩回吻她,她開心得直笑。

    “好餓。”丹也親了毅恩的臉頰。

    “嘿,英俊的男孩。”毅恩當然不吝嗇回韻。

    而站在孩子之中的聶日晴,他更沒遺漏。

    他吻了吻她的粉頰,但不滿足,又吻吻她的唇。

    “妳怎麼辦到的?”他低聲問,指的當然是她和寶琳之間的融洽氣氛。

    “是你的孩子太聰明了,我只是給他們保證,他們就願意相信我。”雖然她目前還被列在觀察期。

    “妳一定要找機會仔仔細細說給我听。”他又親吻她。“現在先帶你們去用餐。”他怕餓壞他們。

    “丹說想回家吃我媽做的珍珠丸子。”

    “對!圓丸子!”丹舉高手,附和聶日晴的話。

    “寶琳呢?會不會吵著要喝女乃油濃湯?”毅恩可不想再讓聶家人看到一次孩子失控的情況,他也不想再一次落荒而逃。

    “我今天不想喝女乃油濃湯了。”寶琳皺皺鼻。

    “那也嘗嘗珍珠丸子吧!”聶日晴知道寶琳不好意思說出這句話,因為她之前才在聶家表現出對珍珠丸子的極度厭惡,要是今天承認她想吃,不就自相矛盾了嗎?所以聶日晴干脆替她搭了個台階。

    “……嗯……好吧!”寶琳還一副小大人故作沉吟貌,“嗯”了好幾秒,最後還要非常非常委屈地點頭同意。

    “謝謝妳。”

    聶日晴已經準確掌握到寶琳早熟又幼稚的矛盾想法,雖是個孩子,童齡的思考方式又要人將她當大人看待,真有趣的性格。

    今晚這一頓,和上回完全不同,寶琳和丹都瘋狂喜歡上中國菜,尤其是寶琳,她對餐桌上那道佛跳牆簡直是愛得不得了,听完聶日晴用最易懂的方式翻成英文菜名給她听時,還訝然地直呼要學會它的中文名稱。

    “為什麼要叫上帝跳過牆壁?為什麼?為什麼?”寶琳好奇地直追問,聶日晴的直譯法讓她更好奇了。

    “這個我還真的不知道。”英文。聶日晴轉而問家里的主廚聶媽媽,中文。“媽,為什麼要叫佛跳牆?怎麼不取一個好懂的名字?”

    “姊,妳吃過這麼多盅的佛眺牆,竟然不知道它為什麼叫佛跳牆?”聶小弟露出羞辱她的哂笑。“妳好歹除了吃之外,也要做點功課才對得起佛跳牆吧?”

    “我對得起佛跳牆做什麼呀?把它吃得干干淨淨就是對它最大的恭維了。”聶日晴接過寶琳遞來的空碗,又幫她舀滿一碗的佛跳牆,特別多挑了她愛吃的蹄筋給她。

    “佛跳牆本來叫『福壽全』,後來因為太好吃了,在一次秀才們聚會的宴席上,有人即興吟了幾句。『壇啟葷香飄四鄰,佛聞棄禪跳牆來』,所以最後就被改叫佛跳牆。”聶小弟自豪學識淵博,鼻子都快抵上天。他除了是美食愛好者,也喜歡賣弄他查來的美食資料。

    “很好,剛剛那段話就請你翻成英文,替寶琳解惑吧。”中文。聶日晴用面紙替寶琳擦嘴,英文。“寶琳,我弟弟說,他知道為什麼要叫上帝跳過牆壁噢!”

    “真的?快告訴我!”寶琳用英文問。

    “呃……這個……那個……”破英文翻不出博大精深的中文詞句。

    “呀?什麼?什麼?”寶琳追著問。

    “就那個……我說了妳又听不懂,就算我翻得出句子,妳听得懂才怪--”中英文交雜。

    “寶琳是那種一定堅持要得到答案才肯罷休的女孩。”毅恩看著吃飽飯後,還像跟屁蟲纏著聶小弟嘰哩呱啦問的寶琳,她身後也跟著老愛模仿姊姊的丹,那模樣還真像母雞帶小雞的畫面。

    “正好,讓弟去帶那兩個小孩,哈哈。”吃完飯,聶日晴負責洗碗盤,毅恩則是卷起袖子在一旁幫忙,聶家兩老去公園散步,聶小弟則淪為玩具。

    “幸好寶琳今天沒有耍脾氣。妳趁現在跟我說,妳是用什麼方法和寶琳突然問變得這麼好?”

    “沒用什麼方法呀,只是和她坐下來聊一聊,寶琳知道我不會傷害她,也不想讓她變成童話故事里被後母欺負的孩子,她對我的反感自然就減少,孩子就是這樣,只要他們決定不討厭你了,就會讓你跨近他們很大一步--這也是我今天學到的。”

    “妳今天請事假就是去和潔西卡見面?”毅恩立即猜道。

    “是呀。”沒什麼好隱瞞的。

    “我以為妳會排斥和她見面……”

    “除去她是你前妻這個身分之外,我覺得潔西卡是個很熱情的女人,跟她吃過一頓飯後,很難對她有不好的印象,我想,我可以了解你愛過她的理由。”沾滿洗碗精泡沫的手指,朝毅恩鼻尖劃去,沾了他一鼻子的白泡泡。

    “潔西卡確實有她很棒的部分,她是個熱情的人,快樂時就是哈哈大笑,豪爽不造作--”不過也因為這種毫不掩飾的性情,當她開始仇視人時,也是不留半分情面的。“怎麼不說話了?”

    而且,還鼓起了腮幫子?像顆吹脹的氣球,里頭裝的全是怨氣。

    “我可以稱贊潔西卡,但是不代表你可以。”聶日晴睨著他。

    他難道不知道,女人自己稱贊情敵,是表示她的心胸寬大,男人稱贊情敵,只會讓人覺得他念念不忘舊情?

    女人永遠都是小心眼,沒那種雅量和自己的男人商討他的前妻多美好!

    “事實上,潔西卡脾氣很壞,妳看寶琳任性的時候,潔西卡耍起狠來絕對是寶琳的一百倍。”聰明的男人立刻淨挑缺點講,要轉移女人的不滿就靠這一次了。

    “我覺得寶琳一點也不壞,我也覺得潔西卡人很好,才不像你說的這樣。”上當的女人听到男人貶損情敵,反而替情敵講話。

    “不不不,潔西卡很凶的--”擦碗的男人說。

    “才不,潔西卡是好人,而且她好美麗--”洗碗的女人說。

    “她還會咬人!而且指甲又長又硬,刮在臉上超痛的!”

    “那一定是你欠咬。”完全站在女性同胞的立場,共同打擊男人。

    原來這也是安撫女人的一種手段,毅恩覺得自己好像捉到一些竅門。

    雖然覺得很抱歉,但偶爾破壞第一個女人的形象,就能換來自己女人的消氣,挺值得的嘛,希望潔西卡今晚不會噴嚏連連。

    “不談潔西卡了,聊聊妳。”話題還是回到彼此身上比較實際,也比較……安全。

    “我?”

    “好久沒看到妳穿得這麼簡單。”瞧,他只要環臂就可以抱住她,而不是抱到好幾層的衣物。

    “簡單?你是指這套洋裝不好看?”

    “不,妳終于月兌掉一身的厚冬衣,不再把自己弄成一顆雪球。”

    聶日晴低頭看自己的衣著,視線轉回他臉上。

    “因為我一點也不覺得冷了。”

    “什麼時候開始不覺得的?”

    “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偏頭想著,在每個時間點上好像都有影響,從兩個人在海邊開始;從他和她弄懂那一個雪夜里,她在等他,而他也在等她,只是兩個人站在不同地方,目的卻是完全相同;從他笨拙又刻意地向她澄清他和潔西卡的關系;從他重新吻她,哺喂給她久違的“Iloveyou”,從她完全明白自己非他不可的決心……

    一點一滴,像逐步走向春天的氣候,陽光慢慢的、慢慢的照暖了她。

    厚重的衣物變得不需要,月兌掉了累贅,彷佛也月兌掉了負擔和誤會,整個人也跟著輕盈起來。

    “從我開始覺得你抱著我,好溫暖。”

    她笑著給了答案,笑容猶如陽光,將所有冰雪化開。

    Hereesthesun,hereesthesun……

    他又想哼這首歌了。

    “妳這樣很好看。”他最美麗的東方姑娘,

    “謝謝。”搓洗完最後一大把筷子,聶日晴將自己的手洗干淨,而毅恩還是抱緊她。

    “對不起,曾經讓妳難受了。”他在她耳邊道。

    “你道歉的是哪一回?”

    “有很多回嗎?”他有這麼混蛋?

    “有。”她扳指開始算。“一次是杰森的事;一次是分手的事;一次是你追到我家來糾纏我;一次是你拿著戒指要求婚,卻用那種『是因為妳想結,我才勉強配合妳』的嘴臉;一次是你半句話也沒說就回加拿大,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再來--”還有好幾次他都出現在她夢里,讓她哭著醒來,每一次、每一次,她都好難受。

    “不要再數下去了。”毅恩握住她屈指數數的手,再算下去,他都要覺得自己罪大惡極。“杰森的事,對不起;分手的事,對不起;糾纏妳的事情我不說抱歉,因為我不認為自己有做錯;求婚那次,我很抱歉讓妳有那樣的誤解,但是我的想法真的很單純,就只是希望結婚可以留住妳,絕對不是抱著勉強或委屈的態度。”

    聶日晴想問他,對于他的求婚後悔過嗎?

    毅恩卻沒給她開口的機會,他接續地說道︰“我和妳的家人相處後,我明白你們東方人對于婚姻確實很看重,或許這和我的觀念有些差異,但是我認同你們,就像伯父說的,他把一個女兒養大,難道連請親朋好友喝杯喜酒的權利也沒有嗎?”換成他是父親的角度,也會希望寶琳能幸福快樂地嫁人,而不是過著所謂的同居生活,這是做父母的絕對私心。“我應該要多替妳想,也要替妳家人想,我會讓伯父牽著妳的手,把妳交到我手上,告訴我『我這個任性的女兒以後就交給你了』。”

    聶日晴抿嘴在笑,頭垂垂的,臉卻紅了。

    “我才不任性咧。”最後好不容易從積滿笑意的嘴里擠出這句辯解。可是她突然愣了一下,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她蹙眉想,猛然發現癥結。“我爸那句話是說中文耶!”她有翻譯給他听嗎?

    “我的中文還不好,只會听一點點、說一點點。”前一句是怪腔怪調的中文,後兩句又恢復成英語。他听的比說的好,說的比寫的好,據他的中文家教說,他的中文程度目前大約等于一個一歲半大的中國小孩,所以聶爸爸的話,他還是努力推敲很久,私底下偷偷請教聶小弟才拼湊出來的。

    “你--”聶日晴很驚訝。“在學中文?”

    “希望有一天能和妳父母好好聊天,用他們能懂的語言。”要當一個台灣女婿還是要下工夫的。

    這個男人,真會討人歡心--用最實際的方法。

    不過他要是把中文學好,以後她就不可以用他听不懂中文這個弱點來欺負他了,仔細想想,似乎是一大壞處。

    還好,她還有閩南語,嘿。

    “至于那次我不吭聲回加拿大,是因為我看到妳和那個男人站在婚紗店前,我以為我被妳放棄了。妳說以後別見面,又說一個月內要把自己嫁掉,確實嚇壞我了,我是落荒而逃。”他環抱她腰肢的力道變重,彷佛在宣告,他不要放開,不要以後別見面,不要她嫁給別人--

    “我也讓你不好受了……”她將手放在他交握于她月復部的手背上。“我以後不會再說出那種謊話了。”

    話說了出口,傷了他,也傷了自己。

    “嗯。”

    她踮腳吻他,他回報更多的熱情。

    “還有,我沒向你解釋南先生所扮演的角色。”

    “我知道他是妳相親的對象,也知道他對妳很有好感--”醋味橫生。光知道這樣就夠嘔死他了。

    “他只是男配角,至少在我們的故事里。”

    男主角只有一個,他。

    全完

    敖注︰

    Hereesthesun為TheBeatles(披頭四)成員GeorgeHarrison編寫名曲。

    文中歌詞為蔡依林主唱《我知道你很難過》,作詞者胡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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