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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詞 第四章
    “咱們要往哪去?”坐在馬背上,紅豆度過了她第一頓的“野餐”,見天色漸漸由昏黃成暗黑,而他們還在樹林里奔馳,她努力撐起沉重的眼皮,不讓倦意席卷神智。

    “先找客棧落腳休息,再遲的話,咱們就得露宿荒野。”白雲合右手策馬,左手輕扶在紅豆腰間。經過大半天的折騰,他明白紅豆吃不消旅途顛簸。

    全怪炎官嘮嘮叨叨,拖延了他們的行程,今日要趕到汴京是相當困難了。

    靠在白雲合臂彎中的紅豆漸漸打起盹來。

    收攏敞開的外衫,他包裹住紅豆玲瓏的嬌軀,不讓寒風透入一絲一毫。

    林間不遠處閃爍著微弱火光,像是偏遠荒郊的獵人住戶。

    唯今之計,只能向獵戶借居一宿了。

    驅馬前進至木屋前,門前窄庭坐著一名婦人及兩名稚童,正疑惑好奇地看著他們。

    他放輕動作躍下馬兒,如行雲流水般未驚醒紅豆。

    “夫人。”白雲合溫和一笑,柔化俊秀的臉龐。

    “這位公子,有何貴事?”婦人回以淺笑,客氣詢問。

    “我與佷女因延誤時辰,恐怕今晚入不了汴京城,可否叨擾一夜?”

    “公子言重了,出門在外,原本就諸多不便。只是借住一宿,沒問題的。”婦人豪爽地允諾,隨即又道︰“不過,恐怕得麻煩公子與另一位借住的公子同擠一房。”

    “好巧,還有其他人?”

    熬人牽起稚童,將白雲合領進木屋內,“數刻前,有一名俊雅活潑的年輕公子來借宿。這位是我夫君。”她介紹坐在桌前的壯碩男子。

    “打擾了。在下姓白,白雲合。”

    白雲合才報上名字,左側房的木門“砰”地一聲,甩彈開來,驚醒美夢連連的紅豆,並嚇哭兩名膽小的孩童。

    一名面若冠玉,年齡與白雲合相近的男子,錯愕中又帶欣喜地盯著他。

    白雲合笑意盎然的面容,在看清來人長相時瞬間冷然凜冽。

    “白雲——果然是你!”男子撲向白雲合,語調中有濃厚的興奮及狂喜。

    狹隘的屋內並沒有提供太多逃離的空間,白雲合雙手又抱著紅豆,形成進退不能的窘境,被男子抱滿懷。

    “我好想你!沒料到上天當真听到我的日祈夜盼!白雲,喔……好懷念!”他反覆磨蹭著白雲合,享受似地眯起眸。

    白雲合暗運起內力,準備將纏上他的男人震開,可還未施力,紅豆一雙縴手先推開男子。

    “走開!臭男人!你壓到我了!”紅豆嘟嚷,揉揉小鼻頭。

    男人一怔,瞧瞧白雲合,再看看紅豆,眼眶內竟泛起薄薄水霧。

    “你……你成親了?”他抖著嗓,可憐的表情活似他是讓白雲合無情遺棄的對象,紅豆反倒成了小狐狸精。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我、我一直在等你呀!你沒良心……嗚嗚……”男子抽抽噎噎地控訴,臉孔埋在雙掌內,肩頭一顫一顫地,哭得好不傷心。

    白雲合放下紅豆,揚手揪緊男子的衣領。

    “風裳衣,收起你唱戲的本領!”他冷冷應對,仿佛對這種戲碼司空見慣。

    名喚風裳衣的男人抬起頭,臉上未見濕意,只有笑咧的嘴。

    “別這麼無情嘛,你以前都親切地喚我"裳衣"呢。我真的好想你。”他趁白雲合不注意時,使力捧住他的頰,印上數吻,嘖嘖有聲。

    白雲合額前青筋突起,加重拉扯他衣領的力道。“你嫌左手臂掛在身上礙眼是嗎?我很樂意再"順便"扯斷它。”微言細語吐在風裳衣耳畔,血腥的威脅不讓屋內其他人听聞。

    “我是開玩笑,開玩笑的。”風裳衣識相地收起無賴笑臉,還不忘用衣袖擦掉在白雲合臉上的口水印。開玩笑得適可而止,他深知個中道理。

    “原來公子們是舊識?”婦人訝異地問。

    “是呀。”風裳衣拉高嗓音強調,“而且是很熟、很熟的舊識。”

    “夫人,他就是另一個借宿者?”白雲合不再理會風裳衣,轉向婦人。

    熬人點點頭。

    “叨擾了。紅豆,咱們趕路吧。”白雲合牽起紅豆的小手往房外走。

    叫他和風裳衣共處一室、共擠一床,他寧可自碎天靈而亡!

    “白雲!白雲!別走呀——”風裳衣見他們上馬離去,急忙回房拎起包袱,朝樸拙好心的獵戶一揖,“邱大哥、嫂子,謝謝你們今晚的好意,我要先走一步了。”好不容易與白雲再相逢,是天賜的緣分,他會好好珍惜的。

    風裳衣再三言謝後,趕忙隨著白雲合的腳步往汴京快馬飛奔。

    “二小叔,那個怪人追上來了。”紅豆的瞌睡蟲早教風裳衣給嚇光光,只剩滿月復好奇。“他是誰呀?”竟然能讓二小叔失控。

    “瘟神。誰沾上誰倒霉。”白雲合沒好氣地道。

    “白雲——”由遠而近的叫喚及馬蹄聲追上兩人。

    可惡!白雲合暗罵。若非胯下的馬匹太過勞累,他早早就能擺月兌風裳衣的糾纏。

    “白雲,你們要去汴京嗎?我同你們一塊兒去。”風裳衣策馬與他們並行。

    “你是誰?”紅豆問。

    “我是白雲頭號愛慕者。”他大言不慚地聲明,送上數道愛慕秋波。

    “別胡說!”白雲合斥喝。

    “本來就是嘛……小泵娘,你又是誰?”瞧她與白雲親密得很,白雲又一副保護過度的模樣,不禁令他生疑。“你是他的……女兒?”

    紅豆奸笑兩聲,“是呀,所以你沒希望了。”

    “不可能!白雲怎麼可能有你這麼大的女兒,而我竟然不知道?你滿十二歲了嗎?”風裳衣在暗夜中打量著紅豆。

    “我已經及笄了!大叔!”

    “叫大叔太沉重,喊聲哥哥就行了。”風裳衣不改嘻皮笑臉。

    “不要臉,還哥哥咧!”紅豆甩過頭。

    “小泵娘,你叫什麼名字?”風裳衣繼續追問地紅豆。

    “不告訴你!”紅豆朝他做個鬼臉,惹來風裳衣越發濃厚的興致。

    “這小丫頭還真像炎官呢。”脾氣像,口氣更像。

    “你認識我小吧爹?”

    風裳衣眉一挑。小泵娘生女敕得很,隨隨便便就套出話來。

    “噢?炎官是你小吧爹,耿介大概是三干爹吧?老大呢?他應該不會收養女兒。”嘿嘿……白雲理所當然就名列二干爹羅。

    紅豆愕視著風裳衣。這個男人不只識得二小叔,連閻王門里的主頭兒都模得一清二楚。

    “別浪費唇舌與瘟神講話,累的話先睡一會兒。”白雲合細語哄道。

    只要紅豆一睡著,他就可以殘暴的將風裳衣剁骨揚灰、棄尸荒野,省得見了礙眼又刺目!

    “不累。二小叔,他認識閻王門所有人耶。”紅豆壓低音量和白雲合咬起耳朵,“而且他說是你的愛慕者……”她一頓,恍然驚覺心中老晃蕩的問題癥結!

    風裳衣是男的!二小叔是男的!可是他竟然在追求二小叔?!

    “你有斷袖之癖!”紅豆了悟地指著風裳衣大叫。

    風裳衣搖搖頭,糾正道︰“我只是正巧愛上一個男人。”他坦蕩蕩的表白,毫不矯飾。

    “正巧愛上?”未識情愁的紅豆無法理解。

    “小泵娘,倘若今天我對你動了情,我也會上窮碧落下黃泉的戀慕于你。所以並不取決于你的性別,而在于"你"這個人。”

    “所以你愛上的純粹是二小叔這個"人",若他是姑娘,你也會費盡心力的追尋他?”

    “沒錯。原來白雲是你"二小叔"呀?”哈哈……又中了他的圈套啦,騙小泵娘是他最拿手的絕活。

    “二小叔,把馬騎靠過去,我要踢他一腳!”竟然敢再三欺騙她!

    自始至終極少發言又奮力馳騁的白雲合突然收拉韁繩。

    他低下頭,露出一抹笑。“你可以下馬去賞他一腳,因為——

    我們已經到汴京城了。”

    ***

    越趨于深夜,汴京城竟然越發熱鬧。

    乾德三年,官方取消三更後的宵禁限制,于是汴京城內出現一種獨特又新奇的“鬼市”。

    所謂“鬼市”的名稱由來是每到五更,眾餅鋪、面食店、小攤、雜貨、勾欄、瓦子及酒館皆掌燈營業,燈火不絕、夜似白晝,而天明即散。

    拜風裳衣所賜,原以為今夜到不了的汴京城,竟讓他們給趕到了,足見白雲合想擺月兌風裳衣糾纏的決心及毅力。

    三人踏人街道上最明亮的酒樓,“迎賓樓”。要了三間相連的上房,紅豆一沾枕便沉沉睡去,風裳衣則是硬賴在白雲合房內,還吩咐送上數樣酒菜及清茶,準備與白雲合促膝長談。

    “小泵娘睡啦?"二小叔"。”風裳衣坐在桌前,咬著筷,半取笑道。

    白雲合坐在他右側,為自己倒了杯清茶。

    “咱們好幾年不見,犯不著臉色如此沉重嘛,笑一個。”風裳衣右手想壓按白雲合的臉頰,被他揮掌格開。

    “真無情。”風裳衣不以為意地繼續問道︰“你怎麼不問問我這幾年過得如何?還有我的右手臂是怎麼接回來的?”

    白雲合注意力落在他完好無缺的右臂,“哪位高人,醫術如此了得?”

    “算我運氣好,傳說中的隱世銀發神醫竟教我給遇上了,像縫補破衣般容易,三兩下就將它接回來啦。”風裳衣拍拍右肩傷疤處。

    “既然接回來,就好好愛惜點,別老干些蠢事,讓人一怒之下給扯離身體。”白雲合啜飲著溫茶,語氣中充滿挖苦及戲謔。

    “拜托,別說得好像與你完全無關一樣,是你扯斷的耶。”風裳衣沒好氣地睨他一眼。

    “怪我?”白雲合眯起眼。

    風裳衣急忙搖晃著腦袋及手掌。就算心里真的是這麼想,也絕對不能在白雲面前承認,他深知白雲翻臉不認人的恐怖。

    “說正格的,這趟你出閻王門是為了任務嗎?”風裳衣干脆轉移話題,別老圍繞著敏感的陳年往事打轉。“若是出任務,何必帶個小泵娘絆手腳?”

    唉提到紅衣小泵娘,白雲合臉上冷峻竟意外地柔化,讓風裳衣醋意橫生。

    “炎官說讓紅豆瞧瞧世面也好,至于任務,她一知半解,不會有任何突發意外。”他更不可能讓純真的紅豆目睹他殘殺的一面。

    風裳衣嘴角一抿,不怕死地捋虎須道︰“你真拿她當女兒看如此單純?哪有做二叔的寵孩子寵上天,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要是當女兒有這種特權,他寧可拋棄尊嚴,喊白雲一聲“爹”!

    “不當女兒還能當什麼?將你腦中污穢的思想給抹殺掉!”白雲合眼眸燃起發怒前的烈焰,捏碎掌間茶杯,惡狠狠地摩拳擦掌,擺明只要風裳衣再多說一句,他便會拋棄君子風度,動手痛毆他一頓。

    “說說都不行喔……”風裳衣飽受委屈地嘟起嘴。

    “連想都不可以!”白雲合毫不留情喝斷他的抱怨。

    紅豆是女兒。這個念頭讓他毫無保留地將心底的冷硬無情,點點滴滴釋放、輕輕暖暖融化,化為滿腔的親情。寵她疼她,是因為心疼她年幼即為父母所棄,無依無靠,況且真要論溺愛疼惜,他連炎官的一半也比不上。

    對于紅豆,他從未存過一絲綺想,也絕不容許他人污蔑他們的感情。

    風裳衣皺皺鼻頭,“不想就不想嘛。”

    吧啥扯上紅豆,白雲就失控發怒呀?以前的翩翩風采呢?

    風裳衣打量他許久,一改促狹逗趣模樣,正色道︰“白雲,你變好多。”

    白雲合眉睫微動,卻無意追問風裳衣何出此言。

    “認識十數年,除了你酩酊醺然之時,我不曾見過卸下冰冷笑意的你。”風裳衣晃動手上的茶杯,“你的笑,像在嘲笑著所有映入你眼眸中的人事物,那麼無情、那麼冷諷……知道為何我會如此痴戀你嗎?”

    白雲合搖搖頭。他對結拜兄弟向來一視同仁,能斗嘴、能互損,卻極少讓兄弟們進一步探測內心深處;他並不認為自己對待風裳衣的態度會讓他產生愛戀沉迷。

    “因為你的眼神。”風裳衣舉起瓷杯朝白雲合一敬,“你給我的眼神,如同你給世間所有人一樣的冰冷,不帶情感……你讓我感覺,在你眼底,我只不過和尋常人無異,而非身懷異稟的……魔物。”最後兩個字,他輕吐而出,眸光一黯。“連我爹娘瞧我的眼神都是盈滿懼意,可是你不同……即使寒若冰霜,對你而言,我只是個不起眼的風裳衣,不獨特也不恐怖。”

    可悲。他尋尋覓覓,為的只是一雙無懼無畏的眼神……

    “面對一個連劍也握不牢的家伙,何懼之有?”

    “哎呀呀,別老拿這件事來取笑我,好嗎?”風裳衣扯出笑臉,回復詼諧,“可是,我就是喜歡你這副輕視我的模樣——”他嘟高唇瓣,準備再度偷吻。

    “犯賤!”白雲合抬起右腳狠狠踹向風裳衣的命根子,順利地听到殺豬似的哀號,也連帶阻止他的毛手毛腳。

    “我……我……我是……真……真的……好……”好痛!

    風裳衣痛得眼淚直流,一句話也說不齊全,癱瘓在桌緣。

    “好、好狠……你竟然踢……”

    嗚……白雲出“腳”,果然快、狠、準!

    ***

    翌日清晨,紅豆踩著輕快的步伐,一蹦一跳地敲擊白雲合的門扉。

    “二小叔,你醒了嗎?我肚子好餓哦!”

    “醒了。”屋內傳來白雲合清亮溫潤的聲音,門扉開啟,步出一襲白衫的修長身形。

    絲絲光芒柔和明亮地灑落在他四周,襯托他月兌俗的容貌。

    頭一回,紅豆竟然看他看得痴了……

    “紅豆?”他低喚道。

    “啊?”她愣愣地微張檀口,帶點茫然。

    “不是說餓了嗎?下樓去用早膳吧。”這小丫頭該不會還沒睡醒吧?一副迷糊樣。白雲合失笑地搖搖頭。

    紅豆猛回過神,忙不迭地低下頭,無意識到自己泛紅了雙頰。

    “喔……對了,那個姓風的呢?要不要叫醒他?”

    “不用、不用。我也醒了。”白雲合身後竄出另一道男音,是風裳衣。

    “你為什麼睡我二小叔房里?”昨夜明明訂了三間房,干嘛非跟二小叔擠不可?

    “咱們久別重逢,促膝長談,共溫舊日戀情……”風裳衣一臉樂在其中。殊不知,他昨夜讓白雲一踢,疼痛將近兩個時辰才漸退,他也十分哀怨地躺在冷地板顫抖一整夜,而白雲連條被單也不施舍給他!

    不理會風裳衣胡言亂語,白雲合牽起紅豆的柔荑,領著她來到一樓食堂。

    幾道清粥小菜,喂飽了饑腸轆轆的紅豆。

    早膳過後,白雲合帶領紅豆逛起汴京相國寺街最具盛名的廟市。

    由于善男信女逢初一、十五或特定日子都到廟觀燒香祈福,川流人潮帶動腦筋靈光的商人們,擺攤、走江湖、雜耍,吆喝聲不絕于耳,熱鬧非凡。

    “我覺得汴京這一帶好眼熟,好像我曾來過。”紅豆右手抱著一袋糖炒栗子,左手勾緊白雲合的手臂,還得剝栗子,忙得很呢!

    “你從沒出過閻王門,怎麼可能會來過汴京?”白雲合護著紅豆嬌小身體,避免摩肩擦踵的人群踫撞著她。

    紅豆記得沒錯,她曾經來過汴京,因為十一年前,他就是在汴京城的酒館外拾回凍得像冰塊的她。兒時的記憶太過模糊,何況那段記憶又如此傷人,因此他選擇以欺騙她的方式回應。

    “說得也是。二小叔,咱們要不要到廟里上炷香?”她瞧見香煙裊裊升天的情景,及信徒們虔誠參拜的神情,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白雲不拜神,不信佛的。”始終尾隨在後的風裳衣雙手握滿零食,忙碌咀嚼的嘴還不忘在一旁注解。

    做殺手的,難不成還向神佛祈求砍人頭顱時能利落輕松點嗎?

    白雲合淡睨他,低下頭朝紅豆一笑。“你想上去?”

    距離寺廟祀堂還得爬數百階石梯,越往山巔,人潮越少,因為逛廟市的百姓以游玩及買賣為主,真正上香祈福的人反倒是少數。

    “嗯。”紅豆猛點頭。

    “好,咱們上去。”

    風裳衣張大嘴,愕然看著兩人手挽著手,一步步踏著寺廟石階而上。

    白雲真要上去燒香拜拜?!

    “姓風的,你要不要一塊兒上來?”紅豆回過頭,喚向滿臉痴呆的風裳衣。

    風裳衣如夢初醒,又點頭又搖頭,“要要要!紅豆妹妹,以後叫我聲風哥哥就好。”他晃頭晃腦的趕上去與紅豆並行。

    紅豆咧咧嘴,給他個壞壞的笑容,“論輩分,說不定我還得叫你一聲"伯伯"呢!”想佔她便宜,想都別想!

    遠離塵囂人群,撲鼻而來是微嗆的焚香味道,並排矗立、直人雲霄的老松,讓古剎更添莊嚴肅穆。

    “我去求支簽。”紅豆開心地松開白雲合的手臂,仿效其他香客的舉動,認真地跪拜在佛像前,口中念念有詞。

    白雲合和風裳衣退至古剎旁的井邊,白雲合的目光始終未曾離開紅豆身上,眼神專注而仔細。

    他不曾見過白雲以如此獨佔的方式,將一個人的身影放在眼底。

    白雲說,紅豆是女兒——自欺欺人。

    風裳衣緩緩收回落在兩人身上的視線,有一下沒一下地踢弄地上碎石。

    “白雲,你的"閻王令"何時執行?”

    “今晚。”

    “等小紅豆睡了?”

    白雲合頷首。雖然他大可以不顧忌紅豆是否會明了他此次的血腥任務,但卻不願讓紅豆瞧見他殺人時的模樣,甚至是他殺完人時渾身沾滿血跡的陰狠。

    他只希望自己終生都是她心目中的呆子二叔。

    “你不想讓她知道你的真面目?”風裳衣看透他的心思,微微一笑。“別用你那雙討人厭的眼楮看穿別人的隱私。”白雲合冷冷提醒他。他並不了解風裳衣的異能究竟不可思議到何種地步,但當他漂亮的眼眸里顯露出精光時,總會令人渾身不舒服。

    “呵呵……”風裳衣眯起眼楮,一臉無害地攤攤手,“實際上,我看穿的,不只是關于你。”

    “你什麼意思?”白雲合斂起笑意。

    “沒啥意思,紅豆過來了。”風裳衣順勢轉移他的注意力。

    紅豆拎著一小袋物品,喜悅地奔向兩人。

    白雲合接住猛撲而來的火紅身影,眼神淡淡掃向風裳衣笑容滿面的俊顏,對他欲言又止的話語心存芥蒂。

    紅豆嘰嘰喳喳地將所求得的簽詩攤在白雲合面前,白雲合收回心緒,正準備接過那張淡黃色的紙簽。

    驀然,一道輕淡嗓音似風拂過他耳畔。

    “白雲,別放太多感情下去。”

    白雲合倏然抬首,風裳衣卻恍若無事,搶過紅豆的簽詩,與紅豆展開一場打鬧搶奪。

    他能肯定,方才是風裳衣的聲音。

    他在暗示什麼呢?

    爾後突來的烏雲蔽日,傾盆大雨沖散人潮,卻沖不掉白雲合心頭難以言喻的郁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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