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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擁她入懷 第九章
    四年後——

    一名穿著樸素的女子,在大宅門邊佇立。

    她的眼兒小、鼻翼寬、嘴唇稍厚,雙耳有如招風,面頰分布著小小的麻子,並沒有特別吸引人之處,也不是一個太好看的姑娘。

    她垂手靜待,似在等候著什麼。

    遠遠地,一頂紅軟轎姍姍出現,女子望見,露出淺淡的笑容,迎上前去。

    “四姑女乃女乃。”細聲輕喚,嗓音十分稚女敕。

    “哎呀。”轎子停在大門口,一明艷動人的美婦甫從轎里出來,就笑盈盈地說著︰“好結福,外頭可冷著呢,你怎不在屋里頭等我?我知曉你有心,不過啊,讓你染病,我可會心疼的。”牽過她粗糙的手緩走,一同跨越門檻。

    結福微微一笑,任對方拉著自己。手心交握的那種親昵,是她從小到大幾乎沒有體會過的真心溫暖。

    “四姑女乃女乃,您待我真好。”她誠懇道。

    避令荑在大廳門前停下來,瞅著她。揚起爽朗的笑︰

    “好結福,你就是這點真誠惹人愛,我真想讓你當我家的媳婦啊!”當初是哪個混蛋沒有眼光的?

    結福並不當真,只是淺柔輕笑,和管令荑走入廳內。“四姑女乃女乃,您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去請寶香喚少爺來。”

    “不用急,慢慢來就好。”管令荑不著痕跡地掃視一周,呵呵直笑。

    結福攙扶她入座,隨即奉上溫熱篸茶,這才恭敬退下。

    避令荑在她離開後,低頭閉目,半晌,秀麗的蛾眉顫動起來,再忍不住,她猛地一掌拍上茶幾,昂首哈哈大笑。

    “我真是服了你臭小子啊!四年來居然一點進展也沒有。”可恥啊可恥,這種窩囊廢怎會是她的佷兒?“人都走了你還躲什麼?出來吧!”她往內室的方向勾著縴指。

    “誰躲了?”珠玉幕簾被撥開,一名相貌相當俊美的男子走了出來。

    他眉清目朗,面如冠玉,身形修長更帶有優雅,不過可惜的是,他行走的時候,左腿帶著不自然的微跛。

    “沒躲干啥站在那兒偷看?”莫非有怪癖?管令荑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

    避心佑並不理會她的挑釁,和四年前相比,年歲已屆二十七的他,不論外表和內心都有著一定的成長……不過只是部份。

    “你會來就一定有事,我沒閑听你廢話。”他看也不看她,逕自在主位坐下。

    “我來瞧瞧我的好結福也不行?”管令荑哪里怕他威脅?開始東拉西扯︰“好後悔啊……那個時候,我真不應該一時心軟,看看結福,這麼好的一個姑娘,年過二十居然還是獨處,我告訴你,你最好手腳快些,不然就別把她鎖在身邊!”真是躇蹋人家的大好青春,這臭小子實在太無賴霸道,她看不下去。

    想當年,她正要帶結福走,他臭小子突然跑出來大吵大鬧,說什麼他的腿沒得醫也沒得救了,就要殘廢一輩子,然後蠻橫又強硬地把結福留下。

    結福為了照顧他的瘸腿,結果當然是沒跟她走了。

    看著結福為難的神情,她也不忍強求,只當緣份不夠。那時是她粗心不察!可是後來仔細回想,發覺當中甚有蹊蹺,她也等著瞧他有什麼戲好唱,豈料一轉眼四年飛逝,他竟是連個屁也沒生出來!

    “我真感覺結福和你有所牽扯,是她此生最大的不幸。”她啜著熱茶。

    避心佑臉一變,冷聲道︰“你若真那麼吃飽撐著,倒不如拿那些時間,多注意自家生意。”他表情斯文,語氣卻凶狠。

    他四年前因為年輕氣盛而遭惹橫禍,那時管令荑的幫助就讓他明白一件事——這個女人不是省油的燈!

    要能擺平管府當時和官府及其他商行的齟齬,可不是光靠銀兩揮霍那麼簡單,若沒有高明手段,哪能處理完美?管府無首,她一女流之輩不僅聯系安撫內部,更穩住外頭所有買賣,令其毫無異狀。

    後來他才知曉,以她丈夫名號興起的十家糧行,全都是她於後一手打理,而她丈夫是個江湖武夫,根本從來沒管過交易的事!這女人陰險的能耐,就連在替他掌事管府之時,都“順便照顧”自己家的買賣,他清查帳冊發現有糧行寄在鹽行之下,不免懷疑起她之前好心的目的,真是為了姑佷倆淺薄的血緣?

    這也是她隨時勤跑找他的理由,因為他們有數家分行已經合並,必須往來。該說他們這家姓管的沒個真正的好人,他絕對相信。

    “為什麼我得那麼費心?反正有你臭小子就行啦,你不是管府主子嗎?我只是分不到家產的外人而已。”她涼薄地撇清。

    避心佑實在不想和她浪費精神。“你如果沒事,就回去!”

    “怎麼會沒事呢?”她挑眉,奇道︰“我不是說了我來看好結福的嗎?”這佷兒太不長記性了吧?

    “看過了,你可以滾了!”一點都沒有留情。

    “不夠,不夠。”管令荑一笑,雙手交握安放於膝上,和藹可親。“我還想看你臭小子吃癟的悶樣呢,更非留在這里不可啦。”啊,反正糧行這三個月的帳都已清算結束,她可以稍微休息一陣子。

    “你小心你的糧行貨物短缺。”管心佑眯眼恫嚇道。雖然兩家有合並生意,鹽行糧行並存,增加不少通路,有時還可辦些優惠,進而財源廣進,但其實私底下,他們倆斗得可凶了。

    有時他賣鹽送糧,有時她也依樣畫葫蘆,總之就是借花獻佛,互扯對方後腿。雖然他們的鹽糧行吸引大批百姓前來,有銀子大家賺,但兩人的梁子只是愈結愈深。不過若是有其余商行想插手攪和,姑佷倆又會團結一致,總之就是自己人欺負自己人可以,別人門都沒有。

    避令荑卻打定主意不受他干擾,只道︰

    “我說,我真的很想讓結福當我家媳婦兒,若是你再這麼慢吞吞的磨著,我就給她介紹嘍?”

    避心佑果然破功,狠戾瞪住她,憤怒警告︰

    “你敢!”

    她有什麼不敢?哼。仗恃著管心佑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出手揍她這個長輩,她無視他黑煞的臉色,瞥一眼他看來有些僵硬的左腿,嗤聲惡劣揚唇,呵呵道︰

    “這都是你的報應。你當初既種下這個因,就得承擔這個果。”

    沒有意外地,她看見那個總是和她劍拔弩張,性格放肆傲慢至極的俊美佷兒,原本相當強硬的氣勢疲軟下來,漂亮的眉目間閃過一絲脆弱和懊悔。

    並且,頭一次同意她的話。

    “……你說的沒錯。”

    他修長手指撫上自己酸疲的左肢,緩慢握拳,嗓音沙啞。

    **

    “結福。”

    長工阿壽捧著幾件衣衫,追上前方的人影。

    結福听到喚聲,回過頭來,就見他笑容可掬,雙手呈遞到自己跟前。

    “結福,我有事情請你幫忙。”阿壽嘿嘿笑著,黝黑的面頰充滿不好意思。

    “什麼事?”結福望著他手中那幾件男人衫子。

    “喔,就是我已經存夠銀子了,想提早回老家嘛,所以拿些衣服給你補補。”阿壽總是笑得合不攏嘴,是個很有活力的小伙子。

    “啊……補衣服?”結福十分迷茫地望著他,實在不清楚他想要回鄉和請她補衫之間的關系。

    “咦?你不知道啊?”阿壽很神奇地瞪大眼楮,左右張望一下,才湊近她,神秘兮兮地小聲道︰“我听別人說啊,只要誰拿些衣衫讓你補補,過沒幾日帳房就會給他五十兩,要他離府從此以後都別再回來呢。”他是不敢奢望那五十兩啦,只是想快點回家見老父老母。

    結福的表情看來更困惑了。

    “呃……我……”真有這種事嗎?以前的確會有一兩個比較照面過的長工因為衣褲鞋襪破了,又沒多余銀兩買新的,所以請她用簡單的女紅補補,由於是她能力可以達及之事,所以她都會答允。

    近來是有幾次,她根本見都沒見過那些男工呢,對方卻興致勃勃地拿衣裳給她,她也會答應,不過好像過幾天就不見對方人影……只是巧合吧?

    “哎呀,總之結福你就幫幫我吧。”阿壽將不要的破衫塞入結福懷中。其實他也不曉得這傳言是真是假,不過就是試試看嘍!

    反正結福人好大家都清楚,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可是我……只能幫你補衣服……”結福不安地道,雖然明明听來很荒謬,但還是認真看待。倘若沒有如阿壽所言,回鄉的事,她是真的毫無辦法的。

    “沒關系!先謝謝你啦!”他豪邁地拍上結福的肩,才觸到她縴細骨架,卻猛然感覺背後一陣惡寒襲來,令他冷不防打了個哆嗦。

    他一楞,不禁往身後看了看,當然什麼也沒有。

    奇怪咧……

    “阿壽大哥?”結福看他發呆,便出聲喚著。

    “啊!沒什麼沒什麼!”阿壽哈哈笑兩聲,收回手臂。“不好意思,我還得忙活兒去!”沒有停留太久,他揮揮厚掌就別了。

    結福在他走遠後,也往逸安院的方向而去。

    〔今兒是個大晴天呢。”上了祠堂樓閣,她望著遠處日陽,拿起掃帚,開始自己一日的工作。

    將里里外外都仔細地清掃乾淨,供桌擦得明亮無塵,再擺上新的鮮花素果,燃上香煙,她已花去一個早上。望著自己費心整理好的環境,她帶著滿足的淺笑,不意發現掛在頸子上的翠玉從衣領中掉了出來。

    大概是剛才跪著擦地的關系吧。她細心地收放回去,這塊玉佩是她代替保管的,可不能弄丟。

    晌午吃過飯,她因為已經沒有事做,便去廚房幫手,春桃和夏菊看見她,並無說話,她自行挑水將兩個大水缸裝滿就離開。

    途經梅園,望見園中有落梅些許……她想起自己曾經蹲在這里撿拾花辦,當時是為了替少爺薰香……

    她微怔。向人借了畚箕,順便將周遭清掃一趟。

    在府邸里頭轉著,有哪可以忙就往哪兒去。好不容易等到月華初上,她算著時辰,等晚膳結束,然後方才準備水盆布巾,在夜闌人靜之時往穎明園去。

    “叩叩。”伸出手敲著門,如同這四年來的每一個夜晚。

    “進來。”男人低沉的聲音從里面傳出。

    得到允許,她推門而入。

    男人一如以往,坐在床沿等待她的到來。

    她低垂著眼眸,走近他,蹲在他身旁。輕聲道︰

    “少爺,結福來替您敷腿了。”

    “嗯。”管心佑的回應從她頭上而來。

    她遂動手月兌去他的鞋襪,先讓他雙腳泡在熱水里松緩疲累。

    每日,她都這麼做。現在的她,只是負責打掃祠堂,還有做一些不太重要的雜事,少爺的隨侍婢女是寶香,也已經好幾年沒有換過了。

    只有少爺的瘸腿需要她的時候,她才會出現在他眼前。因為,他把她留下來的目的就是這個。心高氣傲的少爺,不能容人看見他形狀怪異的瘸腳,所以得由她來服侍。這是當初少爺在她和四姑女乃女乃面前所說的。

    而她,由於他的需要,所以留住了。

    她以前說過了,她會照顧他,直到他不再要她照顧為止。

    緩慢地在他腳踝處輕輕揉捏,跛行帶給腳部的負擔甚大,雖然他現在已經可以不用手杖借力,但畢竟是舊傷,前陣子又陰雨綿綿,他因此很不舒服,總是酸痛難過。

    少爺沒有和文家小姐成親,部份也是因為這只腳。婚約不再的個中有多少理由,周圍總是耳語著,唯一確定的是,文小姐知曉少爺無法恢復尋常人那般行走時,似乎打擊很大。

    她不了解。少爺仍然是少爺啊,就算他腿瘸了,走路跛了,那有什麼差別呢?她記得少爺以前很喜歡文小姐的,慶幸他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而意志消沉。

    將他的腳踝擦乾,待他躺平後,她用溫濕巾敷著突出的骨頭,總要一個時辰以上才有效的。

    兩人獨處的時候不知該做什麼好,她遲疑了下,趁他在閉目養神,回房去拿了阿壽給她的破衣衫和針線盒來。

    “你在干什麼?”

    才剛剛穿好線,就听背後響起發問。她不覺一嚇,還是乖乖回道︰

    “結福在縫衣服。”

    “縫衣服?”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聲調拉高了一點。管心佑撐坐起身,瞪著她手里的東西。“你穿男人衣服嗎?”

    “沒有。”她老實搖頭。

    “你!”他深深吸氣。怒火是顯而易見的,但卻讓人不太明白是為什麼。

    “如果少爺不要結福做雜事,那我現在就收起來。”這是她唯一想到的原因。

    “不用收了!”他挫折低吼。

    她真是被他突如其來的怒喊嚇住了,不過卻是很快恢復心情,平靜地對待。將雜物收拾好,她斂睫坐在小凳上,什麼也不做。

    避心佑睇她一眼,懊惱低咒。好半晌,才開口道︰

    “你……怕我?〕

    結福不懂他的語意。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在每日這短短的相處時候,他偶爾都會問出一些她無法回答的問題。

    〔——算了!”不料他卻很快地推翻自己的問話,彷佛就像是害怕听到她的答覆一般。“……我給你的玉佩呢?”

    少爺每晚果然都要問上一回。她從頸項邊勾出紅繩,道︰

    “在這里,很安全。”她不會弄丟的。

    他本來還算愉悅的神色,在听見她的話之後立刻挫敗隱沒。

    “……你今天又到處去幫忙了……我是說,我今兒踫巧看到你去幫別人干活兒,那根本沒必要!”他撇過臉,說話的時候非常不自在。

    她一楞。“……因為結福沒事做,所以……”

    “我就是不要你這麼辛苦啊!”他郁悶地月兌口,說出來以後情緒卻更差了。

    “啊……我……”那是什麼意思呢?她真的……不明白啊。實在難以招架,她索性住了口,他究竟想傳達什麼,她沒有辦法深思。

    看她沉默,他面容陰暗,更不開心了。

    “你……和別人就可以笑著談天,但在我面前就老是什麼都不說!”赤紅著雙頰,他咬牙道。

    這種奇怪的指責,宛如狼狽斥訴她的冷落。

    她卻是完全不能體會。垂首安靜須臾,她在他略顯期待和復雜的臉龐注視中,低聲道︰

    “少爺……一個時辰差不多到了,結福該退下了。”

    她收撿帶來的物品,款步栘出。

    在明白他討厭她的那一刻起,在他面前,她就盡量做到一個透明麻木也不會思考的人偶。

    只有這樣,不論他說什麼,不論他做什麼,她才能減少傷心和疼痛的感覺。

    所以,現在他的失望及他的欲言又止,還有他加諸在她身上的一切,她是一點都無法察覺。

    **

    “你就是結福姑娘吧?”

    一名長相俊俏,氣質斯文的年輕人,擋住了結福的去路。

    只是眨眼,他就突然這麼出現,雖然頭頂的日陽極亮,她卻根本沒看清楚對方是從哪里走出來的。

    “哎呀,請你別怕。”年輕人笑容溫雅,退開數步,以顯示自己的無害。“我是你主子姑姑的兒子,被我娘帶上門來作客……我姓商,簡單來說是你家主子的表親,不過你可別喚我什麼少爺喔。”他打趣道,一瞬間好似彼此多麼熟稔。

    啊……原來是四姑女乃女乃的兒子啊……

    “……商公子安好。”她禮貌地福了一福,便往旁邊走開。

    “,姑娘請留步。”商少舒臂,再次攔住她,模樣有點兒傷心。“結福姑娘,不瞞你說,我倒還是頭一回兒遇見說話時沒正眼瞧我的姑娘呢。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你能不能帶我到處轉轉兒?”

    “請商公子找別人好嗎……我要去師父那兒了。”她委婉道,提著一竹籃,里頭滿滿的都是點心。晚了去,她怕師父餓肚子。

    自從揚州回京之後,她每隔三天便會上武館一趟。雖然師父已經明白說過,她的身子骨不適合練武,少爺的危險也早已過去,但既然拜了師,她還是認真地學習,這樣才是對師父的尊重。

    她沒有宏大的目的,只是能強身健鼻就可以了。

    “你有師父啊!”商少狀似驚訝,拉起她的手,笑道︰“那好,我這人最好和人切磋武術了,我有轎子在外頭,不介意的話,和我一同去吧?”

    不遠處——

    避心佑瞪著商少那沒規沒矩的行止,怒道︰

    “那家伙是你帶進來的?!”

    避令荑享受著從涼亭外吹進的清風,順帶偷吃兩口桌面的糕點。道︰

    “什麼那家伙?他可是我兒子,你表弟。”呵呵。

    “你兒子?!”他突兀地放大聲量,審視著她美艷的外貌。這女人究竟多少歲數?居然會有一個這麼大的兒子!

    “是,我兒子。如假包換。”眼眸兒悠閑飄遠,她瞧瞧後道︰“以後會是個好丈夫呢。”就不曉得娶誰是了。

    “你!”管心佑當真沒料到她如此積極,真想把結福納成自家媳婦兒!看見他那個所謂的表弟“熱情”地牽著結福,他怒不可遏,吼道︰“你再不讓他住手,我真的會殺了他!”

    “咦?他中意結福我有啥法子?還有啊,別動不動殺來殺去,你打得過人家再說吧,大少爺。”就是瞧不起他嬌貴無用又愛要脾氣。

    避心佑氣紅了臉,神色鐵青。不再和她做無意義的口舌之爭,一拂袖,快步走了過去。

    “……結福姑娘,那我們走——”玉樹臨風的商少欲邀請,“吧”宇還沒出口,就看一個人影氣急敗壞地奔至。

    “等等!”管心佑氣喘吁吁,粗暴地劈開他握著結福的手。

    “……少爺?”結福訝異地睇著眼前的人,怎麼今兒大家都不知道從哪里跑出來?

    “原來是表哥啊,失禮失禮。”商少呵呵一笑,抱拳作揖。

    誰是你表哥?少來胡亂認親!管心佑實在很想這樣回應,但未免太缺乏風度,再怎麼說自己應該也大上他幾歲。

    悄悄勻息,他只是對著結福道︰

    “你要去找謝邑是吧?我用馬車送你。”

    “咦?”結福瞪大了小小的眼兒。“不用麻煩了,少爺……”他怎麼會知曉自己要去找師父呢?

    “不麻煩!”他態度甚是強硬。

    “這你就不對了,表哥。總也要有個先來後到啊!”商少不甘自己被晾在一旁,找到機會就插嘴。

    真要比先來後到,他認識結福的時間絕對比他久!管心佑一怒,道︰

    “結福,我們走。”

    “哎哎,這樣吧,我也一同前行好嗎?”商少被忽略得很徹底,只能轉而向結福尋求支持。

    “我……”她想起他剛才說的想找師父切磋,有人上門討教,師父也會高興吧?不過就是……她不覺看了管心佑一眼,後者卻正瞪視商少。

    “你不用去!在府里叫你那個娘讓你熟悉環境就好!”管心佑拉著結福的臂膀,不再給他留住的機會,往大門走去。

    結福忍不住回頭看著商少的一臉無奈和可憐。“啊,少爺,商公子他……”

    “不準你叫他!”管心佑頭也不回,走得更急了。

    兩人遠去後,商少才模模自個兒臉皮,喃道︰

    “好險,還以為會挨上幾拳呢。”

    “他不會武的,就算真有萬一,那種花拳繡腿,也傷不了你。”管令荑出現在後,敲著他的腦袋。“你真沒用啊,讓那臭小子搶了人去。”

    商少躲開,咕噥道︰

    “我肯來就已經仁至義盡了,壞人姻緣這種事做多了會倒楣的。”他娘親真可怕,為什麼他會是她兒子?

    “啊,是嗎?”她怎麼就鴻福齊天呢?

    “……我已經乖乖照辦了,你要守約定,告訴我,爹的弱點是什麼?”露出討人喜歡的笑臉,他從小最大的願望就是打敗他那無敵的爹親啊!

    避令荑又作勢要敲他頭,他欲閃,她在另一邊地伸手,捏住他的面頰。

    “啊!很丟臉耶。”又不能打開她的手,商少只能很哀戚地任憑親娘搓圓捏扁。

    “你這小子笨哪!”呵呵,果然是生男孩比較好玩。“你爹的弱點是什麼,你到現在還不曉得嗎?他最大的弱點,就是你娘我啊!”

    男人一旦栽在女人手上,會有多麼的慘烈,眼前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個臭小子的惡報,也才不過只是剛開始而已!

    **

    馬車輪子滾動著,顛得她七上八下。

    被強迫地押上馬車,和管心佑對坐著,結福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少爺為什麼會如此失常?是腿不舒服嗎?還是其它理由……

    她覺得有些累,尤其是這樣和他相處。車外一陣風吹進,亂了她鬢邊的發,習慣性地就要塞到耳後,不意卻接觸到他溫熱的指尖。

    “啊!”她嚇了好大一跳,只能楞楞地由他把發絲整好。

    “被我踫到就這麼大驚小敝?剛才你給人家牽著手,怎麼不懂得躲掉?”他悶悶地說著,恨不得執起她的手心狠狠模幾遍,最好消滅掉其他男人留在她身上的余毒。

    那是因為商公子年歲似乎比自己小,給她的感覺也並沒有惡意,而少爺對她的舉動……則是太奇怪了。他連看到她都厭惡的,不是嗎?

    “這是什麼?”他皺眉瞥向她懷中的竹籃。

    她有些跟不上他突轉的問話。〔這些……是結福做給師父的點心。”

    “你又做東西給他吃?”該死!他真的不想她去找那些粗俗人,武館里很多男人,不是嗎?

    又?“……是啊。師父食量很大的。”想起師父大快朵頤的模樣,她不覺微微揚起嘴角。

    他就是沒辦法……沒辦法禁止她覺得喜悅的事情,就算他痛恨她去謝邑的武館……簡直可惡透頂!管心佑瞅見她淡淡的笑,放棄地搶過她的竹籃。

    “啊,少——”她驚訝地望著他粗魯掀開籃子上面鋪的布巾,然後抓出幾個女乃黃小包,強盜似的塞進嘴里吞下。

    “拿去。”不客氣地又把竹籃遞還給她,滿口的甜味才讓他心情舒爽些。

    “是……”結福一臉豫色,抱著竹籃,將布巾重新鋪好。少爺很餓嗎……如果他想吃的話,可以請廚子做啊……一定比這些美味許多……

    總覺得……少爺的動作好孩子氣……

    “你……咳、咳!”不小心嗆到。他微惱地盯著旁邊,好不容易才清清喉嚨,把話講完︰“我是說,你也二十多了,沒有想過以後的事嗎?”

    “以後……”她低眼沉默。以後的事……是在說如果有一天他腿好之後的事嗎?還是他現在就希望她離開了……她著實未曾思考過……

    避心佑見她不語,莫名地焦躁起來。說︰

    “你……難道你真想嫁人了嗎?”

    嫁人?她迷惘又困惑。

    “你說只要我需要,你就會一直地照顧我,所以我還沒有娶妻之前,你也不準嫁!听到沒有?”他說得又快又惱,好似心愛的東西會被人捷足先登。

    她先是怔了一會兒,而後才輕聲道︰

    “……少爺,您會遇見比文小姐更美麗的姑娘的。”而且不會在乎他的腿,和他共結連理,幸福快樂。

    她只是單純地想要安慰他的焦慮,卻看見他聞言後神情僵硬,隨即無語地垂首,靜默良久。

    那樣太過落寞的感覺,讓她忡怔住,幾乎以為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

    馬車停了下來,她醒回神,往窗外一看。

    “啊,少爺,結福到了,要下——”

    語末竟,管心佑猛地伸手拉過她欲下車的身子,箝住她雙肩,迅速地將她壓抵在車廂壁上。

    兩人四目相對,距離近得沒有一寸,她惶惶噴吹的氣息被他凶狠地盡數奪吸而去,一絲不留。

    她總是提醒自己別在他面前直起頸項,因為他是少爺,因為他討厭她的丑顏。

    “少、少爺?”而現在,他實在靠太近了,近得她不能撇開臉,否則嘴唇便會觸到他。她只能無措緊摟著擠在兩人間的竹籃,慌張別開視線。

    “……你怕我這般看你,想要避開,因為我說過我討厭你這麼丑;你不想太接近我,每晚來房里的時候總是希望快些結束,因為你怕礙了我的眼,惹我不高興;你認為我還念著文若瓊,便告訴我會和其他更嬌美的女子相識……”他的神色有些痛苦和復雜,嘶啞道︰“所以,倘若現在我說我已經等了你四年,你也壓根兒不會相信的!”

    語畢,他側過首,就要吻上她的唇。

    “少——”她震驚不已,心亂如麻,所能做的就是推開他!

    他並沒有太過用力地箝著她,她很輕易就逃出他的掌握。

    “啊……對不住!”一見他坐倒在車里,她只能道歉,然後仿佛逃難似的下了馬車。

    避心佑動也不動,沒有想要追回她的意思。只是坐在那里,沮喪地抱住頭。

    “我是……在做什麼啊……”

    如果一切能夠重新再來就好了。

    他會當個體貼一點的人。體貼到能夠讓她信任他的感情,和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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