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留下來 第三章
他不想念。
他想賺錢。
這樣就可以離開家里,遠離那個不承認他、他也不承認的男人,而且也用不著餓肚子,硬著頭皮去要錢的時候也不會被打的遍體鱗傷。
反正學校的生活很無聊,他可以跟全哥說說看,做什麼事都可以,就算要賣命也無所謂,他想要自己賺錢。
易陌謙穿著便服走出家門,今天他也不打算上課了,學校在段考,他去了也是考零分。
穿出巷口,他準備直接去找全哥。走了幾分鐘,他察覺到一件怪異的事。
有一輛名牌休旅車,亦步亦趨地跟在他旁邊,形跡之可疑已經到了他不得不發現的地步。
他側首瞅著黑漆漆的窗戶,猶豫一下後朝著車子走去,正當他準備要抬手敲玻璃時,車窗緩緩地降了下來。
裴擢戴著墨鏡,依然冷硬的輪廓讓他看起來一副酷樣。
易陌謙的思考停了幾十秒,他瞪著他,彷佛看到了宇宙大怪物。
在他提出疑問前,裴擢先替他解答。他從襯衫里拿出易陌謙的皮夾,還把身份證後面寫的
易陌謙又愣住,他看著裴擢拿著他的身份證,還有那個皮夾……然後他火大了。
“你他媽的偷我東西!”難怪他怎麼找都找不到!他指著裴擢大叫。
“借用而已。”不然就不會拿來還給他了。裴擢听到他三句不離“媽”的說話方式,略顯不悅地皺起眉。
“借個鬼!我有說要借你嗎?”易陌謙氣得一把搶回自自己的東西,還踹了車門兩腳。
裴擢一點都不慚愧,他只是冷冷地問著他剛剛觀察後想知道的問題︰“你今天不用上學?”放寒暑假的時間不對吧?
“不爽上。”易陌謙別過臉。
“你父母呢?”也這樣放任?
易陌謙听到他的問話,眸底閃過一絲受傷,他用力地一拳捶在車門上︰“都死光了!”另一個有等于沒有。轉過身,他不想再開口。
听到他的回答,裴擢抿住唇,見他要走,他打開了車門。
“上車。”沒有邀請的意味,只是闡述命令。
易陌謙會理他才有鬼。他走回人行道,當身旁的車子不存在。
裴擢冷漠地勾起嘴角,沒有進一步的舉動,只是依舊放慢車速跟著他移動。
易陌謙想假裝不在意,但是路人懷疑的眼光一枚枚朝他掃射而來,他逐漸感覺自己好象是在大街上跟情人鬧別扭,然後可憐的男友開車跟在他身旁求他原諒……他媽的!
“你到底想怎麼樣?干嘛一直死纏著我!”他在一個路口停下,忍無可忍地對著裴擢怒?──其實這樣更像吵架的情侶。
“死纏著你?”裴擢撇一下唇算是冷笑。“你毀了我一道門,我是來跟你要錢的。”他沒那麼多閑時間跟一個小表窮混。
易陌謙宛若被尖針刺到。他不提,他還忘了!那是他故意的惡作劇,目的就是氣死他,怎會賠償啊!
“我沒錢!”他直截了當。這是事實,殺了他他都沒錢。
“我知道。”那個一毛都沒有的皮夾已經說明了。裴擢再次當著他的面打開車門,“上車。”又是命令。
“就跟你說我沒錢,你聾子?”易陌謙一點都不想跟他走。
“我會讓你用別的方式還錢。”裴擢睬著他。
易陌謙一愣,隨後又朝最容易聯想的方向罵了起來。
“你想干嘛?你這變態該不會要我去賣吧?!”他死都不干!
粗俗不堪的言語讓裴擢微微地瞇起眼,冰霜的面容上也浮起青筋。
“你的……沒有看頭。”所以大概會滯銷。
他一句話讓易陌謙想起那晚被他看得精光的事,畢竟還是純情少年,他沒來由地熱了臉,在心里咒?他千萬遍。
“總……總之我不會跟你上車,我還有事,不用相見!”語畢,他頭一甩就要瀟灑的離開。
他心里想,光天化日下又在大街上,那家伙總不可能動手擄人吧?
炳哈哈,就看著他的背影吃灰塵吧!
死變態!
“那個白粉包……”
身後傳來的聲音讓易陌謙腳步微頓,他怔住。
“上面應該有你的指紋吧,嗯?”裴擢悠閑地把車內冷氣開到最大,涼涼的表情一點都沒有威脅的意味。
真的,沒有。
易陌謙倏地回頭,他瞪著一雙眼幾乎要冒出火花。
“卑鄙!”小人!齷齪!下流!不要臉!
“這是大人的智能。”裴擢只是勾勾修長的手指,冷顏不變。“上車。”
易陌謙握緊了拳頭,看到裴擢那若有似無、宛若代表勝利的上揚唇角,他已經氣到腦充血。
生平第一次,他這麼想把腳踏在某人的臉上。
***
他們的目的地是一家位處市中心的連鎖照相館。
一路上,易陌謙都臭著臉,他問裴擢到底要把他帶到哪,裴擢沒有說話,只打開前座的實物櫃,拿了一條曼陀珠給他。
易陌謙氣得要命,把那條什麼珠丟出窗外,結果裴擢居然不顧他們正疾駛在高速公路上,硬是把車子停住叫他下車去撿,冷著一張臉,說他“浪費食物,亂丟垃圾”。
易陌謙覺得裴擢簡直奇怪得像是別的星球的生物。
一個大男人,在車子的置物箱里放一大堆零食,還邊開車邊吃糖果;他發脾氣給他看,他也只會冷言冷語說出不相干的話,讓他幾乎以為頭腦有問題的那個人才是自己。
神經病!
苞他在一起,害他丟臉丟到太平洋,還被迫在北二高下車進草叢找一條曼……曼什麼珠!
“放開我!”
兩人之間很熟悉的一句話再度響起。
到達照相館,易陌謙本來想絕對不要下車,看裴擢能拿他怎麼辦,結果沒想到,他手一伸,根本不管他的掙扎,拎著他的領子就把他拉下車。
他又不是狗!吧嘛老是這樣抓他?!
“變態男!我詛咒你生兒子沒!”易陌謙被裴擢抓著押進照相館里,吵吵鬧鬧的舉動引起店里的客人側目。“我去你……”
裴擢手快一步,摀住了他出口四分之三的髒話。
易陌謙當機立斷地張嘴,就要狠狠地咬他一口,裴擢早有防備,移開了手,害他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裴擢勾起令人牙癢的冷笑︰“用嘴巴咬,是女人才會用的招數。”
“你……”易陌謙一拳揮向他那張討厭的冷顏,結果被閃過。“可惡!”
兩個人扭扭打打,早就讓旁觀的一些客人竊笑出聲,加上一拳很不爭氣地揮了個空,易陌謙的面頰一下子爆紅。
“哇──好可愛啊!”一名年約三十五歲上下的婦人突然出現,捧著他的臉硬轉向自己,差點害他扭到脖子,“好可愛的男孩子啊!皮膚好女敕!眼楮好美!頭發好軟!真討人喜歡啊!”婦人不停地贊嘆,眼楮閃閃發光,像是要把他一口給吃了。
易陌謙嚇一大跳,他想躲,無奈裴擢在後面抓著,婦人那種怪異的喜悅神情讓他覺得有點……恐怖!
“不要亂模!”易陌謙只覺得婦人的手像是練了什麼鰻魚功,怎麼閃都可以黏在他身上。“放、放、放開我!”真的好可怕!他已經滿頭大汗開始結巴。
裴擢看著他本來惡狠狠的模樣變成一副吃鱉的難看表情,達到懲戒用意後他松了手。
易陌謙一得到自由,連忙踉蹌地跑到最旁邊的角落貼著,深怕自己又慘遭歐巴桑“調戲”。
“,你撿了一個有趣的寵物回來。”婦人維持著滿臉慈祥的笑意,低低地對著身旁看好戲的男人喃語。
“是啊,還會咬人。”裴擢上前兩步,走到易陌謙旁邊,又把他揪了回來。
“放手!放手!你他媽的不要抓著我!”怒吼回蕩在整間照相館里。
包括客人、店員,所有人都停下手邊的動作,朝他這邊看來。
一下子變得好安靜。
被視線貫穿的感覺不太好,易陌謙只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他總算听話地垂下手,讓他們擺弄。
“這是岑姐,你要叫她岑姨。”裴擢簡潔地為兩人做介紹,“小表叫易陌謙,幫我在店里安插一個工作給他。”他對著叫岑姐的婦人說明。
什麼?!易陌謙倏地抬起頭。
“我……”他左右看了看,然後識相地放低音量︰“我什麼時候說要工作?”他咬牙切齒吐出話,用眼神凌遲卑鄙男。怎麼莫名其妙就把他賣了?
“你弄壞了東西就要賠。”裴擢提醒他。
“賠錢跟在這里工作有什麼關系?”沒有邏輯的問答,他腦子餃接不上。
“當然有關系。”裴擢瞥視他,俊容上仍是只有冷淡。“這是我的店。”所以他必須在這里工作還債。
“嗄?”易陌謙瞪著他。“你的店?”原來這家伙是老板!難怪可以不用每天出門上班,害他噴漆被當場抓到,早知道應該先打听好他的作息時間。
“這家店是岑姐在管,你跟她學。”不管他在想什麼,裴擢壓著他的頭對岑姐鞠躬。
“好痛好痛……放手!他媽的死變態!”他的脖子要斷了!
“嗯?”岑姐望著他,眼楮笑瞇成一條線。“陌謙,我的耳朵很敏感,听到有人說髒話就會很痛耶!你應該不會在我面前罵髒話吧?是不是?”她的笑容好柔好柔……柔到讓人從心底深處生出一股陰森的惡寒!
比被黑道大哥狠瞪還令人“皮皮挫”。
易陌謙突然有種小兔子被大野狼抓住的危機感,他怔怔地看著眼前長相應該是屬于慈眉善目好母親的婦人,開始覺得這個世界都是騙人的假像。
“乖孩子。”岑姐模模他的頭,讓來不及閃躲的易陌謙大皺其眉,隨後她又對著裴擢笑道︰“你什麼時候改變口味了?”喜歡這種還半大不小的青澀少年。
裴擢依舊一號表情。“不是改變口味,我們不是那種關系。”
“嗄?”不是?“那你干嘛帶他來這里?”她還以為裴擢是想讓她親自鑒定呢!
“我對他不是那種關系。”裴擢重復,語氣堅定。“我只是要他來這邊工作。”
“什麼什麼關系?”一旁的易陌謙根本進不了狀況。
“哎呀!你不知道啊?”岑姐笑的好愉悅,她拍拍易陌謙的面頰︰“真是可惜!我還以為新交了個年輕漂亮的小情人呢!”
小小小……小情人?!
易陌謙眼楮都要凸出來了。
“你……你什麼意思?”那天,他是在一個有名的同志幽會場所踫到裴擢的,所以說,依照她現在的話聯想,她影射眼前這個男人的確就是……“你真的是同、同、同……”自己猜測和得到證實,感覺總是不太一樣。他瞪著裴擢。
“我是。”裴擢直接承認,沒有拐彎抹角。和易陌謙第一次見面時他就說對了,他的確是個同性戀者。
那晚坐在公園里也是想找伴沒錯,結果沒想到卻撿了一個大麻煩。不過到現在,他也覺得沒必要對他解釋他的性向。
總之就是這樣,這家店的每個員工都知道他這個老板的性取向,他不刻意隱瞞,所以小表該知道的時候就會知道,不知道也不會有影響。
至于他會怎麼看……反正小表老跟他不對盤,沒差別。
“同性戀很奇怪嗎?”岑姐眨了眨眼,“他沒有多出一個頭或長了角,你別像看妖怪似的看他。你年紀太輕,所以不懂,這樣子是很沒有禮貌的喔!”有時候甚至在無意中造成傷害。
“嗄?”易陌謙回神,他不解地看向她。
“等你長大,自然就會明白這些事了。”岑姐微微地笑著。
“我……”他現在也沒很小啊,易陌謙實在討厭每個人都把他當小孩子看。
“我要走了。岑姐,他就麻煩你了。”裴擢拿出口袋中的墨鏡戴上。
他沒有跟易陌謙眼神接觸,轉身走出了照相館。
易陌謙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心里怪怪的,好象做錯了一件事似的……“他要去哪里?”忍不住地,他想知道。
岑姐喚了一個店員過來交代一些事情,然後才回答他︰“他要去拍照。”
“拍照?”易陌謙愣住。
“是啊,他是個很有名的攝影師喔!”岑姐帶著他走到二樓。
很有名?“有多有名?”易陌謙跟在她後面問道。
“他得過很多獎,國內國外都有。”
這麼厲害!那他應該算是一個名人吧?難怪看起來好象很有錢。易陌謙想著。
“那個……”岑姐回頭。“你叫易陌謙是吧?我就叫你陌謙。你對攝影認識有多少?”
嗄?
易陌謙只拿一雙眼楮跟她對望。
“我知道了。”是零。岑姐帶他走進一個放有洗好照片的辦公室。“那你就先幫我們整理這些照片,你只要把照片兩張兩張放進相簿里就可以了,雖然工作性質無聊,但是很簡單。”
“呃?”他什麼時候答應要做了。
易陌謙正想開口,岑姐就一把拍上他的肩︰“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的,等你習慣了這些我再教你別的。只要有耐心,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對嗎?”說畢,她還歪頭露出一個甜死人不償命的笑。
易陌謙怔住。“我……”
“就交給你了!”岑姐豪氣干雲地拍著他的背,“那一箱請你下午五點以前完成,謝謝!”指揮完畢,指揮官就退場。
易陌謙一個人站在原地,什麼都來不及說。
他想到裴擢,然後又想到剛剛走下樓的岑姐。
每個人都這樣,只顧著自己要做什麼就做什麼,一點都不管他的感受……趕鴨子上架──根本就是強迫中獎!
***
“全哥。”
校園旁的圍牆邊,阿強依照約定時間準時出現。
“怎麼樣,找到臭小子了嗎?”全哥點燃一根香煙,倚著牆問道。
“沒找到,听說他已經好幾天沒來上學了,沒人有他的消息。”阿強將打听來的消息據實以告。
“總不會突然消失不見吧?”又不是外星人。“家里那邊探過了嗎?”全哥尋找別的線索。
“他家沒有電話。”听說是沒繳電話費,被斷了。
“沒電話?”原來不是外星人,是原始人。“去他家跟蹤,不管用什麼方法,把臭小子找出來,讓他知道要月兌離我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好能跟他敲詐一些錢,不然枉費他送了一小包快速到達天堂的極品。
“我知道了。”阿強應聲,心里同時想著,整倒那小表的機會終于來了。
“知道就快去!”全哥眼神凌厲。
還以為放了長線能釣到大魚,結果線斷就算了,連魚餌都被咬走。
這口氣他要是忍了,就不叫全哥!
***
他真的很想逃跑。
他發誓。
但等他再想起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個星期。
因為他未成年,所以岑姐只答應讓他一天幫忙六個小時,他本來根本一點也不想待在這里,一開始就很想逃,但是岑姐盯他盯的很緊,還警告若是無故不來上班,她就會告訴裴擢。
礙于他有把柄在那個家伙手上,只好不甘願地留下。
然後第二天開始,岑姐除了叫他裝照片外,也教他怎麼操縱快速沖洗相片的機器,這讓他覺得不再這麼無聊。接著,岑姐在幫人拍照的時候都叫他在一旁看著,順便教導一些基本的攝影觀念,甚至允許他自己拿店里的照相機去試拍,拍什麼都可以,只要喜歡就好。
他開始感覺到新鮮,光是那台有別于傻瓜相機的中古CaNOnEOS50他就研究很久,岑姐雖然有教他如何使用,但他卻發現自己模索更加好玩。他變得越來越期待去照相館,每天都想看看自己拍的照片有哪里不一樣。
他把要去找全哥的事情忘的一乾二淨,沒去上學,也沒人問他厭煩的事情,店里每個人都對他很好,有問題也會主動教他。
幾天下來,他真的覺得……有一點快樂。
岑姐從來不對他拍的照片有任何評語,只指點一些簡單的技巧,還跟他說,若是真的想學東西,可以去找裴擢當老師。
那個大怪人?
在照相館整整七天,他只看過裴擢兩次。
第一次是他來店里拿用具,只跟岑姐說了些話就走了,也沒理他。
第二次是他老板大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二樓睡覺,他上去收東西剛好看到。裴擢被他的腳步聲吵醒,張開眼,只和他對望一瞬,就下了樓。
岑姐說,裴擢有店里的鑰匙,有時候因為工作要奔波的關系會在二樓小憩,很平常的。
他不知道裴擢的攝影師工作性質為何,只覺得他老是神出鬼沒。
岑姐說她和裴擢同是攝影會的會員,開店是因為興趣,裴擢負責出資,她則負責管理,賺的錢兩人平分,合作一直都很愉快,他們也是很好的朋友。
他發現岑姐是個很能干的人,店里外的大小事全都由她調度包辦,但是她很開明,也會給員工發表意見的機會,所以整個店里的氣氛一向很好,包括前來消費的客人感受都十分不同。
然後,他徹底遺忘要逃跑這回事,每天心甘情願地準時報到。
易陌謙抱著一個有些舊型卻保養得很好的單眼相機在擦拭鏡頭,他使用前後都會先如此做,已經逐漸變成一種習慣。
今天因為岑姐有事,所以中午就要提早休息,鐵門已經拉下一半。
“陌謙。”岑姐走到他身旁,輕拍了一下他肩膀。
易陌謙抬起頭,“呃……岑……岑姨。”他到現在還叫的不太順口。
“哎喲,你叫我岑姐就好了啦,壞心眼,要你把我叫老了。”她可是永遠的三十五歲哩。岑姐笑著,相處了一個星期,早就把他當自己人看。“我再過一會兒就要關店了,你先把東西收一收。”
“嗯。”易陌謙動手收拾地上的器材。
岑姐拉開櫃台的抽屜,取出了一個信封,她微笑地遞給易陌謙︰“喏,拿去。”
易陌謙看看那封上面只寫著他名字的信封袋,不解地看著她。
“發什麼呆,你不要你的薪水?”岑姐拿著袋子敲一下他的頭,然後放進他手中。
要是以前有人這樣對他,他絕對一串髒話出口;不過他現在只能愣住,怔怔地看著手里躺著的信封。
“……薪、薪水?”他彷佛是第一次听見這個名詞。
“是啊,薪水,今天是十號啊。”是發薪日。岑姐將櫃台上的資料疊放整齊。“本來嘛時薪應該是一百塊,不過說要扣除你賠償的金額,所以一個小時給你八十元,七天就是三千三百六,你打開看看數目對不對。”
易陌謙盯著薪水袋半晌,才緩慢地把袋口打開。他把鈔票拉出來,把零錢倒進手心里,有一種小小的成就感在心底發酵。
這是他第一次,憑著自己的能力,正正當當地賺到錢。
對旁人來講沒什麼的數目,但幾乎可以抵他一個月的生活費。
雖然他做的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工作,可是他卻覺得自己完成了一件很值得稱贊的事。他不再是一無是處,也不用靠別人施舍,更不必去逞凶斗狠,他用勞力和時間換取金錢,而不是用流血。
這種感受很奇怪,讓他胸口有點熱熱的。
“干嘛?你第一次領薪資,不會感動得要哭了吧?”岑姐瞧他愣傻了,索性出言逗逗他。
“我……我才沒有!”易陌謙馬上回神,紅著頰大聲反駁。
他是覺得有點感動……但沒有到要哭的地步,他才不會這麼丟臉。
“是啊,是沒有。”岑姐笑道。“還不快把東西收一收,我要走了,你想害我遲到?”
“岑……”
“嗯?”
易陌謙欲言又止,“……謝……謝謝。”他低聲說,非常不能適應這種對話方式。
岑姐頓住,停下手邊整理的動作,她站直身,手叉在腰上︰“你謝錯人了。把你送過來的是,叫我要教你的是,付你薪水的也是,等下次他來,你自己跟他說吧。”她猜啦,裴擢不會因為無聊的理由帶他來,那個寒冰臉,一向面惡心善。
易陌謙張著眼,他說不出話。
仔細想想,也的確是這樣沒錯。
只是他沒有想過,在這里工作會拿到錢。他本來一心認為那個男人想要整他,所以才把他丟到這里來叫他做事奴役他。
那個叫裴擢的人……“真是奇怪……”易陌謙的唇角,連自己也沒察覺地輕輕上揚了。
“哇啊!我真的要遲到了!”岑姐看著壁鐘慘叫一聲,時光總是在趕時間的時候光速飛逝。“快點快點,收不好別收了,先走吧!我要鎖門了。”她跟朋友的約會不能泡湯啊,她的遲到已經夠“惡名昭彰”了。
易陌謙站起身,還沒走出櫃台,突然就听到店外好象有改裝機車的排氣管噪音接近,很吵,很尖銳,而且陣容不小,就停在店門前面。
接著,就是突然一連串刺耳的乒乒乓乓,朝著他們店而來,是重物丟擊在店門上的聲音。
岑姐動作迅速,她拉著易陌謙蹲進櫃台里,門被砸壞了可以再修,小命要是休矣,那就什麼都別玩啦!
駭人的重擊聲不絕于耳,也夾雜了玻璃碎裂的響音,大概持續了兩分鐘,可能沒東西丟了,還是有人去報警了,總之機車已呼嘯而去。
等一切的混亂真正平靜後,岑姐才站起來。
易陌謙跟著抬頭,發現一片狼借的地板上有好多大小不一的石頭。
有人拿著石頭來砸他們的店!
鐵門歪了,落地的玻璃窗破了,展示用的照片掉在地上,自動門垂死掙扎地呈現“自我開關”狀態。
宛若戰爭過後,慘不忍睹。
“哇、哇、哇!”岑姐看到這種情形,反而笑了出來,“什麼時候我們結上仇家了?還是哪個家伙白目,尋仇尋錯對像?不過這樣也好,反正我早就想翻新店面了。”門也不用鎖啦,根本都壞了。
幸好之前鐵門已經拉下一半,阻隔了一些攻擊,這也算是運氣好。
不過看來她今天必須又跟朋友爽約了。
她走出店門,察看外面的損傷,順便跟左鄰右舍解釋一下,拿出手機,她準備請人民的保母來幫她備案,還有,也要通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半個店長回來。
易陌謙看著前一刻還好好的店面,一下子變得滿目瘡痍,不知道為什麼,他心里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他看到一塊大石頭,上面用膠布貼著一張紙條。
瞬間,血色從他臉上褪去,他握緊了拳頭,將紙條捏得死爛。
為什麼……為什麼要連累其它人?
為什麼要這麼做?!
懊悔,憤怒,在他臉上交錯,他的身體僵硬,抿緊的唇瓣微微顫抖。
沒有太多猶豫,他用力地將紙條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然後就跑了出去。
“害大家受驚了……對呀!不知道是誰這麼缺德……真是不好意思啊,下次請吃豬腳面線嘍……呵呵……陌謙?”岑姐正站在外面跟人“莊孝維”瞎扯,就看到易陌謙趕投胎似的從她旁邊飛奔而過,她疑惑地朝他背影大喊︰“陌謙陌謙!你要去哪里啊?”
“對不起!”
飄蕩在空氣當中的,是易陌謙沒有回頭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