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冰藍海豚里，喬霓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朋友』居然說我們只是好朋友。”

    “妳沒事干麼去偷听人家講話？”

    “我不知道會听到這個啊。”

    方璽媛覺得有點好笑，“那妳原本以為會有什麼？”

    “我只是隨便听听而已。”她擦了擦眼淚，“虧我還在想說，這個男人跟別人不一樣……”

    喬霓抽抽噎噎的哭著，一旁，始終沒什麼講話的夏品曦則想著，沈亮宇是跟別人不一樣沒錯啊。

    雖然沒見過面，但從喬霓口中听過很多次他的名字，也看過照片，大概知道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喬霓說他長得普通。

    喬霓說他個性很悶。

    喬霓說他非常的溫柔。

    從喬霓的言語里，夏品曦可以勾勒出沈亮宇的感覺，他的確不一樣，特別的……該怎麼說？特別的神奇。自從跟這個叫沈亮宇的男生戀愛之後，喬霓幾乎不太出現在冰藍海豚了。

    變街？不要。

    電影？看過了。

    吃飯聊天？可是沒時間。

    就這樣，夏品曦算算，真的是好一陣子不見，雖然說喬霓的重色輕友是早有先例，只是，從來沒有哪一次像這回一樣厲害。

    方璽媛抽了張面紙給喬霓，“那後來呢？”

    “我听了，整個人都呆住，怕被發現，只好趕快回到小沙發上，拿起雜志看，假裝沒有那一回事。”

    “然後呢？”

    “他看到我，也有點驚訝，但沒說什麼，後來，老總就要我進去，跟我講了一些公事……我回到客服部之後，一直在想，我們怎麼會變成普通朋友？”

    “喬霓妳問問他嘛。”夏品曦說，“也許他不是那個意思，也說不定，他只是覺得沒有必要講出來罷了。”

    “妳講的，我都想過，可是我不想問，”

    就在那個瞬間，她有種即使問了，也不會有答案的感覺。

    她是開始想以後了，但也許他沒有。

    對于只想談戀愛的人來說，男女朋友只是一個名稱，可以是親密朋友，也可以是好朋友，因為沒打算要長久，所以，是什麼都一樣。

    “我那時覺得自己一相情願的有點好笑。”

    方璽媛皺眉，“干麼這樣說自己啊。”

    “我真的是這樣覺得。”喬霓的表情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因為他先喜歡我，因為他總是很有耐性，所以我就以為這場愛情該由我來主導，我可以決定這是戀愛，還是延續到將來……我真的是這樣以為。”

    “我覺得妳還是先弄清楚他的想法比較好。”

    “怎麼弄清楚？跟他說，我听到你跟老總的對話，麻煩你跟我說清楚，我們到底該算是什麼東西。”

    方璽媛露出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喬霓！”

    “我不想問，沈亮宇如果覺得我們是好朋友，那就當好朋友，了不起就是退回戀愛的那個位置，約會，見面，其它的不要多想，我不希望他覺得，我在逼迫他一些什麼。”

    如果他是這樣想的，那麼，她也可以。

    她還不至于到那麼不上道的地步。

    方璽媛搖了搖頭，“我覺得，妳會被自己的面子給害慘。”

    “我不是為了面子問題。”

    “不是？”方璽媛轉向夏品曦，“妳覺得呢？”

    在兩個各有立場的朋友一起注目之下，夏品曦顯得有點猶豫，但在掙扎之後，終究還是點了頭。

    “看吧。”

    喬霓開口，正想說些什麼，手機的聲音卻在這個時候響起。

    那個音樂她很熟悉，沈亮宇的專屬來電。鈴聲與冰藍海豚里放的輕音樂交雜成一種令人無法忽視的違和。

    以前听到這個音樂，她的臉上會出現甜到不行的笑容，迅速打開手機，然而現在則是研究的表情。

    Darling的字樣閃啊閃的，手指就是遲遲沒有按下去的意思。

    “妳不接啊？”

    “我不懂這位朋友這麼晚了要找我干麼？”

    “妳很幼稚耶。”方璽媛一臉受不了的表情，“不過就是听到幾句有的沒的就變成這樣，那妳之前說他多好又多好也不過是個屁，自尊很重要，但妳不要把力氣用在維護自尊上，卻在不知不覺當中降低了智商。”

    手機還在叮叮咚咚的響著。

    喬霓似乎是有點想接，可就在拿起手機的時候，鈴聲停止了，Darling的字幕變成“一個未接來電”。

    方璽媛沒說話，臉上就是一種“看吧”的神情。

    “隨便妳們啦。”喬霓儼然有點心煩，“走啦，去別的地方，老窩在這里吃東西，真不健康。”

    “晚上九點多了，妳要去哪？”

    “去月光啊。”理所當然的語氣。

    方璽媛翻個白眼，“一天到晚吃東西雖然不健康，可是，酒吧算哪門子健康，妳進去里面還不是就亂喝一通而已，我明天要上早班，不能陪妳。”

    喬霓看了夏品曦一眼，後者立刻很無辜的說︰“我……我不行啦，承尉等一下會來接我。”

    “我知道妳不行。”

    左承尉這個人雖然很討人厭，但卻對他的公主關懷備至，簡直就跟國際快遞的人員一樣－－不管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只要一通電話，服務就到。

    夏品曦門禁森嚴，她不能超過十點回家。

    將眼光轉向方璽媛……

    “唉！”方璽媛好像看透什麼似的說︰“好啦好啦，陪妳就是了啦。”

    莫斯已經數不清楚這是沈亮宇今天晚上第幾次跑去看手機，前兩三次是有點不解，後來，居然出現了以為手機壞掉的拍打。

    “跟女朋友吵架了啊？”

    “沒有。”

    “沒有？”十分懷疑的語氣，“沒有會不接你電話？”

    他跟那個女孩子平常不是很黏嗎？

    他是一個公眾人物，沈亮宇又才回到台灣沒多久，變成朋友之後，兩人很常相約打球，或者看NBA轉播，但自從沈亮宇跟那個女孩子在一起之後，就比較少一起打發時間。

    他約了沈亮宇幾次，他的女朋友都剛好在旁邊。

    莫斯看過那個叫做喬霓的女孩子的照片，艷光四射，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從小被男生捧著長大的美女，沈亮宇又不是很帥，當然只能以溫柔取勝。

    男生要對女生溫柔，時間就得花下去。

    兩三次拒絕他，沈亮宇似乎總不太好意思，倒是莫斯自己會開玩笑說︰“沒關系，免得小扁老以為你是我的地下情人。”

    小扁是公司派給他的助理，高中畢業的小女生一個，日本BL漫畫看多了，老是很希望自己的主子也是個同性戀。

    他身邊來來去去的女人都被小女生以為是掩飾性向的煙幕彈。

    小女生的想法里，沈亮宇才是他的真愛。

    莫斯第一次跟沈亮宇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他的反應很有趣－－不是生氣，也不是大笑，而是很冷靜的說︰“小扁是不是想太多了。”語氣很平常，就像在問今天天氣好不好一樣。

    “別拍了啦。”看到沈亮宇還在拍打手機，莫斯忍不住叫了起來，“你的手機買不到半年，我們這里收訊也很好，沒電話是因為她沒打。”

    再拍了兩下，沈亮宇終于放下手機，回到社區球場。

    奇怪，喬霓為什麼不回他電話？

    不對，應該說是，他不知道她在生什麼氣。

    好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莫斯的聲音響了起來，“凡是女人就會發這種奇怪的小脾氣，不要理她們，兩三天過去她們自己就好了，你現在花時間去哄，只是拉長她們要脾氣的時間而已。”

    “喬霓不會這樣。”

    “什麼叫不會這樣？只要是女人，就通通都一樣。”莫斯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女人是沒有道理的一種生物，撒嬌的時候甜死你，生起氣來，又會讓人模不著頭腦，她什麼都沒講，就是突然間不理你了對不對？”

    唔……對。

    “之前完全沒有先兆，上午還好好的對你笑，下午突然有事，怎麼找都沒有空對不對？”

    沒錯。

    “恭喜你。”莫斯的手重重往沈亮宇肩上一拍，咧嘴一笑，“你的女朋友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

    沈亮宇把他的手扳開，順道也用力打了回去。之前分析的頭頭是道，原以為他要講什麼有建設性的話，結果，還是貶低他口中“造物者給男人最佳的禮物”而已。

    “就是因為你老是把女生當成附屬品，才會交不到女朋友。”

    “本少爺不是交不到，是不想去理她們好嗎？你不覺得奇怪，戀愛就戀愛，可是她們總是會試圖把男人變成僕人，要他們做這做那，萬一你不想那麼做，好，馬上被冠上『我就知道你不愛我』的大帽子，多可怕，像我。”莫斯拍拍自己的胸口，“在一起高興就好，不要認真。”

    “不要把我跟你相提並論。”

    “哇，好無情喔。”莫斯做出受傷害的樣子。

    結果，那天晚上沈亮宇就跟莫斯在社區籃球場消耗掉了。

    找不到喬霓。

    也還是想不起來她突然使性子的理由。

    離開球場的時候，莫斯跟他說︰“女人啊，不要哄，也不要去問，她們所有的不對勁都會在過幾天之後消失，你只要維持原來的樣子，不用多久，她們也就恢復原來的樣子了。”

    斑跟鞋蹬在光可鑒人的磁磚地上，發出喀喀的聲音，腳步又急又重，一听就感覺到鞋子主人的心情不好。

    “主任……”

    “什麼事？”

    凌厲的眼神下，小妹縮了縮，“主任忘了帶報表。”

    主任最近幾天不知道怎麼搞的，殺氣好重。

    雖然說，並不會故意找麻煩或者挑剔她們做事情，可是，就有種沒事不要去接近比較好的感覺。

    喬霓伸手拿過小妹手上的報表，“謝謝。”

    她是心情不好，但小妹是無辜的，她也從來就不是有風使盡帆的那種人－－可以生氣，但不能亂發脾氣。

    今天是周三，銀行的固定開會日。

    人世間的事情果然難以預料，上個周三她還跟沈亮宇在下面眉來眼去，轉眼，她已經恨不得把他飛踢回美國。

    這人，跟鄭存淵說她是普通朋友。

    明知道她在生氣，居然也就任由她這樣生氣，沒來哄她，也沒有問為什麼，最後一次通電話，她叫他別管她，那臭男人，居然就這樣真的不管她了，真是……嗚，氣死她了。

    他到底……他真的，真的是把她當“朋友”嗎？

    一個可以打發時間，寄托情緒的朋友？

    可是，回憶起過去一起相處的時間，他的眼神明明就很溫柔，那絕對不是玩游戲的心情可以裝出來的……

    喬霓現在非常想在某個地方滾一滾。

    覺得在高高的自尊心後面，智商的確就像方璽媛說的，越來越低。

    原以為自己是兩人的主導，現在睜開眼楮才發現，自己是被牽著鼻子走的那一個。

    他的溫柔呵護，是很厲害的武器。

    讓她漸漸忘記獨身主義，讓她漸漸的想要一個家。

    然後就在她以為自己進入情況之後，突然間一個意外讓她發現自己原來自始至終都在狀況之外。

    細細回想，她對他完全不了解。

    只知道他有個哥哥，家境小康，父親也在銀行工作，母親家管，其它的，她什麼都不知道。

    沈亮宇總笑著說︰“以後自然就會知道了。”

    以後？

    是啊，以後。感情好的時候，總覺得，那些事情可以以後再問，倒也沒有迫切想去吱喳那些，所以她現在才會覺得有點茫然，不懂那個總是黏在一起的人究竟有著怎麼樣的過去。

    推開會議室的門，經理主任階層的到了八成，最中間的五六張位子上都還沒有人，而她的位子旁邊，沈亮宇已經在那里了。

    大概意識到有人在注視，沈亮宇抬起頭來，兩人目光相交的瞬間，他對她露出一個笑容。

    還笑咧，喬霓瞪了他一眼，已經連續好幾天沒打電話給她了，還對她笑，有什麼好笑的啊？

    拉開椅子坐下，努力壓抑下心中想尖叫的沖動。

    討厭，討厭。

    討厭自己的心浮氣躁，討厭他的氣定神閑。

    會議隨著鄭存淵進來開始。

    喬霓得花很大的力氣才能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鄭存淵說了些什麼上面。

    “經過多次討論，我們與CT即將于三月合並，這只是一個開始，希望各位同仁要有心理準備，接下來會更忙碌，我們會把重點放在投資與開發這兩個部分，希望拓寬客層……”

    左邊坐著吵架中的“好朋友”，對面坐著進銀行以來的死對頭，然後鄭蘊雅又用一種想要吃掉她的眼光……史上最糟糕的星期三。

    喬霓的煩躁全寫在臉上。

    驀然，有人握住了她垂在身側的手。

    左邊，是沈亮宇。

    她想抽回，他卻箍得她剛剛好－－不會弄痛她，但卻也甩月兌不掉。

    會議還在進行，她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可能很引人注目的行徑，只好假裝沒有這一回事。

    捱著，捱著，會議結束了。

    喬霓想起來，手卻還被箝制住。

    “等一下。”沈亮宇低聲說，“我有話跟妳說。”

    “可我不想听。”

    “妳不听的話，我就直接貼在公布欄上面。”

    她睜大眼楮，終于露出原形了嗎？居然威脅她？公布欄？拜托，他也不想想，她最不能公布的時候是跟誰在一起啊。

    大家陸續離開，終于，只剩下他們兩個。

    她很用力的抽回自己的手，想想不甘願，又順道打了他一下，“要講什麼快點講，我還有事情要做。”

    “喬霓，我要回美國了。”

    喬霓呆了呆，回美國？

    “什麼時候？”

    “下星期。”

    看到她臉上略過的懊惱，沈亮宇忍不住伸手將她拉進自己懷里。她的脾氣持續好幾天了，他不知道她在氣什麼，但卻知道，自己很想再抱抱她。

    寧靜的時間不到十秒，她把他推開了。

    “回去就回去。”她別過臉，收著桌子上的東西，“我們之間又沒有法律上的關系，你不用特別告訴我。”

    “妳到底是怎麼了？”

    “我沒有怎麼了，我好得很。”

    他後來想了又想，好像就是在她的月歷上打了某個接機的記號之後，她突然之間就不理他了。

    他記得那晚有問她要去接誰，她只說是朋友。

    其它的，什麼也不肯講。

    是那個朋友的關系嗎？

    還是真的像莫斯猜的，她在國外另有男友……

    沈亮宇看著她，一字一句，說得很清楚，“我回到美國之後，不要打電話給妳比較好嗎？”

    “對，不要打給我。”喬霓瞪著他，“你回你的美國，這輩子不要再來打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