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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愛你兩次 第六章
    不知道是雷諾.威登自己喜歡吃,還是他知道她最喜歡的就是這類路邊小吃。總之他把一天下來沒吃到多少東西的冉方晴帶到夜市來覓食,真真是正中她的下懷。

    蚵仔煎、肉圓、花枝羹讓她飽了個八成,一手捧著珍珠女乃茶,一手勾著雷諾的手臂在台北街頭瞎逛,冉方晴就忍不住開始問起她這一個禮拜來的疑問了。

    “你去澳洲,為什麼前一天不告訴我?”嘴里塞滿了粉圓,正好可以作出氣鼓鼓的模樣。

    “我還猜想你吃飽了就會忘記這件事呢。”雷諾.威登還想開玩笑,見她不肯笑才正色道︰“我以為我們都需要一些時間來冷靜一下,這剛好是個機會。”事實證明這是一個荒謬至極的想法。他“冷靜”之下唯一作成的結論是發誓這輩子誰也不能再對他做這麼殘忍的事——和她分開。

    “是因為"那件事"?”在海邊小旅店發生的“那件事”

    他點點頭。

    “你覺得我……很差勁嗎?”她的表情很受傷。

    “老天!你想到哪里去了!”雷諾.威登撫開她糾結的眉頭。“記住這句話︰你是我這輩子所遇到最最美好的東西。”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不管在哪一方面都是。”

    冉方晴因為這滿含的一瞥紅了臉。

    “那……究竟是為什麼?”

    他考慮著該怎麼對她理清自己的感覺。“我們才相遇不到幾個月,我很驚訝自己竟然有資格可以得到這麼美好的東西。”掬起她的手一吻。“我擔心你只是一時糊涂,一旦想清楚就會後悔不要我了。”

    接觸到他嚴肅的眼神,她才沒有為這句類似連續劇的對白笑出來。這個男人可是當真這麼想的。

    “所以,其實"冷靜"的時間是要留給我的?”

    “也是給我自己。太多的驚喜讓我有點沖昏頭了。”老實承認,他已經失去了平時行事的縝密思維,變得滿腦子都是她。

    冉方晴沉吟了許久,神色一斂。

    “如果……冷靜的結果是,我後悔了,不要你了呢?”

    握著她手的大掌僵了一僵,湖綠色的眸子轉成闐暗,微眯成危險的訊號。“是真的嗎?”低沉的聲音里有濃濃的警告意味。

    她的頭只是動了一下,一下下而已,下一秒鐘整個人已經被壓在暗巷的牆壁上,承受著突如其來的一陣狂吻。“不可以……不可以……你不可以……”他貼著她的唇喃喃念著,同時烙下屬于自己的印記。

    “你不可以不要我。”額抵著額,眼對著眼,他這句話是肯定句,沒有請求的意思。

    “你也不可以。”她的肯定不會比他的少。

    雷諾威登呆了一呆。

    “我不可以?”

    “不可以一句話都不留就失蹤。”冉方晴掙開他,踩著重重的步子回到大街上。“不可以自以為是,不可以胡亂猜測,不可以不相信我,也不可以不等我把頭搖完。”

    他大喜過望地緊跟上來。

    “原來你剛才不是點頭,是要搖頭啊?”

    她還是沒給他好臉色。

    她這一氣讓他思考了老半天。

    “我有自以為是、胡亂猜測嗎?”

    “你不相信你自己的時候,不要假設我也不相信我自己好嗎?”實在受不了這個魯鈍的男人,冉方晴開始用食指戳他。“你心里在為我設想這個、設想那個的時候,為什麼不干脆直接來問我呢?”

    “因為我不敢。”雷諾.威登抓下那只還在生氣的食指,攬她入懷。“我怕听到我不想听的答案。”

    冉方晴抬頭看他,嘆了口氣。“照你剛才那個樣子,怎麼可能听到你不想听的答案?”

    “你是因為這樣……因為被我嚇到才說了我想听的答案?”他的緊張又來了。

    “笨蛋!”有這種大老板,威登航運怎麼還沒倒呢?“我才不是。”

    “你確定?”

    怎麼會有對自己這麼沒信心的多金帥哥呢?而且偏偏教她給遇上了。

    “我確定。”冉方晴反握住他僵硬的手。“我什麼時候真的怕過你、真的被你嚇到過了?”

    “這世上也只有你從來不把我的怒氣當一回事。”笑容總算回到他臉上。

    她只是聳聳肩,再喝一口珍珠女乃茶。也不知道為什麼,從認識雷諾.威登開始,她就知道他再怎麼生氣也絕不會真的傷害她。

    “吃飽了沒?”他吻去她唇角的女乃漬。

    “嗯。”她撫著肚子點點頭。“要回家了?”

    他看了看表。“時間還早。”

    “可是你不是很累嗎?究竟什麼事可以讓你忙上一整個禮拜還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樣?”

    “威登正在澳洲蓋的專用港惹上了環保團體。”他輕描淡寫地。“我必須去了解真正的狀況,和各方人馬協調談判。”每天開會開到深夜。

    “解決了?”

    “解決了。”然後直接跳上飛機飛回台灣,一出機場直奔工地。

    “你真的不想回去休息?”

    “我還不想那麼早和你分開。”這才是實話。

    “貧嘴。”冉方晴笑得甜蜜。“那我們還要繼續逛下去?”

    “這樣好像挺無聊的。”

    “你有什麼點子嗎?”

    “有,只是不曉得那地方現在還在不在。”

    “不會是什麼史前時代人類的聚會場所吧?”冉方晴夸張地伸伸舌頭。

    他敲了一下她的頭。

    “我還沒那麼老!”

    “呃,痛耶!”她模著頭瞪他。

    “怎麼樣,去不去?”

    “去啊,當然去!”

    她也不想那麼早和他分開,這也是實話。

    ********************

    她不知道雷諾.威登對台北竟然熟門熟路到這種程度!

    小巷里的PUB門口,冉方晴的腳步突然停頓。

    “怎麼了?”雷諾.威登也止住進門的步伐,回過頭來問她。

    “你怎麼會知道這家店?”她的目光仔細地在他臉上游移,想試著找出一點端倪。

    “從前和朋友來過。”他沒有任何異樣。“怎麼了嗎?”

    她考慮著要不要告訴他,以前路易就在這里打工。

    最後還是決定只是笑著搖搖頭。“沒什麼,我們進去吧。”她率先推開門。

    這里還是沒變,木制吧台佔掉了大半的空間,舞台小小的,舞池也不算大。周圍散布著幾個隱秘的雅座,藏在設計好的植物和屏風中,只是隱約能察覺所有的布置都染上了一層歲月痕跡。

    吧台的師傅換了人,年輕的女酒保卻也有利落的身手和一雙洞悉世情的眼楮。時間還早,場子里沒什麼人,舞台上的樂器閑置著。淡淡空空的地方,和她當年偶爾在酒吧開門前陪路易來練吉他的感覺完全一樣。

    環視過一圈後,才發現雷諾.威登注視著她。

    “你失神了好久。”

    “我來過這里,”她有所保留地解釋著。“很久很久以前了。”

    “說不定我們還曾經擦身而過。”他對她笑笑。“你想坐吧台還是包廂?”

    “包廂好了。”雖然機率很小,但是她還是不想冒險在吧台遇上從前認識的人,那些可能會和她提到路易的人。

    服務生領著他們上座,雷諾.威登點了長島冰茶,冉方晴要了杯Tequilasunrise。

    “怎麼會想喝這麼烈的酒?”他怪異地瞥了她一眼,叫回剛走的服務生,幫她換了杯scredriver。

    冉方晴沒有反對,只覺得有點可惜。從前和路易來,他一直不準她喝的烈酒,現在還是沒機會喝。

    “你喜歡這里?”她隨口問道。

    “想听听音樂、喝個小酒,就會想到這個地方。”

    薩克斯風的悠柔在陰暗的燈光下回蕩,氣氛慵懶得讓人不想開口說話。飲料上桌,他們仍是安靜地各自啜飲著,偶爾眼神的接觸,是一個淺淺的笑,意思是︰我很高興和你一起在這里。

    夜更深,Pub里的人多了,也嘈雜了起來。懶懶的爵士樂換上了節奏強烈的舞曲,一些坐不住的人開始往舞池聚集,舞台上也多了幾個正在試音的樂手。

    夜才剛要開始呢。

    “想跳舞嗎?”雷諾.威登問她。

    冉方晴搖頭。“跳舞我不行,尤其是快舞。除非你想看舞池里每個人的白眼,否則不要輕易找我下場。”

    “這麼嚴重?”他笑了出來。“看得出來你對樂隊演奏比較感興趣。”她眼光瞟向舞台好幾次了。

    “嗯。以前這里的liveband很有名。”

    路易就是band里的吉他手,只是他上台的時候也是她在速食店上大夜班的時間,就這麼湊巧,她一次也沒看過路易和整個band一起表演。

    “看來他們現在缺了個吉他手。”雷諾.威登在意到台上的樂器只剩吉他還沒有主人。

    “可能遲到了吧。”冉方晴猜測著。

    “應該不是哦。”主唱已經在對觀眾講話。“他們就要開始了。”

    他的話才落下,震天價響的鼓聲阻住了四周所有的聲音。鍵盤手跟進,接著主唱也隨著音樂又唱又跳。

    Band的功力不弱,場內的氣氛被炒得很熱,連冉方晴的身體也不自覺地跟著音樂晃動打拍子。

    一曲終了,觀眾很捧場地尖叫聲口哨聲滿場飛。

    “我手癢了。”雷諾.威登突然說。

    “你什麼?”冉方晴回過頭來以為自己听錯。

    “想不想听我彈吉他?”

    “你會彈吉他?”她一副無法置信的模樣。

    “我還有老師的資格呢。”他可驕傲了。“想不想看我露一手?”

    “想啊!當然想。”她倒真的很想看看這個大漢怎麼操弄那幾根細細的弦,不過……“在這里嗎?你要怎麼彈?”

    “看我的。”

    雷諾.威登高大的個兒一下擠過人群到吧台。冉方晴看著他和酒保咬了一會兒耳朵,接著主唱竟然親自下舞台來和他談。五分鐘後,她的金發帥哥已經酷酷地用專業得不得了的指法在台上調吉他,台下女孩子的尖叫聲激烈得幾乎讓人以為這里是災難現場。

    冉方晴離開小包廂往前擠;她得找個視野好一點的位置。

    Heyuys唱跳回台上抓起麥克風。“這位外國朋友自稱他是"秘密武器",堅持要上來露一手,我們歡迎他!”如雷的掌聲自動響起。

    冉方晴在吧台邊搶到一張正對著舞台的高腳椅,千辛萬苦地爬上去,終于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整個樂團。

    “這位是——”主唱把麥克風遞到吉他手面前。“Ronald。”雷諾.威登簡潔地吐出自己的名字,鷹隼般的眼開始在人群中搜尋。

    “Ronald要和我們合作的是吉他之神EricClanton的名作,TearsinHeaven……”

    雷諾.威登的視線準確地和她在空中交會,兩人有默契地交換一個安心的笑。他這一笑,台下又是一陣恐怖的尖叫。

    音樂已經開始了。

    冉方晴記得這首歌,是路易彈過的無數練習曲之一。

    記憶中大約是首挺悲傷的歌吧?主唱低沉的聲音在遠處流過,她的耳膜只牢牢地收入那如泣如訴的吉他聲。

    時空的差距在那一刻是不存在的。重疊的旋律、重疊的哀愁、重疊的男人、重疊的愛情。恍惚中,冉方晴仿佛又看到那對真情相待的小情侶,和那場注定沒有結果的異國之戀,與鎖定著她的雷諾.威登的眼神,夾纏不清……

    她不懂音樂,卻知道耳邊的吉他聲和她七年前的印象並無二致。

    音樂結束了,她卻掉進回憶的洪流里爬不出來。

    臂眾像是瘋了一樣拚命地喊“安可”,雷諾.威登仍是堅拒再秀一曲。下了台卻還是逃不了被大票女孩簇擁邀舞的命運,大有不答應就不放他走的態勢。

    “可以嗎?”隔著有如半個世界的人群,他用無奈的眼神問她。

    她給他一個笑,和一個小到旁人幾乎看不出來的點頭,看著他被淹沒在舞池里的洶涌人潮中。

    “喏,本店特別招待。”

    一杯飲料在冉方晴身旁的吧台放下,她疑惑地抬起頭看向手上仍不住晃動鋼杯的女酒保。“我嗎?”

    “沒錯。”

    “為什麼?”

    “吉他手的女朋友?”

    “你怎麼知道?”

    “很明顯。”

    是嗎?

    還想多問些什麼,惜字如金的酒保已經到另一頭去招呼客人了。

    冉方晴端起酒杯,想起當年的酒保也常常請陪路易來的她喝酒。

    好多年過去了,她沒想到會再到這問Pub來,更沒想到是和另一個男人來。

    聲音的記憶本來就比影像更深入、更完整,或許是這樣才讓她潛意識地不敢涉足這個回轉著路易的音樂的地方。意外涉足了,像是被詛咒似的,過去和現實立刻混淆不清。

    舞池里幾個穿著清涼的女孩正圍著雷諾.威登跳舞,極盡挑逗之能事。他則輕松地舞動周旋在眾女子間,偶爾配合地作幾個暗示性的動作,樂得她們更加大膽放肆。

    她不知道他是這麼會玩的人。冉方晴紅著臉拉回視線,心里酸酸地想著。

    喝完悶酒,滿頭大汗的雷諾.威登也剛好回到她身邊。

    “怎麼那麼快回來?”她一臉平靜地遞了面紙給他。

    “我老了,體力不足。”他灌下一大杯向酒保要來的水。“被妖女纏住真是一件可怕的事,而且還是"一堆"妖女,比可怕還可怕。”

    “看不太出來,我還以為你樂在其中呢。”她盡量保持聲音的平穩和事不關己。

    雷諾.威登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一陣子,不懷好意的臉突然湊過來。

    “吃醋啦?”

    她很快地反射出答案︰“我哪有!”

    “沒有啊?”他把濃濃的失望拖成長長的尾音。“那我那麼賣力地跳,都扭到快月兌臼,不都全白費了?”

    她忍住笑瞅了他一眼。“真的?”

    “不是讓你看,我扭那麼用力干嘛?”他夸張地皺著眉頭。“很累的耶。”

    冉方晴笑出來了。“笨蛋!”

    “好啦,我知道。”雷諾.威登很認分地模模鼻子。“那這個今天晚上已經被罵了兩次笨蛋的笨蛋邀舞,聰明的小姐肯不肯賞光呢?”

    冉方晴遲疑著。

    “這次不要再用你不行來推托了,我們認識那晚你才跟我跳過的。”

    是慢舞,她任他拉著她進舞池。

    樂隊奏的是藍調,很有味道的情歌;他們的舞步也配合得極完美。

    “你那時候冷冰冰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雷諾.威登摟著她抱怨著,他指的是他們相遇的那個舞會。

    “誰叫你突然從黑暗中冒出來,又帶著莫測高深的表情。”冉方晴也不客氣地反擊。“而且我那時候參加酒會參加得快煩死了,恨不得大家部忘了我的存在,只有你……”

    “只有我一定看得到你,只有我絕對不會忽略你。”他往下接。

    這天里不知道第幾次,冉方晴的臉又紅了。

    “嘿,公平點,”他又抵住她的額,似乎非常喜歡這親昵的動作。“我都已經說了那麼多好听的,你就不能回報我一點嗎?”

    “哎呀,那些……你不是一向都知道我在想什麼的嗎?”

    “可是我是一個很沒有自信的男人,非常需要你給我一點實質的肯定。”

    “我還以為剛剛在外面的時候已經"肯定"過了。”

    “那一點似是而非的話怎麼夠?”他原本低沉磁性的聲音又加入了一些感傷。“是你說過有什麼事問你你就會說的,原來你只是在敷衍我……”

    “我不是!”被說成這樣,她可著急了。

    “不是就證明給我看。”他連威脅都是用誘惑的口氣說的。

    “好!”她炯亮的眸直直地迎上他,大有壯士斷腕的決心。“Ronald,我……喜歡你。”結果話尾還沒收完,就像只偷了東西的小老鼠一頭鑽進他懷里躲起來。

    雷諾.威登感覺得到貼在他胸膛的滾燙小臉還在繼續加溫。

    “有多喜歡?”

    她安靜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接著一張紅通通的臉抬了起來。

    “你是這世界上我最喜歡的男人。”她專注地看著他,發音正確、咬字清晰地說。“這樣你高興了吧?”

    雷諾.威登大笑地把她擁回懷中。“還可以。”

    得來不易啊!他的下巴抵著冉方晴的頭,享受著她的依靠,隨著音樂帶著兩人搖擺。

    情歌柔柔地流瀉在微醺的夜,溫暖了每一對愛侶的心……

    ********************

    操勞過度就會生病,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從澳洲回來的第二天,威登航運的總裁就患上了幾年難得一見的超重感冒。早晨的會議里不時來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附帶走在走廊上得頻頻向被流彈殃及的屬下致歉。

    身為一個好老板,他當機立斷地取消了下午所有的行程,一個人關在辦公室批公文,免得細菌擴散,整個公司的人都要跟著生病。

    不過,總還是會有一些不怕死的人的——

    敲門聲後雷諾.威登還沒來得及喊“不要進來”,來人就已經自動開了門大搖大擺地來到他辦公桌前了。

    他用面紙搞著鼻子繼續埋頭看公文,希望這家伙識趣一點自己消失。他現在頭痛得要死又呼吸困難,最不需要的就是無聊的人來打擾。

    “大家都說你感冒了?”輕快的聲音問道。

    他保持緘默,拒絕回答這種明知故問的問題。

    冉方晴環視一眼原本整齊干淨、寬敞的總裁辦公室,此刻四周已滿布一堆皺巴巴的面紙。井然有序排列在架上的檔案夾、卷宗,現在全堆在辦公桌上形成一座搖搖欲墜的小山。這里的主人顯然已經疲憊煩躁到不想再花力氣去維持表面工夫。

    她在工地待了一早上,中午沒被架去吃飯,才想怪不習慣的,打算一回來就過來找他麻煩,沒想到一進公司,同事就像通報什麼大新聞一樣告訴她總裁生病了。

    想來大家都沒看過熊生病吧?當時她還好玩地想。

    親眼讓她見著了在公司里向來以嚴謹著稱的雷諾.威登病中的狼狽,漫過心扉的卻是一種怪異的難受——白話一點的講,是心疼……和另一種氣他沒有好好照顧自己的矛盾情緒。

    她好像終于懂了每次他發現她沒有好好吃飯時的那種心情。

    “秘說你整天都關在辦公室里,連吃飯時間都沒出去?”冉方晴的聲量放低放柔,試著誘哄他開口。

    他從鼻子里重重地噴出氣算是應了她,手上忙不迭地抽著面紙抵擋正排山倒海而來的噴嚏。

    面前送上大杯白開水,還在嗆咳中的雷諾.威登自是理所當然地接下,順手也把那顆遞過來的藥丸子一並吞下,直到喝光了整杯水才發現有異。

    “你給我吃了什麼東西?”像是刮過砂紙般的粗嘎鴨叫聲惡狠狠地射向前方和顏悅色的小護士。

    “那會讓你舒服一點。”

    “我不要在上班時間睡覺!”他可沒忘記感冒藥的副作用。

    她當沒听見,再通過重新裝滿水的杯子。“把這一杯也喝了。”

    看著他臭著瞼又灌掉一杯水,她接了杯子往桌上一擱,人就整個兒坐進他懷里。“你早該回家休息的。”她定定地看著他。

    “不要靠我那麼近,當心傳染。”他只急著推開她。

    “傳染就傳染,我也生病了你才會肯好好休息。”她就是有辦法死賴著不走,還自有一套歪理。

    兩方對峙,終究會有人敗下陣來。

    “好,我明天不要來上班,行了吧?”幾秒鐘後,雷諾.威登挫敗地再抽一張面紙擤鼻涕。反正公文送進飯店房間,他還不是照批。

    “整天只會叨念我,都不懂得照顧自己。”冉方晴還是坐在原位數落著。

    “我以後不敢了,女王。”誰知道她真要教訓起人比他還有辦法。

    她再一次掃視過他充滿血絲的雙眼、失去血色的唇頰和擤到紅腫的鼻子,雖然雷諾.威登看起來不在乎,但她一直在泛濫邊緣的罪惡感還是潰堤了。“都是我害你生病的。”冉方晴垮下小臉,悶悶的聲音帶著哭音。

    “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抵抗力不好才感冒的嘛……”雷諾.威登真被這種急轉而下的情況嚇到,手忙腳亂地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要不是你才從澳洲忙回來又要陪我一整晚不能休息,你也不會生病。”她依舊沉浸在自責中。

    他總算是搞懂她在想什麼了。“是我自己不想回家的,你忘了?”他一手撫上她的小臉,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要是我不一下飛機就看你看個夠,我會生更重的病,知道嗎?”

    情話在這時候是沒辦法動搖她的。“那是不是代表沒有我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她還是決心拗到底。

    “唉!”真是教他不嘆氣都不行。照這樣下去,他一定會因為心情常常受到沖擊、血壓不穩定而早死,雷諾.威登已經有了悲慘的心理準備。“不對,你應該說因為有你在,我才會免于重病的折磨,只得一個"小小的"感冒而已。”他非常有耐心又堅定地扭轉她的想法。

    “是這樣嗎?”

    “絕對是這樣。”他獨斷地加強結論。“你一從工地回來就殺進總裁辦公室不是專程來看我生病的吧?”盡快轉移她的注意力為妙。

    “啊……那個……”冉方晴總算想起自己原先的目的,傷心的表情馬上轉為一臉的嬌羞,結結巴巴地欲言又止。

    “究竟是什麼事啊?”雷諾.威登可爽了,看她這樣八成是好事。

    “中午家明打電話給我,說她今天要和佟佐回南部,晚上不回來睡了。”

    “然後呢?你不敢一個人待在家?”他猜測道。

    “不是啦!”怎麼他們這些人都還把她當小孩子。“我是想啊……你飯店住這麼久都沒有家的味道……生病也沒有人照顧……家明又剛好不在……”

    “所以呢?”雷諾.威登得按捺住心底尖叫的狂喜才能正常地說出話。

    “所以,你看你下班要不要……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我做晚飯給你吃……”

    “當然好啊!”他一出口就發現自己答得太快太高興了。“我是說,如果你不嫌麻煩的話,我當然好啊。”立刻修正成保守一點的說法。

    “可是……”雷諾.威登又想到一個很重要的重點。“我是病人耶,沒辦法自己開車,吃完晚飯你要送我回家嗎?”他可憐兮兮地問著。

    “我又沒說你吃完晚飯就要回家。”冉方晴感覺自己臉又要著火了。

    “那我要睡哪里?家明的床?她回來會把我殺了。”他故意裝傻。

    “你……你當然是跟我一起……”她說到最後一個字已經沒聲音了。

    “這沒什麼好害羞的,Myseetheart……”他用食指挑起她低垂的下顎,唇瓣輕輕拂過細致的小臉,隱忍著熱情,怕把病菌傳染給她。

    這感冒很快就會好的;雷諾.威登決定。

    ********************

    凌晨四點,五星級飯店的頂樓套房。

    漆黑無人的房間里響起一陣電話聲,直接轉進答錄機——

    “雷諾?你又不在了,是吧?”這回的聲音平靜了許多。“既然一直都找不到你,老總裁已經完全授權我管理公司的事務;但是基于忠于威登公司的原則,我決定親自飛到台灣,替公司找回領導人,希望到時候你能和我達成共識,做出對公司最有利的決定。我的班機號碼是XX——XXX……”

    “嗶……”時間到,答錄機自動切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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