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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息橋下的約定 第六章
    “唷,又讓人等啊,怎麼這屋子里的人派頭一個比一個大,成天都要人等。”

    修若娜走下樓的時候,餐桌上一名穿著華貴的婦人冷冷的說出字眼。

    “噓,別說了。”力克希頂頂老婆的手,要她別激怒臉色凝重的丈人。

    “怎,我都不能說話啊?”翁倩蘭挑釁的說。

    修若娜還沒走近,就覺得氣氛不佳,當下一個念頭就是想要落跑,可還沒行動,宿文棠已經搶先抓住她的手,叫她動彈不得。

    “干麼啦!”她小聲且壓抑的低喝。

    真疼,這男人非得這麼粗魯嗎?

    “想逃?來不及了。”他口吻嘲諷的說。

    “你……”她真想撕爛宿文棠這張臉。

    “既來之則安之,再不下去,你大姨的嘴還不知道會說出什麼話來呢!”

    “你真是可惡又陰險,我根本不想來,是你逼我的。”

    “彼此、彼此。”宿文棠笑的得意。

    逃不了,修若娜只好硬著頭皮跟他繼續往前走。

    她小心翼翼的打量這座宅第,哇,雕梁畫棟不說,那些富麗堂皇的設計著實叫她眼楮為之一亮,頂級的家具、高貴的地毯、昂貴的名畫、奢華的裝潢……看來母親的原生家庭的確是家財萬貫,也難怪只是窮教匠的父親會不見容於這樣的家庭。

    然而,愛情不就是貴在心意相通嗎?為什麼還要這些金銀財寶的輝映?修若娜不懂,因為她始終認為,找到一個心靈相通的伴侶,好過嫁給一個家財萬貫的豬頭,她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修若娜被安排坐在翁國欽的左手邊,宿文棠則再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

    “那是文棠哥哥的位置!”萊麗充滿敵意的瞪著修若娜。

    “別吵。”翁倩蘭嚇阻女兒。

    “不管,為什麼她可以跟文棠哥哥坐在一起?我也要——”萊麗害怕自己在文棠哥哥心里的位置不保,急著想要跟修若娜一爭高下。

    “你閉嘴,給我乖乖坐在這里。好端端的竟然想跟一些不相干的人坐在一起,成何體統?”翁倩蘭直言不諱。

    忽地,翁國欽重重的擊打了桌面,鎮住所有的吵鬧,“這里沒有別人,這個女孩是倩如的親生女兒,從今天起,她就是我們翁家的一份子。”他轉過頭望著修若娜,“她是你母親的姊姊,也就是你的大姨,旁邊是你姨丈,萊麗是你的表妹,至於文棠,你應該已經認識了。”

    修若娜有些別扭的喊著,“大姨、姨丈……表妹。”

    “哼,又來一個想爭財產的。”翁倩蘭嘀咕著。

    覬覦Sergio集團旗下服裝產業的人太多,翁倩蘭每日總是小心防範著每個人,生怕這些資產會在不知不覺中被霸佔。

    也難怪,有個宿文棠已經夠叫她頭疼的了,現在又冒出一個據說是倩如女兒的人,逼得翁倩蘭的危機意識不得不抬頭。

    “哼!”萊麗露出情敵相見的凶狠目光。

    翁倩蘭跟萊麗母女倆有志一同的發出冷哼,顯然是不歡迎這個新成員,至於力克希則是發出傻笑,堪稱友善。

    “呵呵呵,你好,呵呵呵……”

    修若娜尷尬的回以笑容,可一看到那同仇敵愾的母女,她的笑容就僵硬了。

    可惡!好歹她也是個人,干麼要這樣輕蔑她?修若娜忍住不悅,可心里還是覺得難受,盡避眼前是何等山珍海味,也都叫人提不起食欲了。

    對了,母親呢?為什麼沒有看到她?

    難道她不知道她來了嗎?

    或者,她根本不在乎她這個女兒!

    “怎麼了?”宿文棠注意到她的異樣。

    “我……”她想要問,可是又倔強的不想顯露自己的在乎,“沒事。”她低下頭撥弄著瓷碗里的食物。

    席間,氣氛冷淡到極點,修若娜緊張的胃都要發疼。

    吧麼咧,明明是一家人,共進晚餐應該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為什麼這家人都習慣繃著臉不吭聲,好像跟食物有仇似的!

    這讓她忍不住回想起跟爸爸兩個人的甜蜜晚餐,盡避是粗茶淡飯,但是他們總有許多歡樂的事情要跟對方分享,那種融洽溫馨不是眼前的山珍海味可以取代的。

    終於,飯吃得差不多了,翁倩蘭說起集團設計師甄選的事情。

    一听到Sergio,修若娜猛地抬起頭,“Sergio集團?”她驚叫。

    翁倩蘭皺眉,“你在發啥神經,你不知道Sergio集團嗎?這麼大呼小叫的。”她冷冷的掃了她一眼。

    眼前的女孩盡避說是她妹妹的女兒,可她卻沒一點好感,那麼多年了,誰知道是真是假,搞不好又是一只為了分食財產的貪狼。

    “知道啊,我當然知道Sergio集團!我還參加過設計師的甄選,只不過……落選了。”眼楮發亮的修若娜率直的說。

    “你參加過Sergio集團的設計師甄選?”翁國欽轉過頭望著眼前的女孩。

    “是啊,也沒多久的事情啊,上個禮拜吧!”

    “孩子,別失望,要再接再厲。”翁國欽感性的說。

    “我沒失望,我的目標是不會改變的。”

    “唷,你還真是處心積慮啊!”翁倩蘭冷笑著。

    看,果然早就有預謀了,貪狼喔!

    “當然,Sergio集團在服裝界赫赫有名,誰不想成為Sergio集團的首席設計師,你去問全世界有意願從事服裝設計工作的人,十個有八個會告訴你很想進入Sergio集團。”

    “包括你嗎?”翁國欽問。

    “嗯啊,當然,我的夢想就是希望成為Sergio集團旗下品牌的首席設計師,要不然我干麼千里迢迢來參加甄選?”

    “那簡單啊,明天姨丈就讓你加入Sergio集團的設計團隊。”力克希自豪的說。

    丙然話一落,當場引起數道白眼的關切。

    “呵呵呵……我只是說說而已。”力克希又縮回他的角落,繼續扮演他專屬的懦弱無能。

    “姨丈認識Sergio集團的人?”不疑有他,修若娜認真的問。

    “你到底對Sergio集團有什麼認識?”翁倩蘭不悅的問。

    “Sergio是華裔人士所成立的服裝王國,以華人的身分要在義大利的服裝王國站穩腳步,Sergio集團絕對是第一名,听說Sergio集團的首席執行長Ander-son.T.Su是個年輕有為的人,如果三生有幸,我真希望能夠親眼見到他,然後對他說我很崇拜他的成就。”修若娜侃侃而談。

    “哼,跳梁小丑有什麼好崇拜的。”翁倩蘭冷言冷語。

    “阿姨,不對,你不可以這麼說,他是真的很棒,要不然不會有這麼多人對他如此崇拜。”修若娜起身捍衛她心里的模範。

    忽地,“不許你喜歡他!”萊麗漲紅臉大叫。

    “為什麼?只要我一天喜歡Anderson.T.Su,你就不用擔心有人會跟你搶你的文棠哥哥,沒人跟你搶,豈不快哉?”

    “我說不許就是不許。”

    “我偏要。”她就是存心逗這個小丫頭。

    “笨蛋,文棠哥哥就是Anderson.T.Su!!Sergio集團就是外公的公司!”萊麗氣急敗壞的說。

    文棠哥哥就是Anderson.T.Su!Sergio集團就是外公的公司!文棠哥哥……

    修若娜用著低轉速的腦袋努力在消化萊麗的話,她看看身旁的宿文棠,又看看右手邊的外公,不只一次的把宿文棠跟Anderson.T.Su畫上等號,又把頭發花白的老翁跟Sergio集團創辦人畫上等號,可是浮現的結論都是問號跟驚嘆號。

    愣著了,修若娜說不出哪里怪,可是她真的愣著了。

    這女孩真是標準的傻瓜!宿文棠忍住笑,逕自吃著他的晚餐。

    以前總覺得待在翁家很痛苦,不過有了修若娜的加入,相信未來的日子應該會很有趣,他期待著。

    忽地,“你是Anderson.T.Su?”修若娜別過臉問,一臉不可置信。

    “認識我的人不是喊我文棠,就是叫我Anderson。”他也不正面回答。

    “我是問你是不是Anderson.T.Su!”

    “你說是就是嘍!”不置可否的回答。

    “宿、文、棠——”她激動不已!

    萊麗突然跳下椅子沖上前,抓住宿文棠狠狠的就在他臉上落一下吻,像是在宣誓所有權似的。

    “萊麗——”翁倩蘭花容失色的大叫。

    “文棠哥哥是我的,是我的——”萊麗激動的捍衛她喜歡的人。

    這屋子只有文棠哥哥會理她、會听她說話,文棠哥哥是她的,誰都不許搶走。

    翁倩蘭上前扯開她,“你瘋了你,沒事喜歡這個人干什麼?你還小,等你亭亭玉立的時候,他說不準已經是個窮老頭了,你等著,媽媽說的話不會錯的。”

    她邊說邊狠狠的睞了宿文棠一眼。

    砰——

    “都鬧夠了沒有?安靜!”翁國欽發威了,“我不是說過,吃飯的時候不要談公司的事情。”他責難的望著翁倩蘭。

    餐桌上終於恢復了平靜,大家盡避還有話要說,可也不得不暫時安靜的吃著自己的食物。

    許久,修若娜忍不住好奇,“為什麼……沒有看見……”

    “誰?”宿文棠問。

    澄澈的眼楮里浮現勇氣。“我母親。”

    她像是踩中什麼地雷似的,忽地,好幾雙眼楮同時落向她,銳利不已。

    “媽,她母親是誰?”萊麗好奇的問。

    原以為翁倩蘭會說的,不過,顯然這是個禁忌,只見翁倩蘭僅僅是撇撇嘴,眼神示意萊麗閉上嘴,隨即凝著臉別開視線。

    “我……”說錯了什麼嗎?修若娜不安的看看大家,接著,她求救似的望著宿文棠。

    他沒有回答,僅僅是投以溫柔的目光,還帶點憐惜。

    只是修若娜不懂,他為何眼中流露哀傷。

    是不是母親並不願看到她,所以……

    好難受的感覺,一想到母親對自己的排斥,修若娜渾身都不自在,她感覺自己真的徹底被遺棄了,被自己的母親給遺棄了。

    美食,食不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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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過後,修若娜被喚到房里,獨自一人面對翁國欽。

    她忐忑的走上樓,樓梯間巧遇翁倩蘭,她帶著敵意望著她。

    “你為什麼對我充滿敵意?”她不懂的問。

    她只是一個晚輩,一個素昧平生的晚輩,為什麼大姨要這麼對她充滿敵意?

    “我沒理由對你友善,盡避名義上你是我妹妹的女兒,可八百年沒連絡了,天曉得你是為什麼回到翁家來?你心里圖的又是什麼?”

    “我圖什麼?”

    “你裝傻的功力很好,但是在我面前你大可省了這一套,大夥兒心知肚明,Sergio集團代表的是幾百億元的資產,這些你不會不知道吧?”

    Sergio集團真的是外公的事業?

    修若娜仍有些半信半疑,畢竟父親從來沒提過,只說母親娘家家境優渥,可她卻不知道是這般富有。

    “你認為我是為了家產而來?”

    “難道不是?你也甭裝清高了,人為財死,要說你不貪這些,還真是難以說服人。”

    修若娜壓抑內心的那股怒氣,她告訴自己,這就是有錢人的嘴臉,別發火,狠狠的送一刀回去便是。

    握緊拳頭,她裝出一抹笑,“大姨,也難怪你會如此緊張,因為,過慣了錦衣玉食的你的確需要擔心有一天奢華不再,日子將會是如何窮困潦倒,但是對於我們這種過慣平淡生活的人,得到,生活好過些,沒得到才是我們原本的生活。”她歪著頭睞去一眼,“不過瞧你如此戒備提防,看來,我得到的機會很大,相對的,你失去的機會也更大,所以,我會贏嘍?”

    見她一臉得意,翁倩蘭幾乎要沖上前掌摑她一巴掌,“你這死丫頭!”

    “阿姨,別動怒,很高興你告訴我外公的身家背景如此雄厚,Sergio集團欸!看來短時間內,我是不會走了。”

    望著她得意的笑容,翁倩蘭氣呼呼的扭頭就走,那姿態,像只驕傲的天鵝,高貴不可侵犯。

    她走後,修若娜忍不住嘆了口氣,“有了金磚怕缺角,一屋子陰陽怪氣的。”

    她走到房。叩叩——

    “進來。”沉緩的嗓音傳來。

    推開門,翁國欽坐在名貴的椅子上,閉著雙眼似是在沉思。

    她猶豫著,該稱呼外公還是……

    翁國欽睜開眼,看透她的掙扎,遂而主動問︰“還習慣嗎?”

    “習慣?”她眼珠子轉了一下,納悶,她也才剛到,沒什麼習不習慣吧,就是還在模索這一屋子怪脾氣的人。

    她看看眼前這老翁,努力的想要把Sergio集團總裁的尊貴身分跟眼前近在咫尺的老翁疊合在一塊,內心還是忍不住大嘆不可思議。

    “請問,你真的是Sergio集團總裁?”

    “怎麼,我不像嗎?”翁國欽覺得莞爾,指著面前一張椅子,“坐吧。”

    她揮揮手,“不用了,我站著就好。”她渾身不自在,雖然血液里是親情,但是,就是覺得疏遠。

    “你對你母親有什麼印象?”翁國欽問。

    母親?印象?修若娜在心里思索了須臾,卻不知道回答什麼,只能無力的搖搖頭。記憶是模糊的,容貌也是模糊,又或者,在她的人生里,母親這個角色根本是虛幻的。

    “唉……”翁國欽嘆了一口氣,“都怪我,都怪我。”他自責不已。

    “怪你?為什麼?”她很認真的問。

    翁國欽望著她清澈的眼楮,除了感傷還是感傷。瞧,這孩子長得跟倩如年輕時多像啊,一樣的美麗可人,尤其是那雙澄澈透亮的眼楮。

    “我母親她……不歡迎我回來嗎?”她試探的問。

    畢竟,到現在為止,她還沒見過她,母親也不打算主動現身似的。

    “孩子,听我說,你母親她已經死了,在你很小的時候她就已經死了。”翁國欽難過的抹了抹蒼老的臉。

    死了!她那素未謀面的母親已經死了?

    怎麼會,她以為,她會有機會見到她的,她還想親自問問她,為什麼當年她那麼小,母親卻可以這樣冷漠的拋下她?

    笑容從她臉上斂去,修若娜退了幾步,“……你騙人。”溫度從指尖一點一滴的褪去,感覺整個人就要凍成冰。

    “我沒有騙你,倩如已經過世十多年了。到了義大利後,她的身體狀況一天不如一天,最後還是沒撐過來。”

    修若娜無言。

    “早知道她會走得那麼快,我當初真不該強迫她到義大利,不該拆散你們一家子,這是我心里的愧疚,最沉重的愧疚啊!”

    修若娜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無法接受……

    母親死了,她沒來得及見上一面的母親早就死了!忘了自己是怎麼離開房的,這一夜,修若娜輾轉難眠。

    連續幾個小時,她都用一雙大眼楮愣愣的瞪著天花板那盞義大利的手工華麗藝術燈。

    宿文棠把房間讓給了她,等待明天她的房間收拾好,她就可以睡在屬於她自己的房間了。

    然而這一夜,她的胸口像是被壓了重物,沉得叫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掙扎了半晌,終於再也忍不住的翻開棉被——

    跌跌撞撞的下床來,一屋子的漆黑,她茫然旋了一圈,不知道能去哪里,只知道要逃。

    但是,在這異鄉,她又能逃去哪里?

    真的要在這屋子留下來嗎?這里根本不屬於她,全然的陌生,連母親這象徵著最後一點的牽系都已然不復存在,她真不知道留在這里做什麼!

    想起父親,她潸然淚下,恨不得能夠靠在父親懷里撒嬌,讓父親為她擋去這些詭異的氛圍。

    凌晨三點,她跌跌撞撞的模索走出房門,在水晶燈的華麗光影下蹣跚的走,她想要呼一口純淨的空氣,想要洗滌內心所受到的震撼,腦子幾度想著那模糊的身影,卻又痛苦的甩去。

    “為什麼你死了,為什麼在我還沒親口質問你的時候,你就死了?那這些年的我和父親隱忍的思念,到底算什麼?”她慌亂的喃喃自語。

    修若娜赤著腳走了下樓,穿過鋪著地毯的客廳,一路的往外走去,她急切的打開了門鎖,在這凌晨三點,迎著滿面的冷風。

    走了一段路,最後,她哭泣的撲跪在外頭的人工草地上,徹骨的冰從膝蓋上傳來,只是她已然無覺。

    眼淚成串的掉落,她頹然的坐在草地上,心里仍不願相信母親早就已經離開人世。

    “媽媽……媽媽……”她哀泣低喃,這始終擱在心里偷偷呼喚的稱呼,最終還是只能在心里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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