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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最終回 第一章
    今天,六月一號,是夏穎兒的大喜之日。

    她二十七歲,要和國內首富,經營保險業有成的企業家劉民衡之子——劉庭威結婚,這場婚禮吸引了眾多媒體及仕紳名流參與。

    應夏穎兒的希望,婚禮選在住家附近的教堂舉行,由七十多歲的高牧師證婚。會堂鋪滿盛放的百合花,貴客如雲,小教堂盛況空前,在典禮結束後,還有專車載送賓客到君悅飯店享用晚餐。

    夏穎兒只是出身小康家庭,但是劉夫人對她很滿意,在小倆口子忙著籌備婚禮的這段期間,她也忙著將兩人的未來都規劃好了。

    這會兒,劉夫人笑盈盈地,不斷跟前來祝賀的親朋好友說話︰“我真期待他們兩個生的小孩,一定很可愛。”

    劉夫人逢人便說,在天母為媳婦買的別墅裝潢得多美,光裝潢就花了破千萬。劉父對夏穎兒超好,已經把佣人全聘好,一共五名,佣人都已經搬過去整理新居,準備伺候未來的少女乃女乃。

    劉氏夫妻要夏穎兒安心︰“你以後不用上班了,家事也不用做,每天就乖乖享受就行了,自家的游泳池可以多利用,你要常運動,身體好才能生出健康的小朋友啊。那個山莊有兩所幼稚園,將來孩子讀很方便的,我們買的別墅有很多個房間,我們就算過去住,地方也夠大,不會妨礙到你們的,呵呵呵呵呵。”

    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夏穎兒呢!

    準新娘呢?準新娘最近最多的表情就是傻笑,事實上,這一切進展,讓她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怎麼要結婚了,忽然冒出這麼多劉家親戚?她一天到晚被男友載去見家人。他家人,忽然不斷在她世界出現,她頭都昏了,今天更是昏得厲害,攝氏三十五度啊,穿貴重的手工訂制大禮服,她這個六月新娘不太好當。

    劉庭威的媽媽為她準備六套禮服,晚上宴會,穿給賓客看,天啊,那些禮服穿月兌多費力啊,夠麻煩了。一直到今天,夏穎兒還是不明白,一場喜宴嘛,干麼要不斷換衣服?重點是吃飯不是嗎?

    劉庭威說︰“因為我媽希望你漂漂亮亮出現在大家面前啊,很多記者也會來,不能讓大家覺得我們劉家虧待你嘛。”

    可是這麼用力“厚愛”,夏穎兒覺得累。她曾在劉家的婚前會議上提出穿牛仔褲結婚的想法,他們的反應是哄堂大笑,當她講笑話。她的提議很好笑嗎?害她不好意思堅持。

    每個人都說她再也找不到比劉家更好的親家了,每個人都說這是她好幾世修來的福氣,大家都嫉妒她羨慕她,說她真幸福。

    是啊,這樣的男友,還有什麼好挑的呢?

    劉庭威英俊多金,是留德國的碩士,愛她愛到入骨,交往兩年,就急著求婚。夏穎兒被媒體比喻成飛上枝頭的鳳凰,名媛們又妒又羨,都說她太幸運了,就連夏穎兒本人,都覺得自己要是再有不滿,就要遭天譴了。

    婚禮開始了,媒體擠成一團,忙拍照。

    新娘嬌滴滴的,讓父親慢慢牽入禮堂,步過紅地毯,停在牧師前。

    德高望重的高牧師主持典禮,對新人說︰“……看看你身邊那位,他(她)是神給你的禮物。神給的,一定是最好的。婚後,不要嘗試改變對方,要珍惜愛護對方一世,你們要發誓,在神面前發誓,未來生老病死,你們都不分開,兩位願意嗎?”

    牧師問新郎,新郎點頭允諾。

    牧師問新娘︰“夏穎兒,你願意嗎?”

    “我……願……我那個……”夏穎兒突然口齒不清。

    “什麼?”高牧師有重听。“請大聲點。”

    “我願……我應該是願……不是、我是說……”夏穎兒看著眼前的男人。“我……”她蠕動紅唇,身體微顫,突然一直大舌頭。

    “快說你願意啊,穎兒?”劉庭威低喊。

    賓客們騷動起來,竊竊私語。

    斑牧師慌了,可憐高齡的牧師,被這局面嚇得臉色刷白,顫著聲跟新娘說︰“你不要緊張,夏小姐,你……你好好說,你願意嫁給劉庭先生嗎?”

    “我……我……”夏穎兒一臉茫然。

    “完了……”台下,夏太太猛地抓緊老公手臂。“她不會又來了吧?”

    “穎兒——”夏曉山朝台上女兒低喊︰“穎兒?你快說啊!”

    不要逼我啊!新娘拿著捧花的手,握得越來越緊,緊到指節泛白。她凝視著男友,他眼神陰郁,面色鐵青,好像很生氣,好可怕……

    “我……我……”怎麼大家都這麼嚴肅?一直催她,夏穎兒心跳急狂,汗如雨下,“我願意”三個字如鯁在喉,要她在神的面前發誓?這個牧師的證詞好嚴重呢!

    “夏穎兒,你願意嫁給你面前這個男人嗎?”高牧師催促。

    夏穎兒表情呆滯。

    劉庭威忍不住提高聲音說︰“你在干什麼?快回答啊?”真丟臉。

    “對不起。”夏穎兒忽然蹲下,掩面哭泣。“我想……我不願意……”

    “你不願意?”劉庭威怒吼。

    “我想死。”夏太太倒抽口氣,暈在老公懷里。

    “我也想死。”夏曉山蒙住臉,不敢面對。

    眾人嘩然,牧師驚駭,門外守候的記者瞬間熱血沸騰,精神大振,沖入會場瘋狂拍照。

    婚禮失敗了。

    今天,是夏穎兒的大喜之日,今天,也是夏穎兒完蛋的日子。轟轟烈烈的婚禮,她搞砸了。

    落跑新娘這事,全世界都有,本來也沒什麼好稀奇,壞就壞在,被她落跑掉的,是知名企業家的兒子。媒體怎麼可能放過這種事,當然將這新聞,轟轟動動連炒好幾天。夏穎兒這一跑,跑得非比尋常,跑得人盡皆知。

    套句古代用語,夏穎兒這次逃跑,轟動武林,驚動萬教,把她的前途一並跑掉。

    在古代,資訊不發達,某城女子逃婚,了不起也就那個城鎮人知曉。但是身在現代,夏穎兒這位逃婚新娘,她蹲下來啜泣說“我不願意”的畫面,不但上了全國電視新聞,更慘是每整點播一遍,頗有播播相連到天邊的氣勢。

    於是全國都知道了,首富劉民衡的長公子劉庭威,讓個背景不怎樣的小女子當眾逃婚。貴公子,被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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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後,夏穎兒在電話里,跟未婚夫道歉,她覺得,她還沒準備好。

    “你這個下賤的爛貨……我絕不原諒你!”劉庭威恨她入骨。

    他瘋狂的口氣,嚇壞她,沒想到向來溫柔的男友,會用這麼惡毒的字眼罵她。自知理虧,她默默承受,不敢反駁。兩人愛情,就此告終。但,愛情沒了,風波沒完。

    三天後,媽媽接到劉家寄來的律師信,要夏家賠償一半的婚禮籌備費用,總計一百六十八萬八千八百八十八塊。

    夏穎兒看到費用,搗著胸口連說幸好︰“還好我那時堅持在教堂辦,要是照他們家的意思,去奧地利古堡結婚,現在我們要賠上千萬了吧。”

    “夏穎兒我宰了你!”夏太太爆發此生最淒厲的慘叫,追著女兒跑。“一百多萬就便宜了嗎?你不要逃,給我站住,你這個敗家女。”

    夏曉山說︰“一六八八八八八?老婆,這數字好吉利欸。”

    “夏曉山,我連你一起宰了!”這對笨蛋父女,氣死她也。

    倒楣不只這樁,在保險公司當經理的老媽,被董事長痛批,因為女兒得罪豪門世家,害公司丟了八位重要客戶。那八位客戶都和劉家有生意往來,急著撇清關系。

    “你是豬嗎?”夏太太狂罵女兒。“你什麼時候不逃婚,偏偏選在婚禮舉行的時候,毀了自己就算了,一定要連我這個媽都毀了你才高興?劉家對你還不好嗎?這樣的親家到哪找?你偏要給我闖禍,你以為你是金子做的嗎?”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夏穎兒趴在老爸腿上痛哭,這些天,她眼楮都哭腫了,睜不太開,也看不清楚,好可憐呢!

    “你『不是故意』的?你闖的禍還不多嗎?這不是對不起就能解決的!你給我哭什麼哭?我才該哭!”她掐住女兒耳朵。

    “媽、媽!別這樣,你都五十三歲了,別這麼幼稚,啊……”夏穎兒疼得唧哪叫。

    “你二十七歲臨陣逃婚才幼稚!”夏太太K她頭。

    夏曉山趕快護住女兒,拉開老婆的手。“好了,往好的方面想,這是好事啊,既然穎兒猶豫了,代表他們不適合,現在分開好,長痛不如短痛,早死早超生……”

    “給我閉嘴!”連早死早超生這種蠢話都跑出來了,是干什麼?

    夏家一連多日,烏煙瘴氣,夏穎兒遭母親白眼,數落好幾天,跟幼稚園請假,足不出戶,靜待風波過去。

    同事來電,個個罵她智障白痴豬頭,本來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被她搞成天上掉下來的鳥事。本來人人稱羨、親戚高興,大家興奮要跟首富成為親家一團和氣,說不定還能連帶撈些好處,所以這陣子對夏家特好,這下,不但結不成親家,還變成敵家,沒撈到好處就算了,有幾名親友還被遷怒,損失幾筆生意,要不就是公司升遷受累,夏穎兒這次造孽很深,害人不淺。

    她,每天被罵到變豬頭,都快得憂郁癥了。只有女乃油椰子口味的乖乖零食,是她好朋友,陪她度過憂郁的逃婚期。

    星期天,不用上班。她又穿著睡衣,躺在客廳地板,呈死尸狀。右手不斷從攤開的乖乖包裝抓取,往嘴里塞,喀哩喀哩嗑,那聲音,真哀怨。而她的身材,倒很健康,沒消瘦,反而胖兩公斤。

    夏穎兒瞪著天花板,萬念俱灰。吃就對了,如今只想當廢材,她邊吃邊碎碎念……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壞女人,都我錯行了吧?難不成要我去跟你們下跪嗎?我知道你們財大勢大了不起,但也不能這麼低級遷怒其他人吧?不然雇殺手干掉我啊,有『尬斯』就來啊,誰怕誰?不要逼我,小心我變成『刺客聯盟』的安潔莉娜裘莉,砰砰砰,我打死你們,哼……搞什麼咚咚!”

    “噗……”坐在沙發看報的夏曉山嗤笑出來,他被女兒連著多天自暴自棄碎碎念的台詞,荼毒到耳朵都快長繭了,甩掉報紙,坐直身子,他清清喉嚨,對腳前橫躺的死尸說話。“女兒,你打算天天這樣賴下去嗎?”

    “唔。”

    “穎兒……”夏曉山用腳尖戳戳她的腿。“以後有什麼打算?總要面對現實吧?反正婚都逃了,你躲在家里難過也沒用啊。”

    “爸……我要去變臉。”

    “嗄?”

    “去國外變臉,台灣霹靂火有演,我要去變臉,換名字,搬家,重新做人。”

    “呵呵呵……”夏曉山大笑。“不用這樣啦!不就悔婚而已,又不是世界末日。”

    但這個悔婚的周邊效應,也太強了吧?

    “劉家一副要置我於死地的樣子,連律師信都寄來了,在銀行上班的姨丈還莫名其妙被降職,媽也丟了八個客戶,有夠夸張……”夏穎兒面色一凜。“再逼我,小心我變成『刺客聯盟』的安潔莉娜襄莉,砰砰砰,打死你們……”

    “是是是。”這狠話,也只敢對老爸撂,在外面女兒龜得跟什麼一樣。

    夏穎兒的手機在地板震啊震,她撈來看。“爸,你看他,他又傳簡訊來罵我了……”她念出來。“你這心狠手辣的壞女人,玩弄男人感情,你會有報應……我不會放過你,走著瞧!爸……他瘋了,他完全變了一個人……”好可怕,夏穎兒扔掉手機,趕快撈起乖乖,卡哩卡哩往嘴里塞,她需要乖乖壓驚。

    夏曉山處變不驚地說︰“放心,時間會治療一切,他出身這麼好,難免心高氣傲受不了被甩,過陣子他就會接受事實了。你也是,快點振作起來,不要只是靠吃逃避現實。”

    “爸……”她嘆息,坐起,看著父親。“我是不是壞透了?我會因為這樣下地獄嗎?我這次是不是錯得離譜?唉,你們當我爸媽還真慘……”

    忽然有良心懺悔起來了嗎?可是她嘴邊的乖乖粉末真是很跳tone。

    夏曉山呵呵笑。“你是有那麼點少根筋,不過,我也習慣了。”他拿出購物袋給女兒。“我罰你立刻出門幫我買咖啡豆,這樣我就開心了。”喝咖啡是夏曉山的嗜好。

    “沒問題,老巫咖啡行?”

    “嗯,老巫咖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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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目標老巫咖啡行,出發——

    宅了七天,除了上下班,夏穎兒足不出戶。這下,鼓起勇氣出門,一路疾行,忍耐左右鄰居熱情的注目,竊竊地私語,她加快腳步,頭也不回,誰喊都不理會,很快地,闖入老巫咖啡行,快到她很喘。

    一進老巫咖啡行,她先被咖啡香淹沒。

    原木裝潢,歐洲鄉村風,專賣咖啡器材及咖啡豆,這店里,沒有時髦的現代化咖啡機,巫先生堅持制作手工咖啡,唾棄冷冰冰機器。店里每天咖啡香彌漫,漫到街上去,每次來,她遠遠就先聞到咖啡香。

    香歸香,這條街有丹堤咖啡,怡客咖啡,85度C咖啡林立,它們天天高朋滿座。反而咖啡最香,老爸最愛的老巫咖啡行,人煙稀少,慘澹經營。

    老板巫先生,是大怪咖,對客人素質很要求,遇上不對盤的他就要擺臭臉。

    夏穎兒每次來買咖啡都不禁為他擔心,生意這麼慘,還能撐多久?而且,他的手工咖啡太貴啦,一杯兩百元起跳,當然沒客人啦!對咖啡不了的夏穎兒會來光顧,純粹因為老爸愛。

    她自己呢,是滿喜歡老巫咖啡行的。每次進到他的店,被原木家具跟濃郁醇厚的咖啡氣味包圍,就有寧靜安穩的感動,特別是今天,在經過鄰居路人的指指點點後,一進來,讓咖啡香淹沒,她霎時覺得壓力減緩,輕松多了。

    “老板,一杯綜合咖啡,還有,我爸要上次那種咖啡豆,兩磅。”夏穎兒在吧台前的高腳椅坐下。

    吧台後,是老巫咖啡行的老板巫克行。

    他三十一歲,五官深邃,留點胡于的方臉很性格,黑色手工眼鏡,藏不住雙眸流露的精光。身高一八,體格高大,體魄強健,合身的灰T恤,看得出結實的胸肌。粗獷的深藍牛仔褲,將長腿展露無遺,簡單衣著,卻透露不簡單的氣息。在這男人身上,縈繞著一股深不可測的神秘感。他身上,長年帶著醇厚的咖啡氣味。

    他看夏穎兒如驚弓之鳥闖進來,到終於坐上椅子嘆息,這女孩,不像以往笑盈盈。他從容地端出咖啡器具,一件件擺上吧台,烹煮咖啡。

    夏穎兒潤白的腳丫,掛在椅子旁,拖鞋晃啊晃,臉埋在桌面,有氣無力,垂著雙肩。呵,原木的櫃面,溫潤地貼著臉,還滿舒服的。咖啡香充塞心肺,稍稍平復這些天躁動的心,正舒服,冷不防听見巫老板說——

    “今天我請客。”

    “欸?”夏穎兒側臉,抬眼看他。“你請我?”這麼好康?夏穎兒看他點點頭,一雙黑眸,興味盎然地瞅著她,表情又好笑又像在同情她似地,看著巫先生嘴角那一抹詭異微笑,她忽蒙頭,慘申吟。

    “太好了,連你也知道了?”關於她轟轟動動的逃婚事件。

    啪!一份聯合報,放上來。啪!另一份自由時報,放上來。啪!隻果日報、一周刊,很快地,夏穎兒面前堆滿報紙周刊。七天來媒體的疲勞轟炸,瞬間映現眼前,她逃都逃不掉,巫先生竟然收集得這麼齊全?

    “見鬼的,你干麼搜集?”夏穎兒驚慌失措。

    巫克行哈哈大笑。“我以為你會想留做紀念。”

    “我才不會!”她抓頭發鬼吼鬼叫。“我要從這個可厭的世界消失!”

    “嗯哼,那也得先喝完咖啡再消失。”巫克行笑得更厲害了。他提著尖嘴銀壺,傾落沸水,一圈圈繞著咖啡粉慢慢澆淋,深黑液體,一滴滴濾進玻璃壺里。

    “我討厭媒體。”夏穎兒刷地將報紙周刊全推到邊邊。

    “好家伙,你敢對億萬富翁悔婚。”

    “老板,你不會相信有多少記者要采訪我,還要我上電視,談談拒絕當億萬富翁老婆的想法……你說好不好笑?”億萬富翁也是人,有什麼好驚訝的,怪了。

    “唔。”巫克行將沖好的咖啡推到她面前。“說真的,我也滿想听听你的想法,這不是一般人做得出來的事。”

    “就是臨時不想嫁了,有這麼奇怪?”

    “你臨時不想嫁的,可不是普通人。”

    “我知道,不就是臨時不想嫁一個超級有錢的……天啊天啊!”她突然怪叫。“那是什麼?”指著桌邊一疊火紅卡片。

    “不就是喜帖嘛。”

    “誰要結婚?”

    “我。”

    “哈……恭喜。”夏穎兒翻白眼。“真好運啊,我才逃婚,又踫見個馬上要結婚的,我這什麼命,我有沒有這麼喜洋洋?”

    巫克行又一陣大笑,奇怪,每次夏穎兒來,隨便說點什麼,都可以讓他大笑。

    “要我請你參加婚禮嗎?”

    “千萬不要!”她忙揮手。“我會帶給你霉運啦。”

    “你最好有天大本事,大到可以影響我的命運。”他抽一張喜帖給她。

    夏穎兒看一眼,突然扔下喜帖,就往門口跑。

    “喂——”巫克行長手一伸,隔著吧台,便抓住她。“干麼跑?”

    “我不能在你這里,這很不吉祥。”

    “胡說,快坐好。”

    “太詭異了。”她指著喜帖。

    “哪里詭異?”

    “喔,你沒注意到嗎?你非要我說那麼白嗎?”

    “少羅嗦,快講。”

    “好吧。”她捏著喜帖,拎高高給他看。“如果你夠細心,應該會發現,新聞報導的那間教堂,名字很熟吧?”

    “又怎樣了?”

    “你三天後要結婚的教堂,就是我逃婚的那間教堂,幫你們證婚的,應該也是高牧師吧,你不覺得這一切太玄了……這實在太不吉利了!”

    “哦?我不覺得有什麼啊。”巫克行失笑。“這沒什麼。”

    “沒什麼?我不能害你,到時候萬一你婚結不成,八成怪到我頭上,掰。”趕快落跑,但她再次被揪回來。

    “你給我坐好!”巫克行將她狠狠按在座位。“我最氣泡好的咖啡,客人沒喝完就走。”這可是犯他大忌。“要走,喝完再走。”

    沒想到夏穎兒這麼怕帶衰他,用乾杯的方式,將他手沖的咖啡咕嚕嚕灌進肚,砰,放下杯子,再落跑。第三次被巫克行揪回來。

    “你真的激怒我了。”巫克行臉很臭,緊扣她手臂,冷瞪著。

    “耶?我喝光了欸!”又怎麼了?

    “我最討厭不懂品嘗咖啡的家伙,這種野蠻的喝法讓我很氣。”

    夏穎兒嘆氣,很受不了,她也怒了,甩開他的手。“巫先生,有句話我不知該不該說。”

    “請說。”巫克行推了推臉上的手工眼鏡。

    “一直以來我就很想跟你說,你這個人真機車,怪不得這間咖啡店慘淡經營,就我這個熟客。人家來喝咖啡是要放松,不是來听你講咖啡經,你堅持的咚咚太多了吧?咖啡店經營到現在,應該已經虧很多錢了吧,有時候我真的很擔心你的咖啡店會倒閉,你這樣不行啦,連我要怎麼喝都要干涉,我是你客人,你還命令我,下喝完還不準我走,好像我是犯人,你真的很不懂得怎麼做生意,再不改,小心會倒閉。”

    “你擔心我的店會倒?”他顯得很震撼。

    “對啊。”瞧,抬杠這時,整家店,就她一個客人,不倒才怪。

    巫克行先奇怪地瞪著她,然後,他又哈哈大笑了。“你實在太好笑了。”

    夏穎兒拉長臉說︰“哪里好笑了?我是好心給你建議。”

    “你坐吧,放心,我的店沒那麼慘,再來一杯咖啡?”他真愛跟她瞎扯,這女人太有趣了,整個跳tone。

    “還喝?”夏穎兒瞪大眼。“你真不怕被我帶衰啊?”

    “放心,我的婚禮會進行得很順利,我跟我未婚妻的感情很穩定,我們交往很久了。”

    “嗯哼,我也以為我跟我未婚夫的感情很穩定……”她坐下嘀咕道。

    “是啊,不穩定就不會走到結婚。”

    “就是啊。”

    “那麼為什麼,在最後一刻反悔?如果不想嫁,干麼等到婚禮進行的時候才說,引起這麼大風波。”

    夏穎兒想想,抓抓頭發,又煩躁地抹抹臉,然後坐直身子,看著巫老板,雙目亮晶晶。“跟你說,那是很難形容的,特別是在婚禮當下……”她壓低聲音,仿佛要說什麼奧秘的事。這,引起了他的全部注意。

    “請說得更明白。”他湊身過去,想听得更清楚。

    她在他耳邊小聲說︰“在婚禮時承諾,跟平日私下的承諾,很不一樣。”

    “哪不一樣?”

    “相信我,就是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啊?”

    “當你走進教堂,踏在紅毯上,”夏穎兒突然嚴肅起來。“當你終於站在牧師跟親友的目光中,當你們面對面宣誓,發誓以後就要永遠在一起了,一輩子喔,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看著你發誓,那感覺,真的不一樣,非常嚴肅、非常恐怖……”

    “我听起來沒什麼啊。”

    “當時,我看著新郎的臉,我就差『我願意』這三個字了,一說出來,我們就會結為夫妻了,這時候,發生一件事……”夏穎兒壓低口氣,神秘兮兮。

    巫克行專注凝听,竟莫名跟著緊張起來。

    夏穎兒勾勾手指,要他靠得更近些,然後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巫克行听完,退身,看著她,困惑地挑起一眉。“所以……你就決定不嫁了?”

    “嗯。”夏穎兒用力點頭。“你可以笑我沒關系,但是,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

    “唔……”巫克行模模下巴,抬頭看了看天花板,然後重新注視夏穎兒。“關於這件事,你還有跟誰說?”

    “我誰都沒說,因為大家都忙著罵我,我也不能跟我爸媽說,他們已經夠煩了,我說了只會討罵。但你無所謂,我們生活沒交集,跟你說沒關系,現在你知道了吧,這就是當時我為什麼反悔的原因,你听完了有什麼感想?”

    “我听完的感想就是……關於你這種幻听的現象,也許該找精神醫師掛個號。”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講!”夏穎兒拿紙巾扔他,他大笑。

    可惡!她後悔,早知道就不跟他說了,他不會了解的,沒有人相信的。她悔婚真的是悔得很無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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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著他,忽然耳朵響起一句話——不是他、真的不是他、真的真的不足他……就好像神在跟我說話……”

    事後,巫克行只要一想起夏穎兒說的,就忍不住發笑。他跟未婚妻王雅蓓聊起夏穎兒的事,從事服裝設計的王雅蓓,覺得這女孩真夸張。

    “哪有這種事……胡說八道,我看這是她月兌罪的理由。都到婚禮上了才不嫁,人家當然抓狂,何況還是那麼不得了的家族。以她只是幼稚園老師的條件,能嫁進劉家就該偷笑了……”

    她的話教巫克行皺眉頭,他不喜歡這種比較。

    窩在王雅蓓家里的大沙發,她圈住他頸項,整個人賴在他強健的身軀上。“像我呢,我非常篤定,人家要的是你……你知道我從不動搖的……”從相戀那日起,她痴心不悔,不管歷經多少風波,她都陪在他左右,遷就他的一切。

    巫克行調侃女友。“話可不要說太滿,想想夏穎兒,她說在教堂跟牧師的注視下宣誓,感覺跟平常不一樣,說不定,你也會突然發現,你要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真的真的不是我……”

    巫克行冷冷的口氣,配上夏穎兒的台詞,害女友哈哈大笑。

    她啃男友臉頰一口。“相信我,像她那樣糊涂的女人太少了。”

    三天後,換巫克行跟新娘站在教堂。

    可憐的高牧師,剛剛逃離證婚失敗陰影,今天,他重新振作,神清氣爽,又一臉慈祥地為眼前新人證婚。

    今天壓力小,這對新人喜歡簡約風,男方家長都在國外,沒空出席,女方只有少數幾位親戚到場,沒有媒體記者,氣氛輕松自然,想必會進行得很順利。

    “很高興,在這晴朗的好日子,為兩位新人證婚……”高牧師以緩慢充滿戚情的聲音宣讀誓詞。“巫克行,從今爾後,不管生老病死,富貴貧窮,是不是都願意陪著王雅蓓,不離不棄……”高牧師問巫克行︰“你願意娶王雅蓓小姐為妻嗎?”

    巫克行深深凝視女友的臉,看進她的雙眼。

    艷陽攀在她身後的彩繪玻璃,絢爛閃耀,盛裝打扮的女友,出落得更美了。她頸上的璀璨珠寶,閃痛他的眼楮。忽然,他有些恍神。是日光太明亮嗎?女友忽然面目模糊……

    王雅蓓本來一臉笑意期待著,但遲遲听不到回答,她的笑容凝住了。

    不會吧?高牧師緊張,額頭流汗。“巫……巫先生?”他心中一緊,他認得這種恍惚的表情,喔,不,不,老天,千萬不要再發生同樣事件。“巫克行先生?”

    台下,親友竊竊私語,王雅蓓臉色漸冷。

    “我……”巫克行忽然有點喘不過氣,看著女友美麗眼楮,耳畔響起夏穎兒的話,腦海一直重現著夏穎兒那篤定又認真的表情,彷佛夏穎兒就貼在他耳邊神秘兮兮地說——

    “我看著他,忽然耳朵響起一句話——不是他,真的不是他,真的真的不走他……就好像神在跟我說話……”

    現在,看著王雅蓓,巫克行竟然好像也听到同樣的話,他忽然不確定了。

    可惡!一定是夏穎兒給的壞影響。

    “巫克行?”王雅蓓挑起一眉,詢問地瞪著。

    巫克行怔著,答不出“我願意”三個字,這三個字,忽然變得好沈重。

    牧師低聲催促︰“巫先生?巫克行……”

    王雅蓓臉龐凝聚怒氣。“巫克行?你在干什麼?”

    賓客騷動,大家都感覺到新郎的遲疑。

    巫克行艱難地握緊拳頭。“我……很抱歉,讓我想一下……”

    “什麼?”王雅蓓反應超激烈,向來溫柔如兔的她,瞬間變成大暴龍,她張開血盆大口,雙目暴突,大吼︰“你該死的要想一下?巫克行?你再說一次,你要想一下?混蛋!”

    瞧著她捧著花束發抖,暴怒的表情,讓巫克行震住了。

    斑牧師趕快緩頰,對巫克行低道︰“快說願意啊,呵呵呵,你是一時迷惘,正常正常啦,這叫婚前恐懼癥……”高牧師也安撫新娘。“你先冷靜,一般來說,新人總是有點焦慮,他要想,就讓他想一下,畢竟是人生大事,所以……”

    王雅蓓咬牙,警告男友。“我現在是有頭有臉的名設計師,你不要讓我丟臉,否則我絕不原諒你。”

    巫克行本來只是猶豫,忽然,思慮變得異常清晰,就好像腦子閃過一道靈光,他清楚了,而且非常篤定,篤定到甚至大松口氣。

    “抱歉,我想,我們不能結婚。”他神情堅定。

    啪!王雅蓓甩他一巴掌。

    斑牧師背過身,蹲下,啜泣,問蒼天——

    上帝,稱為什麼要這樣整我?莫非禱告不夠勤,被神詛咒,連續兩次證婚失敗?嗚嗚嗚……

    女方親友沖上前,痛罵他。巫克行靜靜挨罵,面對他們的憤怒。

    王雅蓓雙目燃燒恨意。“你要想一下?真好笑。巫克行,你以為你還是當初那個大明星嗎?”

    “巫克行!”王雅蓓的姊姊將妹妹拉到身後。“你太過分了,當初是誰在大家唾棄你的時候,挺你到現在?你有沒有良心?我們王家還要接受你,你就該偷笑了,你有什麼資格要想一下!”

    “真的是太不要臉了,喔,天啊,怎麼會這麼夸張啊?”王母掃著臉,一副快暈倒的模樣。“臭小子,我告訴你,你最好去想個幾百年,婚禮取消我最高興,我還舍不得讓我女兒嫁給你這個敗類,要不是她堅持,我是絕不會答應的,你不用想了,我們走!”

    王家親友散去,婚禮夭折,鮮花依然盛放著,嘲笑這頹敗的愛情。

    巫克行看著被人踏碎的紅玫瑰,蹲下,拾起一朵殘爛的玫瑰,在鼻間嗅聞。對於婚禮失敗,他的表現異常冷靜,面色平靜,看不出太大的情緒。

    老牧師蹲在地上,搖頭嘆道︰“你們年輕人,都把結婚當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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