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涼說愛你 第四章
陳穎為自己的失態感到難堪,日光映著大廳,她垂眸看著她的影子和一個陌生的影子倒映地板。
“這樣就不會留下疤痕。”他說。他們坐在長椅上,都很有默契地不提方才那個吻,怕引得彼此尷尬。
慕藏鱗左掌捧著她側臉,右手輕輕地幫她擦拭傷口,他太溫柔以至於陳穎不敢迎視他眼楮。他將平疤的貼布貼上她臉頰傷痕,並用手指按平,那溫熱的指尖彷佛也按痛她塵封的心,忽然他笑了。
他說︰“你好像很緊張。”注意到她一直握緊的手,繃緊的身體。
在他面前,她的情緒好似都被看得一清二楚。她冷臉,起身。“我要走了。”經過那一吻、那失態的哭泣,在他面前夠狼狽了。她站起來,他伸手制止她離開。
她俯望他,他笑問︰“不如一起吃飯?”順道跟她商量硯台的事。
“呃……”陳穎將發絲撥到耳後,眼神閃爍。“不,我等等有事。”她繃緊面孔,心虛的口吻,連自己都感覺得出這是個笨拙的謊言。她根本沒事,她只是害怕跟這迷人的男子共處。
“天大的事也沒有吃飯重要。”他從容地望著她不自在的表情。“你還沒吃飯吧?怎樣,賞臉嗎?”
陳穎瞪著他,就是這種目光,這種很溫暖、很可靠的目光,讓她害怕。怕什麼?怕自己動情,怕自己依賴,怕自己愛上人。
撇下他,她嚷她的貓。“親愛的?”那只不肖貓呢?她找起它。背後傳來他低沈的嗓音,她背脊一僵。
“我很可怕嗎?”他問。
陳穎轉身望住他,貓咪喵喵地從廚房溜出來,像是跟陳穎道歉似地,在她腳邊磨蹭。“是,你很可怕。”陳穎坦白。
他詫異,失笑,困惑地搖搖頭。“這還是第一次听人說我可怕。”雙手環胸,他很不甘心。“我倒想听听我怎樣可怕了?我長了三頭六臂?”他開玩笑,但她沒笑,她目光銳利。
她挺直身子,握緊雙手。“你可怕,你不正常,你好怪。”她說,他黝黑的眼楮因她的指控驀地湛亮。
瞪著那炯炯黑眸她繼續道︰“我的貓這樣欺負你,你還對它那麼好,它吃了你的風水魚,你還煮魚喂它?我對你這樣差,給你這麼多氣受,三番兩次,你不計較;你說我不可理喻,這不稀奇,我自己的個性我太清楚,結果你竟然還想留我吃飯。你這樣好,好得讓我感覺你好可怕,我想不出來你為啥對我這樣?真不知你要干麼,我真不能理解。我這樣解釋,夠清楚了吧?”一口氣把對他的困惑說破。
他緘默,注目她良久,他望著陳穎,老天,她真是個太壓抑、太小心的女人。然後他說︰“我懂了。”
這會兒,可不是提硯台的好時機。他要說了,不就等同承認了他的確是別有目的才對她好……這會傷她的心吧?被她認定是個卑鄙的人,這念頭令他難以忍受。他望著陳穎,細細的眉毛,剛哭過氤氳濕潤的眼楮,倔強抿著的唇瓣,一切一切在他眼中看來,都是那麼可憐、那麼需要人寵愛。他不想傷害她,更不希望被她討厭。
他沒答腔,陳穎撇過臉去,彎身抱起貓咪,同時他開口了。“那假使我說,對你好是因為喜歡你……”
陳穎驚愕,猛地轉過臉來。
斜映的日光,他好看的五官,這剎在她眼中,為什麼耀眼得令她暈眩?她的心跳得飛快,她的臉一陣燥熱,她忽然感覺呼吸困難。听見他一字一句正經嚴肅又說——
“喜歡你,所以想跟你一起午餐,所以想多認識你,喜歡不需要理由吧,你肯嗎?陪我吃頓飯?”他想對她好,他說得理直氣壯。“既然你也知道你的貓有多過分,你對我的態度有多差,那麼為了補償我,坐下來陪我好好吃頓飯,這要求不過分吧?”老天,瞧瞧他說什麼?打幾時起他慕藏鱗要做飯給人吃還得這樣卑微的?不敢相信,這樣遷就她;不敢相信,這樣的說法竟不是因為那只硯台,而是一種本能直覺地想要親近她。
陳穎抱著貓咪,望著他,她因他突如其來的話而尷尬臉紅。他眼色黯了,那雪白的臉龐漸漸泛起的紅暈,可愛得令他想親吻。
“你……”她困窘且不知所措,有點生氣地罵他。“你真奇怪。”
他大笑,黝黑的眼楮閃著耀眼的光。“彼此彼此。”
※※※
在V.J.假使想減肥的話,只要找陳穎一起用餐,肯定令你食欲全消。
熟知了陳穎的冷漠和寡言,便再無同事會自討沒趣邀請她午餐,可是這個慕藏鱗非但哄著她留下來吃飯,還親自煎了牛排、煮了濃湯請她。
陳穎很震驚,但最令她震驚的是,自己竟然答應了。有多久不曾這樣跟男人獨處?她必須承認她有點緊張,於是只好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牛排上。
慕藏鱗看她很仔細地將牛排一小片一小片切割開來,這個過程就用掉十分鐘,然後好笑地看她很規律地一小口一小口吃起來。從切完到牛肉入口,這過程食物都冷了,他本想開口糾正她卻又覺得有趣,所以靜靜打量她低頭吃飯的模樣。
她低著頭,插著肉塊忽然說︰“你都這樣盯著人吃飯嗎?”
他微笑。“通常不會這樣失禮。”他看她優雅地剔去肥肉。“但是看你吃飯很有趣。”他誠實道。
有趣?這可稀罕了,她抬起臉來注視他。V.J.的人要听見這話,肯定跌破眼鏡。陳穎瞪住他。“你這樣看著我,我吃不下。”
“好好好,”他哈哈笑舉雙手投降。“我不看你,你快吃吧,大小姐!”老天,她說話可以更直一點。她低頭繼續用餐,他笑著動手切牛排。
客廳很安靜,要一般人應該會一邊用餐、一邊找話題瞎扯吧?
慕藏鱗好笑地切著牛排,可這女人簡直像冰窖,放任著令人窒息的尷尬氣氛,只是沈默地低頭用餐。他不開口她也就絕不說話,老天,她是冷場女王嗎?
慕藏鱗暗暗覷著她,看她很專注地一小口一小口吃牛排,看她很小心地把湯吹涼了才喝,看她優雅地咀嚼,看她忽然用力放下刀叉,看她揪起眉頭,看她很受不了地驀然抬首瞪住他。
“你又在看我了!”她生氣。他瞠目,哈哈大笑。
“陳穎,你用餐時都不說話的嗎?”
她抽起面紙擦嘴。“干麼?”
他好奇地問︰“一般人用餐不是都會聊聊天什麼的,你跟人吃飯都這樣安靜?”
“要說什麼?”她反問。
“譬如,聊聊工作。”
她啜一口冰茶,吃飽了心情輕松不少。“好,聊工作。”他煎的牛排很好吃,她變得比較好說話。
他左手托住臉,興味盎然地望著她,緩緩道︰“我賣古董,今年景氣差,不過生意還可以,今晚要見客戶,談一筆生意。”他開了話題,起了頭,挑眉示意換她接下去說。
陳穎想了想說︰“我做秘的。”
然後一陣緘默,他們望住彼此。他忍不住道︰“然後呢?”
她不懂,皺起眉頭。“然後什麼?”
“繼續說啊~~”
她很認真地問他。“繼續說什麼?”
他對她道︰“你做秘的,然後呢?”
“然後……”她想了想,很認真回答。“然後……做一些秘的工作。”
“什麼工作?”
“調閱資料聯絡事項備注筆記約會聯絡廠商接洽餐廳訂約。”夠清楚了吧?
“嗯,嗯。”他點頭。“還有呢?”
“早上八點上班,下午五點下班。”
“嗯,還有呢?”
“有時做做剪報紀錄……”
“還有呢?”
“一星期放兩天假,做滿一年有七天年假,員工福利完善,做了三十年後有一筆退休金,慕先生,這話題可以更悶一點。”
他哈哈大笑。“老天,我放棄,真被你打敗了。”他挫敗的表情,奇異地緩和了陳穎緊繃的面容。
他又找個話題。“不如我們來聊願望吧!我的願望是將來希望去新疆住蒙古包看駱駝,你呢?”
真的不習慣和人廢話一大堆,陳穎看著他,又皺起眉頭了。“願望?發大財,不用早起上班,天天吃喝玩樂。”她夠老實了。
听她這麼說,慕藏鱗臉色一凜,表情有些不自然。“喔。”他感覺心虛,她是有可以發大財的東西。
陳穎眯起眼楮。“你覺得很膚淺嗎?”
“不不不!”他連忙否認。“挺實際的。”
陳穎的手機響了,她抽出口袋里的手機。“喂?”
“陳穎,我們在路上,正要去你家,因為……”是溫霞飛。
“啥?”陳穎沒好氣,听見對方電話被搶走。
“喂。”茵茵急躁解釋。“是影曦那件案子,有事找你,我們快到了,啊,見面談……”
“等等!我——”喀,對方收線。她們要來?陳穎忙把電話塞進口袋,慌張地起身,抓了貓就跑。“我走了,拜。”Shit!最討厭人家忽然來訪,被她們撞見她和慕藏鱗午餐,不知要引起啥誤會。
她穿了鞋,左臂吃力地托著貓推開門就走,他要送她出去,她揮手。“你別出來!”怕她們撞見。
他錯愕,瞪著她慌張地穿過院子推門出去,“砰”的把門摔上。
“陳穎!”溫霞飛下車,興奮招手,沒看見她是從他家出來的。
陳穎臉狽,僵在他家門口。
蔚茵茵停好車也走過來,她們一起望著陳穎。
“下來接我們啊?”霞飛笑問,真難得。
“ㄟ。”陳穎笑得僵硬,蔚茵茵眯起眼楮伸手踫她臉頰。
“你臉怎麼了?”
溫霞飛瞪著陳穎懷中肥貓。“哇!炳哈哈~~一陣子不見它又胖啦,抱抱!”她逗弄它,它喵一聲掙月兌。“親愛的?”
“親愛的?”
三人追貓,陳穎第一個沖上前,忽地它縱身躍入慕藏鱗的家。Shit!陳穎慘嚎。“親愛的……喔……”不!
“跑進去了?”蔚茵茵瞪著高牆。“陳穎,你的貓……”
“進去抓。”霞飛十分積極,立刻咚咚咚跑去按電鈴。
“別!”陳穎膛目制止。
叮~~來不及了,她已經按了。
茵茵臉上出現黑線條。“笨蛋!”槌她腦袋,霞飛痛呼。
屋里邊傳來腳步聲,門打開,茵茵和霞飛一看見來人,傻了。陳穎申吟,掩住臉。
丙然听見霞飛驚呼。“你你你……你好面熟!”
“笨!”茵茵眼力好,笑得好燦爛。“呵呵呵~~大老板,原來你住陳穎樓下,哇!”她故意哇好大一聲,哇得陳穎想掐死她。她回頭暖昧地瞥陳穎一眼。“這可真是奇緣,是不?”
“原來是你們!”慕藏鱗熱情招呼,爽朗地笑,對她們說︰“天氣熱,要不要進來坐坐?”
“好哇!”茵茵和霞飛立即歡呼。
陳穎翻白眼,被她們笑著推門進他家。
穿越綠意盎然、古樸別致的庭院,蔚茵茵及霞飛忍不住駐足欣賞。
“好美~~”霞飛指著一只養著綠苔的石磨贊嘆。
“好別致。”茵茵低頭踫蹬腳下的七星磚。
“過來!”陳穎逮住奔向魚池的“孽子”。
慕藏鱗推開紗門,拿出月兌鞋。“你們自便,不用客氣。”逕自去廚房打開咖啡機。她們三人在客廳L型長椅坐定,蔚茵茵笑嘻嘻地瞪著陳穎。
“你們很熟了喔。”
陳穎懶得解釋,溫霞飛好奇地打量慕藏鱗裝潢過的大廳。
“原來你們是鄰居,真有緣。”霞飛說。
“怎樣?”茵茵用手肘撞了陳穎臂彎,眼色很賊。“有沒有心動的感覺?”
陳穎板著臉轉移話題。“你們找我干麼?”
“喔~~差點忘記,就是……”
“吃蛋糕。”慕藏鱗將咖啡和蛋糕端來,油亮霜狀的圓形起司蛋糕立即嬴得她們好感。
“那我們不客氣了,我跟組長還沒吃咧……”溫霞飛坦白道,她笑得可開心了。
慕藏鱗微笑。“請,盡量吃。”
霞飛和茵茵切起蛋糕,陳穎抱著貓咪訕訕靜坐一隅。
“慕老板。”霞飛一邊吃蛋糕、一邊問他。“外邊那具石磨也是古董嗎?”她是V.J.的企劃專員,對什麼都好奇。
“是的。”
“那這個桌子咧?”霞飛敲敲桌面。
“也是古董。”他耐心回答。“石磨和這只黑檀虎雕案都是清朝古董。”
“哇!”霞飛贊嘆。“該不會連椅子都是古董吧?”她挪了挪,瞪著下邊的花雕椅子。“你家的東西都很貴喔……”
“你問題真多ㄟ!”茵茵瞪霞飛一眼。陳穎覆額感覺無聊。
注意到陳穎沒拿蛋糕,慕藏鱗幫她切了一塊。
她推開蛋糕。“我不要。”
“這是客戶送的,天母最有名的起司蛋糕,嘗看看。”他遞叉子給她。
她搖頭。“我吃不下。”
霞飛和茵茵安靜了,看他們倆說話。
“才一塊蛋糕而已。”他慫恿她。她該多吃點,她太瘦了。
她有些煩地說︰“我們剛剛才吃過——”忽然住嘴,抬頭見茵茵笑咧嘴,霞飛瞪直眼楮。
“你們剛剛一起午餐啊?”霞飛听見了。他們是不是在談戀愛啊?
“喔呵呵呵~~原來你們吃過飯了。”她眯起眼,打量著陳穎。那邪惡的視線一副“你們搞不好也上過床”的模樣。
陳穎白了她們一眼,完全知道她們怎麼想。她從不跟男人用餐,從不上男人家,也難怪她們驚奇。
慕藏鱗落落大方。“喔,剛剛煎牛排,她來就順便一起吃。”
陳穎真想掐死他。蔚茵茵張大了嘴指著陳穎,陳穎立即解釋。“我來捉貓。”怕她們誤會她倒貼慕藏鱗。
“抓貓?”霞飛不解。
慕藏鱗很大方地又解釋。“喔,她的貓喜歡吃魚,老賴著不走。”
蔚茵茵更驚奇了。“哇~~你幫她養貓喔!?”果然很熟了。
陳穎急道︰“不是,它自己跳下來的。”
“它發情,我叫她閹了貓,她死也不肯。”他訴苦。“吵得我晚上不能睡。”
“我知道。”霞飛安慰他。“陳穎怕她的貓咪動手術會痛。”
茵茵加入批陳大會。“其實會打麻醉啊,根本就不疼!”
“就是啊~~”慕藏鱗感動得差點落下淚。“她竟然叫我買耳塞,它只是一只貓ㄟ!”
“唉~~”茵茵拍他肩膀。“她對貓太溺愛了。”
“只要她的貓好,她才不管旁人死活ㄟ。”霞飛下結論,他們猛點頭。
“是是是,過火了。”茵茵說。
“只是一只貓啊……”慕藏鱗感慨。
“閹了對它更好,天天叫嚷很痛苦的。”茵茵說。
“她把感情都放貓身上了……”霞飛接腔。
“喂!”陳穎嚷,倏地起身。“你們繼續,我要走了。”
慕藏鱗哈哈大笑地將她攔回。“生氣啦?”黝黑的眼楮仰望她,茵茵跟霞飛也大笑。
陳穎俯望那雙黑湛的眼楮,為那里頭的光芒心悸,竟無法對這樣的目光生氣。
他將她按回椅上。“好好好,不公審你了。”
“是,貓咪萬歲!”茵茵大笑。
“是。”霞飛逗弄桌底的貓。“你的貓咪最可愛,又肥又可愛,你看它肥得多厲害,沒見過這樣肥的貓。”
喵嗚~~親愛的感覺受辱,夾住尾巴甩開霞飛的手。
氣氛輕松自在,他一下子就跟她的同事熟絡起來,陳穎心底詫異。
“啊!對了。”茵茵記起正事,她問陳穎。“我記得你家有一個形狀很奇怪的硯台。”
慕藏鱗斂去笑容,臉色微變。
“干麼?”陳穎啜飲咖啡。
“你拿下來借我。”
霞飛解釋。“是影曦那件案子,我剛去片場,網路跟用毛筆寫情古今對比的那段,道具找來的硯台太陽春了,拍不出我要的感覺。硯台要特寫的,最好用別致點的,組長說你那只硯台很特別……”
“就你壓報紙那塊,快快快、拿來借,我等會兒送去片場。”
“呿!”陳穎揮手。“那麼丑的硯台,送你都行!”那是小時候在祖母家倉庫撿的,當時祖母病逝,大人忙著收拾祖母的東西,她無聊去倉庫玩,因為那硯台長得奇怪,就把它帶走。
她不以為然的口吻,害慕藏鱗差點心髒病發。送……她要送人?晴天霹靂!
幸好茵茵馬上說︰“我要硯台干麼,借我一天就行。”
“我去拿~~”陳穎起身,再次被攔下。
“等……等一下……”慕藏鱗緊張。“你們拿硯台拍啥?電視廣告嗎?”
霞飛點頭。“是啊,三十秒的廣告片。”
她們奇怪地瞪著慕藏鱗,因為他的臉色很難看。
“拿到電視上播?”
“是啊!”霞飛笑得很燦爛。“我幫網路公司寫的腳本,妙吧?他們很喜歡毛筆寫情這點子,要連播一個月喔~~”
一個月!?ㄏㄡˋ,要命!慕藏鱗瞪住溫霞飛,很想殺她。整整一個月會有幾千幾萬人欣賞,並發現到他看上的稀世珍寶,又有多少同行將因此追來陳穎家搶購瓖塵硯?天啊!他臉色泛青。那是他妄想收藏的寶貝啊,他無法想像那寶貝落到別人手中,被當成一般古董那樣拿到台面上稱斤論兩標售,它淪落到陳穎手中已經夠慘啦~~慕藏鱗情緒復雜。
陳穎注意到他異樣的表情。“你干麼?”
鎮定,鎮定!慕藏鱗若無其事地隨口問︰“其實我有幾個硯台形狀不錯。”
“哦!?”霞飛好奇了。“肯定是古董。”他賣古董的嘛。
“既然要上電視,當然要用好一點的硯台,我借你們。”嗚嗚~~他願意犧牲次愛的硯台,只要瓖塵硯別曝光。
茵茵問他。“怎樣的硯台?很美麗的?”
“保證上等貨!”他卯起來慫恿。“黑中帶青,質地盈潤,肯定比那個形狀奇怪的硯台好太多。”
“真的?”茵茵好奇了。
霞飛問︰“哇,古硯喔,很貴嗎?”
“那當然。”他得意道。
霞飛听了睜大眼楮。“哇~~”她轉頭跟茵茵說︰“那還是不要了。”
哇勒~~慕藏鱗錯愕。
霞飛跟茵茵說︰“片場的人都好粗魯,萬一摔壞我們賠不起!”這時她倒很細心,細心得教慕藏鱗想殺人!
茵茵點頭。“嗯,有道理。陳穎的怎麼摔都沒關系。”
哇靠!這句話叫慕藏鱗嚇死。
茵茵催促陳穎。“快去拿吧!”
“等一下~~”慕藏鱗再次揪住陳穎,他眼角抽搐,表情痛苦,聲音壓抑。咬牙切齒對她們道︰“要摔壞……就算了……”那個溫霞飛,真想掐死她!
“那怎麼好意思?”霞飛搖頭。
陳穎也插話。“幾個花瓶都一百多萬了,一只古硯不知要多少。”
“慕先生人真好。”霞飛感激。“其實拍攝重點放在電腦上,陳穎那個硯台就行了,真的用不著那麼高級的古硯。”
真的想掐死她!慕藏鱗深吸口氣,很虛弱地撒謊。“你們用我的硯台吧!”他心中淌血。“當是幫我做免費廣告。”呴呴呴,悲哀呀!他不得不踐踏自己的人格。
原來如此,她們眯起眼楮瞪住他,恍然大悟。哼!丙然是奸商,想搭順風車ㄟ~~
在她們誤解的唾棄的目光中,慕藏鱗感覺自己好渺小……嗚嗚……被誤解也行,只要他的瓖塵硯平安無恙。
“哼。”陳穎冷笑。“你腦筋動得真快,不愧是從商的。”還以為他真這樣熱心。
“原來是這樣喔。”茵茵了解了。
“是。”他低聲下氣。“那,用我的硯台行吧?要有觀眾問起,就說青玉寶閣提供的。”這會兒他倒被唾棄了。這會兒,霞飛倒善解人意起來——
“組長,就用他的吧。人家陳穎摔壞他古董,他都不要賠了,補償他……”
靠!慕藏鱗難得在心里罵粗話,臉上滿是黑線條。嗚嗚……可悲可嘆……
陳穎眯起眼楮。“三十秒的電視廣告,足夠補償你的損失還綽綽有餘。”
ㄏㄡˋ!行行行,這黑鍋背大了,慕藏鱗無奈地嘆息,感覺自己的人格持續破裂中。
“那就用你的。”茵茵決定了,陳穎坐下,不上樓了。慕藏鱗終於松了口氣,緩了臉色。
霞飛對陳穎道︰“穎,那你的硯台借我好了,剛去片場看人寫毛筆很有趣的,我也想學。”
“喔,好啊,反正我用不到。”陳穎爽快答應。
慕藏鱗想吐血。上帝!為什麼這樣折磨我~~
就這樣溫霞飛微笑地帶走慕藏鱗心心念念的瓖塵硯,陳穎和他站在門外目送她們離開。
臨走前,慕藏鱗按住溫霞飛肩膀,很嚴肅好認真地叮囑。“練毛筆字一定要心平氣和。”他心中淌血。“磨硯時一定要輕要緩要小心,千萬要小心啊!”
“好。”霞飛說,轉身走,踢到顆石子差點跌倒。
“小心!”他即時扶住她。ㄏㄡˋ~~不妙!硯台落至她手里還能平安歸來嗎?
她們走後,陳穎抱著貓咪,斜臉望他,若有所思地盯著他瞧。
靶覺到她銳利的目光,他有一點心虛,有一些惶恐。“怎麼?”她……她發現什麼了嗎?
“……”抱著貓咪,她犀利的視線,彷佛能看穿他。
他被她瞧得有點心虛,頂上掛花葉的影子交錯在她白皙的臉頰上。
她注視他充滿陽剛味的臉龐,他比日光還要耀眼地佇立她面前。
罷剛,為什麼吻我?陳穎不敢問。她移開視線,踱往開著門的公寓入口。
“我會把紗門鎖起來。”她走進梯間,轉頭要關大門,她向他保證。“它不會再來騷擾你了。”
慕藏鱗伸手擋住門扉。“其實……”望著她清澈的眼楮,又看了看貓咪,他低聲說。“我真的不介意,別鎖它。”
陳穎不能理解,她立在門旁,看著他。“你不覺得麻煩?”
“我喜歡你的貓。”他說,伸手模模親愛的,它像是懂得,伸舌舌忝了他。
他笑了,搔搔貓咪頸子,它舒服地眯起眼楮享受。陳穎望著這男人,一時無語。
今天好熱,是氣溫的關系,還是這男人的關系?她跟懷中的貓一樣,也眯起眼楮打量他,感覺有一點暈眩,是熱暈了腦袋,還是他身上那股屬於男人的氣味?一種刮胡水的乾淨氣味。他拍拍貓咪的頭,然後抬起臉,發現到她專注的視線,他們一剎無語。忽然兩人都有一點兒尷尬,她回避他目光。
記起先前的話題,她低著頭說︰“那……那我……紗門不鎖了。”
“嗯。”他竟也有點手足無措,他搔搔頭。“就別鎖它了。”
兩人又一陣尷尬地沈默,唯有一點相同的是,他們的心都跳得好快,他們的臉都有一點紅,他們面對彼此都有那麼一點緊張。這到底是……
貓咪打了個呵欠。
陳穎回神過來,急道︰“我上樓了。”不舍得走,可是並沒有話要說。
他也愚蠢地忙道︰“我等等也該出門了。”
“喔。”她點頭。“那……我上樓了。”
“喔,嗯。”
她看他一眼轉身上樓,他望住她背影轉身離開,結束這可笑的對白。陳穎上樓時,想著他方才的吻,心神不寧。
慕藏鱗回到家里,收拾餐盤時,想起陳穎柔軟的嘴。
扭開水龍頭清洗碗盤時,仍不敢相信自己吻了那女人。
水嘩啦啦淌過他的手,她哭泣的表情,她墜下的眼淚,在他心上重映。
手指劃過洗淨的瓷盤,憶及方才她說話的模樣。
一星期放兩天假,做滿一年有七天年假,員工福利完善,做了三十年後有一筆退休金,慕先生,這話題可以更悶一點。
慕藏鱗笑了,眼色溫柔,輕撫著瓷盤。從來也沒有……踫過這樣的女人。
※※※
“怎樣,拿到硯台沒?”晚上關念慈打電話關心。
“唉!”慕藏鱗嘆息。“我還沒提起,她就把硯台借人了。”
“哈哈,可憐喔~~”關念慈夾著電話,忙著整理新款的服飾。“怎樣,她把你氣死了?你的魅力退步啦?”她開玩笑。“這女人那麼難討好?她刁難你嗎?是不是好凶的女人啊?”
“我……今天吻了她。”他說,口氣困惑。
必念慈怔住,但旋即笑說︰“你吻她?這可怪了,不是說她好討厭的嗎?”
“對啊。”慕藏鱗搔搔頭,托住下顎,盯著桌上酒杯。“很奇怪,她看起來明明很冷漠,今日她被貓抓傷臉,竟難過得掉眼淚。”
“所以你吻了她?”關念慈說得很輕松,心卻酸得一塌糊涂。“難道你喜歡上她?”問了,她即刻後悔,害怕听見答案。
“也不是這樣。”慕藏鱗心緒紊亂。“那時只覺得……覺得應該吻她……”他也說不清楚。他吻了,而且感覺很好;她的嘴唇冰冰涼涼,但她膽怯害羞的舌頭很溫暖,他情不自禁深吻她。滋味好得令他呼吸困難,他回憶著,胸腔炙熱。
必念慈背脊發寒。“呃……這樣啊……”
“該死!我很少這樣沖動,真不敢相信。”
“這很正常啊~~”她說。“因為她哭了嘛,一般男人都這樣的,一時憐憫,感覺心疼,就吻了……你不用想太多,那她什麼反應?”
“我們都當沒事。”
“是吧。”她堅定道。“這只是個意外的吻,和感情無關。”她像是說服自己那樣說。可是她心底知道,慕藏鱗從不是那種沖動的男人,這個女人莫非吸引住他?
“是這樣嗎?”和感情無涉?
月光流泄一地,微風輕撫綠葉。慕藏鱗望著庭院,想念那只貪玩的貓咪,門扉靜靜掩著,他想念下午推開門時,那一張白皙如月的臉,那一雙貓似幽靜神秘的眼。“念慈,我第一次這樣輕易吻了人。”他低聲道。
她轉移話題。“還是擔心你的硯台吧,你跟她討論沒?不如直接問她想開價多少。”
“我沒提。”
“為啥不提?不是很想要嗎?”
“我開不了口。”
“為什麼?”她問。
慕藏鱗緘默。因為怕被討厭?怕被察覺他接近她的企圖?
硯台是接近她的目的,陳穎是他得到硯台的過程,但是……這個過程,怎麼令他開始流連,好幾次望住陳穎,竟說不出他想要的硯台。
曾幾何時,他在乎起她對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