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橙橙 第四章
    茶香糾纏著空氣,凝結于無聲的時空中,窗外日光燦爛,席前花影漸移,轉眼兩人對弈至下半局,各方殘棋相近。

    “唉呀,橙橙,你這招好毒。”

    “呵呵呵呵……吃掉你將軍,看你往哪兒逃!”她殺得他片甲不留,廝殺一陣,漸漸局勢明朗,橙橙險勝孫無極。

    吃掉他最後一枚卒子時,她忽地跳起來拍手叫好樂不可支。“我贏了、我贏了!”她笑不可抑,不顧形象又叫又跳,長發飛躍交錯,臉色一如春光乍現,恁是明媚動人。

    “只是贏了我一局棋,這麼高興嗎?”他笑望她。橙橙算不上漂亮,然而每每當她開心大笑時,那瞬間的笑顏明亮如煙火乍燦,總教他不覺得怦然心動。

    “耶!”她孩子氣地猶蹦蹦跳跳笑得比陽光燦爛。“嬴誰都不高興,嬴你這奸鬼就要高喊萬歲、萬歲!我太聰明太厲害了,耶耶耶!”

    被她的歡喜感染了,孫無極撐起下顎斜斜笑望她。“你會不會笑太久了?這樣毫不留情歡呼不怕傷我自尊?”

    她用指尖淘氣地戳了他額頭一下。“就要傷你的自尊,哼,平時我吃的悶虧可多了,這會兒真是大快人心,來來來,再來,再來。”

    “不了。”他笑著收起棋子。

    她耀武揚威。“去,怕了哦?”瞧她趾高氣昂的模樣。

    “是,怕了。”他干脆一句。

    她雙手交疊胸前。“真沒風度,輸了就不玩。”

    “為了表現我的風度——”他起身步至儲物櫃前。“我決定送你一個禮物,當是你贏得的勝利品。”他拉開櫃門,取出一個方正的木盒。

    他將木盒輕放案上,那雕工細致紋路華貴的赭紅色盒子吸引住橙橙的目光。

    她俯身端詳。“好漂亮的盒子。”

    孫無極掀開盒蓋,慢慢將鵝黃色覆紗除去,里頭靜靜躺著一只彩燈。

    他小心翼翼拿出彩燈,橙橙登時睜大眼眸,低呼了一聲——

    “好奇怪的燈!”

    孫無極拎起彩燈解釋道︰“此燈以竹蔑為骨架,外飾綿銹金玉,並由千百塊細碎的羅帛縫綴而成,鏤空處多至萬眼,有萬窗花眼密之稱。內頭燭火點燃時,彩燈四射,光線千百條,燦爛奪目。”他放下彩燈。“不僅如此,此燈最特別之處,乃是里頭兩只牛馬形及人物之薄紗,利用燭火的熱氣,當你點燃那霎時,你將可發現此燈最令人驚異之處,這……就讓你自己去發現了。”他微笑將彩燈交至她手中。

    這麼珍貴美麗的禮物,橙橙有些傻了,她拎著彩燈,驚愕地仰起臉來,有些不安,有些迷惘地望住孫無極那俊朗的臉容,那神秘又深不見底的星眸。

    “我……這麼貴重的禮物……我還是別收了。”

    “這是你贏得的。”他微笑道。“記住,當午夜降臨,于漆黑中點燃它,願你窺見它奧妙之處。”

    他說得橙橙好生好奇,她手上拎的究竟是什麼燈?這樣神奇、這樣特別?!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見識見識它的奇妙了。她低頭望住彩燈,听見他溫柔的囑咐——

    “橙橙,此燈稀少罕見,勿轉贈他人。”

    這麼漂亮,她怎舍得送人?

    ******

    是夜——

    “嘩,這麼特別的燈他真舍得送你?”莞莞瞪著桌面上別致的彩燈。

    “我說了,不是送,是我下棋贏來的,他輸了我。”橙橙努力強調,一邊研究著怎麼燃燈。

    莞莞嘖嘖道︰“姊,你真是太單純了。”她贏得過孫無極才有鬼,他可是城內鼎鼎有名的弈棋高手。“八成他讓你的。”

    橙橙瞪妹妹一眼。“你以為他沒有失手的時候啊?他沒事干麼無聊到故意輸我?輸掉這麼個別致的彩燈?他又不是笨蛋。”其實對他今天會輸掉那盤棋橙橙也是有些不敢相信的;但是她寧願相信自己真的是贏了他,她有時也是很聰明的。她故意高聲地強調給莞莞听。“你不知道他送我這彩燈時多、心痛啊,那個表情,嘖嘖……”她見莞莞眯起眼楮一副不信的模樣,于是加油添醋又說︰“他甚至哀求我再和他對弈一局給他機會贏回彩燈。”

    “是嗎?”孫無極會哀求她?鬼才信。

    “是啊是啊!”

    莞莞懶洋洋應道︰“那你怎麼不答應?”

    “拜托——”橙橙香袖一甩。“我哪那麼多閑工夫陪他耗啊!”

    “唉,可憐的孫公子,只好忍痛割愛了。”真是,越扯越夸張了。她見單純的姊姊拿著臘燭,一手插腰仰頭得意地哈哈大笑。

    “就是嘛就是嘛!”

    就讓她高興好了,莞莞吹熄燭台,她急著想看看這只彩燈有多神奇。“姊,現在房間暗了,你快點燃它。”

    幽暗漆黑的廂房里,只有橙橙手中那一點簇燃的燭火微弱地吐著光暈。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輕輕地將臘燭伸進彩燈內,輕輕觸及燈蕊,白色燈蕊滋地一聲,橙橙臉龐驟亮,同時那彩燈四射的千百道光線映亮她們驚異的臉龐,幾乎是同一時間,她們驚呼出聲。

    彩燈點燃剎那,里頭紗制的牛馬人,因感受到燭火的熱氣而被推動,輕輕緩緩慢慢地轉動起來,銀黃的光線遂跟著流動變幻,彩燈耀眼燦爛,那靜靜流淌不停變換的光線看得她們都痴了傻了……連呼吸都屏住了。

    許久之後她們才找回聲音,記起了贊嘆。

    “好美……”眩目的光彩完全映進橙橙激動的眼眸底。她的心不知怎地好生悸動。老天,孫無極竟然送給她這麼珍奇這麼美麗的稀寶。

    “天……我可以看它幾千幾萬次也不倦……”莞莞呼道。“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玩意,好美……我感動得要掉淚了……真的太美、太神奇了……”

    橙橙靜靜坐著,雙手在桌面交握,下顎輕輕枕到手背上。她靜默下來,凝視那盞轉動的彩燈,眼楮連眨都舍不得眨。

    “姊——”莞莞挽住她臂膀。“孫無極這麼好,你現下八成非他不嫁了。”

    “嗟——”橙橙倔強道。“彩燈是真的很美啦,但跟我和他那檔可笑的婚契沒干系,我們之間根本沒牽扯沒戀愛,怎麼能莫名其妙就成親?”

    莞莞偎進姊姊身畔。“可我看你方才一臉激動感動的模樣,你是不是有那麼點心動了?”

    “你別胡說!”橙橙推開妹妹的手。

    “一點都不心動?這麼漂亮的禮物耶。”

    橙橙好強道︰“不過是個彩燈嘛,我本來還不想要哩!”

    “去去去……”莞莞掩嘴好笑。“真的不稀罕?”

    “哼,難道我會因為一個彩燈就去巴著他嗎?我那麼虛榮嗎?”

    “對、對極了!”莞莞拍手道。“誰不知我姊姊最有骨氣最有志氣。”

    橙橙被夸得仰起臉好不得意。

    “既然如此,這盞你一點都不稀罕的、沒什麼了不起的彩燈,就給妹妹我好了。”莞莞拎住彩燈起身欲走。

    “耶——”橙橙同時按住她的手腕。“你……你作啥?”聲音顫抖起來。

    “親愛的姊姊,有志氣、有骨氣的好姊姊——”莞莞狡猾地沖著她甜甜蜜蜜地直笑。“這個你不稀罕的彩燈就讓妹妹幫你保管它好了。”她欲拿走,橙橙卻死握住她的手。

    “莞莞……”她欲言又止,一臉尷尬彷徨。

    莞莞抓緊彩燈使力想掙出姊姊的手勁,拉扯無效,她眼一睜狠毒眯眼笑問︰“姊,你不會是舍不得將孫公子送的情物給我吧?瞧你緊張的。”

    橙橙松開手了。

    “唔——我哪有,你要給你好了。”她別過臉去,听見妹妹興奮地道謝。

    “謝啦!姊,你最慷慨了。”真是老實得可以了,嘿嘿!莞莞得意地興高采烈地拎著珍寶離開廂房,順手掩上門扉。

    門扉一關上,彩燈一消失,剎那房間一暗,橙橙心尖上驀地淌過一抹酸,陡地不知什麼往下落……

    “橙橙,此燈稀少罕見,勿轉贈他人。”他溫柔的囑咐好似在她耳畔清晰地重現,難道他早算出她的倔脾氣?

    橙橙握緊雙手,她送了,她送給別人了,她真是傻瓜,明明是舍不得的,明明是好喜歡的,怎麼會拉不下臉去承認,為著賭氣為著強要面子就送人了?

    明明覺得沒什麼好稀罕在乎的,真從她手上失去了,這刻心卻狠狠地莫名地抽痛起來,眼眶逐漸濕潤起來,他送她這麼好的禮物,她卻這麼不知珍惜。楚橙橙,你真是天下第一大混蛋!

    懊悔的熱淚淌落臉龐,竟是一發不可收拾,橙橙生平第一回那麼痛、心內疚地哭起來,眼淚竟是越涌越多,濕透了她白皙的臉龐……她真笨真傻,真是混球……

    呼地門扉砰的推開,橙橙緊張地別過臉,胡亂地抹抹臉。“誰?”房內忽地驟亮起來,橙橙抬起瞼怔怔地凝視轉動的光彩在牆上映出斑斕的影子。她听見身後妹妹好笑的聲音。

    “我怎麼好像听見有人在哭?”莞莞拎著彩燈進來。

    橙橙拚命低頭想藏住淚痕斑斑的臉,她尷尬地啞聲駁斥。“哪有?你听錯了。”

    “唉呀呀,唉呀呀……”莞莞好笑地揮揮手,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模樣。她將燈擱回桌上,她太了解姊姊了,故意和她開個玩笑。“姊,這燈照得我眼都花了,我看它不適合我,還你好了。”她淘氣地吐吐舌轉身揮手離開。“晚安啦,姊,我要去睡了……”瞧她哭得眼都腫了,真可憐;可給她個天大的教訓了,這傻瓜!莞莞掩上門扉笑嘻嘻地離開。

    確定妹妹走遠了,橙橙立即激動地踱近彩燈,它安然無恙地回到桌上,靜靜轉動著光彩,橙橙心上好激動,她顫顫地伸手輕輕感受那流淌的七彩光線,輕輕地自言自語地嘆道︰“對不起,我再也不會送人了,對不起……”

    憑空撫模那虛幻的燦爛光暈,見光彩的影子在她手上攀爬出奇異的紋路,腦海忽地浮現孫無極那神清氣朗的臉容——他那神秘莫測深不見底的眼眸,就似這變幻莫測的奇幻光彩,那樣捉模不定,那樣詭異暖昧……

    他送她彩燈,真的只因為她贏了他一局棋嗎?只是個獎品?

    橙橙迷惘了,剛哭過的眼眸彌漫著一層霧氣,眼瞳閃爍起來,她忽地驚覺自己竟希望——這彩燈不只是一個獎品這麼簡單。

    她忽地可笑地幻想,那里頭還藏有點點他意……

    *****

    月色淒迷,星子無言地伴著月兒靜靜吐露點點光輝。

    泰肉鉸磨刀霍霍,將他的殺人器具一件件攤開來欣賞,繼而又翻閱了他在教內時跟前輩們學來的千百種必殺法。

    “唔……”他沉思起來,然後挑起一瓶貼了封條的藥罐子,他舉起罐子在微弱的燭光下,眯起眼楮端詳晶瑩的白色瓶身。“凝血毒煙,哼哼哼哼哼……”他露出陰冷的笑容,握緊了瓶子。今夜,這無色無味奪人魂魄的毒煙,將助他升格成為正式殺手。

    “楚橙橙……”他揪緊瓶身。“在美夢中喪命,嗯——這死法很夠格了!”他陶醉地思量,比手劃腳地自言自語起來。“殺手泰肉鉸奪命于美人夢魂中,來去無聲息,只留下淒美的一陣淡煙……”他得意地笑眯了眼楮,太淒美太有格調了。

    戴上面罩,拎起瓶子,夜黑風高之際,他身手俐落地躍出窗口直奔向作案地點。

    “楚橙橙,我來了!”刺激刺激刺激,緊張緊張緊張,他血液沸騰激動地躍進內堂,無聲穿越回廊,來到了楚橙橙房門前。

    泰肉鉸深深吸口氣,感受那第一次殺人的興奮感。

    然後他蹲子,將瓶子封條撕去,塞入門縫里,瓶子輕輕滾進房內。

    成了!他滿意地環顧四下,一個人影也無,太好了!他運氣飛上檐廊,明日就等著收尸了。

    那只瓶子滾進房內,滾到了床畔,瓶口竄起紫色煙霧,冉冉飄散。

    床上橙橙側身擁著暖被,睡意深沉地枕著溫暖的被褥,好夢香甜,她輕輕呼吸著,毫無察覺已然身陷險境。

    她夢到她提著那只彩燈正穿越一大片遼闊草原。

    月色淒迷,朔風冽冽,那一只彩燈在昏暗的天地間搖晃,流瀉著眩目的光彩,伴著飛掠草原間的點點螢火,天地這樣昏暗卻是這樣淒美。

    她拎著彩燈,那璀璨的光芒引著她穿越遼闊草原,驀地她凝視前方忽而驚愕地止步。她凝起眼眸,草原的盡頭,背著她站立著一抹熟悉挺拔的暗影。

    是誰?!那人轉過身來,橙橙提高彩燈,彩燈照亮他俊朗的容顏。

    劍眉星眸,深深的輪廓和嘴邊那一抹懶懶的笑。她迷惘地仰起臉看著眼前這男子,看著那一對熟悉深邃的黑眸——

    “孫無極?”她茫然地凝視他。

    他走近,自信而優雅地抬起她下顎。“橙橙……”磁石般的星眸,吸引住她目光。他那渾然天成篤定的神采迷惑了她。

    他忽然一手握住她那提著彩燈微微顫抖的手,另一手伸向她的臉,他的拇指輕輕抹去她唇上那抹驚異。

    然後他俯低身子,他的臉靠近再靠近,壯闊的胸膛貼近她顫抖的身子,她能听見自己的心狂跳,她能聞到他的氣息感受到他的呼吸,他溫暖的指月復,輕揉她唇瓣。“有沒有人親吻過這兒?”

    說完,便覆上她的嘴,吞沒了她的回答,也吞沒了她的驚呼。

    剎那間,她合上眼楮,螢火似流星點點掠過他們,彩燈的光暈抵不過她心上擦出的火花,那麼燦爛地在心上綻開,她的心塌陷了……這是個美夢,她閉上眼楮陶醉地這麼想……

    這的確是個美夢,夢中的楚橙橙不知她已命在旦夕,紫煙彌漫整個房間,迷昏了她的神智,迷昏了她的意識,她真個兒醒不來了,她真個兒要死了?

    命喪在這個美夢底,永遠、永遠不會醒來……

    這的確是個最高級的死法,在美夢底死去,不可不謂之幸福……

    隨著時間流逝,詭異的神秘紫煙重重籠罩住楚橙橙房間,將空氣一點一點排擠出去。

    床上的橙橙面色慢慢的轉而蒼白,呼吸漸漸遲緩,氣息慢慢轉趨微弱,生命的跡象一點一點被掏空。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案上靜放的那只彩燈,如似感應到毒煙,喀的一聲,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滾出。隨之彩燈竄出陣陣紅煙,迅速洶涌驟升,瞬間與紫煙在空中交融,紅紫兩道煙霧逐漸融成一團白煙,煙霧匯集之際,但見床上人兒面色轉趨紅潤,呼吸漸勻,氣息趨強。

    楚橙橙如似嬰孩般沉沉熟睡,毫不知身外局勢變化,她已然經歷過一場浩劫……

    *****

    孫無極心神不寧夜不能寐。希望橙橙不會笨到把白羅剎親制的保命彩燈送人。

    他合上厚重的冊,起身踱近窗欄,背手對著浩瀚星空沉思起來。

    這丫頭分明沒得罪過誰,命數中怎會有此殺劫?此劫難解,暫時也只能亡羊補牢做些防備的功夫。

    冷風襲人,送進園里花香。

    孫無極沈斂的眼眸凝起,眉間添一抹愁。

    *******

    翌日——

    泰肉鉸一早神清氣爽,精神抖擻,收拾了包袱,整理好儀容,緩步離房,準備下樓去退房,順便听听昨夜作案後將引起之騷動。哼哼……想必客棧已籠罩于一片愁雲慘霧中,哈哈哈……怎能怪他,誰叫他是泰肉鉸,殺人絕不失手。

    呵呵呵……他威風凜凜足下生風地緩緩步下樓梯,突然,他臉色驟變,駭然地怔住了,他虛弱地扶住把手,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日光中,楚橙橙倚在櫃台前,一臉無事,氣色紅潤地正低頭和掌櫃的翻閱帳冊。

    泰肉鉸驚駭莫名,她沒死?怎麼可能?他分明將凝血毒煙拋進她房內了啊!泰肉鉸轉身迅速折返房間。

    他拋下包袱,從懷里掏出另一只一模一樣的凝血毒煙瓶。難道……這毒煙無效?

    他撕下封條推開瓶蓋聞了一口,霎時臉色驟變,頭一昏,他揪住胸口屏住呼吸,顫抖著將瓶蓋塞回。

    泰肉鉸面色蒼白虛弱地扶住桌子,顫抖地掀開包袱,模索出解藥連忙吞下,運氣調勻呼吸。

    苞著跌坐椅上,氣色灰敗,茫然而震驚地承受著這巨大的挫敗。毒煙分明有效啊,難道是那一瓶失效?或者是楚橙橙天生體質特殊,要不怎可能聞了一整夜的凝血毒煙,竟還能好端端地出現在他眼前?

    泰肉鉸眯起眼楮,可惡——竟然毒煙殺不了她,看樣子,只好用次優雅次高級的必殺法殺她了。

    唔,這次失敗完全是因他太過自信之故,現下實有必要好好了解楚橙橙,找機會親近她,再決定如何設下“必殺”之陷阱。

    ******

    此時,孫府。

    孫無極溫柔囑咐與他最親近的僮。“慈恩,你前去客棧,傳我指示,開始籌備最上乘的迎賓之禮,隨時準備候客。”

    “是,慈恩這就去。”

    孫無極羽扇輕揮思量起來,算算日子,嬌客應該將至。

    還魂丹……嗯,就用它來抵凝煙公主的住宿費。

    他倒真好奇將軍口中這凝煙公主聰明絕頂到什麼程度,又是如何喜怒無常?他已迫不及待想會會這奇女子。

    ******

    幾日過去——

    因為彩燈之事,讓楚橙橙心中起了矛盾的變化,古人雲“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孫無極贈了這麼個別致的珍寶給橙橙,她暫時也不好去刁難他什麼,原本想偷偷跟蹤他、揪出他的把柄,好威脅他取消婚契之計劃也按下了。

    “咦?最近怎麼都沒听你嚷著要取消婚契了?”莞莞老是這麼消遣姊姊。“一個彩燈的魅力這樣大啊?”

    橙橙總是拙嘴笨舌地搪塞過去。

    唉……橙橙伏在案上嘆息連連。

    自從作了那場荒謬的春夢之後,她實在是怕見到孫無極,連逍遙客棧大門都不敢經過。

    她深吸口氣,甩掉夢中那令她臉紅氣喘的畫面,她振作起來,將桌上一本本厚厚的商打開,伸舌舌忝舌忝筆尖。“嗯,還是快擬好四季的革新計劃重要。”她一頭栽進浩瀚海中。

    ******

    寧靜午後。

    楚莞莞正專心照著銅鏡在眼角描上眼線,她握著筆,屏住呼吸,小心謹慎地由左至右緩緩描起眼線,突然,門砰的推開,莞莞手一頭,筆尖一滑,眼線叉上了眉心,哇勒!

    “莞莞,我完成了!”橙橙興致盎然跑進來,殊不知她無意間造成的傷害。

    “呃?!”莞莞瞪著鏡中那觸目驚心分岔開了的眼線,忽地爆出吼叫︰“丑死了!”她又氣又惱地趕緊抓了錦帕猛擦,這般美若天仙的臉豈容得半點瑕疵!

    “莞莞、莞莞啊……”橙橙猶在一旁揚著紙,興奮地嚷嚷。“莞莞,我寫好了,這次一定能打敗逍遙客棧讓生意變好。你快看看,我想了很多好點子……”

    “拜托你——”莞莞不耐煩地推開她。“害我眼線畫歪了啦!走開啦!”

    “你等一下再畫,先看看我的計劃!”橙橙堅持著。

    “不行,我等會兒有個很重要的約,你別煩啦!”莞莞推開她。

    “唉呀——”橙橙索性將妹子手上的眼筆搶過來。“慢吞吞的,干脆我幫你畫!”不過畫條線嘛,哪需要多少時間?

    橙橙將妹妹身子一扳,將她下巴用力往上一抬,跟著咻咻兩下,馬上畫好莞莞的眼楮。“嗯……漂亮!”橙橙滿意地道。“嘖嘖……好大好亮的眼楮。”她擱下眼筆。“現在可以看看我的計劃了吧?”

    “等等——”莞莞不放心,拿起銅鏡一照,霎時爆出雷霆霹靂的慘叫,差點貫穿橙橙耳朵。“笨蛋!你畫那麼粗干麼?人家還以為我被誰打了,你討厭、你可惡、你壞蛋!嗚……我美麗的臉……嗚……又要重畫了,氣死我了啦!”笨姊姊!

    莞莞銅鏡一摔,哇哇地歇斯底里大哭起來。“怎麼辦,來不及赴約了啦!嗚嗚嗚……臭姊姊,都是你害的啦……”

    有這麼嚴重嗎?橙橙嘴角抽搐地望著妹妹激動的模樣。

    真是,這個莞莞愛美愛得走火入魔。“嗯……莞莞,這個計劃……”橙橙猶不死心。

    “我管你什麼計劃!”莞莞宛如火山爆發,瞪著黑輪般的眼楮,氣呼呼的腳一蹬,抓起胭脂盒就伸向姊姊。

    “唉呀!”莞莞發飆了,見情況不對,橙橙忙護著她偉大的計劃逃了。

    真是,幫她把眼楮畫大一點,她也生氣,橙橙嘀咕著踱進偏廳。

    楚夫人正和一大群貴婦學習女紅,她們一邊閑聊,一邊研究針繡的技術。

    “娘——”橙橙打岔,將計劃推到娘面前︰“娘,你看看,我想了不少好計劃,可以振興咱們客棧……”

    楚夫人瞄了一眼那張寫滿字的紙。“喔!”她微笑地點點頭。“橙橙啊,有時間寫那麼多字,不如坐下來跟我們學女紅。”

    一旁夫人們七嘴八舌對著橙橙討論起來。

    “是啊是啊,听說橙橙要嫁孫公子啦,女紅習得怎麼樣?”

    “來來來——”鄰府的夫人熱心兼雞婆地湊上針線布帛。“來,繡朵花看看,不會我們可以教你。”

    呃……橙橙抓緊計劃,嘿嘿笑地連連後退。“這……這……改天……改天……”直退廳口。

    “橙橙,別改天改天的,坐下來,難得大家這麼熱心,一定會教到你會為止。”楚夫人熱情地召喚女兒。“過來啊!別走啊,丫頭。”話未說完,橙橙已驚恐地消失廳口。

    開玩笑,楚橙橙驚恐地奪廳而出,要她繡花,她干脆吞針自殺算了。

    真是,這些人怎麼可能會懂她寫的計劃。經過了父親房,橙橙停步,整整儀容,深深呼吸,然後滿心期待地進房。

    楚老爺坐于案前,低頭專心地正在臨摹帖。

    “爹……”

    “唔,橙橙啊,什麼事?”自從女兒答應乖乖嫁人後,他對她的態度就親切多了。

    橙橙佇立爹身旁,戰戰兢兢拿起計劃欲放到案上。“爹,我最近看了不少,我發現我們客棧的……”

    “唔?”楚老爺下筆的手勁呼地一凝,聲音嚴肅沉重。“的什麼?你該不會又浪費時間寫了一堆什麼革新計劃吧?”

    他緊繃的下巴提醒她最好是不要輕舉妄動。

    “呃……”橙橙心髒一緊,拿著計劃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不妙啊!她火速將手抽回背在身後。

    “沒、沒……呵呵呵……”她用心虛的笑容掩飾心慌,雙手開始汗濕。

    “沒有最好。”楚老爺抬起臉來,嚴肅地打量女兒直冒冷汗的臉。“一個女人家最重要的就是三從四德,相夫教子,千萬不要作踐自己去和男人習做生意,拋頭露面的招呼客人能看嗎?橙橙,你快嫁人了,你娘跟我說你連朵花都繡不出來,將來,你嫁過去豈不是丟盡爹的臉?”他皺起眉峰,眯起眼楮,略略急躁地道。“我現在最想看到的就是你親自繡好的、完完整整、漂漂亮亮、上得了台面的花,就這麼一朵花,我幾乎就可以喜極而泣。橙橙,你到底學會繡花了沒?”

    “這個嘛……”花?她連針都拿不穩哩!橙橙尷尬地嘿嘿笑。“爹,我……我……”

    “咦?”楚老爺忽地揚起眉毛。“你背後藏了什麼?!”

    橙橙身子一顫,忙搖頭緊張地連連否認。“沒沒沒有啦……”

    “明明就有,拿出來,神神秘密的干啥?”

    要死了,橙橙眼楮一轉,急中生智胡扯道︰“爹!”她突而一臉愧疚的模樣。“是這樣的,女兒繡了一朵花想給您看。”

    “喔?”楚老爺眉目一松,高興地擲筆,坐直身子。“快放到桌上給爹瞧瞧。”

    瞧?她還想要命哩!橙橙面有難色地吞吞吐吐。“可是——”性命關頭橙橙演得備加賣力,她一迭聲嘆氣非常羞愧的模樣。“方才听爹一席話,方知爹對女兒的期望這麼叫『殷切』,女兒手拙,這花繡得不夠好,女兒回去定再用心練習,繡得更好時再拿出來給爹瞧。就這麼說定啦,女兒馬上就去練習——”快溜哇,她掉頭就奔。

    “橙橙?”楚老爺對著奪門而出的女兒直喚。“沒關系,讓爹瞧瞧,繡不好,爹不會笑你,橙橙?橙橙……”看女兒一臉羞愧消失得無影無蹤,楚老爺欣慰地模模胡子。“唉、這丫頭真是,一定是繡得不好怕被我罵,唔……還知道羞就好……”他的橙橙終于肯好好習女紅了,楚老爺心情大好,撫著蒼白的胡子呵呵笑起來——

    這丫頭會繡花了,有進步有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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