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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銷魂 第6章(2)
    全無預警,只見金光一閃,霜不曉白玉無瑕的臉上多了一道口子。

    那土匪心里一震,眼神凶惡了起來。

    “你這婆娘……”那麼好看的一張臉,她說毀就毀,哪來這不怕死的傲氣引她的眼里有著決然,竟讓他的腿肚子抽筋。

    “娘親的!”他暗暗罵了句髒話,“老子不信邪!”

    他發誓自己只是腳尖動了那麼一下,結果她立刻緊張的像繃在弦上的弓,一個用力,由上往下劃,毫不躊躇、毫不猶豫,一下鮮血淋灕。

    他氣得將大刀狠戳在地上,手撐著刀柄,連篇的髒話罵得風雲變色,然後,違背心意的後退了一步。

    “這樣你滿意了吧!臭娘們!”

    霜不曉居然微微笑了,笑得動人。

    “我生平第一次被人從小娘子、婆娘,叫到臭娘們……”臉頰因笑而抽動拉到了傷處,她痛得眯了眯眼。

    “到底什麼樣的爹娘養出你這種怪胎!”他為此憤憤不平。

    “我爹是當今始國皇帝,我娘親是虞妃。”

    “我呸!”

    “信不信由你。”

    “這輩子能讓老子服氣的人沒幾個,女人呢,你是頭一個!天下的女人要都像你這樣蠻干,那我和那班弟兄不都該吃素去了。”氣到頭頂冒煙。

    “殺人放火、搶奪他人財物不是好事,你年輕力壯,好手好腳的,隨便做個營生都比奪人性命要好。”

    “你干脆說你是我娘好了,嘮叨!”哪壺不開提哪壺,真不怕死,“別給你點顏色就開染坊了,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他的話老子也不听!”

    霜不曉淡淡地嘆了口氣。

    這人看起來暫時沒有繼續進犯她的意思,但是這麼杵著,是想等她失血過多,還是打著其他主意?

    氣氛很僵,兩人捉模著對方的心思,你看我,我看你,時間隨著陽光逐漸偏西流逝,卻是都不肯放松。

    “不會求饒、不會哭,也不怕我這凶神惡煞,慢著,這不是重點……老子要說的是……你那張臉得敷藥。”

    “你願意放過我?”

    “你那張臉任誰看了都倒胃口,老子我也是很挑的好不好,老子說話也是君子一言,快馬一鞭的,別懷疑我說過的話!”男人只有對男人才會有惺惺相惜的感覺,也就是所謂的英雄惜英雄,對女人嘛,唯一會做、想做的就是帶上床,月兌光,互相把對方給辦了。

    可是,無以名之的,他打從心底欣賞這渾身狼狽卻有著傲氣的小丫頭。

    “我能信你?”說得義薄雲天,這算狗嘴里吐出象牙嗎?

    “嗦!”

    “你沒逃?”

    從山澗汲水回來,擦著腰的山賊帶著狐疑的眼光問道。

    “不逃。”

    “蠢。”

    “以我現在的體力,就算跑也跑不動,不用多久,又會被你逮到,我不做無謂的事。”

    “唷,想不到你想得挺深遠的。”

    “也不想想這里是誰的地盤。”這叫自知。

    “算你聰明!”

    拿出隨身攜帶的金創藥粉,山賊直接跪蹲,拿出手巾沾水,擰吧,命令霜不曉把臉抬起來,替她抹去干涸的血跡,最後灑上金創藥。

    她悶哼一聲,縮了肩,沒喊痛。

    “現在會痛了喔。”罵。會痛還劃那麼大力,自討苦吃。

    “剛剛情急。”

    “我要是更強硬一點,你不連山澗都跳下去了?到時候死不了,斷手斷腿,丟在路邊都沒人要!”再罵。

    “那也得等我能爬得到路邊……其實,我發現你這人沒有外表那麼壞。”霜不曉爬過去,看見這大男人面上閃過的不自在。

    “我娘就生一張惡人臉給我,怎樣?”敢調侃他,這女人膽子真的不小。

    “不怎樣,你的長相很好。”她微微笑,這一笑,眸有流霞,璀璨如星,他只是這樣看去,便見這眸色里一抹動人的春意。

    “你一個女子跟著亂七八糟的馬隊到底是往哪去?”咳了聲,把撕下的一片衣襟給傷處纏上打結,談不上細心,也不至于粗手粗腳。

    “謝謝大哥。”

    “謝什麼,我不習慣!”他是真的不習慣。

    “我知道有傷口一定要清理,不然會感染潰爛,在這種荒郊野地,要不是有大哥,我也無處治療。”

    听她說得情真意切,一點也沒有怪罪他這始作俑者的意思,這等胸懷,他自忖他一個大男人也做不到。

    他盤腿席地坐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起淡忘很久的事情,他思忖了片刻,道︰“我以前也有個像你這麼大的妹妹,我每天外出干活就盼著回來看見她在家門口等我,喊我一聲哥哥,有好吃好玩的,我都要揣著帶回去給她,就為了看她天真無憂的笑容,可惜好日子不長久,家鄉淹大水,那水淹了田地牛畜,淹到屋頂那麼高,人在洪流里,誰也看不到誰,就這樣把我們一家沖散,再也沒見過。”他的聲音低微,就算是年久日深的事情,挖了出來,大男人還是眼泛淚光。

    人生遭遇有千百萬種,霜不曉沒辦法用語去安慰他,只能把手覆到他的手背,不說只字片語,但是,手一直擱著,沒有放開。

    他顫了顫。

    半晌。

    “我要去排雲國。”見他情緒平復下來,她輕輕開口,回答了他早先的問題。

    “去做什麼?”

    “去看看那里的風土民情“是去找情郎吧!”要不哪來這般勤快。

    她沒否認,也不解釋,就連她自己也不太明白此番前去排雲國是何用意,她只想親眼見識這遼闊的世界,至于情郎經過瘋狂逃命和一連串的驚險,直到這時候才感覺到饑腸轅,她轉過身子掏了掏干扁的行李,拿出一張由紙包著的大餅,撕下一大半遞給那漢子。

    “連塊肉脯都沒有……”他嘴里碎碎念,很是不屑,卻還是接過來咬了一大口,只覺大餅硬梗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咽不下,卻看她津津有味的小PI咬了起來,娘親的,大男人能連吃個東西都輸給娘們嗎?他硬是把那可以用來打死雉雞的硬餅咽了下去。

    “馬隊被我那些弟兄剿了,接下來你不會想就這樣自己越過邊界吧?”他只是問問而已。

    她停頓了一下。

    “都走到這里了,焉有回頭的道理。”

    “要不,留在我的塞子里,和我湊合著過日子吧?”他看她挺對眼的。

    “大哥,湊合著是沒法過日子的,沒有兩情相悅,會很辛苦。”就像她跟鳳鳴一樣……

    “我說不過你。”結論,剛剛應該一刀砍了她的,要不,奸了也可以,現下是最糟的情況,不論要奸要殺、要烹要煮他都下不了手了。

    娘親的!

    “天色不早,我得去和弟兄們會合了。”他起身,拍掉上的泥葉。

    她頷首,五指用力壓著地也起來了。

    她的腳扭到,不夠力。

    “這藥帶著,一天換三次,別沾水,保持潔淨,這樣傷口才能好得快,”猶豫了下。

    “記著了嗎?”

    “謝謝大哥。”

    “把你害成這樣你還謝我……”他發脾氣,氣的人是自己。

    “保重!”

    “你也一樣!”賭氣的嗓子一壓。

    “少殺生,日子也能過的。”臨走,她輕輕說了聲。

    “嗦!”

    霜不曉慢慢的離開,離開那個土匪的眼前,找到往山澗上的路,她才想起來,忘了問他的名字了。

    踱著腳一拐一拐的走,山路崎嶇,到處是石塊,跛腳走得辛苦,她得找個東西來支撐,要不然她今夜要想爬回山道將難如登天。

    她在沿路的大樹中看上一根還算堅固的樹枝,雙手並用的折了下來,去掉樹葉,總算有根拐杖了。

    可是手掌心的皮在剛剛折樹枝時磨破了,她甩甩手藉以甩掉些疼痛感,咬撕下一塊布纏著,不再理會。

    這一整年出門在外,改變了霜不曉很多,一塊大餅配著水可以充當一餐,破舊的衣裳洗淨以後補一補也能穿,甚至在大娘那里學會納鞋底,她越來越賢慧,以前荼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就好像不存在似的。

    至于身體的磕磕踫踫不可能免,她也越來越處之淡然。

    往上爬顯然比下坡難多了。

    她得回去,回去看看那些曾經照顧過她的大叔大嬸,那些開朗樂觀的人們,也許會有像她一樣幸運的活著。

    柱著拐杖,雖然不容易,但她在烏日西墜以前終于回到山道上。

    細微的黑塵隨風卷著,那是焦土,風將它們吹散,帶到四方,幾處的火光燒著殘金的貨架、旗幟,橫尸遍野。

    霜不曉拖著腳步,慢慢的走,偶爾蹲下去察看那些臉上尚有血色的人有沒有鼻息,一步步沿著山道走過一遍,最後她佇立在風中,淚,悄然地滑過心口。

    不論情況有多糟,起碼、起碼,不能讓他們曝尸荒野,她得想辦法安葬他們。

    她翻動那些盜匪拋棄不要的貨物,找到一把鏟子。

    蹲,她握緊鏟子挖起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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