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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好兒郎 第三章
    “我說太子爺,這塊布料真有這麼令人歡喜嗎?”

    聞言,鳳賦驚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對著疋月光綢傻笑了老半天。

    “月光綢不愧聞名天下,美得令人舍不得轉移目光。”他溫雅的面容難掩一抹訕訕,連忙掩飾道。“房兄是從何處批來這等極品絲綢的?”

    房仲顏靠在櫃台上,一手支著下巴,滿眼興味濃厚地瞧著他。“太子爺,您怪怪的喲。”

    “我沒有在想什麼人!”鳳賦心慌意亂地不問自答。

    “啊炳!”號稱京師頭號王牌奸商,身兼太子民間友人的房仲顏登時樂不可支。

    “果然有古怪。”

    “房兄多心了。”他急忙低下頭,假裝專心端詳品監月光綢。

    “太子爺,咱們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心中有事,我怎麼會看不出呢?”房仲顏雙眼亮晶晶,充滿了“跟我說!苞我說!”的熱切光芒。

    還會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嗎?這家伙比三姑六婆還要熱中蜚短流長。

    鳳賦沒好氣地瞄了他一眼,自顧自地撫模著滑如凝脂的絲綢,低聲贊嘆道︰“這疋月光綢拿來做枕頭被褥必定極好,上頭繡個彩雲流光還是百蝠納祥……嗯,繡條百子被好了,二皇弟剛成親不久,一定很需要。”

    “好是好,只是月光綢在夜晚會微微發出月光般皎潔光彩,做成被子會不會太浪費了?照我看來,把它裁制成幾套衣裳,晚上穿著還會發亮呢,你說多麼新奇有趣不是?”

    “會嚇著人吧?”他理智地戳破房仲顏不切實際的幻想。

    “要不做成鞋面也行,晚上走起路來一閃一閃的發光,連燈籠都不必提了。”房仲顏絲毫不以為忤,依舊興致勃勃的提議。

    “不出三日,宮中必出鬧鬼傳聞。”鳳賦忍耐地輕嘆。

    “好吧、好吧。”房仲顏舉雙手投降,一臉無奈。“被子就被子,客人永遠是對的。”

    “多謝你了。”他微笑了起來,愛不釋手地撫著月光綢。“晚點再勞煩你送幾疋到東宮——走側門,別教我父皇撞見了。”

    “我辦事你放心,再說皇上也不怎麼樂意看見我。”房仲顏揮了揮手,頗有自知之明。“他老是懷疑我和二皇子有曖昧關系,真是天地良心啊!我房仲顏明明是個七尺昂藏之軀的好男兒,從頭到腳哪一點像兔二爺了?”

    “我父皇……他精神是敏感脆弱些。”他歉然道。

    “這我了解,職業傷害嘛。”房仲顏猛點頭,心有戚戚焉。“做皇帝的壓力可不小,你以後可得多保重自己,萬一悶得要命的時候就看開一點,世上沒有花常好月常圓情義兩相全的事。”

    “相信我,像我這麼枯燥呆板無趣的人,做皇帝這行最適合了。”鳳賦嘆了一口氣。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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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究竟是誰呢?

    小卓緊握著龍鳳玉環,若有所思地回到了“貸你一生”京師分號。

    “小姐,你回來啦。”她才剛跨進門檻,分號掌櫃張瑯便陪笑地快步迎上前來。“來人,幫小姐送上熱帕子,還有參茶、五色點心,統統端上來。”

    “張掌櫃不用忙了。”她悄悄將龍鳳玉環收回褡撻袋里,笑著說︰“我是東家主子非上門貴客,而且咱們開的是錢莊也不是客棧,犯不著搞得鬧烘烘的。我爹呢?”

    “小姐說得是。”張瑯不敢小看這位精明聰穎的少東家。“老爺方才出去了,說是要去蹓鳥。”

    “他倒清閑。”小卓沒好氣的說了句,隨即在栗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接過下人送上的熱帕子擦擦手。“對了,張掌櫃,既然我們都進京來了,你就把這十二月份以來的帳本拿出來我瞧瞧吧。”

    “呃,小姐,你要看帳?”張瑯臉上有一絲不自然。

    “是呀,不方便嗎?”小卓聲色不動,臉上依舊笑吟吟的。

    “沒有不方便,只是小姐你千里迢迢風塵僕僕的來到京師,都還沒好好喘口氣呢,不如小的讓人陪小姐四處逛逛,吃點京師的美味食物,看些好景致,買些新奇玩意兒,這帳慢慢再看,有的是時間,你說是不是?”張瑯滿面堆笑的建議。

    小卓好整以暇地接過伙計送上來的參茶,啜飲了一口,心下立時有了主意,她巧笑倩兮地道︰“張掌櫃,你這麼說也有道理,這還是我長這麼大頭一次進京呢,是該好好見識見識,呵呵呵,你有什麼好提議呢?京師哪兒好玩好吃呀?”

    張瑯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笑咪咪地道︰“京師好玩好吃的多了,小姐,你這趟來多住些時日,一定能盡興而歸的。不如我先讓人到『慶福樓』訂桌上好的山珍海味十吃宴,小姐,你先嘗嘗這馳名天下的好菜佳肴。”

    “好哇、好哇。”她開心地猛點頭。

    待張瑯興奮地一迭連聲喚著伙計訂席去,小卓晶光燦爛的眸子掠過一抹深思的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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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究竟是要先捉出害蟲?還是要先討回一百兩銀子?

    這個問題著實讓小卓傷透了腦筋,可是為了讓張瑯卸下警戒防備之心,她還是捺住性子,在他的安排下吃了好幾頓豐富盛宴,還興高采烈地計畫著可以到哪里逛逛。

    捉害蟲還是先討債?

    她思索了良久,最後還是決定先把那筆危險的帳款收回來再說。

    都兩個月零三天了,再拖下去,恐怕到時候人都跑了,錢也沒了,那她還討個屁啊?

    “會不會那人唬弄爹的?根本就沒有要回京師,而是銀子借了就跑到別處去了?”她自言自語,越想越心驚。

    不不不,現下不能管那麼多了,還是先朝皇宮這條線索去找,如果查明白了那人的確是招搖撞騙之徒,這樣她也好有個理由懇請皇上出面懲治那個不長眼的混球。

    不管他躲到天涯海角,只要皇上肯下令,哪怕是躲到西北極西的茅坑里也得被找出來。

    想到這里,她又開始覺得前途一片樂觀了,嘿嘿嘿!

    小卓取出那只瑩潤的龍鳳玉環,有些躊躇。“用這只玉環,真的能讓我進宮暢行無阻嗎?”

    不知怎地,她直覺那位長得就很善良的公子不會騙人。

    “他究竟是誰?怎麼有恁大的權力讓我憑著這只玉環就能順利進宮?”她想起了他溫柔含笑的眼神,斯文敦厚的神情,心兒不禁有些慌亂失措起來。

    雙頰又浮起了兩抹奇異的臊紅,她忍不住用手搧了搧感到燥熱的頰邊和頸項——哎呀!一定是衣裳穿太厚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也實在有夠老實的,怎麼對人一點疑心都沒有?連她姓啥叫誰、是什麼身分都不知道,便信任地將這麼昂貴的珍寶借給她,難道一點都不擔心她卷玉逃走嗎?

    “那個傻瓜,該不會平常就這麼爛好人吧?”

    不行,她得找一天進宮,一方面找機會覲見皇上稟明前因後果,另一方面也看看那個老實人近來可好?可別因過度好心闖出了什麼麻煩事來。

    以他善良純厚到這種匪夷所思的地步,可能給人騙了還傻呼呼地幫忙算賣身銀哪。

    就連她都忍不住有股沖動想要把他拐回家當花瓶賞心悅目用了,何況其他更邪惡、更奸詐、更沒良心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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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小卓又在皇宮側門鬼鬼祟祟的徘徊。

    如果信心滿滿的話,她是會很囂張大剌剌的拿著雞毛當令箭,大搖大擺從皇宮大門走進去。

    可是她天性多疑,深怕自己有那麼百萬分之一可能被騙,所以她還是決定小心為上,從側門進宮比較穩當。

    唯一的缺點就是……

    “喂!”她先是小小聲試探地叫。

    側門依舊緊閉不開。

    “喂!喂!”她忍不住大點聲。

    側門還是沒有動靜。

    “喂喂喂!有沒有人啊?”她火大了,直接伸手擂門。

    側門決心不動如山。

    “喂——失火啦——殺人啦——”她氣得失去理智,口不擇言的亂吼亂叫。“有鬼啊——”

    大清早如此擾人清夢,若是尋常人家恐怕早一盆水潑出來,要不就是扔紅漆馬桶下來了。

    可是這座皇宮依然沒動沒靜,根本沒人理她。

    小卓喊得口干舌燥,小手也槌紅了,沒力地趴在厚實的朱色門板上氣喘如牛。

    里面究竟有沒有人在啊?難道一大早全睡死了?

    才剛這麼想,朱門咿呀地從里頭被打開,全身無力趴癱在上頭的小卓一個失去重心往前一撲——

    “哎哎哎……”她跌跳了進去,摔了個慘不忍睹的狗吃屎。

    肇事者也被她嚇得臉色發白,慘叫一聲︰“有尸體啊!”

    尸你個烏龜!

    小卓強忍著被撞疼的鼻粱和胸口,邊掙扎邊忍痛揉著爬坐了起來。

    “我如果是尸體,那你就是凶手。”她埋怨地白了滿臉驚駭的小太監一眼。

    “大……膽,你、你究竟誰?”小太監的喝斥抖得不成樣。

    “我是誰?”她優雅地起身,小手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微挑彎彎的柳眉,“你又是誰?”

    “我是敬事房的一年級生小丸子。”清秀稚氣的小太監想也不想立正敬禮。“長官。”

    她差點笑出來,連忙忍住,佯裝莫測高深地點點頭。“嗯,有禮貌,有前途。我說小丸子,你一大清早想溜出宮,是所為何事呀?”

    “回長官,小丸子絕不敢擅自溜出宮,小丸子只是負責掃掃地,澆澆花,潑潑水,開開門的。”

    “是嗎?”她故意嚇他,“有沒有什麼憑證啊?沒有憑證的話,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唬弄我的?”

    “憑、憑證?!”小太監一慌,都快急哭了。“小丸子沒有憑證,是花公公要我做的,真的,不是我自己要的,長官明鑒啊。”

    “好吧,姑且相信你。”

    這宮里的人怎麼個個善良古意到這等地步?

    難道全國百姓就是靠這些老實人在治理國家的嗎?小卓忽然覺得有點背脊發涼。

    “多謝長官。”小太監破涕為笑。

    “我說小丸子,跟你打听件事。”她一臉神秘地湊了過去,“你最近有沒有看見過那種身分不明又偷偷模模進宮的人?”

    “回長官,有。”小太監也不禁壓低聲音回道。

    “真的?什麼時候?是誰?長什麼樣?”她大喜若狂,但仍然不忘低著聲追問。

    “真的,是剛剛,就是長宮您……長得很美麗。”小太監以氣音回答。

    小卓一怔,登時翻了個白眼。“啐,我是問除了我以外。不過關于很美麗這一點你說得很好。”

    “對不起,長官,那小丸子就不知道了。”小太監抓抓頭,很是慚愧。

    真是問道于盲。

    小卓搖搖頭,強捺住失望之色,還是模模他的頭,鼓勵道︰“沒關系,我相信你已經盡力了。”

    “多謝長官。”小丸子差點感動到噴淚。

    “好吧,那沒事了。”她舉步要走,又回頭問︰“對了,皇上住的寢宮往哪個方向走?”

    “這個我知道!這個我知道!”小太監興奮得蹦蹦跳跳的。“就是從這兒直直往前走,見到第一盞立著的宮燈就往右,然後再往左,再往右,再左轉兩次,再右轉一次……咦?長官,您究竟是哪一位,您還沒跟小丸子說呢?”

    小卓听得腦子打結,沒好氣地道︰“是機密。如果我告訴你,我就得被迫殺了你。”

    這下子嚇得小太監拼命眨眼,不敢再問了。

    恫喝完了小孩子,小卓一點也不會良心不安地朝他齜牙咧嘴一笑,逕自往花間深處走去。

    說得那樣不清不楚,她自己找路總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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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皇宮嗎?這是迷宮吧!

    小卓繞了大半個時辰就是繞不出這靠近側門的大花園,一忽兒遇到湘竹叢,一忽兒撞進玫瑰棚,扎得她哀哀叫。

    還有那數也數不清的小橋流水,看起來長得都一個樣,不管怎麼左彎右拐就像鬼打牆一樣,繞也繞不出去。

    這下子她再也不敢小覷皇宮了,說不定四處布滿了奇門八卦陣,就連剛剛那個小太監都是個故弄玄虛,故意引她入彀的高手。

    小卓越走心越慌,腦袋瓜陣陣發麻。

    好不容易終于遇見一隊盔甲崢嶸威武的禁衛軍,她再也顧不得被拆穿的危險,松了口氣迎向前問路。

    那隊禁衛軍本來還對陌生面孔的她充滿防備疑慮,可是在瞥見她掛在腰間的龍鳳玉環時,紛紛驚異地倒抽口氣,然後就必恭必敬地將她護送到東宮。

    “東宮到了。”禁衛軍隊長尊敬地向她稟告。

    “呃,謝謝你們送我,可是我是要去找皇……”小卓難得不知所措,納悶不解又驚訝地望著前方美麗典雅的宮殿。

    不過,她才一回頭,那大隊人馬早不見人影了。

    小卓險些心髒自嘴巴蹦跳出來,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空無一人,心底最後一絲絲對于“皇宮也不怎麼厲害”的疑慮,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皇宮果然是皇宮啊!

    只是她是要去找皇上的,他們怎麼問也沒問就把她拉到東宮來了?

    東宮不是當今太子的寢宮嗎?

    “罷了,找不著皇上,找太子也行吧?”她吁了口氣。

    再怎麼說太子都是將來的皇上,而且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種小事想必太子爺會樂意幫忙的。

    縱然信心滿滿,小卓在舉步通過門口那兩排凶神惡煞、威風八面的皇家侍衛時,心還是暗暗抖了兩下。

    本來要喝問她的侍衛們在看見掛在她腰間的龍鳳玉環時,又露出像見到鬼的驚愕表情,然後再度嘩啦啦地倒了一片,恭請她進去。

    就算見多識廣的小卓,也忍不住被他們怪異的舉動搞得一顆心怦怦然,莫名地緊張了起來。

    好像……有什麼很詭異恐怖的東西在前面等她似的。

    她暗暗吞了口口水。

    終于,她硬著頭皮走進寬敞明亮典雅的東宮大廳,傻眼地望著滿廳珍奇古玩和上好紫檀雕刻的桌椅,透光放送著微風的雕花圓窗底下,擺著兩盆泛著幽幽香氣的雪白蘭花。

    她不知道蘭花也會有香味。

    總之,她像是突然踏進一個天仙美境,觸目所見的都是美不勝收的美景,超珍奇的寶物。

    就在不遠處的黃金雪貂皮坐榻上,有個高大俊秀的身影正專注地低著頭在繡花,不知怎地,她光是看就覺得他身上散發著祥和之氣、五彩雲光。

    男人……在繡花……咦?難道面前這一位便是曾經威震江湖,卻已退隱多年的東方卜派?

    “很特別吧?”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她頭頂幽然響起。

    “是啊、是啊。”她忍不住頻頻點頭。

    “喜歡嗎?”

    “談不上喜歡,可是也不是不喜歡……”她以為他指的是面前這俊男子繡花的景象。

    男人繡花應該會給人一種娘娘腔的肉麻感,偏偏這一位不會耶!

    “喜歡就讓你帶回去吧?”蒼老的聲音陡然熱切了起來。

    “帶回去啊?我考慮考……喝!”小卓忽然驚醒過來,愕然地望著湊得老近笑眯了眼的老人家。“老大爺,您您您……您哪位啊?”

    平常能夠讓她路小卓花容失色可是不容易,但沒料到她今兒一踏進皇宮就“受驚”了好幾回。

    香公公滿臉興味地看著她,歡天喜地的模樣讓小卓不禁暗忖自己無意中是做了什麼好事。

    “奴才姓香,人喚香公公。”他笑咪咪地上下打量她,“那只玉環……嗯,挺漂亮的吧?”

    “是很漂亮。”她勉強定下神來,“呃,香公公,你好,小女子姓路名小卓,江南人氏,我此次冒昧進宮是因為——”

    “我明白,我明白。”香公公笑得曖昧又好不欣慰。

    當下小卓心底閃過一抹“此地不宜久留”的預感,有點想拔腿就逃的沖動。

    皇宮果然太神秘、太詭異了,不是她這種平民百姓可以理解的奇怪世界。

    “香公公,其實事情是這樣的,我只是——”

    “主子就在前面,您可以慢慢訴衷情,奴才和宮女們會識相退下的。”香公公朝她擠眉弄眼。“安啦,不會有人知道的。”

    安什麼安?他到底在講什麼?現在究竟是什麼情形?

    饒是心里亂糟糟,滿腦子疑問,小卓還是情不自禁被那個自始至終專心繡花的高大身影吸引了過去。

    她輕輕踩過流泄滿地的金光,不知不覺心跳怦怦然起來。

    “呃,太子在上,民女在下……”她終于走近他,低垂著視線心慌不已。

    “你果然來了。”太子爺溫柔地開口。

    頭低低的小卓心下一震。

    咦,太子的聲音怎麼好耳熟?溫柔得像是曾經在哪兒听過?語氣里的親切更像是同她很熟。

    問題是他倆根本一點都不熟吧?

    “是,我來了。”管他的,跟太子套交情總沒錯。她恭恭敬敬回道。

    “一路進宮有人為難你嗎?”太子爺溫柔的嗓音有了一絲笑意。

    “托太子爺的福,除了一開始有點小迷路,後來一路通暢。”她頓了頓,忍不住迷惑地道︰“事實上,太通暢了。”

    太子爺逸出了一抹笑聲。

    小卓心中的迷惑更深,她說話有很好笑嗎?

    她忍不住大著膽子抬頭偷瞄太子爺——

    “你?!”

    鳳賦對著她笑。

    這一驚非同小可,小卓瞬間僵呆在當場。

    他就是太太太……太子爺?!

    “我等了你好幾天。”他英俊的臉龐微微泛紅了,“呃,路姑娘,我不是那個意思。”

    “哪個意思?”明知反問大不敬,小卓還是愣愣沖口而出。

    他完美的顴骨暈紅得更加可疑。“我不是有意冒犯的。”

    “我也沒被冒犯到。”她著迷地望著他俊美的臉龐,那“含羞帶怯”的模樣還真是動人。

    啐,現在不是她色心大動的時候吧?

    小卓登時回想起自己那天口無遮攔對他說過的話,不禁懊悔地申吟了一聲。

    “天哪!”她還拍他的肩膀,偷模他的胸口,並且說他不了解皇上……

    死了,這次她不死也得被剝層皮了。

    “怎麼了?”鳳賦難掩欣賞地注視著她臉上生動的千變萬化。

    “是我比較冒犯才對。”她垂頭喪氣地道。

    “怎麼會?”他輕笑了起來,雙眸炯然發亮。“你一直很好。”

    “是喲。”她咕噥,嘆了一口長氣。

    如果在背後說皇上閑話也能成為當代好人好事代表的話。

    鳳賦被她逗笑了,“心情不好嗎?”

    “有一點。”她沮喪地道。

    “要不要先坐下來?你好像很累的樣子。”他好心地提議。

    “也好。”她就這樣一坐在他身邊的黃金鳳榻椅上,不忘自褡撻袋中拿出一條手絹擦擦汗,“唉,緊張死我了。”

    “你看起來不像容易緊張的人。”鳳賦好意地將一盅擱在雕花茶案上的玫瑰蜜果茶遞給她。“喝點茶吧,這茶是御醫特意研發安神寧氣用的,口感酸甜溫潤很好喝。”

    “啊,正好覺得口干,謝了。”小卓想也不想接過來,咕嚕咕嚕地仰頭一飲而盡,舌忝舌忝唇瓣意猶未盡。“真的好好喝,我從來沒有喝過這樣香甜的茶……”

    “還有很多,待會兒我讓人多送些上來。”他眼楮一亮,“很合你的胃口嗎?你喜歡嗎?”

    “是呀。”她把杯子放回去,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老實不客氣,不禁小臉微僵。“呃……太子爺,不好意思,小女子又失禮了。”

    不過說是這麼說,她還是賴皮地穩坐著,沒有起身的打算。

    罷剛走路走得著實腰酸腿疼呢!

    “你不需要跟我這樣客套,就跟上次那樣自自然然的說話,好不好?”他有些悵然地道︰“我以為我們可以成為朋友,也希望你別像其他人一樣,只是拿我當太子看待。”

    小卓眨眨眼楮,登時有些怔了。

    朋友?太子想跟她做朋友?就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那一種?我吃面來你喝湯的那一種?

    那有什麼問題!

    小卓烏黑明亮的眼兒自驚異迅速轉成了然于心,最後歡喜得意地笑了起來。

    “朋——友,我們當然是朋友。”她當下不嗦,笑嘻嘻地傾身靠近他。“你以後就喚我小卓得了,我叫你小皇,哈哈哈……”

    真真典型小人得志的嘴臉,不過由生動活潑坦率的小卓做來,卻顯得分外可愛。

    “只要你願意,我什麼都可以。”他對著她傻笑。

    她霎時感動到不行,既驚且喜地望著他,“太子爺,你做人會不會太好了一點?這樣是可以被允許的嗎?”

    天哪,她覺得自己好像在作夢一樣,第一次佔人家便宜佔得這麼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可是又有點良心不安。

    她路小卓居然會有良心不安的時候?這真是太神奇了。

    只能說這個男人善良好心敦厚到令人無力招架的地步,“仁者無敵”就是這一款的吧?

    “你也覺得我是個好人嗎?”看著她晶亮盛滿感動的眼兒,他覺得心窩一陣奇異發熱溫暖,可同時又忍不住憂心忡忡起來。

    懊不會接下來她就會發現他有多麼無趣乏味了吧?

    和她燦爛豐富又精力十足的生命力相比,他簡直一無是處。

    “相信我,這世上沒有比你更好的好人了。”她鄭重道。

    鳳賦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英俊溫雅的臉上有一抹怪異的苦笑。

    “怎麼?”她敏感地察覺到他的異樣。“不喜歡人家說你是好人?”

    “有一點。”他微窘地承認。

    “為什麼?”小卓有些傻眼。“當好人不是很吃香嗎?哪像我,在江南老是被人家稱作奸商、妖女、敲骨飲髓的吸血鬼,我爹也說路氏一族善良淳樸的門風從我開始就變得歪七扭八。不過我才不管那麼多呢,生意就是生意,一切非關私人恩怨,只是在商言商。”

    嘿嘿,她可是很以自己的奸商手段為榮的。

    鳳賦听得目瞪口呆,滿眼驚嘆。“嘩——”

    她年紀輕輕,沒想到居然是個如此了得的商人。可是那些人真壞,怎麼可以殘忍無情地批評污蔑一個小泵娘是奸商、妖女、敲骨飲髓的吸血鬼?難道民心已經墮落頹蕩到這等地步了嗎?他好不痛心地想著。

    小卓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兀自更加同情他。

    “所以你就別傷心了,被人家說好人總比被說是爛人好吧?”她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這位年輕人,凡事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像我事業做這麼大,還不是得冒被人扔雞蛋和嫁不出去的風險?”

    “你說的話真有道理。”他由衷贊嘆。

    這種實務的經驗談正是他所欠缺的,尤其她這種我行我素的瀟灑風采,更是令他情不自禁大大心折。

    “本來我傳授經商之道跟做人做事的道理是要收學費的,不過咱們是好朋友,這些實戰經驗自是免費奉送了。”她老奸地立刻將他們的關系自動升等,笑吟吟道。

    “謝謝你。”他受寵若驚。“我著實受用無窮。”

    “別客氣,自己人嘛。”這下子他們又變成自己人了。

    沒料到鳳賦非但絲毫不以為忤,還很是高興的樣子。“你說得對,你說得統統都對。”

    小卓得意憋笑到快內傷的同時,心底也不禁涌起一股奇異的憐惜和欣賞。

    他……真的很了不起。

    堂堂一國尊貴的皇太子,長相英俊儒雅,滿月復學問,可是偏偏這麼謙遜、這樣善良,他好到讓她突然覺得有些自慚形穢起來,可是又強烈地生起一種很想要保護他的沖動。

    他簡直是稀有珍貴且人間罕有的國寶,像他這樣的好人,一定常常被小人算計、佔便宜——小卓莫名地憤慨萬千,完全沒有自覺她也是小人一名。

    她路小卓精明干練,懂得監賞寶物是出了名的,又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這個“國家寶藏、朝廷公器”被人欺騙利用呢?

    “好,我決定了。”她激昂地一拍胸口。“以後你就歸我罩了!”

    “啊?”鳳賦呆了呆,雙眸里有一絲茫然。

    罷剛他漏听了一大段什麼嗎?

    “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她對溫順俊雅的他保證道,“像你這樣的好人,我是不會眼睜睜不管的。”

    “呃,謝謝。”除此之外,他也不知該說什麼。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光是看著她閃閃動人的雙眼,義薄雲天的激昂神情,听著她慨然地說出“你放心,我會保護你”,他的胸臆間便升起一股溫暖又窩心的熱流,剎那間奔流彌漫了四肢百骸。

    鳳賦覺得暈陶陶的,唇畔的笑容逐漸擴大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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