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我九天半 第四章
什麼事都是有代價的。
所以小謝的休假半個月就是第一個必須付出的慘痛代價。
堡作這些年來,她從來沒有休過周休二日以外的假,就連生理期痛得臉色發白也不例外,以至于當她打電話到公司請假時,電話那頭還無言沉默了三分鐘以上。
臨時休這麼多天的假,經理不是沒有不滿的,但是看在她耐操又好用的份上,他還是勉強批準了;萬一逼跑了這種好用的員工,以後恐怕就再也找不到這種苦干實干型乖乖牌了。
小謝滿臉通紅,在掛上電話後還猛喘氣。
洛斯老爺蹺著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著報紙,還不忘拋來目光取笑她。
“瞧妳,臉上的微血管都像快爆掉了,不過是請個假,有必要搞得這麼悲壯嗎?”
她縮了縮脖子,尷尬地笑著,“我……從來沒有休過長假,覺得很心虛。”
他一听,登時心有戚戚焉,“老實說我也一樣,但是和妳最大的不同是,我非常期待這次的假期,它可能是我這輩子唯一的一次休假了。”
她傻眼了,“你的工作量……這麼滿啊?”
他苦笑一聲,“簡直像進了黑社會,一失足成千古恨,有苦說不出。”
“就算是家族……呃,企業,你也是可以選擇抽身離開呀!”她急急地道,杏眼閃動著滿滿的憐憫和鼓勵之色。
她不希望他一直做舞男,那想必是流血流汗又扭曲性情的工作,看!他的憤世嫉俗想必就是源自于此。
她真的真的希望他變回正常人……
小謝心兒怦怦跳,忍不住又偷覷他俊美的容顏一眼。
否則還真是天大浪費耶。
“說得簡單。”他澀澀地道︰“我祖父第一個不放過我。”
“你們家真的很奇怪,哪有人這樣硬性強迫子孫要代代從事……呃,相同行業的。”她也算是大開眼界了。
“每個人肩上扛的責任不同。”他瞥了她一眼,“其實我有點羨慕妳,只是埋頭作帳,與一堆數字為伍,單調卻平順的過日子……想想看,我好象還沒有過這樣的經驗。”
“你羨慕我?我才羨慕你生活多彩多姿咧。”她突然頓了頓,小小聲道︰“不過……我是不太可能做你那種行業就是了。”
“那當然,妳以為任憑誰都干得了的嗎?”他傲然道。
“這話也沒錯啦。”她訕訕一笑。
洛斯忽然放下報紙,一躍而起,“走吧。”
“走?走去哪里?”她傻傻地問道。
“我想看看台北這座城市。”他換上了一雙咖啡色雅痞風的涼便鞋,隨手戴上太陽眼鏡,一甩頭。“走。”
“噢,等我、等我。”小謝急忙沖進房間抓了一只藍色手提袋,隨便塞了鑰匙和小皮夾,“等我一下啦……”
洛斯一臉不耐之色地佇立在門邊,忍不住叨念。
“真搞不懂妳們女人為什麼出門總是拖拖拉拉老半天,帶張信用卡和一支口紅就行了,簡單又俐落。”
小謝沖得太急,到門邊還差點摔個狗吃屎,幸虧他及時攬住她的腰。
“當心!”他大皺眉頭。
她縴細的腰肢觸手柔軟,剎那間他指尖、掌心仿佛通過了一股強大的電流,洛斯不禁心頭一蕩。
“謝謝你。”她驚魂甫定地扶住他的手臂,待站穩了後才慢慢放開。“呃,我……站好了。”
他怔怔地看著她,失神地應道︰“什麼?”
她小臉羞紅,指指他的大手撫攬處,“你可以放開我了。”
“噢。”他像被火燙著一般,急忙縮回手。
要命,他剛剛是怎麼了?
“你想去哪里玩?”她臉紅紅低聲問,看也不敢看他。
“都好。”他也尷尬地調轉視線,平視著干淨卻老舊的樓梯間。“昨天晚上太累,完全沒有注意到妳住的公寓原來這麼舊了……喂,這樓梯扶手不會有問題吧?”
“你放心,不要看它好像搖搖晃晃的,其實很耐用喔,我三年前搬進來它就長這樣了。”她興匆匆地道︰“很神奇吧?”
“的確。”他有點懷疑地再盯了那一排蜿蜒而下的紅色塑料與鐵條制品,“妳家人放心讓妳一個人住這老舊公寓嗎?”
“它便宜啊。”她理所當然地道,率先走了下去,卻被他攔住,“怎麼……”
洛斯還是不放心,堅定地牽緊她的小手,走在前頭。
“還是小心點,不要搭樓梯扶手,妳抓著我的手走吧。”
小謝一怔,心窩漾起了一股熱流。
仰望著他寬闊偉岸的背影,她突然覺得……好感動。
為了方便,他們去租了一輛四輪傳動的休旅車。
小謝看著這威風閃閃發亮的大家伙,情不自禁瞪大雙眼,“哇,好大,怎麼開啊?”
扁是要上車,她就得爬上好半天吧!
洛斯低頭看著她,笑了,替她打開車門,“需要我抱妳上車嗎?”
她臉兒一紅,“不、不用了。”
“還是要我借個梯子給妳用?”他體貼不到幾秒,又毒辣地取笑。
“不——用。”她翻了翻白眼。
呿,他就不能保持一個小時的溫柔貼心嗎?害她感動得要命後,又變回那副毒言毒語的刻薄樣。
她暗自碎碎念,扎手扎腳地爬上前方座位,雖然他還是伸出了援手推她一把。
不過等一坐上真皮前座後,她不由得眉開眼笑了。
“前面視線好好喔!”
簡直像開坦克車一樣威武張揚。
洛斯聞言一笑,揉了揉她的頭發,“我就知道妳也會上癮,我在華盛頓特區開的也是這樣的車,很過癮,不是一般房車可比擬的。”
“你住華盛頓特區?”
“是。”他發動車子,滿意地側耳傾听引擎有力的低沉咆哮,這才熟練地轉動方向盤,油門一踩駛入車流中。
“嘩!”她向往不已。
以往只有在電視或電影里看過、听過這個城市名稱,感覺上那就是美國政商界的中心,也是白宮和國會山莊的所在地。
“怎麼了?”他瞥了她一眼。
她雙眸亮晶品,“我真羨慕你,那里的房子很貴吧?”
“還好,不過也不需要怎麼羨慕,個人有個人的想法和喜好,我父母喜歡西雅圖,而我祖父喜歡L.A.,說那兒華人多,天氣又炎熱,感覺上比較親切。”
“就像我爸喜歡住屏東,我弟喜歡在台中讀,而我卻是在台北工作。”她搔了搔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好象跟你們不能比喔。”
他沒有消遣她,反而溫和地微笑了,“差不多就是這種意思。”
她的一顆心又怦怦亂跳了,為何總是無法抗拒他溫柔的模樣呢?
他是個職業特殊的Gay呀!他們倆根本是不可能的。
小謝有一絲黯然,不過她還是隨即振作起精神,“對了,你怎麼會認識陶先生的呢?呃,會不會太私密,不方便回答?”
“也沒什麼好私密的。”洛斯摘下太陽眼鏡,一手穩穩地掌控著方向盤,“我們是世交。”
“這樣不會很尷尬嗎?”她沖口而出。
他睨了她一眼。“有什麼好尷尬的?這是很自然的事。”
也對,日久生情嘛。
她嘆了一口氣,“你……就只跟他嗎?”
“怎麼可能?不過跟他最要好,這倒是真的。”
“唉。”
“妳嘆什麼氣?”他狐疑的看著她。
“沒什麼。”小謝連忙搖頭否認,指著路道︰“你一直往前開,到前面第一個紅綠燈右轉就可以看到中正紀念堂了。”
他雙眼一亮,“蔣介石先生的紀念堂?”
“你要這麼叫也可以啦,但是我個人比較喜歡稱呼他為蔣公。”
洛斯清了清喉嚨,最後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妳真的好有意思,像個小學生一樣。”
“怎樣?不行喔?”她不悅地瞪了他一眼。
再怎麼說,她還是很崇拜歷史上很有名的老人家的,而且還是名偉人呢!哼,他這根大黃香蕉,黃皮白心,一點都沒有懷舊精神。
“行行行,我完全沒有任何意見。”他趕緊表明立場,“咦,妳剛說右轉還是左轉?”
小謝果然很快就被轉移了注意力,緊張地傾身向前指路道︰“右邊啦,右邊、右邊!”
在參觀完典雅莊嚴又悠然清靜的中正紀念堂,洛斯手中數字相機的記憶卡也拍掉了一半,已經是日正當中時間,熾然的熱浪當空放射,小謝熱得快中暑,怯怯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我們可不可以先去喝杯水?”她舌忝了舌忝干燥的唇。
“抱歉,我忘了。”他將數字相機塞回輕便的LV男用背包里,大掌捏揉著她的後頸笑道︰“也該吃午飯了,想吃什麼?”
他自然而不經意撫弄她頸項的性感挑逗踫觸,讓小謝從頸項被電著般酥麻到了整個脊椎,一路順延到腳底,每個毛細孔和每一束知覺神經都張開了起來,茫茫然、暈暈然的。
就差整個人融化黏在他懷里,化為一攤女乃油水。
“嗯?”他沒有得到她的響應,疑惑低頭一看。
卻發現她小臉變得像紅西紅柿一樣,而且兩眼暈開了水汪汪的醉意。
他心一動,俯下頭檢視她的臉蛋,“妳麼了?”
“我……喝醉了。”她傻傻地囈語。
他眼神略帶關懷與焦急,模了模她的額頭,“怎麼會突然醉了?妳又沒有喝酒,該不會是真中暑了吧?”
他掌心略微粗糙卻又溫溫熱熱的,貼在她額心像是整個太陽的暖意都烙印了進去。
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間,小謝忽然發現自己愛上他了!
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微笑,甚至是每一個動作,都緊緊地牽動她的每一束心神,無論是笑還是皺眉,她都無法不將之深深刻印在腦里,心底。
天啊,糟糕了!
“妳那是什麼眼神?怎麼一下子發傻、一下子驚嚇?”洛斯納悶極了,心底不禁有點著急,二話不說就將她拖上車。
太陽好大好大,陣陣熱浪襲來,小謝卻覺得整個人都掉進了一團熱呼呼、軟綿綿,卻越纏越深越沒力的網里,呵,是誰在她耳際輕輕呵氣吟唱……
窗外有雲在飛花了花想花以為半瞑仔有人來找我是厝頂的貓仔嚎整瞑
打算是軟心肝才會孤單沒人伴等到咱攏會流清汗笑阮自己想這多……
窗外有雲在飛花了花想花覺是伊匿在眠床下春天的貓仔嚎整眠
若不是那日在海邊仔雄雄就欲給阮來那個啊!你甘不會來暗示?
那無材塊也會開花啊啊啊!人阮心內沒準備……
中到愛情的霹靂火花了花想花那會喘氣的攏會沒性命安怎我那會變安呢?
中到愛情的霹靂火山珍海味也沒有滋味參像麻糬想來真歹勢
只怕青春烏仔地咧飛……
她暈了過去。
等到小謝醒過來時,乍然覺得通身清涼舒爽。
眼皮一睜開,映入眼簾的就是洛斯深邃好看的鳳眼,性感的眸光此刻透著深深的關切與緊張。
“妳終于醒了。”他吁了一口氣。
她眨了眨眼,疑惑地爬坐了起來,環顧四周,“我在哪里?我怎麼了?”
“妳瞪著我,突然就昏了過去。”他緊糾著的一顆心終于能放開了,但隨即很不爽地捏了她女敕女敕的臉頰一記,“干嘛這樣嚇人?”
她忍不住呼痛,小臉皺成了一團。“對、對不起啦,唔……好痛喔。”
他哼了一聲,“知道痛了?剛剛怎麼搖妳、叫妳都不響應,我還以為妳直接暴斃掉了。”
可惡,害他擔心到闖紅燈還差點直直追撞上警車,本來想火速將她送進醫院,後來是忙中驚鴻一瞥注意到了她有在呼吸,他才稍稍松了口氣將她帶到一家飯店的附設咖啡館里。
“對不起,害你擔心了。”她滿心歉意。
“我哪里有擔心?”洛斯口是心非地撇過頭,有些不自在地道︰“我是怕弄出命案來。”
她的頭垂得更低了,“噢。”
“噢什麼?我幫妳叫了冰水果茶,趁涼喝吧。”他有一絲別扭地將冰涼的玻璃杯推王她面前,再對不遠處的服務生招了招手。“再點份餐,免得人家誤會我不肯喂妳吃東西。”
“謝謝。”她低頭啜飲著那入口酸酸甜甜冰涼的果汁,心頭的滋味也酸酸甜甜的,深深蕩漾低回。
她現在知道了,他其實是個嘴硬心軟的好男人,用冷嘲熱諷和玩世不恭來掩飾那一顆柔軟動人的心。
她不後悔喜歡他,愛上他……一點都不後悔!
小謝唇角噙著朵小小的甜美笑意,教他情不自禁一時失了神。
“先生,小姐,請問要點些什麼?”
殺風景的服務生到來,驚破了這甜甜醉醉怦然心動的一刻。
洛斯回過神,俊臉有一絲紅緋,刻意放粗了聲音道︰“該點餐了吧?”
“好。”她嫣然一笑,接過菜單。
洛斯忍不住瞪著她,干什麼對服務生笑得那麼燦若春花?
他心底大大不是滋味起來,一股怨氣都發泄向無辜的服務生,“你們只有一份菜單嗎?”
服務生剛接收了小謝那清甜可人的笑靨,忽然又看到洛斯這副凶神惡煞樣,忍不住驚跳了下。
“呃,對、對不起!我馬上再拿一份過來。”他飛也似地離開。
“哼。”他氣不打一處來,面色鐵青,“這是什麼奇怪的服務?”
“沒關系啦,你要不要先看?”她溫柔地將菜單遞過去。
他瞇起眼楮,“就說了讓妳先點,妳還在客氣什麼?剛剛會暈倒一定是血糖過低,還不趕緊補充一些熱量。”
“是是是。”小謝低下頭看菜單,唇兒卻抑不住頻頻想往上揚。
他真好。
而且她從來沒有遇過像他這麼體貼,卻又怕被人發現的人。
服務生戰戰兢兢地拿著另一份菜單過來,吞著口水等他點菜。
“我要海鮮濃湯和休士頓局龍蝦,黑咖啡。”洛斯點完菜後才注意到服務生的緊張,不禁一揚濃眉,“怎麼了?我長得像恐怖分子嗎?放輕松點。”
小謝忍不住噗地笑出來,又急忙捂住嘴。“抱歉,呃,我要白酒蛤蜊意大利面和一碗今日濃湯,謝謝。”
“不、不客氣。”可憐的服務生點完菜後,滿頭大汗落荒而逃。
小謝用錦繡餐巾遮住了嗆笑,雙肩顫抖。
他沒好氣地敲了她腦袋,“要笑就笑,憋著是算什麼?”
“對不起,哈哈哈。”她眨掉笑出來的淚花,吸了一口氣,“我只是覺得……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有點凶,而且很有威嚴耶。”
他一怔,“是嗎?沒有人告訴過我。”
“沒有人有膽敢告訴你吧。”她竊笑。
他挑眉,又好氣又好笑,“別把我講得像個暴君一樣,可憐我的形象就是這麼破滅的。”
“還好啦,反正你一站出去就是顛倒眾生的萬人迷形象,沒有人會知道你其實是個舞……”她驚覺說漏嘴,急忙捂住嘴巴。
“舞什麼?”他這次警覺到不對,不動聲色地問道。
可是小謝哪里敢再提?再說她也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夠“棄暗投明”,所以現在假裝不知道他的底細和真實行業,以後也好避免掉尷尬。
就讓他以為她相信他是“正常”的吧!
不管怎麼樣,她一定要用愛感動他,並且扭轉乾坤。
“舞什麼?”他重復一遍問題。
“舞?”她心一驚,急忙要白痴,“嗚嗚嗚,最後一夜……”
他一怔,又笑又罵,“妳真的怪怪的。”
她抹抹冷汗,干干陪笑。
他們點的餐很快送上,洛斯蹙眉看著她那盤只有十幾顆單薄膀蜊的白色面條,不滿地道︰“妳怎麼就只點這個?”
“我喜歡蛤。”小謝在他凌厲的視線下低下頭,慚愧地道︰“對不起。”
他輕吁口氣,勉強捺著脾氣道︰“我不是要管妳吃不吃蛤蜊,妳也不用跟我道歉,只是妳全身上下沒幾兩肉,為什麼還不趁機會多吃一點好的?”
“可是這里很貴。”她湊近他說,唯恐被服務生听見。“一盤沙拉就要一百八十,我點的這一客蛤蜊白酒意大利面也要兩百八十塊,如果再點個貴一點的,我這個月的吃飯錢就差不多全沒了。”
他啼笑皆非,“我會讓妳付帳嗎?妳把我當什麼人了,白吃白喝的小白臉嗎?”
呃……點頭是滿傷感情的,可是沒有點頭又好像跟事實不符,小謝一時間為難了起來。
“我知道你不是靠『女人』吃飯的小白臉。”她小小聲道,“可是賺錢不容易,你賺的也算是皮肉血汗錢,更加要珍惜,不能亂花,否則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我為什麼听不太懂妳的意思?”他陷入苦思,“皮肉血汗錢……”
“如果你要請我,我還是點這個面,我不是那種會佔人便宜的女人。”她一本正經地道。
洛斯突然覺得頭好痛,不禁埋怨道︰“妳為什麼不像別的女人一樣,嬌滴滴地伸出蓮花指,要這個要那個?”
“可能因為我沒有蓮花指,只有一雙蘿卜指吧。”她哈哈笑道。
他卻沒有笑,眉頭攬得緊緊的。“我真搞不懂妳,以後誰當妳男朋友一定很倒霉,注定被妳弄得暈頭轉向。”
小謝的笑容有些僵硬,小臉黯淡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不是很出色,長得也不漂亮,更沒有傲人的身材或身家,但是她有一顆最誠懇、最真摯的心啊!
會不會有一天,他能看見她的好呢?
可是她只有九天半的時間,要怎麼得到真愛呢?
她能夠嗎?她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