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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下) 第六章
    城外,一處不知名的山坳間,緊臨一池不知名的綠湖,湖側還有一汪流水,流水化成一縷溪河,溪河越過綠草平原、越過一株株垂頭楊柳,盡是蜿蜒繚繞、婀娜嫵媚。

    雍竣將她挾持到河邊。

    腳才落地,織心跌坐在豐美的青草上。

    她承認兩腿發軟,那騰空越過一座座屋檐的可怕經驗,可以要她的命。

    “你懼高?”瞪著她容色慘澹,他居然笑。

    她抬眼,瞪他,第一次眼色凌厲。

    雍竣發噱。“干嘛?這麼凶瞪人!”他不以為忤,似乎還覺得好笑。

    織心緊抿著唇。

    她不說話說明她真的在生氣。

    “嘖嘖嘖,你應該拿這雙眼去瞪婁陽那家伙!”他還笑,樂不可支。“不過,我保證看了你這模樣,他會更愛你!”他柔嗄低笑。

    他竟然說這種話,織心睜大眼死瞪著他,就像看瘋子!“我警告你,別再拿那雙眼勾人,要不,你的貞節就不保了。”他笑謔,沙啞的語調卻含一絲貨真價實的威脅意味。

    織心雖然生氣,卻不敢輕忽他的話。

    “到這里,要做什麼?”她問,別開眼眸。

    “談情說愛,避開閑人。”他道。

    听了他的答案,她還是想瞪他。“您不是餓了嗎?”她只好說。

    他一笑,忽然拉起她的手。

    她縮起身子。

    “別怕,這回咱們用走的。”他笑道。

    他拉著她走進山坳,繞過一彎山澗,眼前忽然豁然開朗,出現一間竹子築成的小平房。

    織心跟他走,一直走進這間平房。

    平房外觀看起來不大,但要走進里面才會發現,竹屋只不過是掩入耳目的障眼法,它貼著山壁而建,屋後一扇小竹門,竹門打開,里面看似是一處幽敞的房間,房間內有一張小床,雍竣掀開床板,里面卻是一條地道。

    “貝勒爺?”織心驚訝地看他。

    “你猜這條地道通往哪里?”他問她,眼色詭秘。

    織心搖頭。

    “我也不知道,更不清楚,您為什麼帶我來這里?”他眸色掠過一抹詭芒,問她︰“你听過芝蘭亭吧?”織心斂下眼,沒有回答。

    “你說過,有人能出高于如意軒一倍的價錢,”他盯著她的眸子,淡淡地道︰“在蘇州城,這樣的價錢,只有芝蘭亭出得起。”

    “這里跟芝蘭亭,又有什麼關系?”

    “這里,是芝蘭亭的舊巢,這條地道,就通往城內一處宅院,不過宅院現已荒廢。”

    “這里似乎久無人來,為何會荒廢?”織心問。

    “因為兩年之前,朝廷曾派人殲滅芝蘭亭的幫會。”

    “殲滅?”

    “芝蘭不僅是幫會,還是一個龐大的黑幫組織。”

    “黑幫組織?我以為芝蘭亭是江湖人的幫會。”

    “黑幫與江湖,就像焦孟不離。”織心沉吟。“但是芝蘭亭至今仍存在。”

    “不但存在,即便朝廷不定期殲擊,也已日漸壯大。”他斂眸道。

    “他們已轉為地下幫會?”“芝蘭亭本來就是地下幫會。”他是巴王府大貝勒,巴王爺又是皇上倚重的大將軍,雍竣知道朝廷的事,並不意外。

    織心問他︰“我們為什麼要來這個地方?”

    “出去再說。”他又拉起她的手,帶她出去。

    到了屋外,他並未放手。

    “這個地方已經十分隱密,何況地道藏在竹舍中,朝廷要查到這個地方,一定費了一番工夫。”

    “所以我要讓你明白,芝蘭亭見不得人的地方。”

    “你在警告我?”她盈盈的秋眸凝望他。

    他眯眼,淡淡地道︰“你明白就好。”

    織心垂下眼。“那麼,您呢?”她輕聲問他︰“您跟如意軒又是什麼關系?”

    “你真正想知道的,是我跟如意軒的關系?還是我跟紅玉的關系?”他反問她。

    她凝望地面不語。

    雍竣還拉著她柔軟的小手,忽然將她縴細的手臂圈在自己腰際,他一掌按著她的後頸,另一手扶住她的縴腰。

    “看著我。”他命令她。

    被動地,織心抬眼望進他深奧的眼楮。

    “你在乎紅玉?”她不語,又垂下眼。

    他忽然俯首貼近她瑩白的臉龐,噴著熱氣的唇幾乎貼上她的紅唇。

    “說話。”他柔嗄地命令她。

    “我不與如意軒合作,她會對付我。那麼您呢?您也要對付我嗎?”她卻問他。

    “如意軒確實與我有關,紅玉跟我的關系也不平常。”他道。

    她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雖然他說了實話,沒有含糊其辭、更沒有騙她,但是太過誠實的話,有的時候卻是傷人的。

    織心別開臉,推拒他。

    她的反抗惹他低笑。“你問了,我據實回答,不過看來我錯了!對女人,果然說不得實話!”他粗嗄地笑。

    未容她反抗,他握住她腰肢的大手,將她按得更緊。

    雖然推不開他,織心還是說︰“我不會與如意軒合作,即使如意軒與您的關系不同。”

    “你介意紅玉?”

    “也許與她有關,”她比他更誠實。

    “但是我不與如意軒合作,也不全然因為她的因素。”

    “倘若如意軒是我一人的,你還會拒絕?”她看了他半晌,然後輕聲說︰“也許會。”

    他眯眼。“你太誠實了,誠實的讓我不高興。”

    “我拒絕,只因為您是男人。”她卻說。

    雍竣挑眉。“什麼意思?”

    “男人自以為懂得女人,可往往,能把女人氣得半死的,也是男人。”她幽幽說。

    雍竣一愣,隨即咧開嘴。

    “你的意思是,不跟我合作,只因為我是不解風情的“男人”?”他揶揄。

    織心無聲的笑。“解風情的男人,卻往往都是無賴。”

    他挑眉,以非比尋常的眼光重新評估她。

    “幾個月不見,我的小織心,竟然已成熟得連我都驚嘆!我看再過不久,我的小織心就能成為顛倒眾生的小妖女了!”他話里輕浮,又惹她生氣。

    “我不是妖女!”她推開他,轉身要走。

    雍竣卻自身後攬住她。“不是妖女,你是我一人的妖女!”他低笑,握緊她的身子。

    他的手極為不規炬,不規矩的令她臉紅心跳。

    “貝勒爺,請您自重!”她掙扎,然在這偏僻山坳,沒人能听見她抗拒的喊聲,听見的人又充耳不聞。

    “自重?一斤值幾兩銀子?”他輕嗤,又嘶啞地貼著她的頸子低嗄地道︰“對你,我已自重太久,眼看著就快要不能再“自重”!”織心咬著唇,她的心跳早巳經亂了調。

    此時雍竣忽然反手一拽——撕裂了她的衣帶,更扯開了她的衣衫!

    “貝勒爺!”她驚喊。

    逃開他已來不及,她的身子被他握在手上,衣衫在他掌下輕易碎成片片……她望進他眼中,為那其中闇合、深沉的而全身顫抖。

    “貝勒爺,您不能如此!”她反手掩胸試圖掩藏一片春光,然他的日光與鐵鉗似的五指似狼,令她的身子顫抖,心也發顫。

    她掙開他卻摔倒在草地上,碧綠的草女敕玷辱了一身羊脂白玉,也催發了男人的。

    “你一直明白我想要你,織心,”他蹲下,未踫她,只是暗啞地道︰“這壓抑已太長久!除了你,對其他女人,我從來沒有這樣的耐心。但現在,你再也擋不住我,再也阻止不了我了!”語畢,他伸手,如願握住他想握的柔軟。

    織心倒抽口氣,她清澈的眸子掐出了水……

    閉上眼,她為自己逃不過的命運而默哀。

    然而就在這時候,雍竣的手卻突然離開她的身子。

    織心睜開眼楮後,竟然看見一道綠色身影在山坳間左右飛奔,並不時回頭與雍竣纏打——她睜大眼楮,這幕突然的變化,令她驚訝得回不過神。

    突然,綠衣人竟然直直朝她奔來,同時一邊奔跑、一邊除上的披風,一直來到織心面前,綠衣人忽然將披風甩在她身上。

    “披上!”綠衣人對她喊。

    抓著披風,織心呆了半刻……

    她听出,那道叫她“披上”的聲音,似乎是個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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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織心終于認出來,那綠衣人是當日擄走她的蒙面人。

    她記得,那天那蒙面美人身上也穿著綠衣。

    織心不再猶豫,她將綠衣人的披風緊緊裹在身上。

    此時綠衣人忽然奔到竹屋之前,就在開門之際,突然轉身丟出一把流星暗器。那一把暗器雖不能擊中雍竣,然頃刻間綠衣人已返回挾住織心,再回頭奔進竹屋內。

    “你——”織心話末出口,綠衣人已蒙住她的嘴一路奔跑到屋後,再踹開一道竹窗。竹窗外,緊臨一道水瀑深淵。

    令織心驚訝的是,那綠衣人竟挾住自己,跳到那險象環生的窗台上。

    就在此刻,雍竣已經追進來。

    眼見他奪門而入,綠衣人終于不再遲疑!她毫不猶豫,抱著織心一起跳下窗外那道深淵。

    跌下萬丈深淵那刻,織心看到雍竣已追到窗台邊,伸手卻不能抓住她下墜的裙角︰—墜落時,她只來得及看到他震驚的臉孔,听見他狂怒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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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但是她並沒有死,身上甚至連一點傷也沒有。

    織心醒過來的時候,綠衣人已坐在床邊,正在裹傷,同時等待著她清醒。此時綠衣人的臉,仍然以布蒙住。

    織心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完全醒過來。

    “你,你沒事吧?”織心先關心她。

    綠衣人停手,似乎愣了一下。“沒事。”片刻後,她蹇澀地說。

    “我記得我們跌下深淵……你是那時傷到嗎?”

    “不是。”綠衣人搖頭,迅速裹好傷口站起來。

    “三天已經到了,我要答案。”

    織心低頭看到自己身上還裹著她的披風。“請你先給我一件衣服吧!我身上有了衣服,我們才能談話。”

    綠衣人看了她一會兒,才轉身返回屋內。

    片刻後,綠衣人走出來,手上已經多了一件月牙素衣。

    她把衣服放在織心身旁。

    織心拿起衣服,背過身去穿衣。

    “是他傷的嗎?他傷了你?”她問。

    綠衣人不答。

    “我知道是他傷你的。”衣服穿好,織心轉過來。

    “你,你為什麼要帶我走?”織心忍不住問她。

    綠衣人怔立半晌,然後才答︰“因為你不願意。”

    織心胸口一緊。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那里?”她別開眼,問了另一個問題。

    “竹屋是我們的一個據點。”綠衣人答。

    “但是那據點早已被掃蕩。”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織心恍然大悟。

    “所以,現在我仍然在竹屋內?”她猜測。

    綠衣人唇角牽動。

    “不是,你在竹屋之下。”

    “竹屋之下?”“你並非真的墜落萬丈深淵。”

    “莫非是那條地道——”

    “地道只是一個幌子。在深淵下方有一塊踏石,踏石緊貼著岩壁,岩壁內有一條小道通往山月復,我們已經在山壁內。”織心睜大眼楮。

    如果一直待在王府,窮她一生,也不可能有這樣的奇遇。

    “那麼,在山壁內的人,要如何出去?”織心越來越好奇了。

    “山壁內有暗流,通往山谷底的溪壑,溪水流出山谷,就到了河口。”

    “這實在太奇妙、太驚人了!”織心喃喃道。

    “你所有的問題,我已經給你答案。現在我的問題,你也該給我答案了。”

    “我已知道這許多秘密,倘若沒有答應,就不能活著出去了?”

    “你很聰明。”織心沉吟。

    “我還有一個問題。”綠衣人眯眼。

    “說吧!”“紅豆繡莊並不特別,我也沒有名氣,你何故為了我大費周章?”

    “這個問題你已問過,我也已回答。”

    “但是答案不足以說服我。”

    “你想要听什麼樣的答案?”

    “我想要听你心底真實的答案。”

    綠衣人沉眼看她,然後這麼說道︰“沒有其他真實的答案,上一次的答案,就是真實的答案。”這個答案當然不算回答。

    但是織心已明白,從綠衣人口中,她再也要不到其他答案。

    “現在,你已沒有其他路可走。”

    綠衣人往下說︰“其一,知道芝蘭亭秘密,如不答應,必死。其二,拒絕如意軒,你活著,也不會痛快。”織心怔怔看著她,半晌,她卻淡淡笑出來。

    “你說話一向如此簡短有力?”

    “人活著,不該浪費力氣說廢話。”織心又笑了,這回,是會心的笑。

    “听起來,我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你答應了?”綠衣人緩下眼色。

    “答應了,就可以立即回到紅豆繡莊?”綠衣人卻搖頭。

    “你必須離開紅豆繡莊。”

    “為什麼?”織心的笑容消失。

    “因為孔紅玉不會放過你。”

    “我也不怕,不管她要如何對付繡莊,我不能逃避。”

    “除了對付繡莊,她會對付你,你一定不能回去。”

    “我離開繡莊,你與我合作,還有價值嗎?”

    “你本身就是價值,芝蘭亭也不會放棄紅豆繡莊。”織心不語,她想到雍竣。

    他已經承認與如意軒有關系,如果孔紅玉要對付她,雍竣也會對付她嗎?想到這里她眉心鎖起,凝成一股輕愁。

    “為了利益,他不會猶豫。”綠衣人突然說。

    織心抬起眼,茫然看她。

    “你說什麼?”

    “就算你是他要的女人,為了如意軒的利益,他不會阻止孔紅玉。”綠衣人再說。

    綠衣人猜中了她的心事!“你知道他是誰?你知道他與如意軒的關系?”

    “能在這世間上立足,都有耳目。”綠衣人說著與上一回見面同樣的話。“看起來,芝蘭亭的耳目眾多。”

    “如意軒的耳目也不少。”織心笑了。

    “我還是要回去。”她卻說。

    綠衣人不說話。

    “如果丟下紅豆繡莊不管,我對不起玉貝勒的托付。”

    “芝蘭亭會照顧紅豆繡莊的生意。”

    “紅豆繡莊不是芝蘭亭的,紅豆繡莊就是紅豆繡莊,紅豆繡莊的繡品賣給芝蘭亭,但是紅豆繡莊並沒有賣給芝蘭亭。”織心一字一句地道。

    她要綠衣人理解,這其中的差別。

    “你一定要回去?”

    “對。”織心毫不猶豫。

    “那麼,我要派人保護你。”

    “我不需要——”

    “從你我合作這刻開始,你已是我芝蘭亭的財產。”綠衣人冷酷地道︰“只要是芝蘭亭的財產,就要接受芝蘭亭的保護。”她堅定的語氣不容分辯。

    織心不再說話,嘆口氣,她自忖可以在這一點上妥協。

    然而,與芝蘭亭合作,究竟是對是錯?到了這個時候,織心仍然無法厘清。

    “我也有一個問題。”綠衣人忽然說。

    “什麼問題?”

    “你為何答應?”

    “因為你希望我答應。”

    “如意軒也希望你答應,但是你沒有答應。”織心淡淡地笑。

    “是,因為我是為了你而答應的。”

    “為了我?,”“為了你說的那句話。”綠衣人眯眼,回想自己曾經說過什麼話。

    ““因為我不願意”,所以你帶我走。”織心告訴她。

    綠衣人定定地回視她,兩人相望無語,彼此卻已了解對方的心意。

    稍後,綠衣人對織心說︰“你該回紅豆繡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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