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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戀烽塵 第一章
    民國二十七年七月南京

    “以雯,以雯,沒事了,你可以出來了。”李大嬸在被炸得殘破不堪的廢墟里四處搜尋。

    章以雯在受到日本空軍襲擊而被人藏于地下室窄小的倉庫里,她听見有人在叫喚,立刻放心的由地下室鑽出來。

    “大嬸,我在這兒,我在這兒。”章以雯一身灰塵地揮著手大叫。

    “以雯,你沒事!沒事就好。”李大嬸一看到她平安無事,立刻喜極而泣。

    章以雯跑向李大嬸。“我沒事你還哭?”她抱著李大嬸胖胖的身子也有些哽咽。

    在這個歷經戰亂的時代還能活著看到關心自己的人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這是時代的悲哀,更是人性真情的流露。

    “以雯,讓大嬸好好看看你,我還以為……嗚……”李大嬸又不禁老淚縱橫。

    “是江叔把我藏在地下室的,他人呢?是否也平安無事?”章以雯想起江叔,他是他們家的老管家,照顧她好多年了,日軍來襲時他匆忙把她藏起來,現在不知怎麼了?她焦急的問。

    李大嬸哭得更凶了。“我剛才看到他了,他已經……”她顫抖的指著左邊一片倒下來的牆角。

    章以雯怔怔的走向那片牆角,幾次幾乎腳軟的癱下,她告訴自己要堅強,她要再見江叔一面,即使他已面目全非……

    “江叔——”她無法克制悲憤的嘶吼,“為什麼?為什麼——”她趴在江叔的尸體上痛哭。

    她痛恨這個世界,她痛恨——

    “以雯,別這樣,我們還是快走吧,我想日軍不久又會折回來的。”李大嬸拖著情緒悲憤不已的以雯。

    “大嬸,這個世界是怎麼了?我已經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了。”章以雯沉痛的落淚。

    “你讀得比我這個老太婆多,怎麼反而問我什麼是對與錯?大嬸只知道再不逃命,我們倆都有可能會死在這兒。”李大嬸焦急的說。

    “對不起,連累你了,我只是對江叔的死太過于傷心,他就像我爹一樣!”章以雯幾乎泣不成聲。

    “大嬸知道你和老江的感情,可是在這個時代你沒有多余的時間與太多的感傷去吊念別人,因為下一個被吊念的可能就是你。”李大嬸無奈的說出處在這個動蕩年代里的無情。

    章以雯抹去淚水,“我知道了,咱們走吧!”她強忍淚水,堅強的站起來,拉著李大嬸頭也不回的奔出廢墟,奔向她坎坷的前途。

    章以雯的父親正在重慶等著她,他們正在逃難至重慶的途中。

    她從小便月兌離父親的懷抱,獨自跟著下人居住在南京,迄今已經十八年了,要不是南京的住所被毀,她與父親這番相聚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

    “以雯,你千萬別亂動,也別探出頭來,大嬸出去幫你找食物吃。”李大嬸交代。

    她們藏身在一處廢棄的木屋里。

    “嗯,你也要小心點。”章以雯不放心的說。要不是已經餓了太多天,她實在不放心讓大嬸一個人出去,外面太亂了,一個女人家獨自出現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

    李大嬸將臉用泥巴涂黑,裹了塊方巾在頭上,便匆匆走出了廢棄的空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幾乎有一世紀這麼久,章以雯焦急的在空屋里踱步,等待的煎熬讓她擔心受怕,幾度想沖出藏身地。她多麼害怕大嬸會一去不回,多麼害怕再面對親人的死亡。

    等待讓她幾近崩潰,她懊悔讓大嬸一個人出去,她情願餓死,只求大嬸平安回來。

    章以雯終于忍不住啜泣起來。“大嬸,你一定要回來,以雯害怕。”她無助的蹲在牆角,極度的恐懼正在侵蝕著她。

    接著一陣雜沓的腳步聲伴隨著人聲傳來,“仔細給我搜,不要留一個活口!”

    是日軍!她驚慌不已。

    緊急的梭巡了一下這間破屋,這里空無一物,根本沒有可供藏身的地方。日軍的腳步聲愈來愈接近了,慌亂的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她終于看到倒牆外廢棄的雞舍,不假思索地,她立即翻過倒牆跳入雞舍里,也顧不得沾了一身的雞屎,憋著氣又跳進置于一旁的水缸里,里頭的水不知放了多久,已成了臭水,但為了活命她不得不忍著。

    “報告,不見半個人。”

    “嗯,到外面的雞舍去看看。”

    “是!”

    日軍派了兩個人搜到了雞舍。

    “這里好臭,你進去看。”

    “不要,黑漆漆的又這麼髒,大概不會有人藏在這里,我們走吧!”

    “嗯。”

    日本兵嫌髒沒有進去仔細搜查,她不禁松了一口氣。听見日軍走遠的腳步聲,她立即由水缸里伸出頭來大口吸氣。她差點憋死在里面。

    爬出水缸,一身狼狽的她踉嗆的走回空屋。她還不能離開這里,她要等大嬸回來。

    章以雯濕著身體窩在牆邊繼續等待,直至天際由白轉黑,再由黑轉白。

    “大嬸不會回來了。”她悵然失神的呢喃,無助的任由淚水滑下臉龐。良久,她緊握雙拳,決定放棄等待,她不能在這里等死!

    她在空屋里找到一個變形的銅盆,她用它來當鏡子審視自己,抓著及腰的長發,準備剪它。長發只會為她帶來危險。

    但,手里握著這頭陪伴她多年的發絲,她多麼不舍,淚潸然落下。

    一陣昏眩傳來,她想,也許是昨晚泡在水缸里結果生病了,她在發燒。

    下定決心,她一手顫抖的握緊在廢屋里尋來的生銹小刀,一手抓起了一綹黑發,閉上眼狠狠的要割去。

    “你不覺得可惜?”不知何時,廢屋里突然出現一名男子,他抓住了她舉在半空中的手。

    章以雯猛然張開雙眼,一臉驚懼。“你是誰?”她立刻把刀子向著陌生男子。她太大意了,竟然有人接近她都不知道。

    “我只是路過,不會傷害你的。”男子冷漠的安撫。

    她放下手中的刀子,仍是懷著戒心,在這種時候,幾乎沒有人是值得信任的。“既然只是路過,你可以走了。”她要他離開,和陌生男子獨處太危險了。

    他冷笑一聲,逕自坐下,由懷里拿出煙盒,點上煙。“這麼漂亮的黑發為什麼要剪了它?”他吐了一口煙圈。

    “不關你的事,你還不快走!”章以雯指著門趕人。

    他不理會,“頭發能留這麼長又這麼烏黑不容易,何必剪了?”他盯著她又抽了一口煙。

    她不自在的撫撫自己的長發,“你到底想做什麼?”她警戒的問。

    男子輕笑,“你難道看不出來我正在勸你留下這頭漂亮的長發?”

    她惱怒的看向他,“好,如果你不走,我走,我把這里讓給你。”她迅速轉身準備離去。

    他拉住她。“外面很危險,你不怕死?”看不出來她還挺沖動的。

    章以雯掙月兌他的手。“怕,怕得要死,可是我更不願意和一個陌生人死在一起!”

    他大笑,“放心,和我在一起你是安全的。”

    她別過臉冷哼。

    “待會兒有人會來接我,所以你放心,和我獨處的時間不會太長的。”他逕自走到角落,又重新點了煙。

    “你……怎麼會到這種地方?”她小心的打量他。他是一個體面的男人,不像她一樣是個逃難的。

    “辦事。”男子簡潔的回答。

    “辦事?在這種廢棄的空屋里辦事?”她不解。

    他搖頭低笑,“我說過,我只是路過。”

    她知道他不願多說,她也沒興趣多問。既然他一會兒就會走,她就不再堅持馬上離開了。她選擇一處離他遠一點的角落坐下,靜靜的看著他。他是個奇怪的人,奇怪得讓人看不出他臉上表情的意義。

    他低著頭把玩他的打火機。“你看夠了沒有?”他沒有抬頭。

    章以雯的臉立刻紅成一片。“你頭都沒抬怎麼知道我在看你?”她小聲的問。

    “你的目光有熱力,我感受得到。”他仍隨意的把玩著打火機。

    “熱力?你倒說說你怎麼感受到我的熱力?”她放松下來後比較敢跟他說笑了。

    “感覺就是感覺,不是用說的。”他抬頭凝視她。

    章以雯仿佛也感受到他所說的熱力。

    “你叫什麼名字?”

    “你又叫什麼名字?”她反問。

    他彈了一下手指。“很好,這很公平,這麼著,我告訴你我的名字,你也告訴我你的名字。”

    她微笑,“好。”

    “我姓舒,單名一個恩。”他擺手比了個換她答話的手勢。

    舒恩,她咀嚼了一下這個名字後才輕快的說︰“我姓章名以雯。”

    “章以雯,我會記住的。”他點頭。

    “記不住也沒關系,反正我們是萍水相逢嘛,也許這輩子再也不會見面。”

    “不,我相信我們還會再見面的。”他似笑非笑的說。

    章以雯聳肩,“這是亂世,什麼事也說不準。”今天有緣相見,也許明天見到的就是對方的尸首,這算不算再相見?

    他低頭沒有再說話,她以為他默認她的話了。

    “你說有人會來接你,他們什麼時候到?”她好奇的問。

    “已經到了,而且等了好一會兒了。”

    她吃了一驚,奔出門外,果然看見一排士兵守在空屋門口。他們什麼時候來的?她慌張的又奔回,“既然接你的人早就來了,你為什麼還坐在這里和我聊了這麼久?”

    “我想多陪你一會兒,你就像只易受驚的小羊。”

    “你——”她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這人真是怪得可以。

    他披上外套,“我要走了,不能再陪你了,好好保重自己,記住我的話,我們會再見面的,章以雯。”他翩然離去。

    她只能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的背影。

    “小姐!”一名士兵喚著她。

    她急忙回神,茫然不解的看向這位士兵。

    “小姐,舒恩先生交代把這包食物交給你,還有這只小刀,他特別交代說這是給你護身用的,不是給你用來削發的。”士兵說。

    她茫然的接過食物和刀。“代我向他說聲謝謝!”

    士兵向她行了個軍禮後離去。

    她看著手中的小刀,它是一把精致鋒利的刀。萍水相逢的他竟送她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們會再相見的!”她想起了他說的話。

    “以雯,以雯!”

    听到這個聲音她大喜。“是大嬸,是大嬸!”她立刻丟下手上的東西,沖到了門口。

    “大嬸,我在這里!”

    她與李大嬸兩人相擁而泣。

    “大嬸,你上哪兒去了,我擔心死了,差點就——”

    “對不起,我受了傷,昏倒在路上,也是剛才才醒來,一醒來就立刻趕來這里了。”李大嬸解釋著。

    “你受傷了,在哪里?”章以雯焦急的上下梭巡李大嬸一遍。

    “是後腦勺被人敲了,不過現在沒事了,外面現在亂得很,強盜土匪多得是,我才弄到一點食物,立刻就被人強了去,對不起,沒能給你弄點吃的回來。”李大嬸嘆氣的說。

    “人回來就好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章以雯抱著李大嬸,忍不住又激動的痛哭,這是一種喜極而泣的感覺。

    “以雯……”李大嬸對于自己能活著回來也不免感到慶幸,抱著章以雯,她也有著說不出的激動。

    “大嬸,你不用擔心食物,剛才有個人來過,他給了我一包食物,夠我們吃上幾天了,相信可以撐到重慶見到我爹的。”章以雯跑回剛才丟下食物和小刀的地方,將一大包的食物拿給李大嬸看。

    “太好了,你是遇到好人了,在這個時候食物如同黃金,他居然肯給你這麼一大包,他一定是個大好人。”李大嬸高興的哭著說。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好人,但我可以肯定他不是壞人。”其實她已經分不清什麼是好人,什麼是壞人了。

    “別說這麼多了,我們先吃一點吧,大嬸我年紀大了耐不住餓。”

    她們拿起食物開始享受這三天以來的第一餐。

    “以雯,你說這把精致的刀是給你食物的人送你的?”李大嬸吃飽後才有精神問。

    章以雯點頭,“他還交代不要用它來削發。”她笑著說。

    “削發?你不會是想把這一頭漂亮的長發給——”李大嬸大為吃驚。

    “本來是的,因為我以為你出事了,想女扮男裝出去找你,這樣比較安全。”章以雯無奈的嘆了口氣。

    “不行,你留了好多年的長發,說什麼大嬸也不能讓你剪了它。”李大嬸堅決反對。

    “為了活命,我又有什麼辦法?”她回以苦笑。

    “以雯……”

    “不過你放心,我決定不剪了,我要留著它。”章以雯振作的說,舒恩不要她剪,她決定為這萍水相逢卻樂于助她的人做點事,留下這頭長發。

    李大嬸松了口氣,“是嘛!別剪了,剪了多可惜我要你完完整整、漂漂亮亮地去重慶見你爹。”

    章以雯的眼神驀地黯淡下來。“也許爹一家人並不歡迎我的出現。”

    “不會的,老爺很疼愛你的,只是你媽死得早,讓你一個人待在南京也是沒辦法的事。”李大嬸嘆氣地說。

    “我知道,我不怪爹,我只是怕大媽會生氣。”從小到大她一共見過大媽三次,每次見面大媽總是對她十分憎恨,而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會被送到南京來居住。她有些怕大媽。

    “唉!”提到章以雯的大媽姜明瑩,李大嬸也無法不嘆氣。她是個不簡單的人物,以雯這次回重慶,日子恐怕不好過了。

    “算了,大嬸,到了重慶凡事我會忍耐的,你不要為我擔心。”章以雯反而安慰起李大嬸來了。

    她就是這麼一個心細的孩子,李大嬸心疼的拍拍她的手。“乖孩子。”

    “大嬸……”這種相依的情感在章以雯和李大嬸身上感覺特別強烈。李大嬸和江叔可以說是從小照顧她長大的人,比她的親爹娘還親。

    “大嬸,我好像听到有人跑過來的腳步聲。”章以雯驚慌的探向門外。

    “我們先躲起來,糟糕,要躲哪?”李大嬸立即驚慌的發現這空屋無處可躲。

    “大嬸,躲到外面的雞舍,我在那躲過。”章以雯急忙說。

    李大嬸立刻被章以雯拉進了雞舍。

    “在這里很安全,我們等來人走了再出來。”她拉著李大嬸躲進角落。

    “好,原來你躲過這,難怪你一身髒臭。”李大嬸掩著鼻子說話,這雞舍實在惡臭難當。

    “昨天情況危急,我還躲進旁邊的臭水缸里。”張以雯指著一旁的水缸小聲說。

    “天啊!還好你沒生病。”李大嬸驚呼。

    “小聲點!”她連忙捂住李大嬸的口。

    事實上她是生病了,從剛才她就覺得頭重腳輕,但她不想告訴大嬸,怕大嬸擔心。

    她們躲了約莫半個小時。“一點聲響都沒有了,以雯,我們要不要出去看看?”李大嬸捂著嘴提議。這里的臭氣逼得她直想打噴嚏。

    “這麼久了,來的人應該走了,好,咱們出去。”章以雯同意。牽著李大嬸的手小心的走回空屋。

    “沒有人。”李大嬸吁了口氣。

    “真是好險!”章以雯也放心的撫撫胸口,“大嬸,我看我們還是盡快離開這里得好。”免得她們始終提心吊膽的。

    “嗯,我們把東西收一收就走。”李大嬸走到她們放置食物的地方。“啊——”她突然尖叫。

    “怎麼了?”章以雯大驚的趕到李大嬸身邊。

    “他……他……”李大嬸害怕的指著牆邊的陰暗處。

    章以雯吃驚的看到那里竟躺了一個人,她小心翼翼的走過去伸出食指查看他是否還有呼吸。“他還活著。”她吁了一口氣。

    “他怎麼了?”李大嬸緊張的問。

    “不知道,我看看。”章以雯將他翻個身。“他受傷了,流了好多血!”她發現他的大腿中了子彈,黑血正從褲管汨汨的流出。

    李大嬸這才放膽過來查看。“哎呀!如果子彈再不取出來,他不死,腿也要廢了。”

    “救……我……”傷者突然睜開眼楮,用著布滿血絲的眼緊緊瞅著章以雯。

    章以雯受了驚。“你……”她猛地和李大嬸抱在一起。

    他掙扎的伸出手要拉住一步之遙的章以雯,可是力不從心。“幫我……取出子彈……”

    章以雯這才放開大嬸,小心的靠近他。“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她知道他需要幫忙,可是她不是醫生,幫不上忙。

    “你有沒有刀?”他痛楚難當,咬牙詢問。

    “刀?有!”她想起舒恩給她的小刀。

    他由懷里取出了一瓶烈酒遞給章以雯。“有沒有火……你用酒來擦拭刀子消毒!”

    說這些話已經讓他汗流浹背。

    章以雯連忙接過酒瓶照他的吩咐做。“好了,然後呢?”

    “有沒有毛巾?給我一條。”他喘息著。

    “毛巾沒有,衣服可不可以?”

    “可以……撕下一塊讓我咬著,其余的待會兒拿來止血用。”

    “哦,大嬸,你也過來幫忙。”章以雯緊急地喊。

    兩人手忙腳亂的做好他要她們做的事。

    他把刀子遞給章以雯。“拿著,麻煩你替我取出子彈。”

    章以雯立刻嚇得把刀丟向一旁。“不行,我做不到。”她無法忍受這血淋淋的行為,她怕自己會昏倒。

    “不要怕,試試……”他越來越虛月兌了。

    章以雯深吸一口氣,重新提起勇氣把刀拿在手上。她顫抖著手接近傷口,卻發現自己還是下不了手。“大嬸,你來。”她把刀遞給李大嬸。

    李大嬸連忙搖手。“我更不行了。”

    “快,我撐不了多久了……”他大口呼著氣。

    章以雯顫抖的握著刀。“好,我來,你忍著點。”她緊張得連吞好幾口口水。

    他感激的咬著從衣服上裁下來的布。“開始吧!”

    章以雯首先撕開他沾滿血的褲管,看到了悚目驚心的傷口,咬牙顫抖的則過頭去,她幾乎沒有勇氣多看一眼,最後不得已,屏著氣,她落刀。

    他咬著布痛苦的申吟出聲。

    “以雯,你行嗎?”李大嬸見狀,擔心的問。

    “不行也得行了。”看著他滴著汗鼓勵的眼神,她十分佩服他,他是一條好漢。她繼續屏息動刀,為避免太折磨他,她一鼓作氣的找到了子彈,將它挖了出來。

    子彈挖出來的剎那,他再也忍受不了的大叫一聲,接著便陷入昏迷。

    “以雯,他昏了過去,怎麼辦?”李大嬸焦急的問。

    “昏過去也好,免得得忍受這種椎心的疼痛。李嬸,快幫我把他的傷口包扎起來,好不容易才把子彈取出,如果感染了就不好了。”章以雯的手一刻也不停的幫他處理傷口。

    “以雯,這個人不知道是什麼身分,我們這樣貿然救他,不知道會不會為咱們惹來麻煩?”李大嬸有些擔心。

    “管不了這麼多了,咱們不能見死不救。”

    “看這小子長得人模人樣,怎麼會中彈躲到這里來?”李大嬸仍忍不住好奇的咕噥。

    她們七手八腳終于幫他止住血,並且包扎妥當。

    “好了!”章以雯大功告成的松口氣,她這才有空閑打量他。“大嬸,你說得沒錯,他是長得人模人樣的。”她為他拭去臉上的髒污,他還是沒醒。

    “是啊!對了,他和給你食物的人比較起來,誰長得體面?”李大嬸取笑的問。

    “兩人都長得體面,只是味道不同。”章以雯想了一下後回答。

    “味道不同?”李大嬸側著頭不明白她的話。這是年輕人的新詞?

    章以雯輕笑一聲,“不明白?不明白沒關系,他們對我們來說都只是過客,沒有意義的。”

    “說得也是。”李大嬸笑著點頭。“可是現在咱們怎麼辦?咱們還趕著去重慶,總不能放他一個人在這里自生自滅吧?”

    章以雯望著昏迷的他。“先等他醒來再說吧,也許他有同伴會來找他。”

    “但願如此,否則真的麻煩了。”李大嬸煩惱地直搖頭。

    “他醒了。”看見他眼皮動了一下,章以雯高興的朝李大嬸大叫。“你還好吧?”

    她又轉向他擔憂的問。

    他努力的睜了幾次眼,奮力的睜開眼皮。“謝謝你們。”他總算看清楚救他的女子,好一雙清澈的眼楮。他虛弱的微笑。

    “年輕人,不要客氣,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李大嬸見他命保住了,心中十分高興。

    “我姓陳名士威。”他勉力說出自己的名字。

    “陳士威,陳先生,你怎麼會受傷的?”李大嬸又好奇的問。

    “大嬸,他傷還很重,讓他休息吧!有問題等他休息夠了再問。”章以雯提醒李大嬸。

    “可是說不定咱們一會兒就上路去重慶了。”

    “你們要去重慶?這麼巧。”陳士威訝異的說。

    “怎麼,你也要去重慶?”章以雯也有些驚訝。

    “是啊!我老家就住在重慶,這趟就是要回去的。”

    “那我們可以結伴而行了。”章以雯興奮不已。

    “以雯!這恐怕不太方便。”李大嬸認為不妥,以雯畢竟是個年輕姑娘,與一個陌生男子一路同行恐怕遭人非議。

    章以雯知道她的顧忌。“不會的,有大嬸在不會有人說什麼閑話的,再說我們兩個婦人一路尋上重慶,沒個男人照料總是危險的。”

    “那也要看看人家陳先生願不願意跟咱們同行?”李大嬸看向陳士威。

    “大嬸,你說這是什麼話,以我現在的情形如果我們相伴而行,不是我照顧你們,而是你們照顧我,這位姑娘的用心,在下真不知如何感謝。”他感激的看了章以雯一眼。“謝謝你們的救命之恩。”他由衷的說。

    “你休息吧!有話等你好一點再說。”章以雯體貼的搬了塊磚幫他把腳墊高,讓他舒服一點。

    “你是個好姑娘,謝謝……”陳士威終于虛弱的閉上眼。

    “以雯啊,這位陳先生不會有事吧?”李大嬸模著陳士成的額頭頗為擔心,他正在發燒。

    “我也不知道,不過他傷口這麼大,會發燒是正常的,我們只有盡人事听天命了。”章以雯也是無奈的。

    “也只有如此了。”李大嬸搖頭嘆氣,“以雯,你是不是也病了?我看你臉色也挺難看的。”李大嬸注意到她不健康的發紅臉頰。

    “我沒事的,只是有點熱。”章以雯抹去臉上的冷汗,仍瞞著李大嬸她不舒服的事。

    “真的沒事?”李大嬸還是不放心的要模模她的額頭。

    章以雯連忙格開李大嬸的手。“我說過我沒事的。大嬸,來,幫我把他移到角落一點,萬一有人闖進來看到就不好了。”她轉移李大嬸的注意力。

    李大嬸這才急忙上前合力將陳士威移到牆角去。

    ***

    翌日

    “你醒了,有沒有好多了?”章以雯松了一口氣,她和大嬸看顧了陳士威一整夜,擔心他會撐不下去,幸好他燒稍稍退了,人也醒了,這樣應該就沒有生命危險了。

    “事實上我難過死了,口干舌燥。”陳士威半睜著眼苦笑。

    “哦!大嬸,快拿點水來。”章以雯連忙轉頭朝正在收拾東西的李大嬸說。

    李大嬸急忙由包袱里取來水壺遞給章以雯,她小心的喂他喝了點水。“有沒有好一些?”

    “大概死不了了!”他喝完了水後回道。

    “你的命真大,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說笑。”她搖頭。

    “我有九條命,這是公認的。”

    “那好吧!有九條命的先生,你能用你其中一條命撐住,好讓我們上路出發了嗎?

    罷才大嬸出去探過了,目前這一帶兵荒馬亂的,我們留在這里太危險了”

    “我沒問題的,還是趕快出發要緊,國民政府已經移都重慶,到了那里應該會安全點。”他掙扎著要站起來。

    章以雯和李大嬸急忙上前幫他。

    “你真的沒問題?”章以雯看他的傷口又滲出血來,不禁擔心的問。

    “麻煩你去幫我找兩塊木板來,我把腿固定住,這樣會好一點。”他汗涔涔的再坐下來。

    “好,你休息一下。大嬸,你在這里照顧他,我去找木板來。”章以雯對李大嬸說道。

    “你小心點。”李大嬸交代。

    她點頭後急忙冒險出去找了兩塊木板回來,並立即為陳士威固定住腿。

    “你試試能否站得起來。”章以雯扶住他。

    他吃力的在她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走吧!”

    “嗯!你如果撐不住就告訴我一聲,我們可以休息一會兒。”“對不起,連累你們了。”他感到歉然。

    “別這麼說,現在世道混亂,我們能在這種情況下認識也算是有緣。”章以雯淺笑。

    “緣?是啊!”他炯炯的盯著章以雯,似乎在想些什麼。

    章以雯有些不自在,“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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