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玄武門 第十章
    映雪抬頭見了門軒,露出一絲笑容,但又見到玄明竟也跟在一旁,臉上立即如蒙上寒霜般的蒼白。

    “師兄,你總算回來。”映雪有些冷淡。

    “師父在嗎?

    “師兄你還敢見爹麼?”映雪冶若冰霜,連笑也沒笑,“師兄一走,爹氣得幾天沒吃沒睡,若不是娘在一旁照顧,只怕早不支倒地,全都是為了師兄你那…不正常的想法!”

    “師父…還好嗎?我去見他!”

    “還好,還活著!”映雪轉頭盯向玄明,一雙眼銳利無比,“那他呢?他也去嗎?還嫌爹不夠心煩?”

    “我擔心師父,卻也在意小玄,我會努力讓師父接受,相信最終一定能得到諒解。”門軒牽了小玄仍執意走入。

    “師兄!你真願為了他不顧一切?十多年的感情卻比不上你們短短半年的相處?”映雪沖向前擋在兩人面前,“師兄!你想清楚!我和爹娘絕不會接受這種不正常關系,不管多久,都不可能!”

    不理映雪的阻擋,門軒抱起玄明在屋裹奔著,尋找師父的蹤影。

    兩道人影,一快一慢,跑遍屋裹每個角落,直到沖進回廊才在中庭見到**平的蹤影。

    “師父!”一見**平,門軒立即放下玄明,雙腿一屈,用力跪下,“徒兒冒犯師父特來請罪,請師父懲戒!”

    “軒兒,知道錯了嗎?”**平與江夫人並肩站著,直直盯著門軒,再而又盯了玄明,“王少俠,我派的千里馬跑得不夠快麼?”

    玄明瞼一陣紅一陣青,即窘又怕,低著頭不知如何應答。

    “師父!”門軒抬頭,握住玄明的手,“是徒兒跑得飛快終于追回小玄,這一路上歷經千辛萬苦,更加堅定我對小玄的情意,請師父成全!”

    “你!”漲紅了臉,原以為門軒這趙是負荊請罪,沒想到仍執迷不悟,**平氣得頓了腳,手刀劃斷一旁樹干,怒聲大吼︰“不正經!男婚女嫁乃天經地義,哪有男人與男人成親這般道理!”

    啪嚓一聲,斷樹倒在玄明身旁,引起一陣風沙彈起,撲灰衣裳,但玄明一動也不動,左手緊緊握著門軒右手。

    “師父,徒兒已與小玄互許承諾,也取得他師父師娘的認可,只差您點頭。”門軒堅定地說,“徒兒心意已決,不會改變,求師父成全!”

    “這事師父絕不答應,你怎麼求也無用!”**平忍住氣,背過身子,一看也不看,“我已為你與映雪定好婚期,你安心等著做新郎倌,其他事不許再提!”

    “師父!”門軒朝地用力叩了頭,“盡避如此,徒兒依然絕不放棄,請師父成全!”

    “你想求也罷,不放棄也罷,總之婚期已定,沒其他話可多說廣**平坐上石凳,大力拍了石桌,“我是怎麼教的,怎會教出這種劣徒!”

    江夫人朝兩人望了望,搖搖頭,嘆氣,輕輕在**平身後捏著頸子,說道︰“冷靜點,別讓血氣沖進腦門,我可擔心…”

    “孽徒、孽徒…”**平搖著頭,念念有詞,“難道本門便注定如此惡運纏身…”

    “若師父不答應,徒兒便長跪不起!”門軒再叩了頭,“求師父成全!”

    “師兄!你便這麼害怕與我成親嗎?”後頭傳來映雪的大喊,帶著哭喪,“我究竟有什麼不好?讓你以這般手段退婚?”

    “映雪…”門軒轉頭,師兄一直將你當成妹妹看待,實無一絲其他想法,請你原諒。”

    “那他呢?他又如何?難不成我連男人也比不上?”映雪顫抖地問,“我不懂,我真不懂,為何師兄出了遠門便變了個人,半年不見便成了痴情種,只為他,甚至不是個姑娘!”

    “映雪,我只能說抱歉,我與小玄的情感或許你無法了解,甚至我自己也說不明,但…那是事實,我跪在這更非虛假,不管你怎麼說,我也不改變心意。”話已至此,門軒不再回應映雪,只低著頭朝**平叩拜。

    “師兄,你起來、起來!”映雪沖向門軒,使力拉軒臂,“就算不顧我,難不成你也不顧爹、不顧娘?二十年養育之恩,你能全數拋棄?”

    門軒好似閉住耳孔般充耳不聞,連身形也不動分毫,任映雪搖著、扯著。

    “師兄!你好狠呀!”怎麼拉、怎麼扯也無一絲效果,映雪放開手,坐倒在地,一抽一搐地,嗚咽哭泣。

    听著了哭聲,玄明微微偏了頭望向映雪,映人眼簾的是一位雙眼紅腫、面色蒼白、發絲零亂的小泵娘。與從前那開朗熱誠,風姿飛揚的靈秀少女怎能聯想,想到這玄明也不禁紅了眼眶,淚水在裹頭打轉。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破壞你們家庭失和,也不是故意搶走大哥。我很想再見你們從前愉快笑容,但…我也不想失去大哥,從此勞燕分飛。我該怎麼辦…怎麼辦才能兩全其美,誰能告訴我…”想著,玄明好生難過,身軀微微發抖,門軒似乎察覺此異常狀況,將平握緊,朝玄明微微一笑。

    “別忘了我們說過的…”耳邊響起門軒的叮嚀與支持,暖暖的手心傳達體溫,告訴玄明,別輕易放棄,點頭,玄明牽起一絲笑意,但淚仍從眼角滑落,橫過臉頰滴在泥地上。

    “你想跪便跪,想求便求,總之這事沒商量余地,除非我死!”

    **平走至映雪身邊,手一伸將哭倒在地的映雪拉起,“雪兒,你師兄只是一時迷惑,將來一定會走人正途,現在別理他!”

    **平扶起映雪走離庭院,江夫人尾隨在後,經過跪著的兩人時停頓了會,搖搖頭,嘆息…

    “師娘…請師娘成全…”門軒抬頭。

    “唉…”江夫人只是搖頭、嘆息,投來憐惜的眼光,飄然走離。

    “小玄,苦了你,陪我一起在這懇求師父的同意。”門軒轉頭望著紅眼淚流的玄明。

    “我不累,能和大哥一起面對我很開心。”玄明微笑說著。

    “思!我期待得到師父同意的那一刻!”門軒點了頭,他想模模玄明的發,但還在祈求**平諒解的兩人卻無法如此親密,怕反惹人生氣,只能放下手,苦苦地跪在原地。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轉眼已到了夜晚,庭院裹蟲鳴蛙叫,漆黑的夜色有些涼意。發抖,已跪了一天,功夫底子原本便不好的玄明早疲憊不堪,單靠意志力撐著身體,但仍忍不住微微顫抖。

    “小玄,還撐得下去嗎?到一邊休息,我來跪便行。”門軒憐惜地說。

    “不用,我可以,不和大哥一起跪便失去意義,我可以撐下去!”

    長夜漫漫,三雙眼在屋里不停向著中庭,看那兩個祈求堅持的人。

    “青平!”江夫人轉頭,“就算了吧!看軒兒這樣,我真舍不得。”

    “沒得商量!”**平怒氣無法平息,“我說過除非我死!否則他想都別想。本門有個張樂天這般逆賊已是大不幸,相同的錯誤我不會讓它再度發生!”

    “我也不同意!我絕不同意!”映雪也在一旁大喊。

    “唉!你們…”江夫人轉回頭望著中庭,“已跪了一天,就算像軒兒這般健壯也撐不下去。”

    “要求隨他求,總之我不會答應,就算跪至昏死,也沒一絲效果!”**平狠狠地說,“不許你送飯菜給他!看他能跪到何時!”

    “…”無言,這話說中江夫人心裹,她正想著此事。

    夜裹,門軒讓玄明靠在自己身上取暖與休息,已一天未進食的兩人又餓又凍,終于熬至第二天清晨。

    “軒兒!”一大清早,連僕役都還未起身,江夫人左顧右盼,確定沒人才拿著乾糧往兩人奔去,“你們快吃!”

    “師娘…”門軒抬頭,望著江夫人,“謝謝師娘。”

    “快吃吧,別讓人看見了!”江夫人將乾糧遞給兩人,“把肚子填飽才有力氣。”

    “小玄,你吃。”門軒將手上乾糧拿給玄明,但只見玄明搖搖頭,說道︰“大哥不吃,我也不吃!”

    “是嗎?”門軒只能苦笑,再將乾糧遞回給江夫人,“謝謝師娘,但為了向師父請命,我們都不能吃,直到師父答應為止。”

    “這又是何苦,你昨天也听了,無論怎麼做你師父都不會答應。”江夫人皺了眉,嘆息,“你們師徒都是…死性子,固執,誰也不願退讓,真是…唉…”

    “師娘,我知道這麼仿造成煩擾,但我已下定決定,只能說抱歉。”門軒低著頭,堅定地說。

    “好吧…我插不上手,也只能靜觀其變,只希望能有完好的結局。”江夫人遺憾地起身,走回房裹。

    兩人繼續跪著,期待以苦心換取成全。

    旭日升起,照去夜晚的露珠潮濕,空氣變得晴朗清新。慢慢地,太陽高升,走到日中央,烘熱燃燒地面上的一草一木,包括那跪在中庭的兩人,汗珠斗大地從額上不斷滲出,玄明伸手擦著不讓它流進眼里,卻擋不住不停落下的汗,仍咸澀沾滿了眼珠子。

    望著玄明虛弱汗濰的貌樣,門軒心疼極了,但此時又有何法?

    只怨自己沒好好傳授玄明武功,否則身體強健些,至少也能多擋一些時日。

    “軒兒!”忽地,**平步人中庭。

    “師父!”有些心喜,以為**平終于心軟,願成全兩人。

    “婚期已訂在下月十五,你準備做新郎倌!”**平只留下一句,便轉身走人。

    “師父!師父!”門軒想站起追向**平,卻力不從心,跪了一日一夜的雙腿早不听使喚,怎麼也站不起,只能在原地喊著︰“徒兒的妻子只有小玄一人,絕不會與他人成親!”

    “除非我死,不然你永遠只能空想!”**平轉頭,冶冶地說。

    “徒兒心意已決,請師父成全!”門軒向**平叩了頭,玄明也隨之一道叩首。

    “為師也一樣,心意已決!”**平拂袖而去,再不管門軒在後頭大喊。

    “小玄,我們的路還非常漫長…”門軒朝玄明苦苦笑了笑,“委屈你了!”

    “只要能和大哥一起,怎麼我都願意。”玄明微笑輕輕吻了門軒臉頰。

    “我也一樣,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再苦我也願意。”門軒也說,笑著,苦中作樂。

    銳利眼神,映雪在一旁冶眼望著,該如何才能導回門軒的心?

    心思煩亂的她,還找不到答案…

    轉眼一天又已過去,來到第三天早上,跪了兩日兩夜,連門軒亦疲累不堪,更別說是玄明,意志力已用至極點,仿佛隨時皆會倒下。

    “小玄,你去休息吧!我來跪便行。”已無法忍受玄明那搖搖欲墜的身形,臉色蒼白,雙眼浮腫,全身冶熱交錯,汗水流了又乾、乾了又流,直叫人心疼。

    “不…我要和大哥…一起,否則便…沒用了。”玄明強打起精神,搖了搖頭。

    “再這麼下去,師父還未同意,小玄便累死了,我該怎麼辦才好。”門軒皺眉,尋思,“難道師父心腸真如此硬,根本不可能同意嗎?”

    “軒兒!”門軒正思考之際,**平又已來到中庭,“鬧夠了嗎?”

    “師父!”門軒初听心喜,但再下一句卻讓他心冶,“我與小玄是真心真意,絕不是胡鬧!”

    “我說過我絕不會同意,你若有膽便殺了我!”**平冶言冶語。

    “徒兒不敢,徒兒只望師父能成全我倆,絕不敢有其他妄想!”

    門軒望著**平,誠懇地說。

    “我不死,你們便永遠沒有結果。”**平轉身便走,還留下一句︰“下個月十五大婚,剩不到一個月,你該有自知之明。”

    “師父!我不會和映雪成親,您再說也是無用…”喊著,但**平一步也未暫留,連頭也沒回。

    聲音,逐漸消逝在空氣裹,疲累的兩人再也沒說話,只為保留僅存的體力,繼續奮戰。

    “師兄!”早在一旁盯著的映雪待**平離開後才出現,手上拿著匕首,“你看這是什麼?”

    “映雪!”門軒大喊,但映雪已將匕首抵在頸上,冶冶的說︰“你可以不吃、不喝,跪在這威脅我們同意,我也可以用我的性命強迫你答應。”

    “別做傻事!”門軒想跳起奪去匕首,腳一軟,反倒跌坐在地。

    “映雪姊姊!”玄明也緊張的大喊。

    “誰是你姊姊!我沒你這樣的弟弟!”映雪怒目朝玄明大罵,再而喊著︰“只要師兄答應我,留在這不再和他見面,即使不與我成親也行,那我就放下匕首,否則你只能看著我死!”

    “別這麼固執!快把刀放下!”門軒撐著腿慢慢站起,“別傷害自己!”

    “你再動一步,我便刺下匕首!”映雪睜大了眼,用了力,在頸子上泛起一點血絲,“只要回答我,好還是不好?”

    “映雪,你听我說,先把刀子放下,我們慢慢商量”

    “好還是不好!”映雪大聲喊著,“你告訴我,好還是不好!”為難,門軒看了映雪,又低頭望了玄明,在生死攸關之際,他該如何處理?

    “映雪姊姊!”突然,玄明開口,“你別自殺,殺我吧!殺了我一切都解決,再也沒有任何問題。”

    “是呀,殺了我吧,讓一切塵歸塵,土歸土。”玄明抬頭,臉上早掛了兩行清淚,“我死了,大家都好,就讓我死吧!”

    “小玄,別說這種喪志氣餒的話,你若死了,我也活不下去,怎可能大家都好?”門軒蹲下,抱著玄明,若要死,我們一起死!”

    “你的意思是說不好嗎?我永遠比不上他嗎?”映雪全身顫抖,握緊了匕首,血絲滲得更多,“希望我死嗎?”

    “映雪你別誤會!”門軒抬了頭,站起身,“我們再商量……”

    “沒什麼好商量!既然你不願答應,我就讓你一輩子愧疚,就算和他真在一起,也得不到幸福!”映雪抬起匕首,猛力一刺!

    “映雪!”門軒使盡力氣向前奔去,但腿上無力,根本無法及時趕到,只覺心中一個緊縮,和映雪從小到大一道生活的畫面從眼前閃過!“不要呀!”

    忽然一聲刀響,匕首掉落在地,啷當一聲!

    “雪兒!你這傻瓜!”江夫人火速趕到,撿起讓她暗器打落的匕首,抓住映雪右手,“幸好娘發現。”

    “師娘,太好了…謝謝…謝謝…”門軒倒坐在地,松了口氣。

    “不要管我,娘不要管我!”雪兒揮著手想掙月兌江夫人控制,“讓我死!讓我死!”

    啪!

    映雪臉上一記火紅的手掌印,頓時呆了,不再吵鬧。

    “雪兒你在想什麼?為了你師兄連爹娘都不要?你若死了,娘會有多傷心你明白嗎?”

    江夫人厲言喊著,“你要軒兒留下我不反對,你用這種方式我絕對不準!”

    映雪靜靜哭著,眼淚無聲滑下,慢慢地,開始抽泣,愈見大聲,終于嚎啕大哭。

    “師娘,對不起…請您照顧映雪。”門軒朝江夫人叩了叩頭,“我真的再無法照顧她。”

    “你們…”江夫人環顧現場三人,再想到那坐在大廳的**平,嘆了口氣,“唉!全是死心眼,誰也不願退讓一步…”

    扶起映雪,江夫人帶著她離開中庭。玄明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開口說︰“大哥,如果映雪姊姊剛才真死了,你…會怎麼辦?”

    “我…”停頓,門軒在心裹搜尋著答案,過了許久,低下頭,終于說︰“我也不知道,或許…真像她說的,愧疚一輩子,永遠無法安心…”

    “…思…”玄明點頭,望著前方,“我也是,永遠無法安心…”

    這樣的心情,錯綜復雜,誰能為他們找到最完美的答案…

    時間不斷流逝,已三天沒進食的玄明只靠著露水才不致月兌水而亡,但還能撐多久,玄明自己也沒信心。而看著玄明,好幾回門軒都想抱起他便這麼離開,從此不再回來,想到親如家人的感情,次次的沖動都壓抑下,依然這麼跪著,等待奇跡出現。

    “小玄,拜托你去休息吧!”擔心玄明的身體,門軒實在無法再坐視他一天天愈來愈痛苦,“我來就行了!”

    “不…行…”玄明忍著苦痛,依然堅持。

    望著玄明,門軒忍不住想︰“為什麼師父能如此狠心,真無視我們跪了三天三夜,連一口飯也沒吃?”

    人非草木,**平又怎能在此之外。但張樂天發生過的事仍記憶猶新,師祖立下的誓約還歷歷在目,身為一派掌門如何能坐視相同憾事再度發生。因此即使不舍愛徒,**平仍鐵了心,絕不松口。

    “雪兒好點了沒?”**平問。“好多了,吃過安神藥,正在房裹休息。”江夫人手拿器具,正在制藥,轉頭又說︰“軒兒的事,我看就…隨他吧!

    “不行!絕對沒得商量!”**平斬釘截鐵地說,“婚期我已定好,軒兒非與雪兒成親不可!”

    “但…你見他那個樣子,我想他絕不會答應!”江夫人憂慮不已,這件事已弄得全莊人無法安穩。

    “他只是一時迷惑,這世上哪有男子與男子成親之事,張樂天那逆賊便是最好例子,我絕不許它再次發生!”**平一提張樂天便生氣,“你看著好了,他若真執迷不悟,將來一定後悔!”

    “看著你們,我現在便已後悔…”江夫人望著**平,在心裹尋思,“如果早讓軒兒出門後不再回來,便什麼事也沒了…”

    這日的午後特別炎熱,連門軒都禁不住那燥熱感,不斷喘息流汗,而想到玄明此時的狀況,門軒更加擔心,轉頭見那搖搖欲墜的身形,門軒開何︰“小玄,你到旁邊的樹蔭…”

    忽然,一聲巨響,玄明整個人倒下,趴在地上不停抽動。

    “小玄!小玄!”門軒驚惶大喊,爬向玄明,抱著身子,只感覺全身一會發冷一會發熱,不斷顫抖。

    勉強站起,全身關節發出喀喀之聲,像散了的身體努力重組、拼湊,門軒抱著玄明,想跑卻跑不動,只能慢慢地走,抖動著瘋狂大喊︰“小玄,你別死呀!別死呀!…”

    懷裹已無意識的人兒,仿佛隨時都會死去,而望著眼前漫漫長路,盡頭在哪?能救命的人在哪?門軒不禁心思混亂,他該向哪走?向哪找回充滿生機的玄明?

    “救命呀!師娘、求您救救小玄…”哭喊著,門軒一步比一步沉重,“小玄!求你醒醒,別死呀!”

    听見喊叫,江夫人趕忙跑至中庭,見著門軒抱著玄明,一步步走著。

    “怎麼了?”江夫人伸出手按住玄明手腕。

    “我不知道、不知道…”門軒像無頭蒼蠅,“小玄他突然倒下,一會冶一會熱,全身都在抖…師娘我求您救救他…”

    “快帶他到練丹房去!”江夫人接過玄明,快步跑著。

    “小玄,你不要死、不要死…”門軒在後頭努力追趕,終于奔到練丹房,迫不及待地推門人內,只見玄明平躺在床上,身上插了好幾根銀針。

    “師娘,小玄會沒事吧!”門軒心急不已。

    “他受了風寒,又什麼也沒吃,再加上這幾日午後特別炎熱才會病倒,只要善加調理便會沒事。”江夫人煎著藥,“你放心,有師娘在!”

    “謝謝師娘、謝謝師娘…”門軒流著淚向江夫人不斷行禮,再而奔向玄明,握著手,輕聲說︰“小玄,大哥在這,你一定沒事。”“這對孩子真是…”望向門軒的背影,江夫人忍不住又心喜又心憂,而不論喜憂卻都是因為門軒的執著,“唉!又為什麼非得拆散他們不可?他們是兩情相悅,和張樂天的情形怎能同日而語?”

    緊緊握著,門軒不願放開,便這麼一直握到了深夜,終于玄明咳了幾聲。

    “小玄!你醒了!”大喜,門軒忍不住雀躍,“太好了,太好了…”

    “大哥…”玄明慢慢張開眼,看著眼前比昏倒前所見更憔悴的面容。“別說話,你好好休息最重要廠門軒拿起湯藥,“來,先把藥喝了!”

    “我…在哪?為什麼…咳咳…”

    “你病倒了,在師娘的練丹房裹休養,別說話,先喝藥!”門軒溫柔的說。

    “不行!”玄明掙扎著起床,“我……要回去跪不然就白費!”

    “別跪了,先養身體才重要!”門軒硬按下玄明,

    “來,听話,先喝藥!”

    玄明張口,將藥湯喝下,斷斷續地咳著,只是喝藥,卻費了好多時間。

    “你再睡一覺,明天就沒事!”門軒輕輕撫著玄明,“快睡…”

    江夫人制的藥湯有安神作用,玄明喝了後只覺沉重戚忽然減少,輕盈盈地像飛在雲端般,很快般已入睡。

    “還好…你沒事,不然…我一定隨你而去…”門軒握著玄明的手,喃喃自語。

    窗外,**平與江夫人正看向裹頭,兩人卻各有心事…

    “我想…還是讓軒兒去吧,我不認為他們只是兒戲。”回到房里,江夫人首先發難。

    “除非我死,不然我絕不讓這事再次發生!”即使看了方才那一幕,**平依然不松嘴。

    “你為何如此固執,他們倆和從前張樂天的情形完全不同,怎說是歷史重演?”江夫人有些氣憤。

    “男婚女嫁仍天經地義,他們這種行為原即不合倫常,再加上本門曾有教訓,我怎能放手讓他們任意妄為?”**平義正嚴詞,“若只是牽涉我江家自己的事或許還說得過去,但趙家只余軒兒此一香火,難不成我能讓它斷送?到了九泉之下,我該如何對趙家祖宗交代?”

    “兒孫自有兒孫福,就讓他們自己作主。”江夫人嘆了氣,搖搖頭,“總想著這種事,怎有余地可商量。”

    “我已決定婚期,本就沒有商量余地。”**平又說︰“等那孩子病好了便請他離開,軒兒該準備大婚之事,哪來這麼多時間可浪費!”

    “算了、算了,我不說了!”江夫人無法說服固執的**平,乾脆閉嘴不言,只在心-想著︰“軒兒怎可能任他擺布,看來又是多事之秋…”

    休養了幾天,在江夫人的診治下,玄明很快便恢復健康,還吵著要門軒帶他再回中庭懇求**平,但這事當然被江夫人及門軒否決,大病初愈哪能再受一次折磨。

    而在這之間,**平不僅忙著籌備婚禮,更不時盯著門軒,令門軒不勝其擾,也明白要**平成全他們兩人根本不可能,因此在暗中,門軒已下了決定。

    “小玄!”趁夜,門軒喊醒玄明,“快起床,我們走!”

    “思?要去哪?”玄明睡眼惺忪。

    “我們離開這里!”門軒拿著包袱,牽起玄明的手,“我們過得好便行!就算師父無法諒解,那也無所謂。”

    “那怎麼行!”玄明慌張地說,“若江大俠不同意,以後大哥便成了師門叛徒!”

    “你不明白嗎?師父到現在仍忙著準備下個月的婚事,根本沒有任何動搖,若不走,我便得娶映雪!”門軒證經的說,“趁夜離開是唯一選擇,雖…成了叛徒,卻也莫可奈何。”

    “唔…”玄明雖覺不妥,但…除此之外又有什麼辦法。

    “嘶…”牽著馬,門軒正打算跨上,卻听得一聲高喊︰“軒兒!你要去哪?”

    轉頭一望,**平竟穿著整齊,好似早知此事般從眼前出現。

    門軒趕緊跨上了馬,還拉了玄明坐在背後,馬韁一揮便想奔馳而過。但馬兒跑了兩步卻突然止步,一動也不動。

    門軒大驚,趕緊下了馬,但**平早巳奔馳至此攔著兩人。

    “師父…您怎麼在這…”門軒知道意圖已被看破,**平肯定動了手腳讓馬兒無法奔馳,說不定還每天在馬房外等待,便是要逮住兩人。

    “這話是我該問才對,軒兒,你們要去哪?”**平冶冶地說。

    “天都還未亮,便要出去嗎?”

    “師父!”門軒忽地跪下,“請師父成全我與小玄。”

    我說過除非我死,否則這事永無可能!”**平狠狠地說,“想從這裹走,便殺了我。”

    “徒兒不敢!”門軒向**平叩首,玄明也在同時跪下,“徒兒只求與小玄能平靜生活,縱使再無法回到輕雲門,徒兒也心甘情願!”

    “反了、反了!”听到此,**平忽地火氣上升,怒吼︰“為了這個人,你要放棄輕雲門所有?拋棄師父師母?連趙家的後繼也一起毀了?”

    門軒沒說話,只是跪著叩頭。

    “好!你要丟棄一切是嗎?”**平呼著氣,話語中有些顫抖,“乾脆我先殺了他,看你還能怎麼做!”

    話未說完,**平便抽出長劍朝玄明刺去,玄明反應不及根本無法閃躲,眼睜睜見長劍已近在眼前。

    門軒一見大驚,趕緊向前撲去,以內力打偏劍招,刺向一旁的馬匹,只听得馬兒大叫︰“嘶!”跳了起來朝一旁狂奔。

    “好呀!軒兒你敢與師父作對!”**平氣得七竅生煙,舉起劍便是一套快如閃電的輕雲劍法,門軒不敢與**平正面沖突,只左閃右躲不停閃避,整個人籠罩在劍牆裹,看得玄明好生害怕。

    “請師父原諒,徒兒只求與小玄從此安安靜靜地生活!”門軒雖人在劍牆裹,仍有余力說話,這點令**平更為氣怒,沒想到經過張樂天的教,門軒的功力竟已超出自己如此之多。

    不知從何時,江夫人、映雪及許多僕役都來到馬房,想來該是方才給驚嚇而狂奔的馬兒到了莊-把所有人都吵醒,而到馬房來一探究竟。

    “青平!軒兒!你們快住手!”江夫人急著想解開這對師徒的激斗,但在一旁看了半天卻無法插手。

    江夫人在一旁叫喊讓門軒有些分心,**平趁此良機空出劍向玄明刺去。而這劍來的又快又急,轉眼已近玄明心窩,怎麼也躲去不能。

    見此光景,門軒心一驚,心思只想著非得救下玄明不可,竟一個飛奔以自己身體擋在玄明之前,忽地,一聲驚喊︰啊!”鮮紅血液從**平劍尖猛地噴灑,一道血箭直凌凌地飛向**平,從發絲至腳跟沾染一身。而劍勢仍停半空的**平楞了,他這一劍非但未刺中玄明,反刺中門軒心窩,禁不住鑽人鼻息的血氣正提醒他,眼前的人命在旦夕。

    “大哥、大哥…”抱住攤軟倒地的門軒,玄明大聲哭喊,他從未見過如此暴猛血色,就連當時嘯龍幫圍攻下手腳深可見骨之傷口也比不上現在二一,而這時該怎麼辦、怎麼辦!!

    “小玄…”門軒緩緩張開眼,努力撐開那緊閉的雙唇困難笑著,一張白如薄紙的面容開口說︰“別…哭,大哥…沒事…”

    “這麼多血…這麼多血…怎會沒事…”玄明抖著雙手,看著那流滿他掌間的血液,大聲喊著︰“江大俠!江夫人!求求您救救大哥!我可以走!可以一命換一命!只要您能救活大哥!求求您!”

    “你走了…我也不想活…”門軒微微張開眼望著玄明,氣若游絲的他仍堅持表達自己立場。

    “別急!讓我看看!”早向這兒奔來的江夫人立即蹲下檢查了門軒的傷口,臉色凝重地沉思不已。

    “沒事吧!大哥他一定沒事吧!”玄明喊著,“江夫人!大哥他沒事對不對…”

    “娘!師兄沒事吧!您一定要救他!”映雪也紅了雙眼。

    “娘會盡力。”

    “大哥,你不要死,你說說話,和我說說話…”玄明在一旁喃喃念著,雙手抱著門軒怎麼也不願放開,“我們還有好多事要做,你說要帶我回樹洞隱居的,你說要再蓋棟竹屋的,你說要和我永遠一起的,你不能食言,不能騙我…”

    已說不出話的門軒只能微微笑著,那好似顫抖的點頭讓江夫人見了也不禁淚流。而一向反對此事的映雪此時再也無法喊著要玄明走,耍他們分離,即使他對門軒的愛意仍未減退,卻也說不出口。

    “我要站在樹梢,和大哥一起看著飛過的白雲,吹著流過的微風,每天每天都是如此,所以大哥你不能有事,一定要陪我好嗎?”

    玄明掛著淚卻帶著笑,“我會等你,一直等你,等到你能陪我在樹梢頂站著,大哥也要答應我一定要好起來!”

    “軒兒他…還好嗎?”停了好一會,那楞住了的**平終于開口,“傷的深不深…”

    “再偏個一分便沒救了,幸好…”江夫人說道,“青平,小玄,你們小心穩著軒兒的身子。阿忠,找幾個人回莊裹拿布架來。”

    在江夫人的指示下,眾人小心翼翼地抬著門軒回莊,而小玄緊緊握著門軒的手,無論如何也不放開。

    望著那在煉丹房緊緊相守的兩人,江夫人嘆了口氣,回頭道︰“青平,隨他們吧!”

    但**平只是沉默不語,背對著窗,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談。

    “難不成真要軒兒死麼?”江夫人搖了搖頭,”第一回是雪兒,接著是小玄,這回又是軒兒,我不想再見任何人為這事而傷。”

    不語,那背著窗的人心中有何盤算,誰也不明。

    時光流逝,轉眼已是一十二天過去,躺臥病床的門軒已能坐直身子,讓玄明喂著湯藥,雖有時仍禁不住咳,但痰中血絲己緩和不少。那一顆吊著無法輕放的大石總算從玄明心中解開,發自內心地對著門軒微笑。

    “大哥!你臉色紅潤多了。”玄明吹了吹藥碗拌了拌湯匙,“應該能下床行走跑跳了才是。”

    “若小玄你能永遠這麼服侍我,大哥寧願一輩子做個病人。”

    門軒笑了笑,右手模上玄明後心撫了撫,張嘴喝下湯藥。

    “你真不正經!病好了當然該自己喝。”玄明瞪了門軒一眼,但隨即又展開笑顏,畢竟,從生離死別的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能拌嘴說笑已是天大的福份。

    “話可不是這麼講…”門軒張口才說了一半,忽地房門打開,**平走進,手上還提著個包袱。

    “師父…”門軒身子動了一動,想下床向**平請安,但讓玄明阻止,“江大俠,大哥他傷重未愈,您諒解他無法向你請安。”

    “我不稀罕!”**平將包袱一扔,桌上起了個重響。

    “師父,您這是…”門軒抬頭正對著**平那雙鷹眼。

    **平忽地抽出長劍,門軒見白光一閃,心中一凌,立即反手將玄明攔在身後,口中則喊︰“師父,您要殺便殺我,別傷小玄。”

    “江大俠!我可以走!但你別動氣,大哥他傷重在身,禁不得一刀一劍!”玄明也喊。

    **平理也未理,仍揚起劍便是這麼一砍!

    “小玄?”“大哥?”

    無力與**平對峙,門軒只得緊抱玄明,求得同生共死。但停了許久卻不見有任何反應不禁抬頭,而這麼一望卻瞧見了桌上包袱破了,里頭露出一褐色木牌已斷成兩截。

    “這是你入門拜師時刻下的師門戒律!”**平淡淡地說,“現在我將它一斬為二,代表我們師徒情分已盡,從此你走你的路,再與輕雲門無任何瓜葛。”

    “師父…”門軒望著**平,不知如何反應。

    “走!馬上走!青雲門容不下你們!”忽地大吼,**平木桌一掃,隨即走出房不再回頭,而那斷了的木牌應聲落地,啪啦地散成無數碎層。

    玄明扶著門軒走至門邊,見著了**平的背影,也見了遠遠地江夫人正朝著這兒點頭。

    “大哥…該怎麼辦…”玄明焦急的說。

    門軒卻沒回答,反倒跪下,對著背影叩頭,說道︰“感謝師父成全,縱使輕雲門已不視我為門生,我仍視輕雲門為主,您永遠是我師尊。”

    未停下腳步,**平只是不斷走著、走著,直到再也見不著他的身影。

    門軒站起,轉頭說︰“小玄,我們走吧!”

    “大哥,這樣好嗎?”玄明疑慮的說,“走了便再也回不來,難不成大哥從此再也不與江大俠見面嗎?”

    “這是師父唯一能為我們安排的路。”門軒不憂反笑,“我知道師父原諒我了,雖然從此難再柑見,但在心中,我永遠是他徒兒,他也永遠是我師父,這樣便夠了。

    “是嗎?”玄明轉頭望向門外,雖已見不著**平,他仍跑出房外,足足叩了三個響頭。

    “小玄,會疼嗎?”揉了揉玄明那沾了灰泥且有些紅腫的額頭,門軒心疼的說︰“大哥叩過了,你就別再叩。”

    這三個響頭是我該叩的,因為江大俠,我們才能笑著站在這兒,否則即使遠離,我也永難心安。”依偎在門軒懷襄,玄明甜甜笑著。

    “思…”門軒輕輕撫了撫玄明的發,再而向著四周望了望,說道︰“輕雲門,我走了,但我永遠不會忘記在這兒渡過的日子,也請你別忘了我…”

    一匹馬,坐著兩個人,韃韃地,些許塵土飛揚。那背影拉得長長,夕陽下,他們的故事才正要開始…

    手機用戶請閱讀︰玫瑰言情網手機版︰m../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