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勾動地火 第三章
兩個同年齡的男孩,在同一個教室里上課,卻是完全兩樣的心情。
劉興邦精神抖擻,腰桿挺得筆直;方守正則拉長了臉,頭上像有烏雲籠罩。
“老兄!知不知道為什麼你長得比我帥、比我高,功課又比我好了那麼一丁點,我的女生緣卻比你強那麼多?”劉興邦用力拍拍方守正的背。
方守正馬上像患了癆病似地嗆咳起來。
劉興邦又繼續說︰“笑啊!你就是不會笑,笑起來也是呆呆傻傻的,活像智商只有五十……別說女生,男生看了都嚇跑啦!”
方守正听到他最後一句,馬上像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浮木似的緊緊攀著劉興邦的手臂,“真的嗎?我的笑容有問題?”
那天晚上,林羿翔沒有打電話給他。
事實上,方守正也很難想像現在還有沒電話的家庭,他既然這麼說,他也就姑且听之。糟糕的還在後頭,從那之後,林羿翔再也沒來找過他,已經有好一陣子沒在一起吃中餐。
起先方守正還沉得住氣,靜靜地等待,後來等得有點心浮氣躁了,主動跑到忠孝頂樓,上面卻空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到三年四班的教室問,學長們總是用很凶的語氣回答說“他不在”。
方守正有點委屈,找個人而已,不用這麼凶吧!於是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斷,搞小圈圈不是女生班的專利。
話說回來,每天中午都不在實在是太不湊巧了,他很不願意讓自己的想法轉到更糟糕的方向去——那就是林羿翔根本在躲他。
急躁的心情不斷累積,忠孝樓有點遠,短短下課十分鐘來回足不可能的事,他只能遠遠地望向三年四班,梭巡那張熟悉的臉……雖然明知太遠,他根本看不到。
正當此際,劉興邦無意的一句話可謂正好擊中要害。
“要怎麼笑才正確?怎麼笑才能吸引別人的目光?曾經被嚇過的人有辦法挽回嗎?”方守正連下了一串問號。
認真的眼神讓劉興邦頓時有點不知所措,他彈了彈手指。“那,先笑一個。”
方守正依言抿抿嘴唇,揚起唇角。
“搞什麼啊!”劉興邦抱怨,這種笑法還不如不笑,“去照照鏡子,你看你,吃錯藥了?笑得比哭還難看……和女朋友吵架了嗎?”
方守正的臉色頓時一青,上揚的嘴角也慢慢垮了下來,鼻子開始酸酸澀澀地,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真的?”劉興邦壓低聲音,神情訝異。
方守正沒回答,只是死命地咬著下唇。
“那就不能靠改善笑容挽回了!”劉興邦語重心長地說。“先把自己好好地打扮一番,要光鮮亮麗才行。別信那種越頹廢越能讓人同情的鬼話——想想你喜不喜歡看到別人頹廢的模樣就知道了!再來,一束漂亮的花,這是一定要的是啦!最重要的,你的道歉;就算錯在對方你也得先低頭……”
“這樣做就可以了嗎?”方守正眨了眨眼︰心底又燃起一絲希望。
“這我不敢保證,可是這三點是最基本的。”劉興邦捏捏他柔軟的臉頰,試圖抬起他下垂的嘴角,“還有,記得要笑啊!誰喜歡看你一副半死不活的死魚樣!”
方守正也想笑,可是卻笑不出來。他的笑容好像被林羿翔帶走,不,是偷走了一樣。
不告而取之謂偷,林羿翔只是靠在他耳邊輕吻就偷走他的笑、他的心,瞬間又消逝無蹤,真是最惡劣的偷心賊!
被偷走的心,要怎麼樣才能拿回來呢?
***
午休時間,教師休息室里的沙發上相對坐著三個人,兩個成人坐在一邊,一名少年坐在另外一邊,隔著透明的長方形玻璃桌,試圖溝通,解決雙方的歧見。
少年的腿似乎太長了些,在沙發和桌子之間的空間里無法伸直,唯有局促地向後方側縮。事實上,他的身材比其他二位成人要高上許多,人生經驗可能更豐富,導致班導師和社會局專員在面對他的時候戰戰兢兢,態度可能要比面對成人時更為嚴謹、細心。
由於林羿翔表明不願意升學,導師正為此大傷腦筋,連續幾次約談都沒結果。
短暫的沉默過後,班導師推推鏡架,“你可以考慮把令堂交給療養機構,你才高三,又末成年,要負擔家計又要讀,太辛苦了。”
“我送過,我送過三次,三家不同的療養院,公私立的都有。”林羿翔開口,語氣森冷,“她回來都傷痕累累,他們說,那是她自己跌傷的,嗤!”林羿翔從唇間發出一陣陰沉的冷笑,“我知道什麼是跌傷,什麼是虐傷,我被她打多了!”班導師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嚴他年輕、空有熱情和理想,卻沒什麼經驗,和林羿翔的年紀相差不到十歲,帶到這種問題學生顯得不知所措。
昂責林羿翔一家的社會局專員大約四十多歲,和林羿翔相識很久了,從他九歲就開始固定和他接觸,她了解林羿翔的憤怒和無助,“我們沒有惡意,也不會強迫你,我們只想勸你,接受我們的安排,把母親送到安養機構,我們也幫你找到寄宿家庭了……”
“我絕不和她分開。”林羿翔堅持而平淡地說。
“等她過世後,我會去找高中學歷可以做的工作,像店員一類的。兩位的好意,心領了!”
結果是,交涉失敗。
三年四班的班導師沮喪地以手指輕按兩邊太陽穴,吐出一口長氣,是嘆息,也是惋惜,“你很聰明,又對念很有興趣,不繼續升學太可惜了!”
說實在的,他對這個比自己還高的學生有幾分莫名的畏懼和憐憫。
林羿翔從小學就有對同學施以暴力的紀錄,時常打架,在上個學校又曾經毆打過老師︰奇怪的足,校方只將他退學後辦理轉學,沒有記過也沒鬧上警察局,匆忙得好像在丟出一塊燙手山芋似的……
他從沒見過如此品學兼優的問題學生。
這個孩子,太復雜了︰也許比他自身的問題更復雜。年輕的導師開始覺得要幫
林羿翔抿抿嘴角,沒有回答,眼眸無意地瞟向窗外,視線不自覺地梭巡著一年級上課的教室。
***
方守正的腦袋不太靈光,以前和林羿翔天天見面的時候壓根兒沒想到其他事隋,到完全見不到面才發覺自己對他幾乎是一無所知,起碼知道的不比他的同學多。
他住在哪里?家里有些什麼人?在哪家店打工?種種疑問隨著不安的情緒逐漸擴散,終於到了爆發的一刻。
期末考前一周,方守正找了個拙劣的藉口擺月兌劉興邦,一個人徘徊在幫派秘道的入口,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期末考前,連一年級都會加課,三年級應該會加得更凶……也許翔又會被拖住,那麼他就不得不通過天橋下趕上班了!
車子來來往往,天色漸晚,學生們紛紛通過橋上,方守正一面著急地張望,一面看著手表,他會不會看漏了呢?萬一他看漏了……
眼看著時間逼近五點四十,方守正牙一咬,把心一橫,背起包硬著頭皮走進幫派秘道。
“阿正、阿正!”一個熟悉的、氣急敗壞的聲音在他跨出第三步的時候響起,
“你在干什麼?又和同學打賭了嗎?快點回來!”
方守正回頭,望向聲音的來源。
林羿翔就在馬路對面,跑過人行道向他奔來,一面跑一面扯著喉嚨對他怒叫。
方守正激動地掩著嘴,熱淚盈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他只听過林羿翔平時說話的聲音,是那麼平靜、溫和,好像永遠不起波瀾似的,可是現在,他卻像受傷的雄獅般咆哮著,嗓音沙啞而充滿力量……
“翔!”方守正回頭迎了上去。
就在此時,一輛巨獸般的砂石車呼嘯駛過,車輪有半人高,輪下揚著白煙般的塵土,橫過林羿翔的面前……
方守正像瘋了似地尖叫起來。
砂石車呼嘯而過。
林羿翔站在斑馬線上,毫發無傷,剛才那輛突然沖出的龐然大物,只不過稍微阻了阻他的腳步。
積壓許久的情緒潰堤,方守正再也忍耐不住地痛哭失聲,他好想他,好想他……白皙的臉上頓時爬滿淚痕。
要不是看到方守正這麼狼狽又泣不成聲的模樣,林羿翔真會當面狠狠賞他一巴掌。“你不知道通過幫派秘道有多危險嗎?這次又賭了多少錢?你的人身安全就值那麼一點數目嗎?”
“不是、不是……我、我……”听到林羿翔毫不留情的斥罵,方守正哭得更凶了,兩肩上上下下地聳動著,充滿委屈,“我找了你好久,你不在屋頂上,不在教室里,哪里……都不在……”
他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最後索性把瞼靠在林羿翔的肩膀上,眼淚鼻涕全擦在林羿翔的外套上。
林羿翔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拍拍方守正的背,放輕了聲音安慰,“好了,別哭了,是我不好,最近老師一直找我談話,我沒辦法拒絕,還有,我打工快要遲到了,不能留太久。”
“那,我陪你一起走過去。”
“不行,你先回去。”林羿翔態度堅決,“明天中午,屋頂上見。”他說完就急急忙忙地跑過天橋下。
方守正又悲又喜,他終於見到林羿翔了,雖然差點做了傻事,還被翔誤會,但總算見面了!他稍稍止住哭泣,用手背抹著眼淚,像貓兒洗臉的動作……(以下由花園錄入組minami24錄入)在路上稍微整理了一下,方守正也不敢直接回家,要是被家人發現他哭過,肯定被追問個沒完。于是他繞到劉興邦家里去。
方守正運氣不錯,劉興邦今天沒約會,被方守正用話一搪就直接回家了,家里其它人都還沒回來。
“你不是說今天有事,不能和我一起回家,要我自己先回來嗎?”劉興邦把方守正領回房間,給了他一條毛巾讓他洗臉。
“那是……”方守正支吾了一陣,“後來取消了。”
劉興邦斜眼看他,“先把我甩了又突然跑來,還搞得這麼狼狽……我差點以為你被襲擊了!”
“沒、沒有。”方守正心虛地低下頭,毛巾蒸騰的熱氣遮掩他的慌亂。“我、我想來問問你,怎樣笑才夠自然?道歉送什麼花比較好?”
“這個啊!看你了。”劉興邦靠在椅背上伸懶腰,“終于想向對方道歉了嗎?”
“算……吧!”方守正也不確定,他想不到自己有什麼需要道歉的地方,甚至連為什麼會忽然和林羿翔疏遠的理由都想不到。
劉興邦把他拉到穿衣鏡前,兩手撥梳他的頭發,露出被凌亂的瀏海遮住的眼楮,“吶!笑不是把嘴角往上抬就可以了。”劉興邦指點了他好一會兒,又表現給他看。
方守正的笑還是僵硬的,憂心忡忡的,一點也不開朗。
“行得通嗎?”方守正也覺得鏡子里映出來的笑臉很有問題。
“換個方式吧!想想你最得意的事。”劉興邦說著說著自己反而先笑了起來,笑得像偷吃了小雞的黃鼠狼一樣。
方守正看得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你到底在想什麼?笑得好詭異……”
“我、長、大、了!”劉興邦一字一頓,說得清清楚楚。
“老天!你是說你……”方守正一時想不到適合的詞句。童貞?處男?在室?好像都怪怪的。“和小雲嗎?”他放低了音量。
“當然!你以為我有幾個女朋友?”劉興邦忍不住扠腰大笑起來,得意之至。
“哦!我頭好痛!”方守正按著前額,搖搖欲墜,這實在太震撼、太刺激了!他扶著椅背,慢慢地坐下,林羿翔和他的距離已經拉得很遠了,連阿邦也走到他想象不到的地方,只有自己還留在原地。即使如此,他的好奇心仍然被挑了起來,“感覺怎麼樣?”
“拜托!我干嘛連這個都告訴你?”劉興邦翻了翻白眼,表示“純屬機密”。“去找你女朋友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方守正煩惱地抓了抓頭,他想到的是另外一個問題,“我很好奇,真的只是因為好奇才問的……和男人……要怎麼發生?”
劉興邦呆住了,渾身上下打了個冷顫,“對不起,你再說一次。”他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我是問,和男人……要、要怎麼……做?”方守正吞吞吐吐的,幾乎沒辦法重述。
“我相信你不會想和男人上床。”劉興邦聳聳肩。
“我沒說我想和男人上床。”方守正說了謊,“可是我想知道啊!”
劉興邦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從那張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臉上找出破綻,“你真的想知道?”
方守正點點頭。
這回換劉興邦語氣結巴了︰“嗯……你知道的,我大姐二十多歲了,管道比較多,她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原文雜志什麼的,好像有這方面的數據,我去拿幾本給你參考參考……”他的臉不知不覺地也紅了起來。
劉興邦踏著拖鞋出房門,又踏著拖鞋進門,手上抱著一疊厚重的籍,全放在床上攤開,“拿去,別折到了,稍微有點損傷,我姐會砍了我!”
嘴上這麼說著,劉興邦也很有興趣地和方守正一起移坐在床邊翻閱,一面驚呼連連︰“哇……”
方守正臉色慘白,好像受到很大的打擊。
竟然是這樣……
劉興邦絲毫沒察覺方守正的痛苦掙扎,自顧自地說,“我還以為和女生做差不多,想不到差這麼多,會很痛吧?”
“不知道,沒試過,也不想試。”方守正有氣無力地說。
“說真的,你長得不比雜志上的美少年遜色呢!”劉興邦忽然把注意力放到方守正身上,仔細端詳他的臉,“以前怎麼都沒發現?”
他暗暗驚嘆阿正的氣質和長相竟是如此出奇的清俊,或許比雜志上的美少年更耀眼。
“被你這麼說,我一點也不覺得高興。”他還沒從極度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即使對方是翔,還是太勉強了。
“你反應那麼大干什麼?活像被抽了筋似的,快點啦!跋快翻一翻,趁我大姐回來之前放回去,不然我們兩個就有得瞧了。”
劉興邦緊張兮兮地說,方守正卻沒什麼反應。情況再怎麼糟糕,就算被劉大姐痛揍一頓,也比不上現在的打擊大啊!
手忙腳亂地收拾好殘局,等到眼楮周圍的腫脹也消退得差不多了,方守正這才回家去。
***
第二天的中午很快就到了!
方守正忐忑不安又期待萬分地上了屋頂,手里捏著一朵小小的白百合。它的體積和他的手掌差不多,把已經修剪過的睫藏在袖口里,翻轉手掌就能完全遮住,從外面看不出來。
和往常略有不同的,林羿翔早已等在那里,他站在牆邊,兩手分別撐在圍欄上,背對來人,頭也不回。
方守正感到空氣里有一股異常的肅殺氣氛,想逃離此處的沖動油然而生,可是他的腳卻動不了了,他好想念他,就算被誤會和痛斥也不想離開。
“翔……”方守正怯怯地開口了。
林羿翔沒有回過臉來,發梢飛揚,“到底是哪幾個人和你打賭?你告訴我。”聲音冷得像和陌生人說話。
方守正不甘心地咬咬牙,他企盼了一場,整夜興奮得合不上眼,就是得到這種待遇嗎?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你……你想做什麼?”方守正戰戰兢兢地問。
“這你別管,總之不會連累到你的。你只要乖乖地說出他們的姓名和班級就好了!”
方守正的大腦又開始混亂了,飛閃而過的都是些不祥的念頭,要是林羿翔報告老師了,一場訓話是免不了的;要是他打算用暴力解決,那就更糟!他見識過他打架的凶狠模樣,絕對不是班上那群弱雞抵擋得起;傳聞中,林羿翔混過幫派,萬一屬實,後果就更不堪設想。
“我才不說!”方守正不禁賭起氣來,“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那只是同學之間開開玩笑而已。”
“你還不明白嗎?阿正!”林羿翔終于轉過身來,語氣森冷,“一次兩次是開玩笑,還在容忍範圍內;若是常常如此就是欺侮和暴力了,我怎麼能坐視不管?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被同學排斥和施暴,有多麼難堪……”
方守正頓時怒氣勃發,“是,是有人欺負我,可是並不是我們班上的同學,是你,欺負我的人是你,翔!”
“你說什麼?”听著方守正的指控,林羿翔愣住了。
“自從上次約會過後你就消失不見了,你還在學校里,可是我卻見不到你,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一直躲著我?”方守正越說越憤怒,“要是你嫌我煩,覺得我很討厭,你就說啊!我會離得遠遠的,再也不會來糾纏你。”
“我沒有躲著你。”林羿翔不知不覺地皺起眉頭來了,“我說過了,導師一直找我談話,我推不掉。”
“中午以外的時間呢?”
“期末考快到了,我要好好念。而且學期結束就要過年了,我得趁現在多排一些班,不然這個農歷春節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過。”林羿翔慢慢地向他走近,兩手扶住他瘦小的肩膀。“阿正,冷落了你,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我得想辦法生活下去;你也是,離期末考剩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好好用功,不要再玩那些危險的賭注了。”
靶覺到指尖透過外套傳來的觸感,方守正的語氣也變得柔和了起來︰“我沒有,我沒有和任何人打賭,往天橋下走只是因為我想你,我想再見你一面。”他翻轉掌心,露出那朵白女敕嬌小的百合花,“送給你的。”
“你怎麼會想到送花給我?”林羿翔笑了。
“我的死黨說送花給女孩子是討她們歡心的最快方式。”
“我不是女生,可是收到花我還是很開心,謝謝!”林羿翔把百合藏進自己的袖口里。
“我知道,我也不是。”方守正點點頭。
“我不想要花,我什麼都不想要,我只要你。”林羿翔夢囈似地低語著,輕輕托起方守正削尖的下顎,垂下眼睫,深深地吻了上去。
“嗯、嗯……”方守正恍恍惚惚,兩臂攀上林羿翔的背脊,緊緊地抱著他。
微暖的冬陽照耀在兩人相依相擁的身形上。
方守正想象不到,只是嘴唇彼此觸踫而已,竟然有這麼多意義。
有親情的,有禮貌性的,有纏綿熱烈的,有充滿獨佔欲的,有侵略般的舌吻,還有目前翔對他做的,溫柔的親吻……
當兩人好不容易稍微分開之際,兩行眼淚迅速地從方守正的眼里滑下。
林羿翔詫異地看著他,仿佛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其實我不想哭的,我想笑,同學告訴我在喜歡的人面前要笑。”方守正用手背抹去淚痕,“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快樂,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控制不住想哭的沖動。”說著,方守正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林羿翔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抱著他,親吻他額前的瀏海,感受那小小身軀的顫動。
方守正略帶羞怯地撥撥耳邊的頭發,靠坐在林羿翔的側邊。
“期末考結束那天再見。”他和林羿翔約定,兩人手指交握,“我也要回去念,雖然很趕,可是臨陣磨槍,不利也光。”他不像翔,他的成績只在中等,能考進前二十名上下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我知道。”林羿翔點了點頭。
“上次的賭金還剩下兩千多,你先拿去應急過年吧!”方守正把錢塞到林羿翔的長褲口袋里,“別過得太辛苦了。”
“不,我不要錢……”他想回絕,卻被方守正柔柔地用嘴唇堵住,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反正放在我這里我也于心不安,做了壞事就要找人分擔心理壓力。”方守正笑嘻嘻地說。
“謝謝。”林羿翔本想再推辭的,看到方守正的笑臉忽然堅持不下去,唯有紅著臉點頭收下,思索了幾秒鐘,又說,“算我向你借的好了,阿正。”
“不用,真的不用,我不缺錢。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必須負擔家計,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你有太多的事都像謎一般,不過,是很引人入勝的謎題,我想慢慢解開。”方守正的頭又靠到林羿翔的肩膀上。
林羿翔臉上的紅暈稍微退了些,他抿了抿嘴唇,仿佛下了某種決心似地,開始片段地娓述他的生活--
他住在貧民區的違建里、是家中獨子、有生了重病的母親、不負責任的父親,好心的志工和鄰居偶爾會伸出援手……他在用三種語言點菜的高級餐館打工,最近還得應付熱心過頭卻不知世事的導師……
方守正听得目瞪口呆。對他來說,翔簡直像活在另一個世界的人。
林羿翔雖然想開誠布公,還是技巧性地隱瞞了一些事;包括他是私生子、母親時常對他施暴,還有打了老師以至于轉學的事……
“好難想象。”方守正震駭地說道,“我家里雖然不算有錢,也沒有這麼悲慘……”
“悲慘?也不至于,我過得滿開心的,被生活費追殺的日子也挺刺激的。”
“你好奇怪,換了是我,一定笑不出來。”方守正嘆了口氣。
“想笑的時候就笑吧!困難總有一天會過去。”
對……他還有阿正,還有未來,痛苦總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