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磁之同極 第八章
    醫院,病人活動區的林蔭處,三三兩兩的病號以及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坐在長椅上,有的在閑談,有的在低頭思考什麼事情。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小女孩尖笑著到處逃竄兼制造噪音,她的父母則在在後面如同抓小雞一般狼狽地追她。

    "不要跑!小心摔倒!"

    "不要不要不要~~~"

    "快回來!"

    "我不要嘛~~我不要打針~~~"

    "不打針好不了!快回來!不听話打了!"

    "嗯~~~~不要嘛~~~~"

    看來是被慣壞了,不管父母如何威脅利誘,小女孩就是不听話,跑得風一樣快。不過小孩子的視野比大人的要小1/3,超出視野範圍的東西他們根本看不見,淘氣的小泵娘邊跑邊回頭觀察父母動向的時候,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個堅硬的障礙物。她被撞的反彈了一下,差點坐到地上去,"障礙物"迅速伸出雙手,將她扶住了。

    撞擊只是很輕微的,小女孩也沒有哭,好不容易才站穩之後就眨著那雙水靈靈的大眼楮,看著面前的人。

    雙眼皮,高鼻梁,黑頭發——這是她的審美觀念——恩……好帥的叔叔呀……不過……他的眼楮……很可怕……

    究竟是怎麼可怕法,她不知道,不過這位叔叔身邊就好像冷氣機一樣,凍得人只想打顫。小孩子的直覺本來就很強,更不用說面前這位冰塊叔叔是拼了命在發散冷氣效果,小女孩的嘴撇了一下,然後,開始嚎啕大哭。

    "啊!對不起對不起!"小女孩的父母跑過來一迭聲地道著歉,一邊一個抓住女孩的小辦膊,拎雞仔般拎走了,"讓你不听話!你要乖乖的不就沒事了……"

    被撞到並且把小凶手嚇哭的,當然就是現任的冷氣制造機沈齊鳴先生,他現在的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特別不好!所以想到這里來安靜一下,卻沒想到在這里也能遇見麻煩。剛才那小泵娘驟然的嚎啕真是超分貝的,她離開了很久,他的耳朵還在嗡嗡地耳鳴。

    小孩子真是麻煩……以後絕對不要小孩!

    他心不在焉地對自己說。掏掏耳朵,耳鳴好像還沒有過去。

    不過,要是和葉翔結婚的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有小孩吧……

    對于突然跳進腦袋里的概念他並沒有消化,只是很單純地向自己點頭。

    對啊,跟葉翔結……

    嗯!?

    結婚!?

    葉翔!?

    如果這是科教片的話,沈齊鳴這會兒的表情就會被拍下來當示範,然後在旁邊掛一個牌子——這就是所謂"目瞪口呆"以及"千變萬化"。

    他的臉一直從下面紅上去,然後從上面紫下來,由紫轉青,由青轉黑,由黑轉白……他這輩子的臉色也沒這次這麼多變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顆腦袋里……究竟在想什麼!!

    如果他是葉翔的話,現在一定會惡狠狠地狂敲自己的頭,直到把那句可怕的話打出去為止,可惜他不是,只能任由它在自己的腦袋里亂闖。

    葉翔、結婚、結婚、葉翔、葉翔結婚、結婚和葉翔…………

    …………當機中…………

    與葉翔維持那一段關系的時候,雖然沒有明著說過,但他們兩個人之間還是有一些默認的規則的,比如不踫觸、不探究這關系的本質,比如不干涉對方的生活。這是一種逃避,卻也是沒辦法的事。

    兩人之間最初的吸引就是建立在之上的,由于這種單純的原因,經歷過一次兩次快樂的體驗之後,他們很快就開始無法忍受身體方面的寂寞,繼而走得更近。可是,即便他們之間已經稱得上親密,甚至比某種意義上的"情人"更加近一點,他們二人的關系仍然是毫無基礎搖搖欲墜一不小心就會坍塌的東西。

    因為,他們之間沒有"承諾",也沒有"愛情"。由關系始至關系止,這樣的東西自然是不可能長久的。

    然而就在誰也不知道的情況下,關系開始屈居次位,某樣東西爬上了首位的寶座,但是他們兩人依然毫無所覺,甚至有時候即便發現原來在首位的那樣東西變得屈居次位,卻誰也不去看一眼,首位上的那個東西究竟是什麼玩意。

    這就是他們默認的逃避默契,也是現在的他們之間最可稱之為障礙的東西。

    "葉翔……拜托你出來好不好……我不逼你了……"在門外一直契而不舍的人終于認輸了,"我不問你那家伙是誰了……但是拜托你跟我講清楚,否則我會擔心的呀!葉翔!"

    "你不問了?"葉翔的聲音從門後低低地傳出來。

    "我不問了!真的不問了!"葉飛指手畫腳,就差沒有賭咒發誓了。

    "……那你還進來干嗎?"

    葉飛氣結。

    "你這個臭小子!不要以為你在里面我就沒法兒把你怎麼樣!你給我出來!看我好好收拾你!!"

    "葉飛!你果然在欺負葉翔!"

    "媽!我真的沒有……"

    听著葉飛手忙腳亂地跟老媽解釋,葉翔翻了個白眼。

    他知道葉飛是真的關心他,但是他也絕對相信他在知道真相後會立馬沖到醫院去把沈齊鳴殺掉。如果這次的受害人不是葉翔而是葉飛的話,葉翔相信自己也會這麼做的。不過這是他和沈齊鳴之間的事,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等他們兩個之間這種不正常關系真的斷掉了,他們也能更容易地回到以往的生活去。

    對于這樣的關系,葉翔已經開始有點不耐煩了。沈齊鳴今天的表現極不正常,他雖然下意識地不去想那是什麼原因導致的,不過他的直覺中除了危險之外,感覺不到其他,由此可見,那絕對不是好事情!

    他沒有與沈齊鳴再次交手的勇氣,總覺得如果那樣做的話就真的會出大問題……——

    呃,至于是什麼大問題,現在的他一時半會兒還弄不太明白。

    很久之後,葉翔開門出去,葉飛還在門外跟葉母辯解自己真的沒有欺負葉翔。

    "……你這孩子從小欺負他欺負慣了的,我能相信你?"

    "那不叫欺負!那叫愛護!媽,您懂不懂什麼叫愛護啊!"

    "還敢說!小時候你尿了床,就把他搬到你睡的那一邊,要不是我明察秋毫……"

    "那都哪朝哪代的事情啦!"

    "我……"

    "媽~~~~"葉翔終于開口了,如果任由他們這樣下去,恐怕吵到明天還沒完。"其實葉飛他真的沒有欺負我……只不過在逼問一些我不想說的事情罷了。"

    真是火上澆油。

    葉母登時柳眉倒豎︰"看看!還說沒欺負!我就知道你這孩子就是死性不改!幾個月不回家,一見面就欺負弟弟……咦?翔子,這件衣服是你什麼時候買的?我怎麼沒見過?"

    罷才進門的時候沒注意,不過作為一個細心的母親,這種小事根本瞞不過她雪亮的眼楮!

    葉翔的腦門上掛下一道冷汗,心里暗暗喊糟。

    "呃……其實是……那個……"

    葉母走過來揪著他的衣服左看右看︰"奇怪了,你今天早上走的時候好像穿的不是這一件吧?"

    葉翔干干地干笑,語氣也干得讓人听不下去︰"這個……在醫院里……出了點事……"

    本來葉飛的臉色已經和緩些了,可一听這衣服的問題,臉色又開始發綠。

    "葉翔!難道那個人……那個人……"他也顧不得葉翔剛才火上澆油的事情了,手指抖抖地指著葉翔,結結巴巴地問,"真的對你……"看來他有點經不住打擊,已經快昏過去了。

    他本來壓根就沒發現葉翔換衣服的事情,以為葉翔只不過是被人佔了一點便宜而已,也卻沒想到這個便宜根本佔得不是一點兩點,而是整個人都賠進去了。

    葉翔的臉比他還綠,讓他再這麼說下去,難保葉母不會在下一刻心髒病突發。

    "媽!!"葉翔突然大叫了一聲,聲線與慘叫及其相似,把葉母嚇一跳,後退了一步。

    "翔子?"不是出什麼問題了吧?

    葉翔還是那樣干干地笑︰"呃……其實是這樣的!我……我今天下午和葉飛討論事情,我們意見不合!葉飛他就……就和我打架來著!把我衣服也扯爛了!您看!他還把我這兒咬了一口!"

    為了表示自己說的是實話,他還拉下自己的領子,把沈齊鳴咬的那片青紫牙印現給她看。

    葉飛的表情肌抽搐起來︰"那……那是……"

    "所…所以說啦!我就拉著他去買新衣服,就是這樣!"好不容易編完謊,葉翔在心底暗松一口氣。

    雖然總覺得兒子的說辭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不過葉母還是比較開明地接受了這個漏洞百出的謊言。

    "原來是這樣!我就說麼……葉飛!你還不承認你欺負弟弟!"

    "我……"葉飛這會兒真的是有冤難訴,"我……我……"其實說實話,葉飛從小就基本上沒有欺負過葉翔,只不過偶爾會用大哥的名號壓壓他,大多數時候他都是疼愛他的。不過很可惜的是,葉翔本身的性格非常惡劣,對他哥哥尤其如此,所以大多數時候並不是他背葉飛的黑鍋,而是葉飛背他的黑鍋。

    葉母拉過葉翔,指著上面的牙印︰"你看看!罪證都有了!還不承認!"

    那不是我干的呀!!

    葉飛又張了幾下嘴,不過終究沒有把實情說出來。自己的冤屈事小,弟弟"名節"事大,無論如何不能隨便就亂講話……反正葉翔從小就這麼壓迫他,經常讓他背負欺負弟弟的黑鍋,不過想報復他有的是機會,不急在一時。

    為了不要再被不明真相的老媽罵,而且自己生意上事情也的確很多,葉飛決定先遁了再說。又恭聆老媽"教誨"一會兒之後,很快就逃竄了。臨走時他專門把葉翔拉到一邊悄悄威脅,等過一段時間之後自己那些事情就忙完了,等回來一定會好好審問他,不要以為逃得過一時就肯定逃得過一世。

    葉翔听著他的威脅只是笑,沒有回答。因為他在走出房間門之前,心中就已經下定了某個決心,等葉飛"忙完"回家,百分之百見不到他。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沈齊鳴一直微微有點不安,不過他的不安是多余的,因為葉翔沒有來。

    "沈醫生!"早交班結束之後,其他人都各做各事去了,沈齊鳴正想去查房,卻被叫住了。

    "主任?"

    "葉翔昨晚上他電話打到我家,說是生病了。"

    沈齊鳴有些發愣︰"啊?"

    生病……?莫不是……昨天的緣故?

    主任嗯了一聲︰"好像是感冒,得休息幾天,我已經準假了。"

    "呃……好。"

    那一天葉翔是沒有來,不過卻來了一個奇怪的人,就是那天明目張膽地抱著葉翔走掉的家伙。他直直就沖到醫生辦公室來,一句話也不說,惡狠狠地盯著全辦公室的男人——連主任也沒放過——盯了整整半個小時。如果是別人的話,大家大概會上去盤問他一番,不過那個人的當時表情實在很恐怖,沒有人敢上去招惹他。他在那兒轉了兩圈,大家都屏聲靜氣,以為他要說什麼的,但最後卻又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葉飛去辦公室的本意是想抓住那個輕薄自己弟弟的家伙,怎麼著也得好好修理一番才解恨。可是葉翔偏偏沒有透露給他一點信息,他總不能到辦公室里嚷嚷"你們誰強暴了葉翔"……

    最後只有灰溜溜地跑掉。

    第二天,葉翔還是沒有來。

    第三天……

    第四天……

    ……

    ……

    一個星期後,主任把沈齊鳴叫到辦公室私下對他說,葉翔為了考研,已經去外地參加補習班去了。醫院院長和葉翔家關系很好,這件事上面已經默認,下面的人也就不說什麼了。

    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沈齊鳴心里或許是震驚,或許只是有點驚訝,但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主任也只是看見他低了一下頭,等抬起來的時候,那張冰塊臉已經與之前無異了。

    就是這樣了嗎?

    同級之磁,還是遠離時比較自然一點吧。

    沈齊鳴這樣想著走出主任的辦公室,嗅覺中充滿了醫院中特有的味道,感覺心底的某一角忽然就坍塌了。

    RAB醫學院有著雄厚的師資力量以及研究高新課題的資本,是一所在全國也算相當有名的醫學院校。

    由于其多年來的成就,經常會有一些醫院、學校來這里"取經",並且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各種中小型的交流會議在這里召開,也因此使得該院的聲名更加扶搖直上,從這里畢業的學生的水平也是其他院校所不能比的。

    可是這些跟葉翔是沒有關系的,對于他來說,在RAB醫學院的研究班的日子算是過得不快也不慢,沒有什麼特別好的事,也沒有什麼特別不好的事,每天就是學學習,偶爾與熟悉的朋友一起玩一玩,等到考試的時候,享受一下成績高高在上的感覺,無聊的時候,再抓住一個以死板為信條的朋友戲弄一番……這跟他過去所夢想的悠閑生活簡直一模一樣,但奇怪的是,他的心里總是微微有些空落,覺得少了點什麼。

    到底少了什麼呢……

    又是金秋時節,樹葉雖然還未開始大落,但頗多都已開始變成黃色,風一吹,基礎不夠牢固的老葉都輕輕地隨風蕩了下來。

    坐在自習室的位置上,葉翔一手托著腮,一手松松地執著一支筆,面前放著一本內科學,眼楮卻落在窗外一棵紅色的楓樹上,久久沒有移動。

    那棵楓樹,是誰種的?又是什麼時候紅的?

    無意識地看著它,他的腦海里就慢慢地描繪出了一片很大的紅色楓林,楓林的旁邊還有一湖清澈的水,兩只魚竿,還有……一個人……

    沈齊鳴……

    葉翔笑著對自己搖搖頭,不再看窗外紅楓,低下頭用筆輕輕地敲擊本。

    在他的心中,沈齊鳴這個名字已然變成了禁忌,封印了那段讓幾乎是失去理智的時間。他不喜歡事情月兌離自己理智的掌握,即便是感情也不行。這是他無情的地方,或者也是他聰明的地方。所以他不會再去踫觸那一段時間的回憶,這樣才能保持平靜。

    不過理智並不是所有時候都能佔上風的,平靜的感情經常會被某些意料之外的東西——比如楓樹之類——踫觸,漾出點點漣漪。

    不過漣漪始終只是漣漪而已,無法變成驚濤駭浪,會被激起情緒只是偶爾,不會再有其他的了。

    然而當他這麼想的時候,心底便莫名地涌出了一絲煩躁。好像一支藤蔓,一絲一絲地將他的心髒緊緊纏住。

    "去吃飯嗎?葉翔?"柔柔的女聲在他耳邊響起,聲音不高,卻小小地嚇了他一跳。

    招呼他的女子是他現在的女朋友,不久以前才開始的關系。他知道自己並不愛她,可是在她用那柔柔的聲音對他提出交往要求的時候他卻沒有拒絕。或許是她太善良,太柔美的緣故吧。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的心底其實缺少了某些東西,如果她能幫他補上的話,那自然是最好了。

    這是一種欺詐行為,他知道。不過……暫時先這樣吧……一定會有解決的辦法的。

    他抬起頭,也微笑著面對她︰"好啊,正好我也餓了。"

    他收拾起本,和她一起往外走去。

    連著開完三場會出來,沈齊鳴覺得頭昏目眩,不由心里暗罵主任真是一條老狐狸!

    本來這次在RAB的新技術經驗交流會應該是主任來開的,人家請貼上請的也就是主任本人,連主任的名字都印上去了,可主任哼哼唧唧抱怨腰疼,說什麼也不願意來,就把他這個年輕不會腰疼的主治醫師給踢了來。

    本來他還有點納悶,一般大家不都是對這種開會很踴躍的嗎?哪次不都是寧願擠破頭也要沖出來,"順便"公費旅游?可偏偏這次誰也不想來,原因……看看著會議的日程表吧!早上三場會,下午兩場會,晚上還有一場講座,天天如此!要整整開一個星期!謗本一點空閑時間也沒有就得回去了。怪不得主任在跟他講話的時候悄悄藏了什麼東西,想必就是提前發的日程表吧!

    相對于會場中的悶熱,外面的空氣就涼爽許多,RAB的環境建設弄得非常不錯,據說它的第一代校長曾經是軍人,便將整個學校也弄成了軍事化的布局,不過這幾茬領導換下來,軍事化布局已經只剩下大概的形狀,沒變的,只有校園中那大片大片優美的綠化。

    站在一棵榕樹下,沈齊鳴不顧形象地大大伸了個懶腰。這是倒數第二天了,再忍受明天一天就可以回去了。堅持就是勝利!

    他深吸了一口氣,正打算午飯要不要和大家一起在招待所食堂解決,卻在一轉頭之間,驚愕地發現了仿佛一直就佇立在不遠處的人。

    斑挑的身材,細長的眉眼,帶有一絲驕傲與冷淡的嘴唇……那是一個他一直避免去回憶的人,說得清楚一點,那是一個他甚至希望……從未在他的生活里出現的人。

    "葉翔……"他不知道自己說出這個名字沒有,他只知道有微風從唇邊滑過,滑向了對面的人。

    葉翔比沈齊鳴更加愕然地看著他。他有些尷尬,或許應該扭轉頭,當作沒有看見才對?畢竟,那時候是他先從兩人之間的糾纏之中掙月兌出來,連聲招呼也沒有就消失了。這算是背叛的一種,很惡劣,對不對?

    這樣的重逢,叫他應該用怎樣的表情去面對他才好?

    沈齊鳴的腳步動了,慢慢地,慢慢地一步一步向他走來。葉翔真的很想裝作沒有看見,轉身離開這里,但是腳步卻仿佛扎根在地上,絲毫移動不得。

    "葉翔?"女子柔和地叫了他一聲。

    葉翔沒有答她,只有眼楮直直地盯著那個向他走過來的男人。

    兩年不見,他們的變化都不是很大。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大約就是葉翔的毒舌和沈齊鳴的冰塊臉與之前微微有點不同。不過也只是"微微有點"不同而已。

    沈齊鳴走到他面前,站住,無言地看著葉翔。

    "……很久不見。"他終于伸出了一只手。

    葉翔躊躇了一下,也伸出手去︰"好久不見……"

    雙手相握,那是如此熟悉的觸感。兩人的心都微微沉了一下。

    本來以為忘記了,以為離開這麼久即便有過再深的刻印也應該就什麼都沒有了。

    然而並不是這樣,刻印還在,只不過他們都故意不看而已。

    他們互相對視,雙手依然握著,似乎是忘了它們的存在。

    葉翔身旁的女子感覺奇怪,又叫︰"葉翔?"

    葉翔反射性地想抽回手,沈齊鳴卻握得更緊。

    又來了……葉翔苦笑。

    "這位是……?"沈齊鳴用眼楮詢問葉翔。

    真是的……

    "我的……女朋友。"說出女朋友三個字的時候他感覺有點不自在。說是女朋友,交往一個月了,卻連手也沒有牽過。他簡直要稱自己是本世紀最後一個純潔的男人了,"呃,嗯……這位是……我過去的同事。

    沈齊鳴的表情沒有變——實際上他的表情從來都很少變的,除了那一次。

    "你好。"他禮貌地向她打招呼,然而手卻仍握著葉翔的,沒有松開。

    "你好……"女子微微有點尷尬,因為她能隱約感覺到這個男人對自己沒有什麼好感,于是轉頭對葉翔笑笑︰"既然是過去的同事,肯定很長時間不見了吧。那你們聊,我先走了。"

    "……好。"

    她得體地對他們微笑招呼,然後與沈齊鳴錯身而過。

    "長得很普通,不過很賢惠的樣子。"沈齊鳴放開葉翔的手,淡淡地說。

    "是啊,很賢惠……"葉翔下意識地將左手的換到右手上,"你怎麼會來這里?開會嗎?"

    他當然不會自戀到以為這個男人是追著他來的,更何況他已經告訴過父母,自己上這個學校的消息決不能隨便就告訴他人。莫說是沈齊鳴,就連葉飛也不知道。他不想再招惹到什麼麻煩。

    "對,我是來開會的。"沈齊鳴雙手插在口袋里,說起主任那個老不修誆他來這里的原委,葉翔邊听邊笑。

    "原來你也會上當啊,我還以為沈老師你早就聰明得不知上當為何物了。"

    "你還是那麼牙尖嘴利。"沈齊鳴說。

    葉翔干笑。

    已經很久不見了,離開了這麼久其實心里一直都還想著對方。可是自我的矜持、驕傲,還有許多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讓他們誰也不願意說出關于過去的禁忌話題。

    于是就沉默了。

    兩人對站,既不看對方也不說話,就那麼沉默著。

    很久之後,葉翔先躊躇地開口了︰"呃……對了,我下午還有事,先走……"

    "要不要到我那里坐一坐?"帶點猶豫的詢問。

    "啊?"

    "去我那里坐一會兒吧。"變成了帶有命令的語氣。

    葉翔呆滯。如果不跟他去的話,就顯得有點太驍騎,也太刻意了。可是如果跟他去的話……跟他去的話……

    "走吧。"完全的不容置疑。

    沈齊鳴轉身就走,似乎對于葉翔會跟上來這一點非常自信。而葉翔也沒有讓他失望,只是頓了一下,很快就跟了上來。

    這次來開會,讓沈齊鳴最滿意的大概就是住房了。由于與會者很多,大部分的人都是兩個人一個房間的,他雖然要了一間雙人的標準間,但是服務員很湊巧地始終沒有往他這里安排其他的人,所以他在這里住得就跟包間沒有兩樣。

    打開門,沈齊鳴很自然地讓開身體,讓葉翔先進。

    房間內很普通,就是很平常的旅館擺設。正對門口的寫字台上亂七八糟地擺放著洗漱用品、文件資料以及一個不大的行囊。

    "你出門還是只帶一個小包啊。"葉翔笑著說。

    沈齊鳴沒有答話。葉翔看向他,發現他的眼神正在回避自己,這才忽然想起自己知道他出門只帶一件小行囊是在什麼情況下。

    真是……很尷尬的關系呢……葉翔在心中微嘆。雖然一直以為自己很正確,雖然一直以為自己很理智,但……有很多事不是正確和理智就能解決的。看來……果然還是不該來啊。

    "你坐,我給你倒杯水。"

    沈齊鳴拿起茶杯準備去洗,葉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不用了。"

    沈齊鳴呆了一下。

    葉翔訥訥地放開手︰"真……真的不用了,我一會兒就走。"

    "哦……"

    二人之間再次陷入沉默。

    兩年前的不告而別留下了不輕不重的後遺癥,這是葉翔所沒有想到的。其實,如果當時他在沈齊鳴面前決然地把他們之間的關系斷掉的話,說不定再見面時還能比較不那麼尷尬,可是他沒有。他把一爛帳統統都丟到了家里,丟到了沈齊鳴頭上,然後自己逃之夭夭,自然就導致了現在的這種局面。

    "沈……我……"葉翔張張嘴,好像想說些什麼,又咽了回去。

    沈齊鳴看著他,視線從他的額頭轉移到嘴唇,然後下移到開了一粒扣子的襯衫領口內。

    口干舌燥……這是他們共同的感覺。

    "葉翔……"

    葉翔不由自主地後退。不是害怕,而是心虛。

    "等一下……沈齊……"

    腿踫到床沿,立刻就跌坐在床上,身體僵硬。沈齊鳴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撫模他的臉,他的頸項……然後,吻了下去。

    那是用兩年時間沉澱下來的第一個吻,溫暖、輕柔,帶有些微絲柔的電流。葉翔無意識地張開嘴,沈齊鳴的舌滑了進去。

    由溫柔到激烈然後再到粗暴是一個過程,但是他們誰也不記得究竟是如何發展的,當葉翔的理智被疼痛稍微拉回一點的時候,沈齊鳴已經暢通無阻地進入他的身體了。

    "喂……唔……你……你原來叫我過來是這個目的嗎……"

    "呼……目的?什麼?呼呼……"

    "這個……啊……啊……"

    "大概吧……呼……"

    "混蛋……"

    可惡……混蛋混蛋混蛋混蛋………………!!!!!!

    葉翔在心里不知狂罵了沈齊鳴多少遍。

    好像是要把兩年的份一次補完一樣,沈齊鳴一開始做就沒完沒了了,完全沒有預料到的體力與持久力,根本不在乎葉翔兩年都沒有經歷這種事情的身體受不受得了。等好不容易結束之後,葉翔的腰都快斷掉了。

    "沈——齊——鳴——!"葉翔腦袋埋在枕頭里,非常沒有魄力地用力吼。

    沈齊鳴沒有回答,因為他正忙著在葉翔光果的背上落下細碎的吻。

    "你到底是來干嗎的!!"

    沈齊鳴笑笑,鼻子里呼出的溫熱的氣在葉翔的背上引起一層細微的戰栗。

    "葉翔……"

    "干什麼!"葉翔的口氣很惡劣。這很自然,誰被"誘騙"發生這種事也都會口氣惡劣的。

    "和那個女的……分手吧。"

    葉翔的身體僵硬了。

    "為什麼?"

    "因為你不愛她。"

    "誰說我不愛她!"

    "你愛她的話,就不會乖乖讓我做。"

    "……"

    "葉翔?"

    葉翔翻轉身,坐起來,然後——狠狠甩了沈齊鳴一巴掌。

    這一巴掌很重,如果沒有防備的話沈齊鳴真的能被他甩到床下面去。不過沈齊鳴並沒有生氣,反而輕笑起來。他的笑聲越來越大,突然,他停止大笑,猛地撲上去將葉翔壓在了身下。

    "我……等你畢業。"

    "等我畢業干嗎?"

    "去你家求婚。"

    "啊!?你不想活了!你會被葉飛打死的!"

    "葉飛?"

    "我的雙胞胎哥哥,不過長得跟我不是很像。"

    "……難道是那個……"

    "對,就是那個人!醋桶先生!"

    "這麼說……"

    "你一定會被他打死的。"

    "我很相信這一點,不過……你絕對會護著我的,我相信。"

    "不要給你點顏色就給我開染坊!"

    "呵呵呵呵……"

    雖然你從來也不說,但是我了解。

    因為,我們是如此相似的,同極之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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