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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狐狸難逃大野狼 第五章
    “姐姐請下車。”王至文體內的戲劇細胞大概正活絡,一路上都扮演著說京片子昀小弟。

    “夠嘍!”本小姐同一個游戲不玩超過十分鐘的。

    “巧巧,妳有什麼東西不吃的嗎?”王至文終于恢復正常。

    “沒有吧,我不挑食的。”

    “可是像妳這樣身材苗條的小姐,不都怕胖、怕肥、怕瞻固醇過高,講求新素食主義?”

    “那多痛苦又麻煩啊!人生在世只有短短幾年而已,當然要吃香喝辣才幸福嘛!”而且,我又不是高貴小姐,我只是個野丫頭。

    進了餐廳,我毫不考慮的點了麻辣火鍋。

    “妳真的不吃清淡一點的嗎?”

    “不要這樣婆婆媽媽的!”這個王至文,跟個管家婆一樣。

    “我是關心妳耶!”王至文埋怨道。

    “兩位這麼好興致啊?”我們斜後方傳來熟悉的聲音。

    程仕泙!

    真是冤家路窄!

    窄到隨便都會踫到。

    “是呀,巧巧請客喔!”王至文故意不說是他要出錢,不知道是在耍什麼詭計。

    反正我是不會出錢的,沒有先說先贏這種事!

    “喔,又是為了公事嗎?可是妳好像不是公關部門吧?”程仕泙不知為何話帶諷刺。

    “程仕泙,你嘴巴放干淨一點!”我還沒發作,倒是王至文先氣不過。

    “仕泙哥?”劉靈姿像是要看好戲似的從後面繞出來。

    “妳為什麼那麼喜歡錢?錢多就好嗎?而且妳不只要錢,還要權?”程仕泙一反常態,咄咄逼人。

    “白花花的鈔票誰不愛?能頤指氣使誰不喜歡?”我並不想辯解,尤其是當著劉靈姿的面。

    “那麼,妳承認當初逃家是為了攀附余家權貴嘍!”劉靈姿含血噴人。

    “劉靈姿!”我之前被趕出劉家,竟被她說成逃家!

    “好凶喔!仕泙哥,我好怕。”劉靈姿扮演矯揉造作的林黛玉,令我全身起雞皮疙瘩。

    “妳就這麼自甘墮落?”

    我看著程仕泙,難以想象他會說出這麼難听的話語。

    那一剎那,我多麼希望听不見。

    “那不干你的事,請你不要檔我的財路。”我冷冷的回答。

    “愛慕虛榮!”劉靈姿指著我,嬌滴滴的控訴。

    “妳以什麼身分批評我,劉大千金?”她憑什麼罵我?搞清楚,到底是誰愛慕虛榮啊!

    “不要臉,妳和妳媽一樣不要臉!”劉靈姿竟然出口污辱我母親。

    啪!

    我動手打了劉靈姿。

    “她打我!仕泙哥,嗚……”劉靈姿哭倒在程仕泙懷中。

    “妳如果再污辱我母親,我不會放過妳的。”我拿起包包,直接走出大門。

    氣死人了!

    “巧巧……”王至文跟在我身後,輕輕的喚著。

    “可惡!”喉頭酸酸的,我真恨自己沒有能力封住那該死女人的爛嘴,竟讓她出言污辱我死去的媽媽!

    “為了那種人生氣,不值得。”

    “我和你接近,可能只是為了榮華富貴喔,你不怕我嗎?”

    “我知道妳不是那種人。”王至文篤定的說。

    “難講喔!”我故意和他唱反調,想看他會有何反應。

    “因為眼楮,眼楮不會騙人的。”王至文目不轉楮的望著我。

    “哈,我可不信這套。”其實,我心頭一驚,沒想到王至文能看穿我的內心。

    “妳看,妳又在逃避了!我說中了,對不對?”

    “懶得理你。”

    “巧巧,不要不給自己機會,也不給別人機會!”王至文忽然大聲的說道。

    “我只是不想受傷害,你們為什麼一定要逼我?”我淡淡的回答,卻無法停止顫抖。“為什麼不能只當好朋友?”我反問王至文。

    “為什麼只能當好朋友?”王至文把問題又丟還給我。

    “因為,我沒有信心。”

    “對妳自己,還是對我?”

    “都沒有耶,怎麼辦?”

    “那這樣很糟糕喔!”王聖文忽然恢復正常,以輕松自然的語氣回話。

    “可是我沒有什麼意願要改,就這樣嘍。”看樣子,終于可以不必討論我情緒低落的問題了。

    “巧巧,如果妳還餓,不如我們換別家吃吧。”

    “好啊!”經過剛剛那一場對話,我的肚子真的餓了。

    “要去桂林考察飯店的地點?”而且還是和程氏的少東程仕泙一起去?!當余董事長告訴我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嚇了一大跳。

    天啊!我覺得我的胃開始抽筋了。

    真希望這一切都只是幻覺!

    評估當地的旅游人潮,不是只要面報告就可以了?為什麼非得親自前去?這其中必定有鬼!

    我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但是我目前最想躲避的人就是程仕泙。

    不過看來,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我趕緊前往公司看是否真如余董事長所言,希望事情能有轉圜的余地。

    “恭喜啊!”秘室好幾位秘酸溜溜地說著。

    “恭喜什麼?”我是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

    “妳不是要和程氏企業的負責人共赴桂林嗎?妳真不簡單!”吳秘冷哼了一聲,滿臉的不是滋味。

    “妳知道為什麼我會被選上嗎?”我決定開老處女吳秘一個玩笑。

    “為什麼?”

    “因為我不用廉價香粉。”吳秘老是不擦香水,而擦的香粉的味道卻令人不敢恭維。

    “嗚嗚!”吳秘被我堵住了嘴巴,脹著的臉一點也不紅,因為粉涂得太厚了,壓根看不出皮膚的原色。

    “謝謝你們的恭喜。”我露出無邪的微笑。“我會帶當地的名產桂花糕回來給各位的。”

    對付那些看不起妳的人,千萬不要打恭作揖、委屈求全,因為犯不著、沒必要,這個現實社會講究的是錢!是權!

    “官副總,妳是來討論行程的嗎?”

    程仕泙竟和余董事長同時出現,那剛剛那一番話不就被他們听見了?

    這下子,婉拒的話只能往肚子里吞了。

    “我和官小姐一樣期待這次的考察。”程仕泙的狼尾巴露出來了。

    “希望我們合作愉快。”我只能言不由衷的回話。合作愉快?天知道!

    會議結束,三天兩夜的桂林游的景點終于敲定,我和程仕泙隨即開始這趟旅行,等回國後,再決定和哪家旅行社簽約。

    “巧巧,妳一路上要小心喔!”送我到中正機場的王至文婆婆媽媽的叮嚀著。

    “放心,我又不是第一次去大陸。”我拍拍王至文的肩膀,他的表情比我更像要出遠門。

    “一大早就這麼難分難舍啊!”程仕泙低沉的嗓音陰魂不散的從背後傳來。

    “你不可以欺負巧巧喔!”王至文的囑咐其實是沒有什麼用的。

    “巧巧?叫得那麼親熱啊!”程仕泙彷佛吃了好幾斤的火藥,強壓抑怒火下的聲音听起來特別低沉。

    “你趕回去上班吧,不然要遲到了。”我加強語氣並用眼神示意,希望王至文能听得出來。

    “那我走了。”王至文一直到出機場大門還頻頻回頭望,像是伸長了頸子的白鵝。

    “十八相送沒完沒了!”程仕泙不知為什麼冒出這句話,怪里怪氣的。

    “走吧!”既然要相處多天,我也只好認了。不過,為了讓旅程早點順利結束,我決定保持最佳作戰狀態,那就是--面帶微笑嘍!征服敵人三秒鐘的方法便是--把敵人變成朋友。

    “呃,走吧!”程仕泙不知為什麼呆了一下,可能是沒吃早餐吧,所以頭腦還在暖機中。

    搭上國泰航空的班機,空姐優雅的端送著果汁和餐飲。國泰是香港人所經營的,機上廣播多半是以英語和廣東話為主,國語的部分較少,台語就更不用說了,根本沒有,雖然較為安全,但單就服務品質來說,如果對象是台灣旅客的話,滿意度可能會大打折扣。不過比起華航,它的價格雖較為昂貴,但是一般民眾對華航普遍缺乏信心;再者,桂林通關必須經過香港,所以,還是以國泰為合作對象較佳,且飛機班次也較多……

    “妳在想什麼,這麼入迷?”程仕泙打斷了我的思緒。

    “國泰和華航務有優缺點。”

    “國泰。”程仕泙很簡潔的說了兩個字,正好合我意。

    柄泰是不二人選,至于長榮,由于班次不多,所以不在考慮範圍內。

    下了飛機之後,坐上直通大陸的巴士,這是由香港人所經營的,台商和觀光客都是搭這種巴士進出關口的,可以節省時間,不過價錢不便宜,短短兩個小時的車程,每個成人要將近台幣八百元,兒童也需台幣六百元。說來好笑,我剛一踏上大陸的土地時,想起四年前什麼都沒有的自己,也是在此地上車,只是,現在的我和過去的我已大不相同了。

    “要直接到桂林的飯店嗎?”我征詢程仕泙的意見。事實上我希望他能暫緩一天,因為我想先去深圳的芯園看看,畢竟那是我事業的出發點。

    “不急,我也想看看這里的投資市場。”程仕泙的答案竟是我所希望的。

    “太好了!”滿心的喜悅寫在我的臉上,但是理智告訴我,千萬別落入他的圈套,我可不想和劉靈姿一樣。男人啊,一旦到了手,就會視如敝屣,不會再珍惜。

    我們坐上一輛計程車前往芯園,一路上可以看見許許多多不同于台灣的景況。比方說,這里即使是大馬路也沒有分快車道和慢車道,還可以看見牛車或三輪車在馬路中央慢慢走,後面的車輛按喇叭也沒用。這里是沿海的經濟特區,所以繁體字和簡體字幾乎是並用,有種亂糟糟的感覺。

    下了車,芯園的經理出來迎接我們。

    坐在會客室里,我起身去泡咖啡。

    “好重的廣東腔!”這里的人講的普通話有一種很重的鄉音,程仕泙皺起了眉頭。

    “廣東腔算是好的了。”之前有一位經理是安徽人,安徽的鄉音才恐怖呢!

    “巧巧,妳不是一直想要嫁入豪門嗎?”程仕泙不知為什麼把話題轉到這里。

    我不作正面回答,只聳了一下肩。

    “妳是不可能嫁給王至文當正室的,妳別痴心妄想了。”程仕泙再度出口傷人。

    “我要的是他的錢,並非他的人。”我不想多費唇舌解釋,反正在他眼里,我是個貪婪愛錢的賤女人。

    “如果你要找金主,我不會比他差。”程仕泙整個人背著光,英俊的臉龐籠罩在黑色的陰影里。

    “我不介入無法全身而退的游戲。”咖啡溶入熱水里,永不再純粹。

    咖啡的香味雖看不見,但卻會第一個刺激嗅覺。

    “妳很聰明。”程仕泙的語氣听不出情緒。

    “你的。”我把咖啡放在桌上。

    “很漂亮的蝴蝶。”攪拌咖啡的銀湯匙尾端刻著一只蝴蝶,程仕泙看了我一眼。

    “很美麗的花,不是嗎?”我指的是咖啡杯上流墨染的玫瑰,彷佛在白磁上綻放著。

    “巧巧,妳是蝴蝶還是花?”

    “可能是花蝴蝶喔!”隔著白色的咖啡香氣,我微笑。

    “妳不是正經的女人。”程仕泙下了斷語。

    “蝴蝶的靈魂是花,花的靈魂是蝴蝶。”人是很多面的,花可能曾經是蝴蝶,蝴蝶也可能在將來變成花,這就是我的想法。

    “被愛者,不屑當一只花蝴蝶;愛人者,卻甘願當一朵蝴蝶花。”程仕泙跳入了花蝴蝶的理論。

    “你是花,我不是那只蝴蝶;你是蝴蝶,我並非那一朵花。”仰頭,我將咖啡在還沒轉冷前飲盡。

    夕陽的余暉從落地窗外灑進會客室里,我和程仕泙各坐在沙發的一端,不再言語。

    芷芯去上海的連鎖店處理突發狀況,所以這次來廣東,我並沒有見著她。

    其實我心底有點害怕,為什麼我會害怕芷芯和程仕泙見面呢?我不知道;或者,我知道,但卻欺騙自己不知道。

    知道位在深圳市市中心的芯園總店營業一切正常,我便放心的和程仕泙一起搭乘大陸海南航空的飛機前往桂林。機上的空姐穿著由海南傳統服飾改良而成的制服,別有一番韻味。

    到桂林的兩江機場時,桂林旅行社當地的地陪小姐已久候多時。

    “請問是程先生和官小姐嗎?”一個相當年輕漂亮的當地人,嘴上問的是兩個人,但眼楮卻只瞧一個人。

    “是。”程仕泙對地陪小姐展開一貫的魅力攻勢。

    “我們今天會住在桂林的桃花江酒店,明天會去陽朔看溶洞,後天游灕江。明兒個晚上會在少數民族家里作客,咱們廣西是少數民族自治區,我姓堂名淓,是苗人。”堂淓爽朗大方的自我介紹。

    我望了她一眼,她雖是咧著嘴微笑,但是眉心卻是緊蹙著的,這其中似乎有些不對勁,不過,也可能是我多慮了。

    “兩位餓了吧?我帶兩位去吃桂林的特產,米粉。這兒的米粉是一兩一兩的賣,你們盡避說要吃幾兩就行了,男人吃三兩便足,女人二兩,小孩兒一兩。”堂淓的話愈說愈快,右手手指緊緊捏著衣角。我注意到她右手小指的指甲上有一片烏青,那一定很痛,我想。

    堂淓帶我們去當地的一家小吃店。

    “好香!”我月兌口而出。掌廚的大叔熟練的將像是板條的米粉煮好,這里的米粉是濕的,粗粗扁扁的,像是台灣的板條一樣。熱熱的米粉,配上很香的牛肉湯,還有花生和不知是什麼紅紅綠綠的香料。

    餐桌上放著熱茶和碗筷。

    程仕泙表現紳士作風的為我們倒了熱茶,我將杯中的茶倒入碗中再倒入一旁的玻璃盆里。

    “妳做什麼?”程仕泙一臉不解。“何必如此不給面子!”

    “土包子。”我回了一句話。這是當地的習慣,廣東、廣西都是如此,飯前一定用熱茶洗過碗筷。

    “呵呵!”堂淓笑了出來,一看程仕泙臉色不對,又趕緊閉嘴。

    “你們的菜不切?”程仕泙這個少見多怪的人又發問了。

    “這是當地的習俗,就像是這兒的店是不收四和七的,如果遇到四和七,就各多收一圓;而這兒的青菜都是不切就下去炒的;還有,這里的土豆不是指花生,是指馬鈴薯。先生,還有什麼不懂的可以盡量問啊!”仗著我已在沿海一帶生活了四年的經驗,我取笑著程仕泙。

    “我還有很多『私人』的問題想請教官小姐,相信妳一定會很樂意替我解答的。”程仕泙特地加重私人兩個字的語氣,使整句話听起來格外的曖昧。

    跑堂的陸續將牛肉米粉和小菜送上來,不久,動筷的聲音取代了說話的聲音。

    “妳不吃嗎?”我注意到堂淓都沒有動筷。

    “上面說我不能和客人一起吃,你們慢用吧。”堂淓客氣的婉拒。

    “一起吃吧,反正我們也吃不完。”程仕泙主動為堂淓盛了一碗米粉。

    “可是上面說不能。”堂淓一臉為難的看著我們。

    “妳吃吧,妳不吃卻看著我們吃不是很尷尬嗎?大家一起吃才好吃啊!”我替堂淓夾了一顆鹵蛋。

    “那我就不客氣嘍!”

    看著堂澇優雅但快速的吃相,我想,她一直等我們的飛機,大概沒有用晚餐吧。而我們搭的那班飛機又誤點,如果她還不能夠跟我們一起用餐的話,那就真的太說不過去了!

    用完極具當地特色的飯菜後,司機載我們到桃花江酒店。

    “你們的。”堂淓從櫃台領了兩把鑰匙,卻只給了我們一把。

    “我們要分房睡。”怎麼只給一間房?我不明白。

    “我不介意。”程仕泙笑得很壞,讓人很想打他。

    “我跟妳睡好了。”我不想為難堂淓,是最快解決的辦法。

    “不,我可以多叫一問房。”堂淓回到櫃台,但看情況,似乎沒有剩余的房間了。

    “官小姐,委屈妳了。”堂淓似乎有點惶恐,但我並非是喜歡頤指氣使的千金大小姐。

    “不會。”我友善的對堂淓笑笑。

    堂淓把頭側過一邊,像是在沉思什麼。

    和堂淓分別盥洗過後,我們各自躺在一張單人床上。

    堂淓不斷的發抖,臉色發白。

    “妳不舒服嗎?要不要喝點熱茶?”堂淓的樣子令人擔心。

    “不要!求求妳不要過來!”堂淓像在掙扎什麼似的,滿臉淚水。

    “我該怎麼幫助妳呢?”

    “妳不應該幫助我,因為我從頭到尾都想害妳。上面說你們兩個人是台灣的有錢人,是要來破壞我們的家園的!”堂淓睜著大眼楮望著我。

    “妳想殺了我和程仕泙嗎?”我猜測著她的意圖。

    “沒錯!”堂淓的臉色忽然變了,她的笑容帶著七分詭異。“我要殺了妳!”

    堂淓高舉著刀子追過來,我抓起身邊的雜物抵擋,順便趁勢沖出門外,我幾乎是滾下樓梯的。

    轉角的盡頭是死路,完了,沒有退路了……我心底暗叫不妙!堂淓的刀子在昏黃的燈光下露出白亮的銀光。

    我閉上雙眼,也許過不久就可以和母親見面了。

    ……

    奇怪,刀子怎麼這麼久都還沒有落下來?

    “妳遇到危機的方式就是等死嗎?”熟悉的嗓音從上方傳來。

    “我把狗熊救美的機會留給你,不好嗎?”我真的松了一口氣,不過,我不是那種會說感謝話的人,尤其對象是一頭有可能吃了自己的狼。

    “她可能是受人控制。”我余悸猶存的看著暈倒在地上的堂淓。

    “走吧!”程仕泙拉著我的手走出桃花江酒店。

    “去哪?”

    “去哪都比這里安全。”

    破曉時分,我和程仕泙走在桃花江畔,在這個即使是夏季也只有二十度左右的桂林,我感到一絲涼意。

    涼涼的風中摻有桂花香,我記得之前導游說過桂林之所以名為桂林的原因,其中有一個是因為本地遍植桂花,所以桂花糕也是本地的特產之一。

    程仕泙走在我前面,我回過神來才發現,他因為走在我的前面,為我擋去了部分寒涼的風。我走在程仕泙的影子後面,狠狠的踩了腳下的影子一下,這實在是有點莫名其妙,我不禁笑了起來。

    “妳笑什麼?”程仕泙回過頭來。“很可疑喔!”

    “不能笑,難道要哭嗎?”我笑開了嘴,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很輕松,雖然現在狼狽萬分的走在街頭。

    “妳笑起來真的很美,妳應該多笑的。”涼風將程仕泙的短發輕輕吹了起來,我想,我的長發應該也是一樣在風中飛揚吧。

    天快亮的湖面上,波光瀲灩,兩旁的桂枝搖曳,桂花的花瓣順著風吹落下來,落在肩上、發間,粉色的、淡黃色的,像是桂花雨。

    “我們自己來規畫路線好不好?”匆忙逃出之前,我拿來抵擋堂淓的包包里,除了人民幣外,還有桂林、陽朔的地圖。

    “自助旅行?妳不怕又累又麻煩?”

    “這樣才過癮啊!”

    其實我想,我或許是喜歡眼前這個人的,但是我知道,這一生,他是決不會和我一起度過的。他現在喜歡我,是因為他還未得到我,而得不到的東西,總是最美妙的。

    “我們有三天的時間可以自己逛,你覺得如何?”我暗自下了一個決定,也許我會為了這個決定一輩子後悔,但若沒有作這個決定,我可能會後悔一輩子。

    “有何不可?”

    听到了這個答案,我直視著程仕泙的雙眼,微笑。

    “順著江一直走,不久便會到達市區,到時可以叫當地的摩托計程車。”我勾起程仕泙的手。

    “我覺得妳變了。”程仕泙的手順勢摟住我的腰。

    “變漂乩了嗎?”我決定演一出戲,騙別人,也騙自己。

    “不,不是變漂亮,是我現在才發現妳的美。”程仕泙修長的手指圈住我的發絲,一圈,兩圈,三圈……

    我深深地望進他深遂的黑眸,心底念著一首詩,一首席慕蓉的詩,一首名為戲子的詩。

    請不要相信我的美麗

    也不要相信我的愛情

    在涂滿油彩的面容之下

    我有的是顆戲子的心

    所以請千萬不要

    不要把我的悲哀當成真

    也別隨我的表演心碎

    親愛的朋友今生今世

    我只是戲子

    永遠在別人的故事里

    流著自己的淚

    東方漸漸露出魚肚白,天愈來愈亮了。

    我和程仕泙坐在湘桂鐵路上的桂林站,兩個人拿著熱騰騰的烤白薯和熱豆漿。

    “不知道吃了會不會拉肚子?”程仕泙拿著食物有點猶豫。

    “那你就不要吃啊!”我剝開烤白薯,香味四溢。

    不到幾分鐘的時間,我們就把烤白薯和豆漿給解決了。

    “我們今天應該要先坐車到陽朔,明天再從陽朔順著灕江江畔的碼頭而下回桂林。”程仕泙拿著簡體字的旅游指南,看著地圖對我說。

    “那我們坐計程車好了,還可以看看沿途的風光。”

    “這里又不是經濟特區,哪來的計程車?”

    “這里有摩托計程車呀!”這里的摩托計程車是掛黃牌的,摩托車的旁邊附設一個有輪子可以移動的座位,可以坐兩個人。我對著不遠處招手,一輛摩托計程車便騎了過來。

    “小姐,先生,上哪兒去呀?”司機是一位看上去約三十歲左右的壯年人。

    “陽朔。”現在要開始講價,不過得特別注意,因為只要多說一句話,就多一分可能會泄漏出自己是台灣人的身分,到時只會吃虧。

    “兩百塊,最便宜了。”

    “五十塊,要不我坐火車。”我可是知道行情的,不要把我當成冤大頭。

    “小姐啊,妳這樣我不抵的,油錢不止的。”司機笑了笑,搖搖頭。

    “那不好意思,我不坐了。”我站了起來,牽起程仕泙的手走進火車站。

    “小姐!好啦,我看妳長得像是我一個老鄉,就不抵也抵嘍。”司機看著我們走遠,緊張了起來,趕緊將我們叫住。

    “到站付費。”我和程仕泙一起坐到摩托計程車上。

    “這種感覺還真不錯。”沿途的風光明媚,水牛、黃牛蹣跚的走在馬路上,地上並沒有鋪柏油,雖是黃沙地,但因為桂林霧氣重,幾乎每天飄雨,所以黃沙並沒有隨風揚超,但黃泥卻點點濺在我的裙襬上。

    秋收後的農田,白鷺鷥和斑鳩穿梭在其間,孩童們在田間嬉戲,一幅幅鄉間小路的風情畫在我們身邊匆匆經過。

    “離陽朔還有多遠?”我們坐了一陣子車後,身旁仍是田野小丘,程仕泙忍不住開口詢問。

    “快了,前頭那石林山便是。”

    我和程仕泙朝遠處望,沒錯,遠處的風景的確和桂林已經不同,石峰錯落在水田間,沒有翠綠青山,只有一座座可愛的小石山在向我們招手。

    “你是苗人吧?”程仕泙忽然冒出這一句話,著實把我嚇了一跳。

    “是,我是。”

    “你怎麼知道?”我壓低了聲音,以口形問他。

    “听他說普通話有一種腔,和堂淓一樣。”程仕泙一手托著我的側臉輕聲的說,他呼吸的氣息在我臉上輕輕拂過。

    “那怎麼辦?”我有一點害怕。

    “你可以帶我們去陽朔西街嗎?”程仕泙一手搭在我肩上,一邊問司機。

    “那不抵的。”陽朔西街已經是陽朔西邊,司機想要抬高價碼。“說好了陽朔,怎麼又變成西街?”

    “五十塊也不抵?”一直沒有開口的程仕泙突然和司機講價。

    “抵的抵的。”不知為什麼,司機不講價了。

    “你怎麼辦到的?”我以唇語問程仕泙。

    “因為我帥。”程仕泙露出一個笑死人不償命的表情。

    看樣子,他是不打算告訴我了。

    “這兒再往西是廣西少數民族自治區,你們沒事別去招惹。踩了人家姑娘的腳,代表你愛死人家,要留下來做苦上三年的,三年後看姑娘是不是覺得抵,不抵就傳你回去再做三年,抵就招你進房里。遇到愛唱歌的阿妹,別去拔人家頭飾,要娶人家的,不然那阿妹也嫁不出去了。小扮你也顧好人家小姐,這兒山里有搶婚的,你們不是政府保護的考察觀光客,人家不會管你們的。”簡體字的西街路牌高掛,司機臨走前,仔細叮嚀我們。

    “你早看出我們不是這兒的人?”我大吃一驚。

    “沒人拿得出五十元的,我們這兒一天有人才賺一元,你開的價是特區價,我們這兒不是經濟特區。”司機笑了笑,露出淡黃的牙齒。

    “那還是給你五十,講好的。”我拿出一張五十元交給司機。

    “這給妳,可以為小姐帶來好運。”司機交給我一個已經發黑的鍍銀手鐲。“這是苗族的。”他發動機車,頭也不回的向我們招招手離去。

    “怎麼?煞到人家了?”程仕泙真是狼嘴里吐不出象牙。

    “去西街逛逛吧!”陽朔西街可是中外出名的,因為這里有百分之七十的外國人,有很多東歐、泰國、柬埔寨、越南、緬甸來的後裔。

    鎊式各樣的人種和服飾,在這個傳統的市集里竄來竄去。

    “來看看!小姐、先生來看看!”好幾位穿著鮮艷服飾、包著頭巾的婦女向我們兜售一些刺繡的包包。

    程仕泙把我帶離人群,進入一家當地的服飾店。

    我換上壯族的服裝後,整個人充滿了異族風情,不一會兒,程仕泙也換好了壯族青年的服裝,有一種斯文中帶著粗獷的感覺。

    等換好衣服走出店門,街上的人不再以異樣的眼光看待我們了。

    “阿郎、阿妹,吃茶。”我和程仕泙進入一家小吃店。

    這里是廣西少數民族自治區,很多人看我們穿傳統服飾,就不跟我們說普通話了,而是以當地的方言稱呼。

    “一盤揚州炒面、一份咕咾肉、一份炸芋頭、一份脆皮炸蟹。”程仕泙不等店員招呼、也完全沒看菜單就點菜了。

    “你?”大問號寫在我臉上,他怎麼會知道這家店賣什麼呢?

    “我剛剛進門前听到跑堂向廚房里喊的。”程仕泙熟練的拿起熱茶洗碗筷,他是個好學生,很快就將這些習俗學起來了。

    “這荔浦芋頭是全國最有名的,從前是用來進貢皇上的,宰相劉羅鍋中有演的。”眼尖的店員還是看出了我們是第一次來,真厲害!“不過,你們是常客,應該知道秋天的芋頭更肥美吧?”店員的下一句話讓我對程仕泙刮目相看。“先生,你的普通話說得真好,都沒腔,是剛從經濟特區回來嗎?要留多久?”

    “炒面還要多久?”程仕泙以這句話堵住了店員的連環問。

    “馬上馬上!”店員趕緊進入廚房。

    我有一種失去主控權的感覺,大陸本來該是我比程仕泙熟悉,可是現在他卻反客為主了。

    程仕泙替我沖洗茶杯,我注意到他掌心的智慧線既長且深,這或許,不是我可以惹得起的人。

    “好吃!”荔浦芋頭果然名不虛傳,炸得酥松香甜。程仕泙夾了一塊芋頭,筷子停在我的嘴前。

    我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抬頭一看,他一臉戲謔,我不服輸,張口便把芋頭吃掉了。真的是非常美味!

    第二道菜是脆皮炸蟹,約三分之一手掌大的螃蟹,整只裹著炸得金黃的面衣,螃蟹可以整只吃,蟹殼香酥,蟹黃香濃。

    接下來炒面也上來了,這種黃面不說台灣沒有,連廣東一帶也吃不到,非常的軟爛,口感不佳,但是佐料很香。

    最後送來的是咕老肉,女敕女敕的豬里脊肉先腌後炸再炒,最後淋上酸甜辣咸的醬汁,非常夠味。

    “妳吃東西的樣子很迷人。”程仕泙的眼光定在我的唇上,很不禮貌的。

    “是沒吃相吧!”雖然不至于狼吞虎咽,但是絕非像一般女孩的斯文典雅,什麼形象我自己知道。

    “妳吃東西的時候,很認真,完全陶醉在美食里面。”

    “因為我愛吃。”趁他不注意,我把最後一塊芋頭也解決掉了。

    “當有人對妳說話的時候,眼楮要看著對方,知道嗎?”程仕泙把我手中的筷子拿走,左手托住我的下巴。

    “有話快說!”我故意露出一絲不耐煩的口氣。

    “妳快吃吧!”像是和誰賭氣似的,程仕泙將我的筷子還給我,接下來不發一語,眼神也不望向我這邊了。

    老實說我松了一口氣,因為有人盯著我吃飯還真是奇怪,不過,現下胸口還有著一種淡淡的、說不上來的情緒。

    吃飽飯後,我和程仕泙雇了輛人力腳踏車,一起去陽朔有名的“青峗古渡”一帶的龍角山和穿岩。

    沿著桂荔公路近郊的山隙石縫都長滿了青草,一片翠綠。一座座石峰或坐或臥,秀麗的山形,如筍、如簪、又如蓮瓣,好不可愛。踏車的老漢說,古時的詩人,都稱這些山巒為碧蓮峰,而陽朔就在這些山巒的中間,居于蓮心的位置。

    沿途經過龍脊山、朝天岩、壽山堡等,每座山都各具特色,讓人驚艷。

    途中,我和程仕泙玩超數字拳的游戲,因為他根本不會玩,所以一開始是我贏,不過後來便盤盤輸。

    我索性抱著從西街買來的芋頭餅猛啃,本小姐不玩了。

    “妳欠我一次。”程仕泙的眼神很賊,這個心機鬼,不曉得在打什麼主意。

    “你看!”我指著一輛後座載著兩只小豬的腳踏車,這種景象在台灣是看不到的。

    “妳在跟妳的同伴打招呼嗎?”程仕泙趁機取笑我。

    “你好像也是我的同伴喔!”所以說,如果我是豬,他也是豬。

    我忽然注意到左邊的田埂上,有一對母女正在采收花生,笑容在我的臉上僵住了,我緩緩的把臉別過去。

    程仕泙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用手環住我的肩膀,這次,我並沒有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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