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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賣子 第2章(1)
    “好可愛的貓咪!”金之樂一把將金如玉手中的小豹抱進懷里,然後仰頭問︰“爹,這只貓咪可以給我嗎?”

    他無言地看著他。“……那是豹子。”

    金府養豹子是崆峒城出了名的,而這獸圈就位在他和如秀的院落中間,特地帶這孩子來,就是為了確定他的身份。

    因為,金家人都不怕豹子。

    他和如秀從小是和豹子晁侖一起長大的,和晁侖有著極深厚的感情,後來還替晁侖找了房媳婦,導致它現在兒孫成群,而這些豹子依舊和金家人情感深厚,總是膩在一塊玩的。

    如秀那兩個兒子也壓根沒怕過豹子,還不會走路,就已經賴在豹子身邊玩了。

    “都一樣啦,我要它。”金之樂將小豹抱得死緊,小豹因為不舒服而掙扎著,甚至張口往他的手一咬。

    金如玉見狀,正要阻止,卻見他張了口,也朝小豹的腳掌一咬。

    一票金家人全都呆住。

    “你敢咬我,我就咬你,知道嗎?”金之樂訓斥著小豹。“可是只要你乖乖的我就疼你。”

    小豹瞳仁縮了下不解地看著他,但卻不再掙扎,乖乖地讓他抱著。

    此舉,讓于觀貞、金秀外和金如秀一致認同——

    “他是你的孩子,千真萬確。”因為,當初金大少也是用這一招降服晁侖的。

    金如玉這下子真是百口莫辯了。

    外貌、性子……這些都是讓人無法強辯的證據。

    這簡直是一樁莫名其妙到令他無言以對的荒唐事。

    他連自己何時當爹都不知道,就已經有了個這麼大的兒子……而如今,他只想知道這孩子的娘親到底是誰。

    蹲在金之樂面前,金如玉沉著臉問︰“之樂,你娘親叫什麼名字?”

    “……鳳鳴。”

    “鳳鳴?”他攢起眉,記憶中沒有半個姓鳳的姑娘。

    崆峒城里,沒有姓鳳的大戶人家……不對,他想錯了,那晚是在寒煙閣出事,那種煙花之地,大家閨秀根本不可能涉足,所以極有可能是花娘或者是里頭打雜的廚娘或大娘、丫鬟……

    一道靈光突地閃過腦際,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寒煙閣的花魁不就是喚作鳳翎?

    鳳翎……鳳鳴?會有那麼巧的事嗎?

    崆峒城有兩大銷金窩,寒煙閣和花絳樓隔著舊金河對立,因為爹以前老是光顧花絳樓,所以娘特別叮囑,不許他們兄弟踏進花絳樓,所以要是逼不得已要談生意時,他和如秀都是前往寒煙閣。

    鳳翎雖是寒煙閣花魁,尋常人難見一面,但他也不是沒見過,而她每每遇見他時,總是笑得嫵媚卻客套……如果此事真與她有關系,那她未免太會隱藏心緒了。

    “我說如玉,你要發呆是無所謂,但時候已經不早了,之樂應該餓了吧。”金秀外輕推兒子一把。“如秀他們已經先到主屋去了。”

    金如玉回神,看著還抱著小豹的金之樂。

    他有一雙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黑眸,那是一雙非常善于察言觀色的眼,聰明又漂亮,而最吊詭的是……還藏著淡淡的哀傷,卻不是喪母那種無法承受的痛。

    他的娘親真的去世了?又真是名為鳳鳴?

    “之樂,餓不餓?”他問,朝他伸出手。

    “餓。”金之樂點點頭,以為他是要抱他懷里的小豹,便將小豹遞給他。

    “爹,要廚房多準備一些孩子會愛吃的菜吧。”金如玉說著,先將小豹抱回,拋進獸圈給早已等候多時的晁侖,再將他抱起。

    金之樂錯愕地看著他……雙桃花眼瞪得又圓又亮。

    “抱著,要不待會掉下去我不管你。”他單手托著他。

    他趕忙雙手環抱住爹的頸項,感覺爹和娘的不同。一點都不柔軟一點也不香,可是爹身上有股好聞的氣息,而且很有力氣,可以單手就抱著他……偷偷的,他把小臉貼在爹的頸項上,閉上眼去感受。這就是娘說的,爹爹的感覺……

    金如玉驀地一頓,有些不適應旁人毫不忌憚地貼近自己,但是眼角余光瞥見那只小手就抓在自己的衣襟上,他終究忍下了把人拉開的沖動。

    兒子……這就是兒子的感覺?

    他微揚起眉,大步往主屋的方向走。

    靶覺還挺有趣的。

    用膳時,金如玉不著痕跡地觀察著金之樂。

    他拿筷子的動作非常優雅,就連吃東西時也不東張西望,對膳食的好惡,也不怎麼明顯……有種時空交錯,看見小時候的自己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他有點頭痛。

    彷佛這孩子全都像足了自己,完全找不到他娘親對他的半點影響,讓自己根本沒有線索可循。

    想了下,用過膳之後,他直接把金之樂打包回他的無憂閣。

    “大少,你有沒有聞到一股酸酸的味道?”在打理偏房的並也忍不住問。

    金如玉揚眉,將坐在身旁的孩子拎進懷里,往他身上一聞,眉頭微皺起。“你今天沒洗澡。”

    “我……”金之樂羞窘地垂下眼。

    天氣熱,再加上光是要他鼓起勇氣進金府,就讓他在門外努力了好久,害他流了好多的汗。

    “並也,這房間待會再整理,先去準備浴池。”

    “是。”

    並也飛也似地跑了。這真是太好了,多了個小少爺,大少有了新的可以玩的對象之後,往後應該就會放過他了吧。

    一會,金如玉抱著孩子到浴池,想了下,干脆寬衣解帶,陪他一起泡澡。

    金之樂一雙眼直睇著他。爹的長發放下,烏亮發絲披在肩上,襯得那張面容更顯陰柔俊美,而他的肩很寬,胸膛看起來很厚,還有……

    “跟娘不一樣……”他童言童語地說出他的觀察。

    並也不禁大笑。“要是一樣,那就糟了。”

    金如玉涼涼地看著他,看到並也模模鼻子,乖乖地閉上嘴,站到一旁。

    “之樂,你以前也跟你娘親一起泡澡?”不著痕跡地試探著。

    “嗯。”他用力地點點頭。

    “娘的腰間有沒有傷?”

    金之樂張開小嘴,顯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相對的是,他的錯愕印證了金如玉的猜想。

    他回答不出來,那就是有。

    所以,孩子的娘實是那晚救了他的姑娘,對不?

    “你娘……多久前去世的?”

    金之樂垂下小臉,抿起小嘴。“十天了。”

    “……是嗎?”金如玉將他拎到面前,看他強忍著淚水,不禁暗惱自己似乎是猜錯了。

    原以為他並不傷悲,那是因為他的娘親並未死去,可如今瞧瞧,這孩子……真是像他。雖然痛著,也沒必要昭告天下,而笑著不過是種習慣罷了。

    “那……這幾天,是誰照顧你?”莫名的,他的心有點發燙,將孩子擁進了懷里。

    “我自己照顧自己,隔壁的姨也會拿膳食給我。”

    “娘的後事呢?”

    “娘臨走前托姨處理了。”說著,小臉貼到爹肩上,揉揉眼楮。

    “姨是誰?”

    金如玉問,卻始終沒听到孩子的響應,垂眼一看,才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不自覺地輕柔將孩子摟進懷里,微抬眼,便見並也已心思細膩地取來大布巾,他接過手,起身將孩子全身包覆得妥貼,才交給並也,接著打理自己。

    “唉,大少也當爹了呀。”並也將金之樂抱在懷里,輕柔地擦拭著他的發,那發絲細軟烏亮,就跟他家大少一樣。

    正著中衣的金如玉瞥他一眼,勾唇笑得壞心。“放心,就算多了一個他,我也一樣疼你。”

    並也愣住,不敢置信地瞪著大少。

    還玩?到底有沒有這麼好玩?

    “大少,你不能老是這樣陷害我,這樣我早晚會被我爹打斷雙腿趕出府的。”他一臉哀怨地求饒,“大少應該要把心思放在這孩子身上。”

    “都還不能證明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

    並也傻眼極了。這樣還不能證明?

    金如玉把金之樂抱回懷里,淡聲道︰“明天派人通知晁爺,就說飯局改在城南的大風茶肆。”

    “喔。”並也悶聲應著。看大少抱著小少爺的手勢是那般輕柔,要說他心里不承認這孩子是他的,誰信?

    可話說回來,大少本來就是個難以模透的人,行事全憑心情的。

    “對了,待會你去跟如秀要幾件不渝的新衣給這孩子。”走到浴池外,金如玉才低聲吩咐著,那聲量刻意壓低就像是怕吵醒了金之樂。

    “……是。”

    唉,大少不但表早不一,也很明顯的言行不一呀。

    入夏的崆峒城,熱氣逼人,愈近中午,市集上的攤販早已收攤走人,在路上行走的人潮少得可以,全都躲進茶肆食堂里喝涼茶避暑了。

    然而有個身穿海水藍緞綢交領衫……副小鮑子模樣的男孩,就站在大風茶肆外頭的十字大街上。

    十字大街再往南走過一條街,就是舊金河,兩岸的銷金窩這時辰可安靜得很。“大少,還是讓小少爺進來吧,外頭那麼熱。”大風茶肆二樓臨街的廂房,並也探出窗外,不住地睇著金之樂。

    就見他身形搖搖晁晁,卻還是乖乖地站在大太陽底下。

    “不,就讓他站著。”

    “大少?”並也一雙大眼瞪得快要凸出來一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麼。打從大少今兒個外出要帶著小少爺,他心早就覺得古怪,更吊詭的是……到茶肆,就要小少爺站在外頭。

    這種熱辣辣的日頭,就連尋常大人都撐不住,更逞論一個才四歲的孩子?

    “怎麼,何時我做事也得要得到你的允許了?”金如玉悠閑品茗,懶懶地看向窗外,看的卻是窗外的搖曳樺樹,而不是底下的金之樂。

    並也傻眼的當頭,體內爆開洶涌怒火,扭頭就走。

    “我警告你,不準靠近他,更不準讓他移動半步。”金如玉沉聲道。

    頓了下,並也腳步踩得又重又急,打開廂房門時,剛好和要進門的晁獻乙擦身而過。

    並也彎著腰退到門外,沒和他多說些什麼,便急步下樓。

    “如玉,你又把你的並也鬧得發火了?”晁獻乙面貌端正,氣質如月清華……身紫衣襯出他濃濃的卷味。

    金如玉從窗外調回視線。“獻乙,好久不見了,這次回崆峒特地把我找來,所為何事?”

    金家和晁家是世交,金家從三代前便是行商,在他爹的手中更成了崆峒首富。

    而晁家,因為晁世伯是聞名都聞的玉雕師,宮中對他極為禮遇常常請他進宮,讓獻乙從小耳濡目染之下,立了個誓,長大必定要及第狀元,入閣為官。

    後來,果真是考中了狀元,也如願進了首輔內閣,但至今還是個小小的乙等閣員,想出頭天,恐怕需要一點契機。

    只能說,晁世伯替他取名取得不好,那個乙字,注定了他只能當一輩子的乙等閣員。

    “有件事想告訴你。”晁獻乙往他面前的位置一坐。

    “什麼事?”

    “崆峒府尹有新人選了。”

    “喔。”金如玉意興闌珊地應著。

    新府尹上任,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因為金家經營頗多生意,大抵都和府尹有所往來,先告知一聲,倒能先掙點時間模清新府尹的底細。

    都聞律例,京城附近四大城的府尹,全都是三年一科期,指的是三年做一次考核,要是做得太差惹得民怨四起,便追查論罪;要是做得得好,穩定民心,則有機會再拔攫;如果成績平庸,大抵是留在原地待到老。

    而此回新府尹即將上任,乃是因為崆峒府尹年歲已高,也該準備告老還鄉了。

    “你的反應就這樣?”晁獻乙嘆了口氣,端起桌面的茶壹,遷自倒了杯茶。

    “要不然?”

    不管上任的府尹到底是何許人物,到時候他都必須登門拜訪,管他是高風亮節還是貪得無厭,該做的事一件也少不了。

    打從三年前,他爹就不管事了,把家里產業隨意分配給他和如秀、如寶打理。如今多了個如寶幫他管總帳,他眼前負責的正是打通各關節,好讓金府可以在生意場上暢行無阻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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