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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神淚(上) 第5章(1)
    君十三臉垂得極低,適巧店小二送來一壺涼茶。

    無咎斟上兩杯,將一杯遞到她面前,“今天有點熱,喝點茶。”

    瞅著他,她忍不住低問︰“怎麼我覺得龍神大人似乎很習慣人間的一切?”比她還熟稔呢。

    他眼睫不動地沉聲道︰“無咎。”

    “咦?”

    “你忘了我的名字。”

    “……沒忘,只是一時不習慣。”她以為那名字是在人前喚他使用,私底下也這麼喚他,讓她有點害羞。

    “你以為我會一直待在天界?”

    “那麼,你常常出現在杭州城嘍?”

    “這點小問題,也要問?”他不禁低笑。

    “……”君十三微微咬唇。因為她覺得,自己要是不多說電話,心就快要從胸口跳出了。

    “還有什麼想知道的?”他問。

    她皺起眉想了下,一時之間還想不出有什麼話題……就連剛剛的問題,都是為了掩飾緊張而提出的……唉,說來可悲,她這麼無趣,為什麼他還會喜歡她?

    “對了,你為什麼喜歡我?”她突問。

    對嘛,這也是個問題,可一問出口,她又覺得自己似乎問得太直接了。

    君十三懊惱地垂下臉,卻突地听到低啞笑聲,驀地抬眼睇向他。

    只見俊逸面容噙著教人人轉不開眼的魔魅風情,他的笑仿佛鑽進她的血液里,從深處染上他的笑,蕩漾在她唇角。

    “因為你,你是你。”他道。

    她皺起眉。“不懂。”

    “連我也不是很懂。”他說著,輕啜一口涼茶。

    他是狂傲不羈的龍神,自負得不將世間的一切看在眼里,和拾扇之間,他也抱持著玩樂心態,直到她離世,他才發現自己有多不舍,才發現自己是愛著她的。

    可是,為時已晚。

    君十三看著他,想象著自己的心情,發現答案與他如出一轍。她也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等她回過神之後,滿腦子想的都是他。

    “那麼,這幾天,你去哪了?”好半晌,她輕聲問著。

    其實,她更想問的是,他是不是氣她不識抬舉。

    “和兩個朋友喝了幾天酒。”

    她瞪大眼。“幾﹑天﹑酒?”他喝的酒,是以天為計算單位,而不是壺,更不是杯?未免太能喝了?

    “心情好。”

    “真的?”

    “因為我有了名字。”對他而言,就像是擁有了歸屬。

    那名字,是前世的她贈與的,今生的她就算歪打正著說出他的名,要說他們半點情緣也無,誰信。

    “先說好,我不要石頭那個名字。”

    無咎低低笑開。“對我而言,十三和石頭都是一樣的。”她就是她,在他心中獨一無二。

    “……”算了,不跟他計較,他開心就好。

    看著外頭的天色,她開始啃剩下的糖葫蘆,就怕一會太陽下山了,她就不能將市集逛完。

    然而,吞得太快,不小心噎著,她猛拍著胸口。

    無咎見狀,橫過矮桌,輕拍著她的背。“吃慢點,我不會跟你搶。”

    “不是,我怕太陽下山,逛不完……”她咳著,小臉漲得通紅。

    “今天逛不完,明日再來就是。”

    “……明天,你還會陪我來嗎?”

    “只要你想,有什麼問題?”

    “你不會突然又消失不見?”她怕,他又不止口而別,到時候一定不是三天而是三年……那日子有多難捱?

    無咎瞅著她,眼角余光瞥見她懸在腰間的三生石。“你……把它上了?”

    “嗯,這石頭很硬,我鑽了好久,又怕它裂開。”她在上頭穿繩,天天系在腰上,這麼一來就不怕遺失了。

    他打量著她。

    她的態度令他迷惑,究竟是她已有情而不自知,還是這些只是無心的舉動?

    他不敢猜測,就怕結果太傷自己。

    “我本來想喚你的,可又怕你生氣。”她沒心眼地說。

    “為什麼想喚我?”無咎啞聲問著。

    “因為你沒說一聲就走,而且一連幾天都沒再出現。”她說得理所當然。

    “又為什麼怕我生氣?”

    “因為,我只是想見你,要是你來發現什麼事都沒有,搞不好會生氣……”說著,她猛地頓住,像意識到什麼,小臉瞬間翻紅。“不﹑不是,我……那個﹑那個……”她這個笨蛋,笨死了,竟然把心底話全講了出來。

    “十三。”他嗓音裹著濃情。

    “嗯?”她不敢抬眼,覺得臉很燙。

    “就算你對我,只是一份對神祇的憧憬也無所謂,我只求你心里有我。”

    前世,拾扇不愛他……拾扇從沒愛過他,拾扇是個不懂愛,一心修行只為造福百姓的傻姑娘,將她的一生都奉獻給百姓,在拾扇眼里,他與眾生相同,只是一個受她幫助的人罷了。

    一個擁有佛緣難以動情的姑娘,他不敢奢望在這一世里能夠打動她的心,所以他才會一開始便表白心意,甚至卑劣地想要佔有她的清白。

    然而,她說……她想他,她想他……她竟然想他。

    多麼卑微,她一句話,竟教他如此動容。

    “才不是對神祇的憧憬,那是喜歡,是喜歡。”她強調著,嬌俏面容羞得也要著火。“八雲說喜歡一個人就會想親近他,不想與人分享,我對你就是這種心情,這怎麼可能只是憧憬。”

    她羞得要命,卻強逼自己說明白。

    因為,她不能忍受他那麼卑微的請求和想法。

    他是高高在上的龍神,是多麼遙不可及,他願意親近她,是她修來的福氣,是讓她想謝天謝地的緣份。

    她不喜歡他貶低自己,更不喜歡他口氣中淡淡的悲傷,這感覺讓她不舒服。她要他笑,笑得狂妄也無妨,是不想在他臉上看見半點傷懷。

    無咎看著她,淺瞳微縮著。她竟會喜歡他,這對他而言,是多麼難以置信﹑多麼不可思議,她居然會喜歡他……

    “你干麼這樣看著我?我喜歡你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

    “那就好啦。”她羞怯地抿著唇。“只是,我要先問清楚,我真的可以和你成親?不觸犯天條?”

    “當然,因為你擁有神格。”這一點,他比誰都確定。

    要是他不能和她結連理,天尊早就阻止,豈會放任他肆意而為?甚至,他還懷疑過,也許她根本是哪個神祇的轉世。否則當年他為何會栽在她手里?

    君十三俏皮地皺了皺鼻子。“听這說法,好像是因為我擁有神格,你才要和我在一起,要是我沒有呢?”

    “我的心,不變。”他就怕無法相遇,只要能相遇﹑能在一起,他願意傾盡一切交換。

    聞言,她喜孜孜地笑了,“不過,咱們先說好,你要等我過完這一世,咱們再成夫妻。”

    在這一世,她必須完成女乃女乃對她的期望,等到這一世的盡頭,他便可以帶著她走,如此一來,豈不是皆大歡喜?

    “好。”他眸色激動地瞅著她。“就這麼定,不許反悔。”

    “怎麼會反悔?我喜歡你呀,除非你不要我。”他們彼此喜歡,而且又不抵觸任何事,為什麼不能一起?

    “我……”他難以遏制澎湃的心緒,橫過身想要將她擁入懷,突地听見一道清朗笑聲。

    “有情人終成眷屬吶,無咎,這一回咱們可要再喝上幾天慶賀?”

    無咎眼皮抽動著。“湛朵!”

    “來了。”

    君十三瞧見兩抹身影驀地出現在席旁,沒嚇到,只是瞪大眼,鼻間漾著一股濃郁的香氣。

    湛朵一身夸張的紅花寬袍,白面如玉,儒雅秀朗,而身旁的左近,此刻面無表情,更顯冷厲。

    一見到左近,君十三不由得輕“呀”了聲。

    原來,他也是神祇,只是……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

    “拾扇,真的是拾扇呀……”湛朵驚呼著,蹲打量君十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根本就是拾扇。?

    她不解地皺起眉,總覺得他話中有話,一時之間卻理不清。

    “滾開。”無咎沉聲喝道。

    “這是你對至交好有的態度?”湛朵笑得皮皮的。“不向她介紹一下咱們?”

    無咎冷冷瞅著他。

    君十三啟唇問著,“不知道兩位怎麼稱呼?”

    湛朵笑面如花。“叫我湛朵就行了,那一位是左近。”

    聞言,她隨即恭敬地拜伏在地。

    “君家祭主君十三,見過花神將與龍神大人。”

    既是無咎的好友,必定是天上神祇,況且她開見花香,也早知道左近身上的氣息和無咎極為相似,現在仔細一想,才明白原來是雙生龍神。

    湛朵不由得眨了眨眼。“確實是拾扇呀,擁有同樣的資質。”他嘆著,口氣帶著無限懹念。“不用行大禮,這里的人瞧不見我和左近,你這動作會嚇到人的。”

    他探手要將她牽起,卻被無咎拍開。

    “你可以走了吧。”

    才不呢!我找了左近去游湖,正想要找你一道去。“雖說正值冬初,但身為花神將,這天地之間任他自山來去。

    “不去。”

    “啊,可是我想去。”君十三突道。

    無咎不禁無言地看著她。

    “不可以嗎?”她期期艾艾地問他。“我很想去呢,從天竺山上往下眺望,湖面波光粼粼,有很多船只,我常想要是能夠游湖不知道有多好……”

    無咎看著她良久,終究嘆了口氣。“走吧。”

    他不希望身邊多了兩個礙事的家伙,只想與她獨處,然而她想望明顯與他不同,他還能如何?

    “真的?”君十三抬眼,高興得眉開眼笑。

    瞧她這般歡喜,無咎也笑眯了眸,眸底滿是痛寵。“傻瓜。”

    湛朵一雙狹長美眸看來看去,忍不住搓著雙臂。“哇,真是太肉麻了,我全身都起雞皮疙瘩了。”

    “要不要我替你把眼楮戳瞎?”他沒好氣地道。

    “不用不用,咱們還是趕緊去游湖吧。”

    “走吧。”無咎起身,輕牽起她站起,替她上帷帽。

    “走走走。”湛朵一馬當先,無咎隨即牽起君十三跟上。

    唯有左近若有所思地停在原地,打定了要拆散他們的主意,才疾步跟上。

    時值黃昏,西湖湖面上映著璀璨光芒。

    當船只是滑過,湖面便閃動粼粼波光,可惜的是,君十三無福享受。

    “你要不要緊?”無咎輕拍著不斷干嘔的人兒。

    她想說沒事,可是她難過得緊,連話都說不出.

    這是她頭一次搭船,不知道船竟會晃得這嚴重。

    “來來來,這可是神蜜,喝一口讓你嘗到何謂天界極品,喝了之後,你就不會想吐了。”

    畫舫有兩層,第二層蓋了號台,里頭擱矮了桌,四人正圍桌席軟墊而坐。

    “別讓她喝。”無咎出手撥開。“她正難受得緊。”

    “就跟你說,喝了就沒事了。”湛朵沒好氣地道。

    “她喝了就醉了。”要是醉了,那豈不是更難受?

    “這只是花蜜釀酒,只醉有情人。”他笑得擠眉弄眼。“醉得了她嗎?

    “她酒量不好。”無咎冷眼瞪他。

    神蜜跟桂花釀可不一樣,喝起來沒有酒味,後勁強得很。

    “干嘛這麼掃興?既然是游湖,當然要有酒助興。”湛朵堅持倒了一杯,卻被無咎給攔截。“現在是怎樣?你要替她擋酒?那可不行,你要喝的是這一壺。”

    他二話不說,將能裝納卜斤神蜜的玉壺往桌面一擱,很豪氣地推向無咎,再拿出一壺推到沉默不語的左近面前。

    “你自個兒喝。”左近輕輕推開,始終濃眉緊攬,噙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我喝有什麼樂趣?你這懂得享受的家伙,不知道美酒就是要好友一起痛飲嗎?”湛朵笑咧嘴。

    “還有你,無咎,給我喝,前幾天你心情不好,我陪你喝,今兒個我心情好,你非陪我不可!”

    君十三聞言,忍不住看向無咎。

    “我何時心情不好?”眯眼瞪他,要他閉嘴。

    “我說十三,你家這口子瞪我,你不想點辦法治治他?”湛朵一臉委屈地偎到她身邊,然而衣角都還沒沾到,便被無咎一把扯開。

    “滾遠一點。”

    “偏不。”他笑得惡劣,可卻完全不惹人厭。

    無咎沒轍地瞪著他,卻瞥見君十三鐃富興味地看著他們。“你這是在做什麼?覺得好些了嗎?”怎麼像在看戲一般?

    “嗯,我好多了,看著仔們,就覺得你們的感情很好呢。”她好羨慕。

    “……”

    “是啊,咱們都相識近千年了,交情能夠差到哪去?”湛朵一揚笑便如風拂花面,萬般迷人。

    “近千年……”她低呼著。“那麼,要是我的家人能活那麼久的話,是不是就會像你們一樣好了?”

    在君家,雖說大伙都有血緣關系,可是相處起來,卻覺得此外人還不如;有時踫面,說的都是處理的事項,完全沒有噓寒問暖,更別說像他們這般嬉鬧。

    是個家,可卻不像個家;她擁有很多家人,可卻常覺得很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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