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劫 第一章
李晴兒雙手扭絞著紅色的衣襬,口中不自覺地喃喃輕語︰
“怎麼辦……怎麼辦……”今兒個是她的洞房花燭夜,然而她卻不知道丈夫生得什麼模樣?
會是禿頭肥壯的,還是滿臉橫肉的家伙?
到底,武狀元該是什麼模樣的男人?她一點概念也沒有。
都怪爹!沒事請皇上為她婚配,教她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真是老狐狸!
唉!誰教她一年之內回絕了二十七門親事,也莫怪爹爹使出這狠招。
驀地,耳畔傳來推門聲,李晴兒心中立時打定了主意,若她見了生厭,那麼他休想踫她!
很快的,她可以感覺男人已來到她身前。
當頭巾揭開的那一刻,兩人四目相對──一個含笑,一個則雙眼瞪得老大。
“娘子,妳的口水快流下來了。”溫醇的嗓音中透出一絲好笑的味道,而那一張稜角分明的俊顏上,灼灼黑眸如兩泓深潭般瞧得人心慌。
李晴兒當下臉上一紅,由驚愕中回過神來。
“你、你就是武狀元?”
男子黑眸中的笑意更深了,“莫非娘子覺得我不像?”
“你、你是在湖邊……救、救過我的人!”
“娘子真是好記性。”話甫落,他端過桌上的酒杯遞向她。“喝過這杯,妳我便成夫妻。”
李晴兒瞧住他,思緒又一次回到湖畔偷香的那一幕,當下,她面上一紅。舉杯一飲而盡。
慕容霽見她微有倦意,于是替她摘下沉重的鳳冠。“累了一日。早點歇下吧!”
李晴兒面如火燒般,緩緩褪下嫁衣,兩人同榻而眠。
只是,兩人躺了好半晌,他竟連踫也沒踫她一下。
難道……洞房花燭夜是這個樣子?
望著丈夫寬闊的背脊,她決心一試,將身子輕輕的靠向他,軟軟地叫了聲︰“霽哥……”
慕容霽頓時如同被火燙著一般,坐了起來。“妳早點睡吧,我到房去。”話甫歇,他便和衣下了床榻,大步朝門外走去。
李晴兒當下呆住。
莫非他不要她?一切只因皇上賜婚?
天!往後她該怎麼辦呢?適才真是丟臉吶!
望著桌上兩根尚未吹熄的紅燭,李晴兒煩躁地坐起身。
為什麼她如此在意他的態度?
為什麼?
***
翌日,宮里派了太監到狀元府。
“武狀元慕容霽接旨。”
慕容霽與李晴兒立即迎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韃子來犯,邊關告急,為求黎民百姓之福,決定派軍平亂,特命新科武狀元慕容霽為副將,追隨徐立德將軍平亂,欽此!”
“謝萬歲萬歲萬萬歲!”慕容霽接著聖旨。
送走公公之後,李晴兒直視著丈夫。
“其實,早在咱們成親前,皇上便已告訴我這個決定。”慕容霽略帶歉疚的望著李晴兒。雖然今兒個是他成親的第二天,但為了國家他必須盡己之力,前赴沙場御敵。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李晴兒薄怒地開口,同時賭氣地轉過身。
“妳在為我擔心嗎?”慕容霽走上前,自她身後將她緊緊鎖在雙臂里。
李晴兒的心差點由嘴里跳出。“才不呢!”該死!為什麼他一個小小的擁抱可以激起她這樣的感受?“何時動身?”她深吸一口氣問。
“今晚。”
“這麼快?”
“早些平亂,百姓的生活才能安寧。”
“什麼時候回來?”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一天不能平定亂事,便一天不回京。”
天!看來她得準備當個幾年活寡婦了──倘若幸運的話。
“妳放心,我一定平安回來。”
李晴兒仍賭氣道︰“回不回來都無所謂。”
慕容霽緩緩的松開手,靜靜地扳過她的身子。“我一定會回到妳身邊。”
當夜,他沒有與李晴兒話別,便在眾僕與李丞相的送行下離去。
李晴兒望著他迅速消失的背影,心中竟有說不出的惆悵。
***
日子飛快,兩人一別已有兩個月。
這一日,狀元府外來了一名女子要求見狀元夫人一面,李晴兒正悶得慌,于是答應在大廳接見。
不一會兒,家丁領著一名身著青衣的年輕女子來到大廳。
李晴兒與她眸光交會的片刻,隱隱覺得她美麗的臉上似存有敵意。
“姑娘何事求見?”李晴兒開口問道。由于她為丞相之女,氣韻不俗之外尚有另一股威儀。
女子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開口︰“我是來找我丈夫的。”
李晴兒直覺地反問︰“不知他在我府中是擔任何職?叫什麼名字?”
“此刻他不在府中,正在邊關平亂。”女子昂首答道。
李晴兒聞言,心頭暗暗一驚,卻不動聲色,冷笑道︰“敢問他是哪一位?”
“他正是武狀元慕容霽。”女子一口氣說出口。
“大膽刁女,竟敢到狀元府大放厥辭!”李晴兒怒瞪著女子。
豈料女子神情一變,竟淚如雨下。“我怎敢到此來胡謅?但是這方玉佩確實是他留下的定情之物啊!”她由懷中掏出一塊小小玉佩。
李晴兒示意春兒取來玉佩,這一瞧,果見玉佩上確實刻了慕容二字。
“單憑這玉佩並不能代表什麼。”李晴兒可不容許這莫名其妙之人來擾亂她的生活。
女子不甘示弱地回了句︰“我還知道他背上有個火焰形的胎記。”
這一點深深擊痛了李晴兒。
因為至今她尚未得見丈夫的身體,哪里知道他身上有無胎記。
“妳叫什麼名字?”她沉緩地問。
“呂玉娘。”
“何方人氏?”
“湖州。”
霽哥確實是湖州人氏,莫非……莫非此女真是霽哥未過門的妻子?
“妳先回去吧!他不在,我亦無法為妳作主。”李晴兒不信她。
“可是我千里迢迢變賣家產前來尋夫,如今銀兩告罄又舉目無親,妳教我一個可憐的弱女子上哪兒去?”她哭哭啼啼地道。
李楮兒盯住她半晌,開口道︰“既然如此,妳就暫且先在這里住下吧!”她並非狠心之人,也許這姑娘真的是個可憐人也未可知。
“謝謝妳,妳度量真大!”其實在心里,呂玉娘直笑這狀元夫人太傻,竟讓她住下。
緊接著,李晴兒命春兒帶呂玉娘到客房歇下。
“夫人,您……”
“別多說,照我的話去做。”此刻的李晴兒心亂如麻,滿心疑惑。
懊向爹娘稟告嗎?思索半晌,她決定自己處理。
***
當晚,李晴兒正用膳之際,呂玉娘突地出現在她面前。
“怎麼,還沒用膳嗎?”李晴兒放下碗筷,不知怎地,她一見呂玉娘便心生不快,莫非她這是在吃味兒?
“是呀!沒有人來招呼我用膳呢!”呂玉娘酸酸地道。
李晴兒瞥了一旁的管家一眼。
避家翻了翻眼,無奈地開口︰“對不起,夫人,因為我太忙了,所以一時忘了咱們府里多了個人。”打從一開始他就不贊成夫人讓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住下,因此才會“不小心”忘了她的存在。
李晴兒何嘗不明白管家的心意,當下開口︰“無論如何,呂姑娘是客,咱們不可怠慢了人家。”
“是,夫人。”管家咬牙回道。
“添副碗筷。”
“多謝夫人。”呂玉娘嘴角勾起了笑,勝利地盯住避家。
此後,每到用膳時,呂玉娘便會出現,與李晴兒一塊兒用膳。
下人們見她與夫人平起平坐,相當不以為然,可是夫人從未表示過什麼。他們也只有忍氣吞聲地服侍這個趾高氣揚的野女人。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呂玉娘在狀元府也有月余了,每一回,呂玉娘總是有意無意地與李晴兒平起平坐,一副以女主人自居的模樣。
這一日,布商到狀元府為李晴兒量制衣裳,呂玉娘得知後也立即來到花廳。
“好美的料子啊!”呂玉娘拉起一塊絲綢,雙眼發光地贊嘆。
李晴兒知她意圖,當下玩心大起。呆子她也當得夠久了!
“妳也挑幾塊布吧!”
呂玉娘當即不客氣地要了七、八塊上等布料。
“陳師傅,這些衣裳三天後送來府中可趕得及?”
“當然,一定給夫人趕工。”陳師傅笑瞇了眼。
“春兒,到賬房向管家領五十兩銀子給陳師傅當作定銀。”
“是!”
望著陳師傅離開的背影,李晴兒開始期待三天後的來臨。
***
三日後──
李晴兒望著桌上那一迭剛送到的美麓新衫,立即指揮起貼身丫鬟門一件件為衣裳加工。
傍晚時分,李晴兒讓丫鬟將衣裳送至呂玉娘的房間。
到了用膳時,呂玉娘果然穿著新衣來到飯廳。
“衣裳合意嗎?”李晴兒閑閑地探問。
“合意。”話甫落,李晴兒便見呂玉娘伸手朝背後抓。
丫鬟們與李晴兒互換了個眼色,心中暗暗笑了起來,連日來的怨氣總算消了大半。
呂玉娘也非笨人,回到房里,她立即審視新衣,這才察覺原來每件衣棠內都在隱密處縫上又細又短的金針,不仔細瞧是無法發現的,莫怪身子又痛又癢。
看來,她得改變對李晴兒的方式了!
第二天下午,呂玉娘來到李晴兒房門口。
“什麼人?”
“是我,玉娘。”
李晴兒臉一沉。“進來吧!”
呂玉娘一見她便淚如雨下。
“妳、妳哭什麼?”李晴兒問。
“我、我……已懷有霽哥的孩子了。”
嘿!這女人竟來這一套。
“那麼咱們請大夫來瞧瞧吧!”
呂玉娘出奇地並未反對。
不多時,大夫趕到府里,為呂玉娘診脈。
“啊,這位姑娘氣血昌盛,並已有喜了。”大夫喜道。
李晴兒聞言,登時如遭雷擊。
難道呂玉娘真是霽哥的妻子?
敝不得洞房花燭夜他不踫她……原來如此!
“夫人,您沒事吧?”大夫見她臉色突然轉白,關心地問。
“不礙事,大夫請回吧!”李晴兒示意管家領大夫到賬房。
“瞧!我沒騙妳吧!”呂玉娘說道。
“妳先回房吧!”李晴兒望向大門外。
“我想……”
“出去,妳給我出去!”李晴兒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氣,失聲叫道。
呂玉娘只得悻悻然地離開,反正她的目的已經達成,她暗暗高興了起來。
***
當晚,狀元府里的人都知道夫人留出走了。
避家大驚之下,立即往丞相府傳報消息。
“有這等事?這孩子怎麼不說呢?”丞相夫婦听得這月余來發生的事,心中又急又氣。
“夫人交代我們不許透露,定是怕老爺夫人擔心。”
“快,修通知慕容霽,看他如何解決此事。”李丞相雖然未出言責怪女婿,但心中卻也惱怒萬分。
想不到一向被他看重的女婿會是這種人!“快派人把小姐找回來!”
李丞相隨即又道︰“備轎,我要入宮面聖。”
“為什麼要見皇上?”李夫人問道。
“我要皇上還咱們女兒一個公道。”語畢。李丞相便氣沖沖地離開。
一時間,丞相府里上上下下,人人均面色凝重了起來。
***
數日之後,慕容霽回到京城。
一入狀元府,他立即見到了呂玉娘。
“妳到我府中來胡鬧些什麼?”慕容霽劈頭就嚴肅的斥責。事實上呂玉娘根本不是他的妻子,而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師妹。
“人家想妳嘛!”呂玉娘委屈地道。
“妳到底有了誰的孩子?”慕容霽拉住她的手又是生氣又是關切地問。畢竟他向來疼她猶如親妹子一般。
“我……”呂玉娘不敢迎視他凌厲的目光,十分地心虛。
“沐風呢?他怎麼沒和妳一塊兒來?”他指的是師弟白沐風。
自幼三人一塊兒長大,唯有師妹一人未習武,因此從小到大她總是倍受師弟與他的呵護。
“不準提他!我是千里迢迢為你而來的。”呂玉娘羞赦地注視著他。
“現下妳已見著了我,快告訴我,妳月復中的孩兒究竟是誰的?師兄一定替妳作主,不會令妳受委屈。”
“這……有那麼要緊嗎?”呂玉娘吞吞吐吐地道。
“當然名節對女人是最要緊的。”
“既然如此,為了維護我的名節,師兄你就娶了我吧!”她大膽要求。
“妳明知我已成親。”慕容霽沉下臉。
“休了她!”
“混帳!妳又在說什麼孩子氣的話!”慕容霽劍眉一蹙,厲聲斥責。
呂玉娘從未見師兄發這麼大的脾氣,一時間怔在原地。
“大人,門外有人求見。”僕役走入廳中。
“什麼人?”
“他說是大人您的師弟。”
“快請!”慕容霽眉頭稍展,喜悅之情溢于言表。他已有許久不見沐風了。
不一會兒,大廳入口出現一名身形頎長的斯文男子。
“你來做什麼?”呂玉娘搶上前去,萬分惱怒。然而,在惱怒中卻又隱隱有幾分幽怨。
“師妹不得無禮!”慕容霽開口道。
“不要緊,是我不好,對不起玉娘。”白沐風一臉憔悴內疚。“和我回去好不好?”他痴痴地望住嬌美的師妹。
呂玉娘別過身不去瞧他。
“師弟,你可知師妹有了何人的孩子?”慕容霽開門見山地問,三人感情一向很好,毋需避諱。
“妳──有了身孕?”白沐風一把將呂玉娘拉轉過身,又是欣喜,又是愧疚。
呂玉娘盯著他,半晌終于點了點頭。
“都是我不好,不該在酒後侵犯了妳。”白沐風痛苦地道。“可是,玉娘。一切都是因為我想和妳在一起一生一世,妳可明白?”他深情的眸光始終落在她身上。
慕容霽在一旁總算明白了一切,悄悄地退至一旁。
“為什麼這麼久才來找我?”呂玉娘幽怨地道。
“因為愧對于妳,所以不敢來找妳。”然而,他仍然抵不住思念之情,這才鼓足勇氣來到這里。
“師妹,和沐風回去吧!”慕容霽勸道。
呂玉娘看看慕容霽又瞧住白沐風,登時嘆了口氣。“倘若你們同為一人該多好。”語畢,她深吸了口氣,“沐風,咱們回去吧!”這段日子,她不是不想沐風。
呂玉娘拉過白沐風的手,轉身便走。
“你們不多留幾日?”慕容霽看著他們。
呂玉娘回首。“不了,你還是快點把那位狀元夫人找回來吧!她可不是省油的燈哦!”說完,她粲然一笑,心結頓時解開。
慕容霽送兩人到了門外,三人依依不舍地道別。
隨後,慕容霽便入宮面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