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女斗惡男 第十章
同樣的房,同樣流暢的鍵盤打字聲,不同的是多了一個人。環繞室內的背景音樂,也從驚濤駭浪的聲樂換成各種不同版本的爵士樂,以適中的音量放送柔軟的音波,讓人不由自主放松精神。
葉宅二樓的房是打通兩間臥房構成的,一分為二--一邊是歐風辦公室的簡潔風格,另一半則采和室設計,榻榻米中央一個方桌,四邊各放置一把和室椅,以休閑閱讀、聊天泡茶的功用為主。
房的四面牆壁,除了有窗子的那一面外,其余都訂作與天花板相連接、兩層互拉式的櫃,葉家所有藏全都在這里。
葉秋慣用感覺利落的辦公室,至于和室這邊,只有葉宅大家長回來才有使用的機會,否則鮮少動用,直到孟谷的出現才有了改變。
孟谷最後還是決定離開寰宇法律事務所,與方照龍合伙另起爐灶。正處于跟寰宇交涉離職事宜,同時還得繼續手頭上案件的他,整天忙得不可開交,加上葉秋開始寫稿--兩個人都忙的情況下,小兩口聯絡感情的約會場所只能朝便利性考量。
這世上還有什麼地方比“家”更便利的?
于是乎,早年遷進新居時由葉秋和葉父合作設計的房,如今是經小兩口評選為第一名的約會勝地。
只不過,約會時,兩人沒有太多引發遐想的情話綿綿,最常發生的情況是一個寫稿、一個看或閱讀從事務所帶回的案子--孟谷不會打擾女友工作,葉秋也不會在男友看得正入神的時候出聲嚇人。
沒有口頭約定,但兩人倒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同樣選擇以安靜來度過難得共處的寶貴時間,不再像剛開始那樣,只要湊在一起就是斗嘴辯論,作弄彼此,非爭到有一方佔上風不可。
鬧與靜,是這麼極端的兩面,卻同時存在于他們倆的相處模式里,而且顯得那麼自然。
生而為人,總會在不知不覺中順應周圍環境做出最適當的調整,也許在無暇談情說愛的忙碌中,他們已找到最適合的相處之道。
即便是周末,偶爾也會選擇這樣安靜度過。
注意力移開久盯的計算機屏幕,葉秋這才發現窗外西山日落,夕陽余暉在窗戶留下幾筆橘紅色調,天光逐漸轉暗。
葉秋轉向左後方閱讀桌的方向,孟谷沉迷于閱讀中,渾然不覺。
他們上一次交談是什麼時候?又說了什麼?
我來了。
哦。
好像就這兩句話,因為他早上來的時候,她已經開工了。
換句話說--老天!他們倆沒吃中飯?!
想到這里,肚子忽然配合著唱起空城計,葉秋索性關閉計算機,下樓作飯。
不過實在是因為饑餓來得突然又強烈,來不及作什麼豐盛齷料理,聾秒和用冰箱里現成的材料作出兩盤蕃茄意大利面、川燙一些綠色花椰菜,再煮一鍋玉米濃湯。
回到房想問他是不是要下樓吃飯,卻發現他老兄已經躺在榻榻米上睡著了。
走近他一瞧,原本微笑的葉秋立刻變了一張臉。
“真是過分。”不想吵醒他,她只能小聲嘀咕,惱火地盯著他握在手里的小說,大拇指卡在第一頁,顯然看沒多久人就給周公拉去下棋了。
她怎能不生氣?!
頁左上方的名映入眼簾,那是她寫的小說耶!
這位孟老兄也才翻開第一頁就給她嗝屁睡著,實在是太不給面子了。她的小說有這麼悶嗎?!
“笨蛋孟谷,不懂得欣賞,死豬頭!”葉秋嘟囔咒念,以極小極小的音量。
縱使不滿,她還是記得他工作繁忙,這個禮拜幾乎沒什麼睡,不忍吵醒他。
但,還是生氣,氣到空空如也的腸胃都飽得不想吃東西了。
“給我記住!”可惡,為什麼絕大多數的男人就是不看言情小說?談情說愛不是女人的專利,而是兩性共享的福利啊。
從客房抱來薄被的她如是怒想,卻在回到房為他蓋被時,吃吃笑了起來。
他這樣至少已經釋出誠意,願意放下高傲的男性自尊,接觸曾被一群立委炮轟為不良刊物的言情小說,雖然最後很不捧場地給她睡著。
葉秋步上榻榻米,為孟谷蓋好被,順便收拾亂了一地的冊。
“算了,總比你看我欣賞的作者的睡著要好得多。”她自我安慰道。
“為什麼?”身側飄來淡淡的詢問。
葉秋沒有多想,直覺反應道︰
“因為我一定會提出抗辯,到時又要吵--喝!你什麼時候醒的?!”
“我只是閉目養神。”換句話說,他本沒睡。“原來妳的藝名--”
“筆名。”她糾正。“你是存心氣我嗎?”還藝名哩。
孟谷坐起身,毫無預警地將葉秋拉向自己,把她當小孩子般抱坐在腿上,直笑道︰“我們很久沒吵架了。”感嘆聲中不乏懷念。
沒時間挑釁也沒時間被挑釁,他跟葉秋這陣子都太忙了。
“你大概是全世界唯一一個希望跟女友吵架的男人。”分明有病。
孟谷在她額角落下一吻。“我享受跟妳吵架的感覺。”
“安靜不好嗎?我覺得最近這樣子也不錯。”她覺得很自在,難道他不是?
“我應該說得更精準一點。秋,我享受跟妳在一起的感覺。”
“我也是。”她承認。
“哦?今天這麼誠實?”
“我一向誠實。還有,如果再不下樓,我煮的面就涼了,而我們兩個會是全世界第一對有東西吃卻餓死的笨蛋情侶。”葉秋跳離他大腿,拉他往門外走。
“秋。”一直任她拖著走的孟谷突然停住。
“干嘛?”她回頭,就近斜倚在門邊等他說完。
“我很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
他們常為相左的意見對辯,就算不慎擦槍走火也不會影響他們的感情。
這真的是很奇怪的事。愈吵,他們的感情愈好,吵架已然變成他們增進感情的方式︰在忙碌到誰也沒力氣唇槍舌劍的最近,他們發現另一種相處模式--在同一個屋檐下,即便沒有看見對方、跟對方做一樣的事,也能感受到彼此的氣息。
近似夫妻的居家生活,讓他愈來愈戀家,愈來愈想與她共組一個家。
“我看得出來,然後呢?”葉秋的聲音拉回他思緒,黑白分明的眼正瞅著他。
然後嗎……
“我們下樓吃飯吧。”他說。
依呀!門教人從外頭毫無預警的打開。
“哎、呀!”
“啊!”
“唉……”
三方反應不一,開門的葉秋驚呼聲中不乏戲謔,衣衫不整的梁雨萍脹紅麗顏,情潮方熾的柏烈旭功敗垂成。
“抱歉,還是我們倒帶重來,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葉秋自認非常好心地向兩人提出建議,只要減去她眉眼間的笑謔,會顯得更有誠意一點。
“不用了。”讓女友躲在身後整理服裝儀容,柏烈旭暫時代理事務所主人招呼道︰“進來吧,秋。”
“謝啦。”
“需要我回避嗎?”柏烈旭體貼地問。
“沒那麼嚴重,只是來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順便問點事。”
“就缺一個精明能干的法務助理。”整理好儀容的梁雨萍笑說,雙頰紅暈未褪,眉目間淨是嫵媚。“有興趣嗎?”
“等妳真的找不到人再說。不過……”葉秋先是不感興趣地晃晃手,接著轉頭往門外喊︰“我說柏弟弟,今天是禮拜三,你應該在上班吧?”
端了三杯茶進來的柏烈旭笑道︰“『展峰』采彈性休假制,我今天休假來幫雨萍整理辦公室。”各送上一杯,他很自然地落坐女友身側。
“好個……整理法啊。”她意有所指道,立刻逗紅眼前這對情侶的臉。
“不說這個。妳找我有事?”
“只是想不通。柏小弟在也好,可以提出他男人的看法。”
“什麼事?”兩人異口同聲問。
“孟谷最近一直在避著我。”她不願往壞處想,但需要有人可以商量,手帕交當然是談心事的不二人選。“雨萍,妳覺得是為什麼?”
“工作忙?”她說。“律師界現在有個消息,孟律師和方律師已經離開寰宇另起爐灶,有不少客戶都表示要將案子轉到他們合伙的事務所,忙是可想而知的。”
“不不,”葉秋馬上否決,“他以前再忙都會擠出時間到我家,不可能。”
“那麼……”梁雨萍秀眉微蹙,葉秋提及的狀況讓她想起過去那段情傷。
坐在她身邊的柏烈旭似乎感應到了,緊握兩人交纏的手,安撫她的憂慮。
“我知道妳要說什麼,妳想說的正是我最不願意想的。”就是因為不願意想,才會來找旁觀者商量,畢竟旁觀者清嘛。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柏烈旭插嘴問。“那時候又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也沒發生,不過就是窩在我家各做各的事……”葉秋向兩人簡單說明上上個周末兩人窩在房約會的情形。“那天過後,他就一臉郁卒,問他發生什麼事也下說。”
柏烈旭陷入沉思。
“……也許他遇見更能夠實現他夢想的女人了吧。”葉秋嘆道,“除了變心,還有什麼理由會讓一個男人疏遠自己的女朋友?”
“是啊……”梁雨萍點頭認同手帕交的說辭。
听得在場唯一男士心驚膽顫。
“我認為--”甫一出聲,立刻得到兩位女士“青睞”,但這滋味--
老實說,並不會好到哪去。
然而他認為自己有義務代表男性同胞提出抗議,伸張正義。
“咳咳,我是男人,當然很清楚男人的想法。”他說,轉向等待下文的葉秋。“的確如妳所說,變心會讓男人開始疏遠自己的女友,但是女人也會這樣--因為變心而疏遠對方。這是一定的,不分男女。”
葉秋不得下點頭。這話由柏烈旭來說,非常有說服力,畢竟這位仁兄有過女友變心的切身之痛。
得到現場兩位女性頷首認同,柏烈旭心里舒了口氣,繼續他為男人喉舌的平反之路。“男人之所以會疏遠自己的女友,還有其它原因,比如說--不忍。”
“不忍?”葉秋與梁雨萍互視一眼,回頭看他。“不忍什麼?不忍分手?不忍傷女友的心?”那跟變心有什麼不一樣?
“是不忍委屈女友配合自己。”柏烈旭嘆口氣,實在不懂女性為何一開始往壞處想就忘了還有正向思考這回事。“會不會是孟先生想跟妳表示什麼,但這對妳來說可能是妳不願意的事,所以他忍住;但見到妳又怕克制不住自己,所以才會避著妳?”他推測。
“男人會這樣嗎?”葉秋歪著腦袋問。
“會的。”回答她的,不是身為男人的柏烈旭,而是梁雨萍。“至少在烈旭身上我看到了。有些男人確實會因為擔憂傷害心愛的人而采取回避的態度。”
“是嗎?”葉秋懷疑極了。“他跟我說話總是夾槍帶棍,亂毒一把的,完全不怕我毒發身亡,哪來的擔心傷害?”
梁雨萍哧笑,“打情罵俏跟我們現在談的是兩碼子事。”
葉秋翻了翻白眼。“如果那叫打情罵俏,那我跟他最後的下場就是同歸于盡,彼此被對方的毒舌給毒死。”吐吐舌,哇!好恐怖。
“秋……”梁雨萍是覺得好氣又好笑,非常同情孟谷的遭遇。
愛上鬼靈精怪的秋,到底算不算一件好事?改天有機會,她想問問他。
“妳仔細想想,”柏烈旭接道︰“最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是他極力想做,但妳無法配合,或者對妳來說並非那麼迫切的?”
孟谷想做,但她--
“那個笨蛋!”她懂了!“原來是這麼回事。”
“秋?”梁雨萍不解地打量好友。
“我知道了。”葉秋笑逐顏開。“柏小弟,你真的很聰明。”
“謝謝了,秋學姐。”對于從葉秋嘴里蹦出的話,柏烈旭接得小心翼翼,就怕一個不慎,又讓她趁機砸得滿臉豆花。“能從妳口中得到一句贊美,真是我莫大的榮幸。”說完,摟著心上人的肩,交換會心一笑。
葉秋欣賞兩人深情凝視的畫面,一如以往,只有樂見其成的開懷。
“我該走了,兩位繼續啊。”
“秋!”梁雨萍惱嗔,好不容易退燒的臉再度燒上羞赧的紅火。
始作俑者卻早已揮手作別西天雲彩,告辭去了。
孟谷跟方照龍合伙的律師事務所正式開業。舍寰宇而自立,這事多少讓擠寰宇窄門不得進的同業嘖嘖稱奇,有的甚至抱持看戲心態,等著看這兩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律師敗北的狼狽。
草創之初,百廢待舉,讓孟谷經常得忙到三更半夜,有時候甚至要到隔天清晨才能回家。
旭日初升,六點多的清晨,一輛車順著社區車道緩慢行進,車內的人熬夜加班一身疲憊,眼角余光掃過窗外沿著步道晨跑的住戶,其中有幾個是熟面孔,以前晨跑時偶爾會互相打聲招呼道早安。
以前……孟谷嘆口氣,這個“以前”不過是一個月前的事。
但他知道現階段的忙碌是在為以後奠定穩健的基礎,所以對于目前晨昏不定的繁重工作,他倒也不以為苦。
事務所未來的發展如何他不擔心,唯一擔心的,是住在隔壁的葉秋--他的情人、他的女友。
他想擁有一個實實在在的家庭,很想很想。從七歲那年失去父母親,凡事只能靠自己、靠救濟之後,他就一直這麼想。
神思恍惚問,孟谷已經停好車,走上自家前院。
然紛亂的思緒卻還不放過他,仍繞著一直充塞在腦海中的夢想直打轉--
是的,為了實現這個夢想,他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用功讀爭取獎學金,寧可半工半讀也要念大學,甚至為節省學費,他強迫自己達到上修的標準,用三年的時間念完四年的學業;之後在教授力邀下,考取鮑費留學--這一切的一切,並非為了成就什麼偉大的事業,他只是很單純地培養能力,讓自己擁有建立一個家庭並鞏固它的基本能力。
雙親承受不住災後經濟上的壓力遺棄他這件事,將是他一輩子的夢魘;但也因此教會他,想要維系一個家庭,除了無形的感情,還需要有形的物質。
並不是非優渥富裕不可,但不虞匱乏是最基本的標準--他不想重蹈雙親的覆轍,更不想讓他的孩子走上與自己相同的道路。
他想親手打造一個屬于他孟谷的家庭--那個家有他、有他心愛的妻子,和寶貝的孩子,最好再養一只拉布拉多犬--
他承認,那是一個很童話很夢幻、很不符合他外在形象,甚至可能說出去還會被笑的夢想。
但那也是他內心深處最真切的渴望。
他希望每天下班回家,家里會亮著燈,這代表家里有人等他。
他希望,當他停好車,打開家門時,會有人--也許是妻子,也許是孩子,也許是家里養的拉布拉多,興奮地撲向他。
他也希望,每當自己回到家時,會有人為他開門,跟他說聲你回--
“你回來啦!”
拿出鑰匙欲開門,不料屋里有人先行反應,“嘩”的一聲拉開門,精神奕奕地向熬夜未眠的他打招呼。
“秋?”孟谷瞪著站在屋內玄關處的人,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葉秋瞇起眼,雙手揪住他領口,湊上前直嗅。“說!是不是昨晚背著我跟哪個野女人廝混,才這麼『早』回來?”
“秋?”孟谷不確定地再喚。
難道是他走錯門?
“你沒走錯。”看出他的遲疑,葉秋拉他進屋。“一夜沒睡,我的建議是你最好先上樓洗個澡,再下來吃點東西,最後再回房睡覺。”她說,一邊將孟谷往樓上推,一直到房門口為止。
孟谷仍然以為自己正在夢中,一直到冷水打醒腦袋,他才驚悟這是再真不過的現實。
他的葉秋剛剛的確像個疑心病重的妻子,質疑他一夜未歸是因為外頭有女人,神態之唯妙唯肖,頗有當演員的資質。
恢復清醒的腦袋有助于思考,孟谷不浪費淋浴的時間,一心二用的邊思索葉秋這麼做的用意。
可惜,直到他換上舒適的睡衣下樓,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不錯。”迎他到飯廳的葉秋撥撥他的頭發,再整整睡衣衣領,很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成果。“洗過澡後的你看起來秀色可餐。”
這是一個女人該說的話嗎?唉。
“秋……”孟谷嘆息。不想了,她腦袋里的東西一向難猜,尤其他現在戰斗力不足,無法上戰場。“除了分手,妳什麼事都可以跟我談。”
“吃完東西再說吧。我敢打賭,你熬夜工作都沒有吃東西。”
她說中了,不過--“先談,趁著我的血液還留在腦袋里,還有思考能力的時候。”吃完東西血液會流向胃袋,思考力也會因而下降這點小常識他還懂得。
“我保證!”葉秋比出發誓的童子軍手勢。“這件事不需要用你的腦袋思考,你盡避放心。”
“听妳這麼說,我更害怕。”
“喂!沒禮貌。”葉秋嗔睨他,索性將他按坐在餐桌前,強硬道︰“吃完再說,否則免談。”
孟谷攤開雙手,除了妥協還能怎樣。“一個條件。”
“什麼?”
“等我吃完,幫我煮杯咖啡,虹吸式kono。”禮多必詐,孟谷決定靠咖啡因補足戰斗力,雖然不知道那能撐多久。
“那有什麼問題!”
二十分鐘後,桌面的清粥小菜已撤,換上一杯香醇咖啡和一杯紅茶,分別放在桌子兩旁。
兩人面對面各坐一邊,葉秋神色恰然,輕嗅紅茶的香氣,再撕開長條型的糖粉包加入調配,一臉愜意地享用自己鐘愛的大吉嶺紅茶,顯然十分陶醉。
相較之下,孟谷的表情有別于她的輕松自若,顯得較為沉重。
倒不是說她煮的咖啡不香,事實上,葉秋煮的咖啡堪稱專業級,只是一向直來直往的她卻對想談的事只字未提,這讓孟谷懸心吊膽,無法放松精神,安心享用。
“你怎麼不喝?難道我煮的咖啡不好喝?”
“沒的事。”孟谷立刻喝進一口黑咖啡,終于忍不住先開口︰“秋,妳有話就說,只要不是談分手,什麼事都可以。”
葉秋皺了眉頭。“是什麼原因讓你以為我要找你談分手?”
“今天早上的反常。”孟谷雙手托著咖啡,瓷杯透出的熱度熨著他雙掌。“秋,我沒有告訴過妳,在我父母親拋棄我的前一晚,他們帶我去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約莫推敲出他話中的意思,葉秋的表情變得凝重,卻沒有阻止他說下去。
而孟谷也就這樣凝視著杯內如醇酒般色澤的咖啡,邊說話︰“就像死囚行刑前讓他們吃一頓豐富的餐點,是要他們吃飽好上路,我的雙親不認為被他們丟下之後的我還能活,所以帶我去吃最後一餐。”
“你認為這是最後一餐?”
“不尋常的舉止通常暗示著不祥,妳--”手上的瓷杯突然被奪,孟谷抬頭,發現葉秋單膝跪在矮桌上,壓低上身俯視他,小臉寫著不高興。
“秋?”
“你是對你自己沒信心?還是對我沒信心?才以為我做這些事是為了跟你分手?還死前的最後一餐哩!什麼時候我變成劊子手、你變成死刑犯了?!”輕聲細語的低問到最後還是破功,變成潑婦罵街。
火藥一爆,威力全開!“不喜歡有人為你等門、替你開門嗎?不喜歡每天有人替你作飯、煮咖啡是嗎?”葉秋居高臨下,凶神惡煞地揪緊男人衣領。
不這麼做,她怕自己會掐上他脖子,還沒嫁人就先殺夫!
她精心設計的浪漫全葬送在這個男人手上,要她怎麼不氣?!
“很抱歉,孟谷先生--在不久的將來,每天都會有個人在家等你、替你開門,就是會有這麼樣的『最後一餐』,早、中、晚,一日三次,有時候還會加上消夜伺侍你,要不要習慣是你家的事!”
“秋?!”孟谷眼楮登時一亮,激動地站起身。
她這話的意思是--
他眸里如獲至寶的激動、神情的欣喜,登時讓葉秋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然而此時充塞在胸口的,不是氣憤,是滿滿的心疼。
誰叫他要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什麼最後一餐嘛!
“你怎麼會以為我要跟你談分手呢?”她放柔了聲音說道︰“在我們彼此都付出這麼多的時間經營感情,尋找彼此相契的相處方式之後,你怎麼還想得到『分手』這個字眼?你應該想到的是“結婚』好嗎?”
“妳是說我們要結婚了?”他必須確定。
“是的、是的!”葉秋說得很用力,怕他年紀大耳背。
一會,她頹然嘆了口氣。“小說果然跟現實不一樣。本來,按照我的劇本,我們應該一起吃完早餐之後,坐下來面對面,深情款款地凝視彼此,然後我會非常嫵媚--不準笑!就是非常嫵媚不行嗎?!”她雙手扠腰,狠狠瞪他。
“可、可以!”孟谷憋住滿月復笑意,作出手勢請她繼續說,僅存的疑慮與不安被她月兌軌的求婚打散,開始有心情欣賞葉秋自導自演的熱切神態。
葉秋沒好氣地哼了他一聲,斂住脾氣道︰“然後我像只貓似地爬上餐桌,來到你面前,然後牽著你的手,像這樣;接著用糖包的紙袋,在你右手中指打上結充當婚戒。”她邊說邊示範,在孟谷右手中指打上非常漂亮的蝴蝶結。
“最後,我會溫柔地對你說,我們結婚吧,然後你點頭說好,從此王子與公主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不。”
“什、什麼?”她有沒有听錯?葉秋瞪大眼,望著笑意盈盈的孟谷。
“你、剛、說……說什麼?”
“我說不。”笑容未變,拒絕的話也沒變。
亂了調的譜讓葉秋瞬間不知所措,表情茫然得像個無助的小女孩。“我以為……你這陣子對我忽冷忽熱是因為……想結婚但不想勉強我才……難道你--”
“我不會嫁給妳,葉秋。”孟谷及時打斷她往壞處想的揣測。“我不會入贅。”
“啊?”大大的問號打上葉秋方才聞言愀然失色的俏臉。
“這陣子我的確是因為想求婚又怕妳會勉強答應,才刻意疏遠妳,很抱歉讓妳難過了。”他為這段時間的陰陽怪氣道歉。
“什麼?”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到底是要結婚不要?
見她仍一臉茫然,孟谷抬起右手,將她系于中指上的紙環揚在彼此之間,忍笑解釋︰“秋,婚戒是戴在中指沒錯,但男人應該套在左手,女人才是右手,妳求婚前應該多作點功課--如果我們要結婚,絕對是我娶妳,而非妳娶我。”
花了近一分鐘消化他的話,刷白的面容漸次緋紅,氣沖發頂,失落的神情教氣憤取代,擺出河東獅吼的陣勢︰
“孟谷!我這麼用心這麼認真這麼慎重跟你求婚,你竟然這麼混蛋這麼壞心這麼惡劣地耍我!還說我沒作功課?!你有沒有良心唔……”
熱吻壓下,成功地封住所有不滿的喳呼。
趁葉秋被自己吻得七葷八素之際,孟谷悄悄解下紙環,改套在她右手中指,維護自己的求婚權。
別怪他大男人主義作祟,但求婚應該是專屬男人的權利,不容任何入侵犯。
即便是他心上人、未來的妻,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