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第一章
清晨,門鈴沒有意外地響起,然後,徐靖軒懷中再度被塞來**味十足的小肉球。
他嘆氣。“高以翔,你真的愈來愈不客氣了。”
“干麼要客氣?他喊你爹又不是喊我。”高以翔口氣酸得很。
想到上回來接兒子,小表居然甜甜蜜蜜偎在徐靖軒懷抱,口齒不清喊『把拔』,听得他當場晴天霹靂。
當老子的做牛做馬養他,結果小表頭人生中的第一句爸爸居然是獻給徐靖軒,這一筆絕對記恨到死。
徐靖軒失笑出聲。“你活該。”再逍遙啊,再把孩子往他這里丟啊,再過一陣子,昱昱搞不好連抱都不讓他抱!
斑以翔瞄了瞄隔壁,壓低音量說︰“你隔壁住了一個正妹,你知道嗎?”剛剛坐電梯上來過到的。
徐靖軒輕咳一聲,轉身開冰箱。“紅茶還是果汁?”
“我跟你說正經的,你有沒有听到?”
“你跟湘君結婚還不到兩年吧?這麼快就耐不住寂寞?”
要死了!“我是建議你去把她,不是我有興趣!”
徐靖軒動作一頓,斜瞥他一眼。“這麼關心我的感情問題?”
“早早讓你定下來,免得一天到晚想拐走我老婆!”高以翔哼道。“我是說真的,我家這只小表愈大愈吃里扒外,需要好好教一番,以後你連小孩都沒得玩,談個戀愛打發時間有什麼不好?”
所以這對夫妻偶爾把小孩往他這里塞,讓他當小孩的干爹,是擔心他一個人的假期太寂寞,想讓昱昱與他作伴?
好吧,他承認,他喜歡昱昱的陪伴。
送走高以翔後,他稍作梳洗,昱昱已經等不及,跟前跟後地繞著他打轉,這表示小家伙在屋里待不住,想出門了。
他拿了鑰匙,關好門,牽著昱昱的小手出去吃早餐。
樓下有間素食早餐店,昱昱頗愛那里的清粥小菜。
點了一碗清粥、三碟小菜,喂昱昱吃沒兩口,就不安分地動來動去,他想應該是在家里吃過了,也就不勉強他,逕自接收沒吃完的食物。
昱昱看見熟人,跳下椅子,咚咚咚地跑去,扯扯對方衣袖,討好地猛喊︰“姨姨……”
女子低下頭,訝然輕笑。“嗨,小昱昱,又見面了。”
“姨……”小家伙咿咿呀呀地扯著她,張宛心推測,那應該是熱情邀她同桌的意思。
“好好好,你不要拉……”餐盤快被他扯翻了。
她被拉著過來,對埋頭看報的男人輕聲問了句︰“介意我坐下來嗎?”
“不介意。”徐靖軒頭也沒抬,將報紙翻到下一頁,繼續看。
“你什麼時候也看影劇版了?”她瞄了一眼,笑問。
“不然隻果日報你要我看什麼?”他視線沒離開過報紙,一心二用,答得流利順暢,完全拜她當年訓練有素……
“吃東西要專心。”她不假思索,月兌口而出。
他動作一頓。
“吃飯看什麼,小心消化不良!”許多年前,她總是這麼叨念。
“別吵,明天要考經濟學。”
她才不管,挾了口食物喂進他嘴里。“這什麼?”
“不想我們兩個明天同時吃鴨蛋,你最好乖一點。”他嚴正警告。
但她照鬧不誤。“到底是什麼啦!”
他無奈。“腌黃瓜。”
“那這個呢?”
“白菜。”
“還有這個?”
“排骨。”
“這個?”軟軟唇辦湊上,舌尖挑弄纏嬉。
是張氏特產的香軟豆腐,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那時候,總是被她纏鬧得無法專心看,心房卻暖暖甜甜,怎麼也無法對她生氣……
他回神,瞥了她一眼,將她的話听進去,緩慢摺好報紙放置一旁。
打從她踏進店門開始,上頭的文字就一行也進不了他腦海,視線放在報紙上,心思卻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
很虛偽,他知道這樣的自己超級虛偽,但是若不這樣……他不曉得該如何面對她。
只能假裝忙碌,假裝無視,假裝……無謂。
他安靜進食,昱昱完全以自己人的大爺姿態,膩在她身邊。失去被她喂食的甜蜜糾纏,現在這個特權由一歲大的小女圭女圭接收。
“好不好吃?”她喂了一口面筋,忒愛在美女面前賣乖的臭小表十足溫馴,喂什麼吃什麼。
他真的覺得,這小表是把妹高手,才一歲大,功力如此之深厚,在附近年滿十八、不超過三十的美女級鄰居當中,非常吃得開。
昱昱對她並不陌生,自從第一次吃早餐在這里巧遇,他每個周末固定前來,也固定在同樣的時間遇上她。
如果他能對自己誠實一點,根本就不是昱昱喜歡吃這里的食物,而是……
他想見她。
就算只是見一面,同桌而食,匆匆聊上兩句,也好。
他可以暫時忘記,她已是別人的……
“你要看好昱昱,別讓他亂跑,很危險的。”吃完早餐,她替昱昱擦嘴,一面說道。
初見時,這娃兒就一路撞進她懷里,每次遇到也都橫沖直撞的,他不曉得這年紀的孩子最容易發生意外,要謹慎看牢嗎?
他瞥她一眼。“讓你顧一天,你就知道了。”
謗本就是過動兒,沒一刻靜得下來,他看得住才有鬼。
她偏頭打量他。
“為什麼這樣看我?”他不解。
“沒。只是疑惑,你們真的不是父子嗎?”感覺很像啊!
有時路過,看他在社區的游樂設施里陪孩子玩耍,與孩子互動明明就耐心十足,見他如此疼愛昱昱,說是父子也不奇怪。
“那我第三次回答你,真的不是。”
“喔。”她看了一下表。“我上班來不及了,改天再聊。”
“宛心——”他月兌口喊道。“我送你去。”
她似乎愣了一下,很快便回答︰“不用了,謝謝。”
“昱昱,跟姨再見。”
昱昱人小表大,嘟高小嘴踫了下掌心,拋飛吻——徐靖軒敢打賭,這十足十是他老子教的。
張宛心笑了,也回他一記飛吻。“Bye!”
一直到她身影走遠,再也看不見了,他無聲嘆息,收回目光。
這一回,她只停留了十二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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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她的交集,似乎只剩這些。
回家的路上相遇,共同走上一段路,聊兩句。
敖近超市遇到,再聊兩句,然後各自購物,甚至沒一同離去。
進出家門遇到,也聊兩句——
“假日你還要上班?”
“服務業哪分什麼節日。”
“辛苦嗎?”
“還好,生活嘛!”
交談言不及義,交集淺得只比陌生人好上一些,最多,也就加上周末十來分鐘同桌而食的早餐時間。
是她刻意疏離,還是他情緒隱藏太過?他分不清,對如今的她而言,他似乎——只是一個曾經認識過的人而已。
他早已不再奢想其他,只要能看見她,確知她過得幸福,有人疼她,也就夠了。
周末夜晚,他數不清第幾次倚靠在陽台邊。五樓不算高,至少看得見街燈下夜歸人的身影。
留意了下時間,快十二點了,她今天似乎比較晚——
熟悉的身影走進大門,隨後,一輛高級房車也停在門口,另一道縴細身影下了車,依例吻了吻男人道別,再進入大樓。
他拿捏了下時間,在門鈴聲響起前,打開大門。
電梯門同時打開,兩人一前一後走出。
“在等我啊?”徐曼儒受寵若驚,撲上前熱情擁抱。
他皺了皺眉,拍開纏抱上來的雙手。“去洗澡,滿身菸味,臭死了。”
徐曼儒吐吐舌,乖乖進屋。
他看向後頭的人,對方嘴角掛著淺淺笑意。
“你一點都沒有變。”行事中規中矩,連對女朋友都這樣,還真是十數年如一日。
“什麼?”
“我說,這年頭肯乖乖听話讓你管的女孩子很難得。”張宛心淺笑道。
“她不敢不讓我管。”不看緊一點,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南部的父母第一個不放過他。
“你呀,要對她溫柔一點,多說一點好听的話,不然會把女朋友嚇跑。”
女朋友?!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領悟過來。“你不認得她了?”
“咦?我見過她嗎?”
有,十年前。
“忘記就算了,那不重要,晚安。”他反手關上門,抵著門框,沈沈吐出一口氣。
是不重要了,他身邊的人、事、物,都與她無關了,不怪她忘得一干二淨,她確實——再也沒有熟悉的必要。
徐曼儒洗完澡,看他一個人坐在客廳發呆,順口說了句︰“哥,你那個鄰居啊,我覺得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耶。”
連曼曼也認不出來?
是他太執著了嗎?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記得清清楚楚,每一個微小細節都不曾遺漏……
“你研究我的鄰居?我還想調查你的交友狀況。”他雙手盤胸,擺起兄長架子。“徐曼儒,你怎麼回事?這陣子身上老是菸味、酒味,看看現在幾點了,一個女孩子混到這麼晚……”
完了……要開始念經了。
徐曼儒放軟姿態,挨向他撒嬌。“菸又不是我抽的,男生抽菸難免會沾到一點味道嘛!”
“你交男朋友了?”
不會連交男朋友都不行吧?“哥,我二十二歲,大學都要畢業了耶,你連談戀愛都要管?”
察覺自己臉部表情太嚴厲,他揉揉眉心。“談戀愛不是不行,只是——你年紀還很輕,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分寸自己要拿捏好,男生如果真的愛你,就會珍惜你。”
又是這句陳年老調。“都什麼年代了,你很老土耶!”總不能叫他們牽牽小手,親親小嘴,再多的話就得告訴對方︰『哥哥說結婚以前不能做』吧?!會笑掉人家大牙的。
“徐曼儒,你是女孩子,要懂得保護自己,這個道理還要我教嗎?真出了事,你以為你有能力承擔嗎?”
“你自己還不是——”驚覺失言,她趕緊收住話尾,可惜已經來不及,徐靖軒變了臉色。
你自己還不是—樣!
你自己也沒有好好愛惜人家女孩子。
你自己……對人家造成的傷害有多大,憑什麼教訓別人?!
他心髒一痛,疼得發不出聲音。
這些話,沒有人當著他的面指責過,可是他比誰都清楚,不敢忘。
“就因為我犯過錯,所以才不能再讓你步我的後塵。”好一會兒,他啞聲吐出話來。
他知道,那有多痛,劃下的傷口,一輩子都愈合不了。
“哥……”徐曼儒自知失言,語帶歉意地拉拉他的手。“對不起啦。”
他搖頭,深吸一口氣。“哥只是要告訴你,不管你想做什麼,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無論那個男人有多好、多值得你付出,都不值得你傷痕累累地去愛。”
“嗯。”她小心翼翼審視他的神情,猶豫了許久,還是問了出來。
“你……還是沒辦法忘記那個女孩子?”
他神情微僵,抽回手,別開臉。“很晚了,去睡覺。”
她就知道!
每次提到這個他就轉移話題,逃避的另一層涵義,不正表示至今仍無法釋懷嗎?
“她到底有什麼好?功課不好、名聲又差,還害你被爸媽——”
“曼曼!不知道的事情不要亂說。”他沈下臉,低斥。
“本來就是!”她不服氣地頂回去。“我不懂啊,一個那麼差的女孩子,為什麼可以讓你念念不忘到現在?”
“我沒有念念不忘,只是剛好沒遇到合意的——”
說謊!
徐曼儒氣不過,反手一抓,迅速抽出他身後的皮夾。
“曼曼,你做什——”
“那這是什麼?”她攤開皮夾,抽出夾層內的相片,湊到他眼前。“如果沒有念念不忘,還留著照片做什麼?”
“徐曼儒!”他沈下臉,動怒了。“還給我。”
“你舍不得,我來丟!如果真的無所謂了,一張照片有什麼好在意的?”徐曼儒閃身避過他的動作,作勢要將相片往陽台外丟。
“曼曼,不要——”
一進一退間,她一個閃神,相片自指間松落,她愣了下,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徐靖軒揚手便是一巴掌揮來。
打得毫不猶豫,熱辣辣的疼楚自頰邊泛開,氣氛完全凝滯。
徐靖軒沒有打過她,從她懂事以後,最多只會口頭訓斥,不曾打過。
一張照片,破了例。
還說什麼不在乎了,連一張照片都舍不掉,遑論是人。
“……徐靖軒,你這個大笨蛋!”徐曼儒眼眶含淚,委屈兮兮地吼完,沖進房里,鎖門。
他盯著肇禍的手掌,嘆氣。
無暇多想,他傾身探向陽台外搜尋,發現照片被風吹落到隔壁陽台去了。
掉到任何地方都好解決,頂多半夜按門鈐擾人清夢,多挨幾個白眼,多道幾次歉,可是隔壁……
他掙扎了好半晌,仍是妥協,到隔壁按下門鈐。
她來應門時,發梢還滴著水。
“抱歉,打擾你了嗎?”
“沒,才剛洗完澡,有事?”
“我……那個……有東西掉在你的陽台,可不可以……”他表情超不自在。
“什麼東西?要不要我幫你找?”
他連忙回拒。“不、不用,你讓我自己找,可以嗎?”
張宛心聳聳肩,側身讓他進屋。
他很快便在盆栽夾縫中發現相片的蹤影。
“找到了嗎?”她探頭問。
他下意識里,將相片往身後藏。“找到了。很謝謝你,我先回去——”
“啊,對了,我剛剛想了很久,終于想起來了,那個人是曼曼嗎?”她突然冒出這一句。
“……對。”
她淺笑。“我就想說很眼熟,那個時候她還在讀國小呢!有點人小表大,很早熟,愛教訓我——啊,對不起,我是不是太多話了?”他一直沈默地看著她,听她說,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她很吵。
他搖搖頭。“不是,只是很意外你還記得。”
“你剛剛是不是在跟她吵架?”隱約听到好像有人被罵笨蛋。
“你听到了?”
還真的啊?
“這倒稀奇了,我記得她很崇拜你,老是覺得哥哥是天底下最優秀的人,沒有女人配得上你。原來你們也會吵架?吵什麼?”真的很好奇。
“吵婚前性行為,我要她學會保護自己。我告訴她,男人如果真的愛她,就會珍惜她,避免讓她受到傷害。”
“珍惜啊……”她垂首低喃,不知在想些什麼,低低輕笑。“是這樣沒錯,但她一定听不進去吧?談起戀愛的女孩子,哪個不是昏了頭勇往直前,一定要撞得頭破血流知道痛了,才會清醒。”
空氣中一陣窒人的沈凝。“宛心……”
“啊,很晚了,我明天還得上班——”
她在下逐客令,很明顯。
他轉身開門,握住門把,沈默了一陣,低低吐出——
“對不起。”
再多的解釋,都挽不回對她的身心所造成的傷害,這句道歉,他遲了好多年才能對她說出口。
必上門,隔開彼此,沒再回頭,沒去探究,她的反應。
對不起,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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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靖軒隔日清晨醒來,已經不見妹妹身影。
她並不住這里,從大一開始就申請學校宿舍,假日與同學出去游玩,趕不上門禁時間才會來這里住一晚。她不一定每個禮拜都來,但來的時候大多數是周末居多。
除此之外,他也規定她每個月起碼得來一趟,父母將她交托給他,他就有責任看顧好妹妹,出了差錯,他擔待不起。
或許他昨晚的話是說得重了點,要走了連聲再見都沒說,很明顯是在與他賭氣。
小妹自尊心極強,那一巴掌可能會讓她記恨到下輩子去。
一整個禮拜,他都在思考該怎麼向她道歉。
一日下班,經過精品店門口,他想了想,或許可以買個小禮物之類的送她,再哄個兩句,應該就會氣消了吧?
他腳跟一轉,明亮的玻璃門在眼前滑開,耳邊傳來女店員親切的招呼聲,目光越過迎上前來的店員,在櫃台前意外發現熟悉的身影。
“宛心。”他毫不猶豫地略過身邊的店員,筆直朝張宛心走去。“你在這里上班?”
“咦?”張宛心停下對帳的手,仰首望去。“你來逛街?”
“買禮物向曼曼陪罪。”他嘆了口氣。“這妮子個性很拗,有時候連我都拿她沒辦法。你可以幫我這個忙嗎?”
張宛心愉快輕笑。“原來你也有對女人沒轍的時候。”
她並沒有嘲笑他太久,很快便領著他來到一個玻璃櫥窗前,挑出幾款手鏈、耳飾。
“這幾款在我們店里的銷路不錯,還滿受她這個年紀的年輕女孩青睞,你覺得呢?”
徐靖軒沒有考慮太久,很快便決定買下她挑的那款手鏈,而後,目光落在另一方,一條幸運草造型的項鏈,及胸針。
“你真的很疼曼曼耶!她收到禮物時,想氣也氣不起來了。女孩子嘛,都是喜歡收禮物的,貴不貴重是其次,重點在于心意,享受的是那種被放在心上寵愛的感覺。”
“是……這樣嗎?”他想起,他似乎從沒正式送過她什麼禮物……
那時,兩人都是學生,經濟狀況並不寬裕,他務實地只想到如何讓她的成績單漂亮一點,偶爾自己動手學做些小點心給她,這已經是他最極致的寵愛。
“你喜歡哪一個?”他問。
她想了想,選擇幸運草項鏈,壓低音量告訴他︰“不要陷入價格迷思,這款項鏈比較有質感。”
是嗎?她喜歡?
“好,就它了。”
張宛心結完帳,問他︰“包在一起嗎?”
“不,分開。”他回答,在信用卡簽單上俐落簽下名字。
“這次真的是要送喜歡的人了吧?”
他沈默,不答。
她逕自接續。“不要老是板著臉啦,送的時候說幾句好听的話,嘴巴甜一點,身段軟一點,這對女孩子很受用的。”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
這是她第二次說類似的話,那晚誤會曼曼是他女朋友時,她也這麼說。
他……是不是一個很差勁的男友?不說甜言蜜語,不夠溫柔寵她?
“那麼,我該怎麼說?”她,想听什麼?喜歡听什麼?
“嗯……”她沈吟了會兒。“最基本的一句我愛你雖然老套,但絕對不能少,還有『雖然我不說,但是你一直被放在心里最珍惜的那個位置。該怎麼寵一個人,我做得或許不是很好,但我很努力在這麼做,除了你,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值得我如此用心對待……』。”
她思考得專注,唇畔泛起似有若無的淺笑,那是真心的微笑。
這世上,如果真有個人,真心對她說這些話……那該有多好?
他凝視她,一字一句,記在心中。
“對喜歡的人,不要老是一板一眼的,有時候,陪她做一些無厘頭的事,回答她一些很沒營養的對白,玩幾支仙女棒,排幾個小時的隊,就為了買個麥當勞兒童餐換女圭女圭給她,可能你覺得幼稚、缺乏經濟效益,但是她會很開心,這樣不值得嗎?”
“值得。”原來,她想要的,他都沒做到。
他的回應,永遠是叫她乖一點,別胡鬧……
她專注于包裝,一雙巧手將禮物包飾得美美的,他趁這空檔四處逛逛,看看她工作的環境。
“你有沒有看到她剛才的樣子?惡心死了,跟每個男客人都這樣裝熟勾搭,真不知廉恥。”
“對呀!難怪每個月業績都沒人贏得過她,靠臉蛋、耍做作,那些手段我們差她差遠了。”
“……”
靠近轉角處,輕細的對話聲浪傳入他耳中。
他太清楚話題中的主角是誰。
那個女孩,從他認識時,就不曾有過好名聲。
她很美,但是絕美的外貌為她帶來的,不是特權,而是四面八方涌來的曲解。
她的表現若好,必是靠美色。
她交了男朋友,準是耍手段勾搭而來。
她的對象若正好有點身家,就成了拜金女。
即使什麼也沒做,加諸在她身上的屈辱從來不曾少過。
沒有人想過,她真誠不浮夸、設身處地考量顧客需求的貼心,才是她業績永居榜首的原因。
她總在承受不屬于她的污名,卻還能笑笑地面對每一個人,他真的不曉得,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至少,他此刻就非常難容忍。
“咳!”他清了清喉嚨,適時發出一點聲音。“請問——有鏡子嗎?”
“啊,有有有,您是要鏡台還是——”
“我想,你們非常需要。與其在別人的身上努力找尋缺點,不如在自己身上努力開發優點,微笑、自省,會遠比道人是非美麗很多。”
沒多研究那兩張僵愣住的臉龐,他轉身回到櫃台,與張宛心打聲招呼後,接過包裝妥當的紙袋,轉身走出店門。
他吐出長長的一口氣。
滿肚子郁悶發泄出來了,沈重的心情卻沒有好轉。
人真的很奇怪,明明是不熟悉的事物,卻極容易被人群影響,隨流言起舞,這世上,千千萬萬張嘴,如何杜悠悠眾口?
他仰頭看向灰灰暗暗的天空,雨絲細細飄落。
“靖軒。”身後,遞來一把傘。“撐著,別淋雨。”
是她溫柔的嗓音。
她,就跟她的名字一樣,悠婉清柔的,那麼美好,為什麼,總是沒人看見?
“剛剛,謝謝你。”她听見了。
徐靖軒垂眸。“真諷刺,懂得說別人,自己和那些人又有什麼兩樣?”
與其說不爽,他其實氣的是自己。他曾經也是那群自以為是的人之一。
“不,你不是。”她知道他不同,否則,當初她不會愛上他。
他仰眸,嘆了口氣,低低吐實——
“其實,一開始我也很不欣賞你,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