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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求魂夢長相依 第一章
    凌念築一踏進祥安醫院,立刻熟稔地走向楚慕風的辦公室。

    十六年前,也就是念築九歲的時候,曾經發生過一場車禍,那場車禍傷及她的頭部,致使一個血塊殘留于腦中,楚慕風本欲開刀清除血塊,但因顧及腦部開刀並非小手術,危險度高達百分之五十,令他有所遲疑。

    之後楚慕風和念築的父親凌亦恆及母親柳心眉商量的結果,血塊位于念築的右腦後方,影響力並不大,如果藥物控制得當,念築依舊和正常人無異,因此,念築每隔三個月便得到祥安醫院接受檢查,掃瞄腦中血塊有無異樣。

    十余年的相處,楚慕風儼然成了念築最敬愛的長者,而楚慕風對她的疼愛更是溢于言表。

    “楚伯伯。”念築一打開門便看到埋首于病歷表中的楚慕風。

    “嗨!小丫頭,妳來啦!”楚慕風寵溺地握住她的手往沙發椅走去。“怎麼樣?最近還好吧?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楚慕風關切地問。

    “還不是老樣子。”念築滿不在乎地聳聳肩。

    “頭痛的問題還是沒變嗎?”念築時有頭疼的癥狀,前一陣于他配制了止痛的藥丸給她服用,不知道情況是否有改善。

    “有哇!”念築一本正經地點頭。“前兩個月我每逢初一、十五都痛得要命,吃了您開給我的藥之後,我上個月只痛初一,這個月只疼十五。”

    楚慕風當然知道念築又在開玩笑,他揉了揉她烏黑的秀發,憐愛地說︰“丫頭,妳又尋我開心。”

    “哪有?這是實話,楚伯伯您的醫術精湛,堪稱再世華陀,這是整個祥安醫院內眾所皆知的事情,對不對?”

    楚慕風失笑的連連搖頭。“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伶牙俐齒的?”

    “打從我學會夜夜磨牙開始。”念築嬌俏地回嘴。

    “妳喲!說話這麼率直犀利,不怕嚇跑妳那群追求者嗎?”

    念築抿了抿唇,一臉淡然。“無所謂,那群追求者又不能當飯吃。”

    楚慕風訝異地挑了挑眉。“妳居然把女人最值得炫耀的虛榮心給貶得一文不值?”

    “這種事有什麼好拿來驕傲炫耀的,只會徒增困擾而已。”

    楚慕風贊賞地點點頭。“這方面妳和我兒子的論點倒是不謀而合。”突然想到什麼似的,他說︰“哦,對了,妳還記不記得我曾經向妳提過我有個兒子在國外念?”

    念築點點頭。楚慕風曾對她說他有個兒子,叫楚什麼來著?唉呀!總之姓楚──廢話!

    他說他兒子無論品貌或學業都十分出色,所以大學畢業後便出國深造,至今仍未回國。

    “記得,您還跟我說他溫文儒雅、風度翩翩,是所有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是嗎?”念築忍住笑意,故作惋惜地嘆了口氣。“哎!可惜我沒有眼福見見這位再世潘安的容貌。”

    “丫頭,瞧妳這樣子好象不相信是吧?”

    “楚伯伯,不是我不相信,而是沒有一個父母會說自己的子女丑,對不對?”

    “言下之意,似乎我兒子丑得見不得人似的。”楚慕風沒好氣地說。“我有沒有夸大其詞,妳見過他之後就知道了。”

    “他不是在美國嗎?”念築有絲訝異。

    “他前幾天回國了,我打算把妳的病歷轉交給他負責。”

    “為什麼?”念築滿月復疑問。“我的病情你不是比較清楚嗎?為什麼要交給他?”

    “這就不是我要吹牛了,我兒子雖然年紀輕輕,卻是美國首屈一指的腦科權威喔!況且對于妳的病況,我已無法做任何突破,或許試試我兒子留美的技術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例如妳十幾年的老毛病——頭痛。”他耐心的向她解釋。

    “好吧!如果你認為有必要。”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好啦!我們該去做檢查了。”楚慕風憐愛地輕拍她的粉頰。

    念築點點頭,柔順的跟他走出辦公室。

    做完了檢查,領了一些止疼的藥,她緩緩地走出醫院,經過一間小教堂時,她往里頭一望,隨口說道︰“你要是能賜給我一個氣宇軒昂、出類拔萃的白馬王子,我就信你!”

    念築轉回視線,才往前跨一步,一輛速度極快的機車呼嘯般沖向她,情急之下,她往內側一閃,一個踉蹌,身子往前傾,她本能的以手護住身體,恰巧地上有一破裂玻璃瓶,竟狠狠地劃過她的手臂,滲出滴滴的鮮血。

    念築痛得咬住下唇﹐心中咕噥道︰“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小姐,妳沒事吧?”一個低沉又充滿磁性的嗓音自她頭頂傳來,念築仰看,一名出奇俊美的男子正俯身望著她。

    “沒事。”念築掙扎著欲起身,無奈力不從心。

    男子笑著拉起她,在瞥見她手臂上的傷時,立刻掏出手帕按住她的傷口。“這叫沒事?”

    “謝謝。”她接過手帕。“這只是小case。”違背良心!事實上她都快痛暈了。

    死鴨子嘴硬!他想。“前面有家醫院,我想妳會需要它。”

    “不用了。”她才剛從那里出來哎!

    “可是血還在流……”

    “該停的時候,它自然會停。”念築毫不在意。

    男子還想說什麼,卻突然意識到,咦,不對呀,我怎麼比她還著急?

    她望著他,腦中閃過一個想法︰他的確是個氣宇軒昂、出類拔萃的青年,會不會……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男子溫文的嗓音將她的思緒拉回現實。

    “噢!沒什麼。”念築心虛的避開他的目光,假裝低頭審視臂上的傷,然後說︰“你看,血不流了。”

    “它可真听妳的話。”男子笑道。

    “那可不!”兩人相視一笑。“喔,對了,謝謝你的挺身相助和……手帕。”

    “舉手之勞。”他學著她的口氣說︰“這只是小case。”

    念築淡淡一笑,不語。

    沉默了數秒後,男子再度開口打破岑寂。“小姐,相信我,這絕不是電影小說的爛對白,但我真的覺得妳很面熟,似乎在哪里見過。”

    念築聞言不由莞爾。“先生,你──”

    “楚淮。”他主動地介紹自己。

    她點點頭。“楚先生,老實說,我並不認為我們見過面。當然,除了倒霉的今天外。”說完不待他有所反應便匆匆離去,留下一抹淡淡的幽香。

    楚淮呆愣了一分鐘之久才回過神來,但此地除了淡雅的清香外,伊人早已芳蹤渺茫。

    失望立即充塞了他整個心房。“噢!我竟然忘了問她的名字!”

    見鬼!楚淮,你究竟著了什麼魔?一個不過相處數十分鐘的女孩,你竟為了忘記問她的名字而失魂落魄的,在美國時,多少熱情嫵媚的女子投懷送抱你都能坐懷不亂,為什麼今天會對這個縴柔慧黠的清秀佳人心系至此呢?

    盡避他是如此聲色俱厲的怒斥自己,但仍驅不走內心深處那份悵然若失的情懷,更無法為今天的反常行為找到合理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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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著矛盾復雜的情緒,楚淮來到了祥安醫院。

    經過一番探索後,他順利地找到了楚慕風的辦公室。

    “爸,您找我來有什麼事嗎?”楚淮率先開口詢問。

    “臭小子,沒事就不能找你嗎?”楚慕風頗不是滋味地說。

    “當然不是,只是我這不成材的兒子能蒙老爸寵召,此事一定非同小可嘛!”

    他像個童心未泯的頑童般朝父親眨眨眼。

    楚慕風不禁笑了。“好啦!別消遣我這把老骨頭了,沒錯,我的確有事要跟你商量。”他頓了頓,神情轉為嚴肅。“淮,我有一個病人要交給你診治。”

    楚淮疑惑的審視著父親的表情,然後領悟地點點頭說道︰“這個人對您而言,必定不是普通的病人。”

    楚慕風點了點頭。“是的,她從九歲起就交由我來診治,十六年來,我們也培養了有如父女般的感情。”

    “她……是什麼病?”

    “她九歲時發生車禍,當時我雖然將她由鬼門關救了回來,但是那場車禍傷及她的腦部,有個血塊殘留在腦中,她的父母不願她承受開刀的危險性,所以十六年來一直以藥物控制著血塊,到目前為止,情況還算良好。”

    淮在一旁愈听愈胡涂。“但,您為什麼要將她交給我?她的病情您不是比較清楚嗎?”

    楚慕風先是一愣,倏地,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很好,你們果然心靈相通。”看見淮詫異的目光,他又補充道︰“淮,你知道嗎?她也是這麼問我的︰『楚伯伯,我的病情你不是比較清楚嗎?為什麼要將我交給他?”由此可見,你們還挺有默契嘛!”

    淮頓時省悟過來。“爸!您別亂點鴛鴦譜,這……根本不可能嘛!”

    “話別說太滿,不可能的事總是最容易發生。”楚慕風自信地一笑。

    淮搖搖頭。“爸,醫者最忌諱和病人有感情上的牽扯,一旦感情用事就會影響判斷能力,而做出不理智的抉擇,這點您不會不清楚吧?所以,不和病人發生私人的感情是我最基本的行醫原則,我只能答應您盡可能醫治她的病,其余的,愛莫能助。”

    楚慕風老神在在地笑了笑。“你盡避『鐵齒』好了,反正我有預感,月下老人是站在我這邊的。”

    是的!愛神邱比特定會讓他們俯首稱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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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教堂後的念築茫然不知所措,那名叫楚淮的男子無疑在她平靜的心湖投下一顆巨石,掀起前所未有的軒然大波,令她無力招架。心緒如麻的她,此刻只想找個人傾吐心中雜亂無章的思緒,而第一個浮在她腦際的影像便是李昶萱。

    李昶萱是她的高中學姊,她們相知、相惜,感情更勝于至親手足。她一路看著昶萱與她們的學長韓碩齊相識、相戀,到懷有身孕、毅然輟學與韓碩齊攜手走向紅毯的彼端。

    四年前韓碩齊發生車禍不治身亡,哀痛逾恆的昶萱幾乎喪失活下去的勇氣,是她年幼的稚兒韓芷嵐使她重新燃起生存的希望,而念築正是她在那段灰色時期的精神支柱。

    韓碩齊死後,她的經濟立刻面臨捉襟見肘的窘困,身為好友的念築立刻挺身而出,安排昶萱到其父親凌亦恆的公司上班。憑借著本身的努力與毅力,李昶萱如今已是永旭企業的業務經理了。

    想到這里,念築不禁綻放一朵欣慰的微笑。她攔了輛出租車,毫不猶豫的說了永旭大樓的

    到達永旭企業集團後,她乘著電梯到達了十樓,筆直地朝業務經理的辦公室走去。

    當平穩的叩門聲響起時,李昶萱頭也不抬地說了聲︰“請進。”一副公事化的口吻。

    門開了,但卻遲遲沒有聲音,李昶萱不禁納悶地抬起頭來。“有什麼……”當她看到念築的那一剎那,不由忘形地大喊︰“念築?”

    念築頑皮地眨眨眼說道︰“是的,如假包換的凌念築。”

    昶萱微微一笑,起身走向她。“妳今天怎麼會想到要來找我?”

    “想妳嘛!”念築撒嬌地說道。

    “少來了,妳一定又有滿月復的垃圾無處傾倒才來找我對不對?”昶萱一副了解的神情。“妳等一下,我交代一下再跟妳出去。”說完立刻又忙了起來。

    念築窮極無聊的四處晃,最後她決定去造訪她那位酷得不象話的哥哥凌孟樵。

    她依舊如法泡制地舉起手在門上輕叩了幾聲,當里頭傳來凌孟樵沈穩莊重的聲音時,她開門走了進去,見到的依舊是埋首公文的孟樵。

    凌孟樵頭也不抬地說︰“有什麼事嗎?”

    老天!這家伙比昶萱還冷酷!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她沒好氣地說。

    孟樵聞言驚愕地抬頭。“念築?妳怎麼來了?”

    “你以為我愛來啊!”氣死了!怎麼每個人的反應都如出一轍。“要不是有事,我才懶得理你呢!”

    “哦?”他揚起兩道英挺的劍眉,學著古人打躬作揖。“小姐有何吩咐,在下定當全力以赴,即使赴湯蹈火亦在所不惜。”卸下冷峻面孔的他,頑皮得有如大孩子般。

    念築不由輕笑出聲。“赴湯蹈火倒是不用,只是本姑娘想做做當姑姑的癮,你肯不肯幫我呢?”

    “這——”他頓時啞口無言。

    “怎麼樣呢?”

    “念築,妳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嘛!妳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才不會這麼想不開呢!”

    “好啦!不逗你了,我是要請你下班後去幫我接小嵐,我和昶萱有事,所以她女兒就拜托你嘍!”韓芷嵐目前就讀國小二年級,這個八歲的小娃兒有時古靈精怪得令人拿她沒辦法,有時又乖巧窩心的令人憐疼,或許是早年失父,使她比一般同年齡的孩子還早熟聰穎,所以念築、孟樵,甚至念築的父母,大家無不對她疼愛有加。

    “沒問題,只要和結婚無關,一切OK!”孟樵爽快的應允。

    念築失笑地搖搖頭。“真是的,叫你結婚好象要你去死似的!”

    “不,我更正。是生不如死!”孟樵一本正經地說道。

    “好啦!不跟你扯了,我再不過去,昶萱就要把我列為失蹤人口了。”在開門前她又巧笑嫣然的回過頭說道︰“萬一哪天你『想不開』的時候,記得帶那位讓你『生不如死』的女孩給我瞧瞧,讓我對她致上最崇高的敬意。”

    “不會有這一天的,除非她有三頭六臂。”孟樵十分自信地說。

    “難講喔!小心天網恢恢,喔,不!是『情網恢恢』疏而不漏,我相信月下老人不會放過你這只漏網之魚的。”不待他有所反應,念築便轉身開門,翩然離去,留下一臉不以為然的孟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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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念築和李昶萱相偕離開了永旭大樓,往就近的咖啡屋走去。

    “昶萱,妳知道嗎?我那寶貝哥哥居然將結婚說成『生不如死』,有那麼可怕嗎?”

    念築夸張的表情逗得昶萱哭笑不得,然後念築手臂上的傷口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念築,妳受傷了?”

    “沒什麼,剛才不小心跌倒,被玻璃刮傷的。”她推開咖啡屋的門,選了個空桌落座。

    “然後呢?”

    “什麼然後?”

    “少裝蒜,從實招來。”

    “然後血就自動停了,我就來找妳了,這還需要說嗎?”念築一副“妳是白痴啊?”的表情。

    “我不是指這個,我是說它。”昶萱指了指念築手中握著的手帕。“根據我對妳凌大小姐的認識,妳出門只帶面紙,從不帶手帕的,那麼它是哪位善心人士給妳的?”

    想到楚淮,念築的心又是一陣紊亂。“是一名過路人,他見我受傷,好心借我手帕讓我止血。”

    “是個男人?”

    念築一臉詫異。“妳怎麼知道?”

    “我不僅知道,而且我還知道他是個讓妳芳心大亂的男人。”

    念築心頭一震。“昶萱,妳在說什麼?”

    “念築,妳知道嗎?我從沒見過妳這麼不知所措過,以前妳面對那群窮追不舍的追求者時,都能以四兩撥千金的方式,一一打回票,為什麼對一個初次見面的男人,妳會表現得如此失常?”

    “我……”是的!她心中的確有難以言喻的失落感,不可否認,她對他的確存有太多不知名的情愫。

    彷佛看穿她的思維,昶萱輕柔的一笑。“這種感覺的確很奇妙,念築,妳知道嗎?妳今天反常得不像原來的妳,反倒像從前的我。”

    “什……什麼意思?”念築的臉色倏地泛白了。

    “念築,妳相信一見鐘情嗎?”昶萱不答反問。

    “一見鐘情?”她傻傻地重復著。

    “是的,一見鐘情。”昶萱見她猶豫地點頭,于是又道︰“起初我也不信,後來遇到了碩齊,我才明白世間仍有至死不渝的深情。念築,現在的妳簡直像極了當年墜入情網的我,迷惘、困惑,但又難以抗拒他的款款深情。”

    “夠了!昶萱,妳已經有點語無倫次了,什麼當年的妳現在的我,我和他只是初次見面,妳就說得好象我非嫁給他不可,真是小題大作。”她有絲心虛地辯駁。

    “我小題大作?”昶萱用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子,然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呃……或許有一點吧!我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忘了妳和他才初次見面。”她調皮地吐吐舌。“沒關系,等你們更進一步的時候我再告訴妳我的經驗談。”

    “敬謝不敏!”念築無奈地搖搖頭。

    昶萱見她那模樣,加重語氣道︰“別不相信我的話,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再長的時間也無法證明什麼,因為我再也不可能見到他了。”語氣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悵然與落寞。

    “不!我相信只要有緣,你們必會再見面。”

    念築淡淡笑道︰“謝謝妳『雞婆』的安慰,雖然它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盡避表面上她裝作若無其事,然而平靜的心湖卻因昶萱的一席話而掀起了驚濤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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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死!”凌孟樵忿忿地搥著方向盤。

    距離小嵐放學的時間已過了一個小時,而這條該死的道路卻仍然塞車塞得水泄不通。

    怎麼辦?小嵐一定等的很心急。“拜托,千萬別發生什麼意外,小嵐呀,乖乖等我,千萬別亂跑。”他在心底擔憂的禱告。

    當他行色匆匆的趕到晴芳國小時,尚未厘清頭緒便被一名迎面而來的年輕女子罵得體無完膚。

    “韓先生,你不覺得現在的時間『太早』了嗎?你知不知道你女兒在這里等了你將近兩個小時?你真是個粗心大意的父親。萬一小嵐發生了什麼意外,你這輩子良心會安嗎?你怎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你……”女子忽然止住了,她錯愕地望著他略含笑意的雙眸。

    凌孟樵饒富趣意地盯著眼前這位嬌俏明媚的女子,似乎頗享受她的指責。

    起初他也被突如其來的指責搞得一頭霧水,但須臾他便省悟過來了,原來眼前這位女子將他誤以為是小嵐的父親,由那句“韓先生”便可得知了。

    但他似乎並無解釋的動機,只是興味盎然地瞅著她。“就這樣?請繼續啊!”

    楚羽寒被他瞧得雙頰緋紅,但她不允許自己怯懦退縮,于是她再度昂起下巴嚴厲的指責︰“你居然一點羞愧的感覺也沒有,你是我見過最沒有責任感的父親,不管有什麼理由,我不能諒解將小嵐獨自一人丟在這里的行徑,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有某個見財起心的歹徒將她擄走了,或是發生什麼意外的話該怎麼辦?你這個無知、庸俗、自大又傲慢的家伙接下來是不是準備要說公事忙走不開?還是忘了帶表?或者被客戶纏住了?還是車子拋錨?更或者──塞車?”她滿臉怒霞地瞅著他,眼中閃著兩朵美麗的怒焰。

    孟樵似笑非笑地答道︰“很遺憾的,正是塞車。”

    楚羽寒夸張的一笑。“哈,老套!我以為你會有新鮮一點的說訶。小嵐有你這樣的父親真是不幸。”

    孟樵則仍是一貫的灑月兌孤傲,他審視她良久才不疾不徐地說道︰“妳不覺得你應該再確定一下我是不是小嵐的父親?”

    羽寒臉色驟變。“什麼意思?”

    “凌叔叔,你來接我啦!”坐在花圃旁的韓芷嵐一看見孟樵便蹦蹦跳跳的沖出門口直奔他身邊。

    “小嵐,”羽寒失控沖到小嵐面前,蹲抓住她的手問︰“妳剛才叫他什麼?”

    “凌叔叔啊,我一直都是這樣叫他的。”小嵐天真地答道。

    羽寒一听,紅霞立即染滿雙頰,她囁嚅地說道︰“妳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似笑非笑的撇撇唇。“妳有給我說話的機會嗎?”

    “我……不是故意的。”她羞紅著臉低下頭。

    “是啊,不是故意把我罵得狼狽淒慘,也不是故意讓我連一句『對不起』都听不到。”

    “我……為什麼要跟你說對不起?”她被他瞧得頗不自在,有種無所遁形的壓迫感,于是她再度昂首瞪視他,怒氣沖沖地說道︰“雖然你不是小嵐的父親,但你確實讓她在這里眼巴巴的等著你,也害我陪她等了你兩個小時,你確實是不可原諒。”

    “妳陪了她兩個小時?”孟樵不解地望著她。

    小嵐搶先在羽寒之前答道︰“是啊,楚老師在這里陪了我兩個小時。放學的時候楚老師看我媽媽沒來接我就說要陪我等媽媽,結果等了好久你才來。”

    孟樵望著她小巧的臉蛋,愧疚頓時溢滿胸膛。他蹲對小嵐柔聲說道︰“對不起,凌叔叔半路上塞車,所以趕不過來,害妳等那麼久,我……”

    小嵐猛力地搖搖頭,打斷了他的話。“沒關系,小嵐不怪叔叔,反正叔叔又不是故意的,可是楚老師好可憐喲!她陪我在這里被蚊子叮,而且也還沒吃飯。”

    孟樵望了望小嵐,又抬頭望向羽寒說道︰“小姐,妳還沒吃晚餐吧?不如一起進餐,如何?”

    羽寒立刻搖頭婉拒。“不用,我……”

    “好啦,楚老師,小嵐好想和妳一起吃晚餐,好不好,楚老師?”小嵐仰著無邪的小臉蛋期盼地望著她。

    “小姐,妳就答應吧,難道你打算讓我良心難安,愧疚得失眠一整夜?”

    “這個主意听起來不錯。”她淡淡地說。

    孟樵翻了個白眼。“妳忍心讓小嵐失望?”

    “我……”望著小嵐滿含期盼的雙眸,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好吧,看在小嵐的分上,我就勉為其難嘍!”

    勉為其難?孟樵在心中重復著,不禁搖頭苦笑。

    天曉得有多少女人排著隊等候他的宣召,而她居然說勉為其難?

    乍見她開始,她便給他太多的新奇感受,當她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時,那股清新自然的朝氣令他為之眩目,渾然天成的明媚氣息著實震懾了他。她是如此自然而不矯情,令人不由自主的受她吸引。幾分鐘前,她還毫不留情的臭罵他,得知他並非小嵐的父親時,又羞赧的像個小女人般手足無措;當她“勉強”答應陪他共進晚餐時,又像個頑皮慧黠的小女孩般嬌俏可人;而今她在他車上對小嵐細語呢喃,目光溫柔醉人,猶如一位盡職的小母親般疼溺她的小孩,散發著層層的母性光輝。

    噢!她真是個具有多重風貌,奇特又耐人尋味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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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下車吧!”孟樵將車子停好後,便領著她們走進一家情調優雅的西餐廳。

    坐定後,他目光定定的鎖在她臉上,從容地說道︰“小姐,妳總不希望我就一直這樣稱呼妳吧?”

    她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有何不可?”

    孟樵恍若未聞似的徑自說道︰“我叫凌孟樵,凌空的凌,孟晉的孟,樵夫的樵,是小嵐母親的上司。妳呢?”

    “呃,我叫楚羽寒,衣冠楚楚的楚,羽毛的羽,寒冷的寒。”

    “羽寒?”孟樵重復的玩味著,目光深邃難懂。

    羽寒對他大膽不加掩飾的打量目光感到一絲不自在,但又不便多說什麼。

    直到服務生送上餐點時,他才移開視線。

    進餐當中,羽寒總是刻意的低著頭逃避他的視線,但仍能清楚的感受到前方投射而來的灼人目光,令她坐立難安。

    坐在他們中間的小嵐似乎也感受到這股特別的氣氛,于是疑惑地問︰“凌叔叔,你會和楚老師來電嗎?”

    正在喝咖啡的孟樵一窒,被剛入口的咖啡嗆得猛咳嗽。他拿起一杯白開水猛往嘴里灌,直至呼吸稍順後才搖頭苦笑道︰“小嵐,妳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那是代表會,還是不會呢?”小嵐側著頭問。

    “呃……這個……”靈機一動,他將矛頭轉向瞪視他的羽寒。“這個妳就得問妳的楚老師了。”

    小嵐將目標移向身旁的羽寒問道︰“楚老師,會不會呢?”

    羽寒惱怒地瞪著在一旁串災樂禍的孟樵,不知該如何啟口。

    小嵐撒嬌地拉拉羽寒的衣袖。“到底會不會嘛?”

    羽寒被問得狼狽不堪又難以招架,索性豁出去了。“不會!”

    小嵐似乎仍然不肯放過她,狐疑地問︰“怎麼會呢?你們之間的電波比核能發電廠的電流還強。”

    羽寒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笑意橫生的孟樵,然後轉頭對小嵐說︰“因為……呃,你凌叔叔的電流不夠強,所以電不到我。”

    小嵐仍是一臉疑惑。“那妳可以去電凌叔叔哇,妳的電流一定比他強。”

    “什麼?”她簡直不敢置信。

    “笨蛋!小嵐是要妳倒追我。”孟樵滿臉盡是笑意,嗯,這個女人挺對他的胃口,偶爾戲弄她好象是不錯的生活調劑,至少她不會像其它女人,一見到他不是緊張拘謹的說不出話就是嬌嗲的令人反感。

    “閉嘴!”羽寒氣呼呼地瞪著他。

    “其實,若是妳真的要倒追我,我或許可以考慮看看。”他不怕死地說。

    羽寒在莫可奈何之余,只好轉頭對小嵐說︰“小嵐,楚老師絕對不會去電妳的凌叔叔,听懂了沒?”

    “那……凌叔叔可以去充電啊!等他電力足夠的時候再來電妳嘛!”

    她沒好氣的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那妳就得找妳的凌叔叔商量如何『充電』了。”

    “妳確定我會為了妳而『充電』嗎?”孟樵存心逗她,和她拌嘴實在有無窮的樂趣。

    “我希罕吶?你最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我眼不見為淨。”她咬牙切齒地說。

    孟樵正欲反駁,卻被小嵐搶先了一步。“楚老師,你們是在打情罵俏嗎?”

    “是!”

    “不是!”

    孟樵和羽寒同時回答。

    羽寒用著殺人的目光看著孟樵。見小嵐張嘴又欲表達“高見”,生怕她又出任何驚人之語,立刻趕在她之前聲色俱厲的命令她︰“閉嘴!小嵐,吃東西時不可以說話。”

    然而這個舉動卻惹來孟樵的朗聲大笑,令羽寒又羞又惱的死命盯著他。

    偏偏孟樵還不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居然賊兮兮的調笑道︰“別用那種既崇拜又愛慕的眼光看我,我無福消受。”

    “凌──孟──樵!”她惱怒地叫道。

    孟樵立刻噤聲不語,因為他知道他已經將她惹毛了,他要是再不識相的話,下場鐵定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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