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搏命 第七章
“是誰傷了我兒?”
“對方的身分尚不知曉。知府大人,萬一對方想道歉……”
“道歉?我範姜鐘和的兒子被傷成這樣,這豈是道歉就能解決的?”
“可不是嘛,甭提知府大人您的公子受到迫害,連我那孩兒昨晚也遭對方襲擊,這還有王法嗎?”德兒不但差點丟了命,還幾乎斷了根呢!想到這,鄭老爺就怒不可抑。“範姜大人,這事可絕不能輕了呀!”
兒子撿了條命回來,鄭老爺馬不停蹄的趕過來,就是想軟硬兼施的讓知府大人與他同仇敵愾,以利公報私仇,所以,當然得盡其所能的火上加油了。
“輕了?”
“可不是嘛,知府大人,對方已經都不將您放在眼里了呢!”
“哼!”
听見親爹那聲怒哼,範姜永康心一喜,趕忙加油添醋。
“爹,這回您可要替孩兒作主呀。”雙腿一跪,他哭聲哭調的抽噎。“孩兒只是想認識那位姑娘呀,怎知……怎料那惡棍吃了火樂般凶殘,一打照面就不分青紅皂白給了孩兒一頓飽拳。”那天的重創未愈,再听說鄭常德即使救活也可能變得痴呆,不由得心有余悸的起了哆嗦。
那惡棍明明就一派斯文,臉上那抹漠笑雖然討人厭,但因為見他總懶洋洋的睨視人,料想該也不禁打,怎知一對仗,他們就教這廝給嚇破了膽。
“康兒莫哭。”
“但……很痛呀,爹!”
打在兒身,痛在爺心,見從小就捧在手心呵護的兒子拐著腿,再添上鄭老爺親自跑來告狀,在鄰縣的妓院溫存了三天三夜,才剛回府的範姜鐘和暴跳如雷。
“究竟是誰干的好事?”
“阿輝,把你知道的全都跟知府大人說。”
頭扎布巾的狗腿輝氣息奄奄的讓人抬了上前。
“稟大人,只知這惡徒幾天前才進城的……咳咳……”他沒少爺好命可以躺著休息,就算只剩一口氣,也得咬著牙齦過府告狀。“身邊就一老一少伴著……咳……”腦袋破了個大洞、三根肋骨被硬生生踹斷,痛死人了。
“外地人?”
“可不就是個不長眼的外來客嘛!”忿忿難平的鄭老爺接回發言權。
“好樣的,初到蘇州城就這麼大剌剌的挑上我範姜鐘和的孩兒?”站在自己的地盤上,他的氣焰無人能及。“他們住哪兒?”
鄭老爺望向要死不活的狗腿輝。
“就在東華胡同的君悅客棧……咳咳……”
這麼近?
“來人,全杵著做啥?去給我將這群鼠輩逮來,我要連夜好好的審這案子。”
換句話說,知府大人要報仇了!
心里得意且逐漸氣定神閑,鄭老爺正打算討杯涼茶喝,就听見府衙大門傳來喧嘩,人聲擾嚷直往這兒吵來。
門房與衙役對上幾個勁裝硬漢,兩票人不請自進,紛紛在大廳站定。
怒氣正盛的範姜鐘和哪忍得住氣,重重往桌面一拍。“哪來的野人?也不瞧瞧這是什麼地方,由得你們在這里放肆。”
“稟大人……”
“閉嘴,沒要你多話,退一邊去。”喝退下屬,一雙浸婬太多酒色財氣的老眼打量著對方。“你們是誰?”
“你是範姜鐘和?”
“沒錯,本官正是蘇州知府範姜鐘和。”他大袖一揮,官威十足。“你們是何人?可知擅闖府邸懊判什麼罪?”
面無表情的五人均蹙起眉心,眼神飛快傳遞確認,接著帶頭的壯漢開口了。
“欽差大人。奉聖上手諭,範姜鐘和身為蘇州知府卻玩忽職守,縱容其子偕友人知法犯法,事證確鑿,罪無可赦,今令吾等摘去你的頂上花翎,發配邊疆行軍,其子與一干共犯一並論罪,即刻上路,不得有誤。”
聖、聖上?!
範姜鐘和的腦袋一片空茫。
壯漢也沒等他回過神來,朝左右使個眼色,立即動手將一干人犯全都帶走,大廳倏地陷入一片冷駭的清寂,獨留雙腿發軟、滿臉驚疑,整個人癱在地上的鄭老爺。
知府大人?聖上?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是誰說的?曾瀕臨生死邊緣的人會有著異于常人的感應。
不管是真是假,總之,沒給水鬼撈去,鄔然也沒好到哪兒去。惡夢,彷佛永無休止般,有些清晰、有些模糊、有些驚悚、有些……不,不是有些,是全部的畫面都極令人驚恐且愕然。
唉!
捧著甜點走進房,孫別稔恰巧听進了這聲哀嘆。
“妳這嘆氣,是為哪一樁?”
嘆氣是因為她初次逢春的芳心已蠢蠢欲動了,偏偏,漫漫長夜都會陪她一起面對夜魔的孫大稔是個大木頭。她遮遮掩掩的怕招惹閑話,他竟也無所謂的任她別扭,就這麼做一對蓋棉被純聊天的朋友。
她在被子里,而他,躺在薄被上頭,盯著她的黑眸閃爍著熾熱的誘惑,但雙手卻安分的讓人光火。
唉!
“這聲嘆,妳又是為哪一樁?”奉上甜點,拉開帷簾,他在她身邊坐下。
話說回來,能怨他是木頭人嗎?誰教她豬頭,早早就嚷著什麼閨女守則。
“眉心深鎖,嘖嘖,這麼嚴重呀?”食指輕輕劃過她的眉心,經過小巧渾圓的俏鼻,描繪著微噘的紅菱唇。“說啦。”
“我想問你。”想點別的事情來分分心思好了。他的指月復,好燙,燒得她的心也沸沸揚揚。“我听初二哥提到一些流言八卦。”
“是,也不是。”
“什麼?”
“兒子是我傷的,但老子不是我整的。”真恨,他總慢了一步。“最近我的行動變遲頓了。”而原因,除了她,不做第二人想。他心知肚明。
至于範姜等一干人所面對的懲罰,他嚴重懷疑是成叔搞的鬼!
“你真的知道我想問什麼?”
“範姜父子的事。”
“討厭,我都還沒問出口呢。”眨眨眼,鄔然語帶不滿。“你就不能笨一點嗎?”
“這就難嘍。”最近,她越來越“原形畢露”了。“去跟我爹娘說吧。”可是,他喜歡她的原形。
眼淚汪汪討人憐愛的她,他較不愛,因為,惹他心疼,甚至連理智跟判斷力也失了常態,這可不是個好現象。
“我跟他們又不熟識。”
“那簡單,見個面、吃頓飯,包你們又熟又識。”他漫不經心的向窗外瞟去,似乎瞧見了什麼。“這幾天,妳別亂跑。”
“啊?”
“有人盯上妳了。”孫別稔沒瞞她。
鄔然張口結舌,但沒抗議,只是滿心惶恐。
連他都開口警告她了,這是不是代表曾在她惡夢里出現的臉孔,是真的?
“色不迷人人自迷呀!”見她怔愕的神情漸漸浮上懼駭,他又開始不正經了。“誰教妳沒事生了副沉魚落雁之姿,害人不淺、害人不淺呀。”
“我才不美呢……呃,你真這麼認為?”
“哇!隨便說說,妳又信了。”
“……”
“又變臉了。”
睖瞪著他,她的雙手不自覺的握成拳。如果她痛扁他一頓,不知會不會死無全尸?
可是,她好想、好想好想打扁那張泛著賊笑的俊臉!
初二有滿肚子的委屈想跟成叔哭訴,可是,偏難啟齒。
詫望著跟屁蟲,成叔索性停步,見初二忙不迭的干笑裝沒事,他也沒多問,但將他稍微夸張扶著好了個**成的腰桿猛抽氣的動作看在眼底……嘖,這家伙,真多花招!
見成叔突然改變行進方向,初二慌了。
“成叔?”
“嗯?”這小表,想開金口了吧!
“我……”
還不想說?
“有什麼事?”他微帶不耐的催促著初二。“這麼吞吞吐吐,真不像你。”
“是少爺啦!少爺他、他……昨晚他不在房里。”
“你有事找少爺?”
“不,沒的事,我只是……”話到嘴邊又打住了。
少爺跟成叔最討厭人家挖秘密了,他知道,也努力不犯,可他窩了整晚的好奇與發現,不吐不快呀!
“還不說?”見他又張嘴在吃空氣,成叔又氣又好笑。“這麼難言,就別說了。”
“成叔、成叔……”好,他豁出去了。“昨晚我起來上茅廁,發現小妖女……不,是鄔然,呃,鄔……姑娘,她房里竟有少爺的聲音,所以,我又去少爺房間瞧,就見一片黑。”
“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成叔這麼輕描淡寫!
“少爺似乎是真的在她那里……過夜。”
“這我哪知道。”成叔譏他一句。“畢竟,我時間沒你這麼多呀!”
“我、我是看少爺對那小妖女好像別有用心。”光想到可能的結論,初二就覺得頭皮發麻。
“鄔姑娘。”微笑中帶著警告,成叔不厭其煩的再次提醒他。“別再小妖女長、小妖女短,當心被人修理。”他倒無妨,知道初二是有口無心,但少爺就不同了。
喊鄔然小妖女。呵!初二當真是吞了不少熊心豹子膽。
“好啦,我改口就是了嘛。”嘟嘟噥噥,接到成叔殺來的眼刀,他又一臉委屈。“這一路來,吃,她先吃,睡,她挑好的床鋪躺,連那晚少爺背她回來,腳邊竟也跟著只豬。”他越說越激動了。
無端端多了個眼中釘,他已經夠度日如年了,如今,眼中釘又引了只豬仔一塊兒作威作福,這,教他怎麼吞下這口氣嘛。
豬?
“怎麼,八戒出了什麼事?”莫非……“你沒對牠怎樣吧?”
初二聞言更是悲苦交加!
看吧,先是小妖女,現下,連只豬仔都比他有分量多了,成叔竟然劈頭就問他有沒有對牠怎樣……嗚……能對牠怎樣?如果可以,他還真想剁了牠那四處亂跑的四只腿做成燒豬腳。
“初二,八戒呢?”
“牠還能出什麼事?大娘將牠顧得多好呀,肥肥胖胖、有吃有睡,還有得玩。”就像某人一樣,命好呀,好到會讓人眼紅鼻酸。“雖然是小妖……鄔姑娘將八戒帶回來,但卻是少爺親自囑咐客棧的老板娘照料,明眼人哪會瞧不出少爺的心偏了,這一偏,就偏得厲害了。”
這家伙越說越激動,不但比手劃腳,甚至連眼眶都紅了,當真是沒用腦子在想事情。
成叔嘆笑。“不容易呀,連你也瞧出來了。”
“那可不!”
“是呀,那可不!”學著他的語調,成叔再一次點他。“既然你也瞧出了少爺的心思,還敢喊她小妖女?”
初二大驚失色。“成叔,你的意思是?”
“我什麼意思都沒有,你別瞎猜,我只是要你罩子放亮點,嘴巴也機靈一點,懂了沒?”拍拍直腸子的初二,他嘆著離開。
目送成叔踱遠的背影,初二模模腦勺,似懂非懂。
成叔的意思是,往後那小妖女有可能會是……她會是少爺的……赫,不行,這個驚嚇太過巨大,他得上床去躺一會兒。
捧著心跳加劇的胸口,他拖著一雙癱軟到幾近無力的腿往自己房間龜行,越走越慢、越走越無力。
明里暗里,成叔都影射未來孫家少女乃女乃可能是小妖女。
不行了,他大概得躺上一整晚才行!
在街上逛了一圈,孫別稔替鄔然帶了一小袋的西洋糖,也听進不少小道消息。
回到客棧,他喚來成叔。
“他知道我來了?”
微瞪眼,成叔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不應聲,那就是知道了。他倒還算有心,知道她的祭日近了,便低調出現。”孫別稔喃聲付思。“當年不過是一段露水姻緣,對于我爹這珠胎暗結的種,他倒也真是有心。”
靜了片刻,成叔笑得有點尷尬,也有點期盼。“少爺真是神機妙算呀!”
神機妙算?
听成叔不假思索的丟出這句難得的馬屁官話,孫別稔仰首大笑。
“說起這妙算,我哪比得上成叔你呀。”
“我?”
“範姜鐘和父子連夜被人給帶走,府里也被抄了,連鄭常德那一干我絕對要鏟除的余孽也在同一時間全被帶走,你不以為這時機巧得真是令人想打哆嗦?”
成叔干笑無語。
“在蘇州城,我的勢力微乎其微,怎偏就這麼巧,可以在傾夜間整治範姜鐘和的大角色竟然出現了。哇!講呀講,害我忍不住都要抖起來了。”
“抖?”
“怕哪天霉神挑中我,萬能的狠角色嫌我礙眼,到時,我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你說說,這怎能不令人懾畏呢?”
“少爺。”唉!般了半天,又被少爺給耍了。“你別逗弄我了啦。”
“好!”既然成叔求饒,他自然是爽快的到此為止。“只不過,他這一插手,我就不知是該怨他還是感謝他了,報仇這檔子事就是得自己來才顯得意義非凡呀!要不,就怨怨你算數?”
“如果能消消少爺怨氣的話……”
“好委屈的臉、好深明大義的漢子,成叔,你都這麼委曲求全了,我再怨你,就真是太不上道了喔?”
“是少爺明理。”
“嘖,這馬屁拍得我真爽。成叔呀,你那張嘴越來越行了。”
“呵呵!咳……”
孫別稔笑著不再尋他開心,替自己斟滿酒,也順便替成叔斟上。
算範姜他們命大,先領小罪去受了,如果是落在他手上,只罰個充軍邊疆?哼!也罷,暫先放他們一馬,待他將手邊的事情解決後,就找他們耍著玩去。
“話說回來,你跟他踫了頭,他,還好吧?”孫別稔問得很漫不經心。“成天吃飽閑閑、到處管人閑事,我猜他老人家應該是紅光滿面、精氣十足,日子過得很愜意吧!”
對“他”,向來他的心思就沒像爹那般復雜,或許是因為隔了一代的恩怨情仇,也或許,在他體內,“他”的血脈已被稀釋了許多。親情雖然無法割舍,但時間與空間的隔閡仍具有一定的影響力。
“都很好,我瞧他老當益壯。”成叔訕笑,邊咳邊回話。“精神也很好。”
當今聖上日理萬機,忙得很,卻被少爺虧成這樣。呵呵!成叔不由自主的加深笑容。
“再活個三、五十年沒問題?”
“少爺!”只要興致一來,少爺就伶牙俐齒得很,常害他忍不住破功。“我們自然都希望聖上能長命百歲。”
“可不是嘛。萬歲、萬歲、萬萬歲,喊多了就眾口鑠金嘍!”
噗哧一聲,成叔趕緊掩口,蓋住余笑。
“可畢竟年紀大了,成日這麼大江南北的奔波,也夠他累了。”
“每年這個時候,他若不來,總會心神不寧。呃,少爺,這個……”行前,他曾听到老爺對著少爺咆哮,不準他跟萬歲爺有任何的接觸,雖然少爺桀驁慣了,卻也極少跟老爺正面杠上,所以,他得謹慎點提出來,可別前功盡棄了。
可惜,成叔沒機會將話說完。
“祭拜的事,你都安排好了沒?”
“都辦妥了。少爺……”
“別忘了讓大娘陪著鄔小然,我不想讓她一個人落單。”
“是,這我也記下了。少爺……”
“初二還沒痊愈,教他別跟了,留在客棧幫忙盯著進出的閑雜人等。”
三番兩次都被打斷,成叔挫敗于心,幾乎要捶胸頓足了。
“成叔?”
“是,我會教他機靈一些。”成叔忍不住嘆了又嘆。“少爺……”
“還有八戒……”
“唉!”
瞧成叔那張老臉黑黑綠綠的變著色,煞是有趣。只要他一張嘴,孫別稔便故我的吩咐東吩咐西、板著臉孔嘀咕個沒完沒了,直到成叔的眉心緊擰成峰卻又拿他沒轍的幾成內傷,總算,他的惻隱之心度發作了。
“約個時間吧!”
成叔愕然。
“你不是千方百計想哄我去見他?”
“少爺!”
“橫豎你跟他都不接受我的拒絕,那就跟他見上一面吧!順便替爹瞧一瞧他變得有多老。”興味的眸子飛掠過一絲冷冽的邪魅淡笑。“先說定,男兒膝下有黃金,就算他貴為萬歲爺,但我可不想變窮光蛋。”
瞬間,成叔恍然大悟。
“原來,少爺是在玩我?”縱使了悟得太慢,但只要少爺肯露個臉,那,就讓他玩吧!反正又不會少一塊肉。“你放心,萬歲爺也定舍不得你卑躬屈膝的啦。”
“到時你一定要保我全身而退呀。”
“保,我一定保,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