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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話 第十章
    “少爺!夏小姐來了。”

    鐘點佣人在傍晚時分準備回家時,幫夏冬開門,順便以對講機如此報告著。

    正在接听手機的傅衡生一收到訊息,即刻向對方交代,“好了,我不多說,公司的事再做份簡報傳真到家里房來給我。”然後掛掉電話。

    接著飛快拔掉眼鏡,搓亂頭發,解開上衣鈕扣,務必做到潦倒邋遢、落魄失意的假象,並且力求逼真。

    “衡生!”夏冬在客廳喚著。

    他听見後,懶懶散散的從房里出現,有氣無力的問道︰“你又來做什麼?”上次被她氣得不輕,調理好久才恢復。

    “來看你發臭沒啊?”她不理會他的無禮。

    他頗她一眼,心有怨懟,語氣埋怨,“昨天去哪兒?”他可是需要關心的人,她理當天天上門受他悶氣,以他為重。

    怎麼可以被他激幾句話,就怠情不上門,忽略他?

    “我去找我媽。”

    “喔?”他訝異的揚眉。冬冬跟她母親之間的情況他一清二楚,主動上門,勢必有蹊蹺!

    她嘴角微扯,“是啊,我們原諒彼此。”

    敝不得神清氣爽,眉宇舒展,陰霾不再。他衷心的細語︰“恭喜你!”很喜歡見到她笑的模樣,因為她稀有的一笑,對他來說是開懷的萬靈丹。

    或許她沒照過鏡子,並不曉得其實自己笑起來很甜很甜,小小的虎牙襯著淺淺的酒窩、彎彎的眯眯眼,都使他驚艷心悸,心跳加速。

    可惜她吝嗇,鮮少賞賜給他!

    與母親和解,對她是件好事,沒有恨意才能解月兌自己,擁抱別人。

    “知道嗎?是幼梅鼓勵我去的喔。她為我的生命帶來陽光。”當初也料想不到會與幼梅演變成有血緣關系一般的親近。

    暗衡生臉色大變,吃味又不悅的低聲發牢騷,“不到一年就說是生命的陽光,那我算什麼東西啊!?”

    夏冬听見他的嘀咕,啼笑皆非,連忙安撫的拍拍他的臉。“你不是東西,你是我生命中的天使。”

    如此坦白又誠懇的話使他一愣,笑容不斷的擴大,他像個呆子,連牙齒都露出來,直到夏冬怪異的盯著他,他才緊張的收斂。

    她似雷達的雙眼緊盯著他。

    以一個自己畢生事業面臨泡沫化的男人來說,他有些太“正常”。

    她的意思是,躲在家里是正常,自甘墮落也是應有的行為,怨天尤人、外表邋遢、舉止委靡不振都是,可是自己來那麼多次與他對話後,心理總覺得怪怪的,哪兒怪異卻挑不出。

    “你看什麼?上門來找難堪?”傅衡生故意惡言相向。萬一被看出來他是存心偽裝,那可就前功盡棄。

    夏冬狐疑的瞪他一眼,“你……”誰知一開口,狠話就咽了下去。

    人家是失意人,何必與他計較!?

    她好聲好氣的從包包掏出一張紙,在他眼前晃動,“嗯!”

    “什麼東西?”他被晃得頭昏眼花,一把取餅。

    “上回你不是說缺錢嗎?我籌錢去了。這支票上的數目看看夠不夠,不夠我再想辦法。”

    暗衡生仔細的一瞧,是筆不小的數目。他何來缺錢之說?

    不對!他正色,沉聲問︰“這錢從哪兒來的?”

    “別擔心,不是用搶的。是我的私房錢。”

    “你哪來這麼多錢?”據他所知,她的稿費雖高,一半卻撥給兒童之家,剩下的一半給母親和支付生活費用,再來就是剩那地價不低的房屋。

    不會吧!那是她辛辛苦苦繳貸款買來的房子,當初還堅持不讓他幫忙付。他暗中與房地產公司議價,才減輕她的負擔。

    那是她獨立的驕傲。

    他一驚,“不要告訴我你賣掉房子?”

    “房子很搶手,馬上就有人預定,是有錢人家買的,交屋時可以馬上付款,所以我先開支票給你。”

    “胡涂!”他又急又惋惜,“那是你的避風港。”

    她眼珠一轉,遲疑半晌後,釋懷的說︰“不是,你才是我的避風港。”

    “什麼我啊你——”他急得听不清她的話。等等,傅衡生肅然的問︰“你剛才說什麼?沒听錯吧?你說……”

    她仰起頭,無所謂的表示,“我說你才是我的避風港。一間屋子算得了什麼?反正我還有你,不是嗎?”

    “你……你覺得我是你的避風港?我有那麼重要嗎?”他明知故問,眼楮充滿笑意,只想再次听听自己在她心中的觀感。

    夏冬發覺這個話題讓他心情大好,整個人活力四射。“當然。”

    “可是現在我無能為你擋風。”

    “你怎麼會這樣想?你在我心中絕對無人可以取代。”

    他殺風景的問︰“包括段一軒?”

    她聳肩,“他什麼也不是。”甚至听見他的名字,嫌惡之感油然而生。

    “秀玉呢?”

    夏冬怪異的搖頭,“她是個朋友。”

    “是不是包括她?”他堅持的逼問。

    順著他的意思好了,他的精神又開始不穩定。夏冬敷衍,“是,你比她重要,行了吧?”

    “幼梅也是?”

    太過離譜了吧!連自己的甥女也要比!?

    她無可奈何的點頭,“是、是、是,你絕對是我最重要的人。”

    瞬間,傅衡生的嘴角大大的往上翹,又笑傻了。不過這次,他小心的回過身,沒暴露出來。

    “既然滿意我的解釋,那麼把錢收下來吧,趁伯母還在國外,你趕緊東山再起,免得讓她擔心。”

    哎呀呀!這呆頭鵝,到底懂不懂一個男人需要女性的撫慰,而不是事業、朋友呢?

    “收下啊!都那麼熟了,你還矜持什麼?”

    暗衡生認了,他露骨的說道︰“我媽擔心的不是事業,而是我的終身大事。”

    終……終身大事?她總算明白了。

    他虎視耽耽的瞄準她,端詳著她的表情,“你怎麼說呢?”

    “關……關我……什麼事啊?”她惴惴不安、眼神游移、心跳加速。

    “你敢說不關你的事?”他理直氣壯。

    夏冬羞赧的看看他,又別開眼楮,鎮定的問︰“我又有什麼事?”

    “三年前的某一個晚上,你曾經可憐我,所以我們有過——”

    她激動的捂住自己的耳朵,大聲制止,“停!不準說。”

    他好整以暇的凝望她,等她冷靜下來。

    靶情是要兩人一起談。況且套句名言,愛情若沒有阻礙,那便不叫愛情。

    夏冬怯生生的放下手,逃避他詢問的眼光,期期艾艾的解釋,“我不是同情你才……才那樣。”允許發生,自己百分百同意,責無旁貸。

    要是沒有感覺,當時雙方也不會越雷池半步。

    “你現在對我有什麼感覺?”

    “你很好啊。”

    她又想逃,傅衡生抓住她的手,兩人往沙發上坐。他怕她跑走。

    “我不是要這種答案,你曉得我對你是怎麼樣的心意。”他說得含蓄。

    “我知道,我也……””句話吞吞吐吐說了半天。

    他捧住想逃避的臉,湊近她燙紅的臉龐問︰“也怎麼樣?”

    “我也……我不會表達。”她掙月兌他的手,整個人鑽進他懷里。“反正你是我現在的男朋友。”

    男朋友?差強人意。

    她撒嬌的舉動倒是讓他受寵若驚,他把握機會摟住她,哄著說︰“可是我年紀也不小了,我想結婚吶!”

    她幾不可聞的從他懷中冒出含糊的言語。

    “你說什麼?大聲點。”他听不清楚。

    “我賣掉房子,就是想住這兒。”夏冬大吼後,嬌噴的埋在他的懷中,不想見人。羞死人了,她本想做得大方、不經意些。

    本來就想帶著幼梅就近照顧他,順便住下來。居住在這種大房子內是她從小的夢想。夢想中有疼她的丈夫、心愛的孩子、美滿的家庭,而這兒剛好符合。可惡!非得逼她說出不可。不過是他先提結婚,不是她猴急。

    “不準躲,給我起來說清楚。”他被陣陣狂喜沖昏頭,又把她扳正。“你的答案是你願意嫁給我?”

    “你反悔啊?”她假裝嗔怒。

    他高興得說不出話來,“怎麼會呢?我……我實在是……”他感動到幾乎落淚,激動的對她又親又吻。

    “嘿,很癢吶。你像只大狗賴皮愛舌忝人。”她直發笑。

    暗衡生露出邪惡的眼神,“因為你像蜜糖般的香甜。”說著,就把她撲倒在沙發上,往她性感的頸項嚙咬。

    玩鬧許久,他喘吁吁地撐起上半身,從上方俯視同樣狼狽、躺在他身下嬌喘連連的夏冬。

    “我可不容許你反悔,像上次一樣醒來後翻牆逃三年。”

    “不會,我考慮很久,除了你,好像沒人能讓我安心的睡在一旁。”

    他大叫︰“就這理由?不成,換個說法。”他頓時像個女人般難纏的耍賴,只差沒說︰唔,我不依。

    夏冬啼笑皆非,“不然要我怎麼說?”玉手大膽的撫上他長滿胡碴的下巴。

    “說我愛你。”他一字一字的引領她。

    “什麼?”她裝傻。

    “我愛你。”

    她調皮的笑道︰“謝謝,我知道。”

    察覺她的惡作劇,他張牙舞爪的喊︰“耍我?好,我吃了你。”沒預警的低頭封住她的唇。

    窗外的天空飄起毛毛細雨,冷凝的空氣絲毫影響不了屋內的愛侶,兩人恩愛的赤果繾綣,訴說彼此的真心。

    ※※※

    “誰?”清晨被吵醒的傅衡生火氣忒大,卻又要放低聲音,以免吵醒身旁的愛人。“是你,怎麼又是這件事?你拿主意,不要吵我了。”

    一向淺眠的夏冬偎進他懷中,發出濃濃的鼻音,“是誰?”

    他輕輕的哄著她繼續睡,“沒事,沒事,打錯電話。”

    可是不一會兒,電話又響起,傅衡生接起,幾乎要咆哮了,“就說由你做主。看你要撤換還是怎麼,反正別打電話來。”

    可憐的話筒被主人摔得不輕。

    他轉頭安撫夏冬,“又是打錯。”

    兩分鐘過後,又再響起。

    夏冬再也睡不著,她坐起身準備接,“我來。”

    “不、不、不、我來。你睡、你睡。”一把搶過話筒,陪笑的掩飾,卻拿起電話起身往房方向去。

    不是說打錯電話?這下子她再也沒了睡意。

    她躡手躡腳,尾隨他而去。

    從房門縫看著他對準電話細語,心里懷疑叢生。機靈的趁他放下電話翻找資料時,奔到隔壁房間拿起另一支電話偷听。

    不久,電話傳來傅衡生發號施令的聲音,“喂!我告訴你,我等會兒下樓再看你的傳真。”

    “這事很急。”

    她听出是洪濤的聲音。

    “沒什麼好急,想跟我們公司合並的財團多得是,要不是對方讓我們全權處理,我們還得考慮。現在正好下下馬威以示警惕,否則他們豈不越俎代庖,自做主張?”

    就听見洪濤連忙附和,“是、是。”

    “假如股票收購得差不多,那就趕緊放出消息,來個大回漲,再賣出……”接下來的術語夏冬听得一頭霧水。

    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傅衡生絕對沒像他說的,沒權力管理公司。

    “好了,剩下的等我回公司再跟你討論。”

    正經事辦完,洪濤竊笑,“我沒有打擾你的好事吧?”

    “明知故犯!”他斥責。

    “嘿,我們陪你演一出騙小學妹的好戲,當然想知道你得逞沒?你不曉得,我們全乖乖的按你的劇本演,激怒了小學妹呢。對了,有沒有好消息?”

    暗衡生語氣掩不住得意,“等著包大紅包吧!”

    正當兩個男人隔著電話笑得東倒西歪的時候。

    突然插入冷冷的一句,“傅衡生,作你的大頭夢。”

    暗衡生當下心髒漏跳三拍,寒氣從腳底往上竄冒。

    他顫抖的回過頭,發現應該躺在床上的夏冬卻光著腳丫,拿著話筒出現在門口。

    “你……你……你醒啦?”雖然面對面,他還是朝話筒說話。

    同樣拿著話筒的夏冬兩眼如飛箭,很不得射穿他。“早醒了。”

    “你都听到啦?”他欲哭無淚,僅能乾笑。

    “听得一清二楚。”她的聲音沒有高低起伏。

    這樣更令他發毛。

    電話另一頭的第三者還在嘻嘻笑,“小學妹,既然事情曝光,你可不能生氣喔。全是老大為了追求你使出的苦肉計。”

    夏冬目光緊緊鎖住坐立不安的傅衡生,似笑非笑的對著話筒里的洪濤說道︰“怎麼會呢?冤有頭、債有主,我知道誰該為我的犧牲負責。”

    听到這樣的回答,洪濤也曉得要避風頭,否則流彈隨時會射過來。

    他對傅衡生祝福道︰“老大,自求多福,我會跟之光說,你可能會請長假,再見。”

    “洪濤,你太沒義氣。”得不到回應的衡生只好對著早已斷線的電話吼。

    “原來這一切都是騙局呀!”

    望著步步逼近的夏冬,他慚愧又怕死的往後縮。“這……這只是小玩笑。”

    她慢條斯理的點頭,“喔!小玩笑啊,這小玩笑害我賠了屋子呢!”

    “我賠!”

    “公司還好吧?”

    “很好啊。”他提心吊膽,如履薄冰,小心應對。

    “你沒被革職啊?”她眼楮眯成一條縫,皮笑肉不笑的。

    “沒有啊!”

    “害我擔心到死了一大堆細胞呢!”

    “這……”他辭窮的乾笑。

    “那我是不是也要加倍奉還呢?有人說我睚眥必報喔!”

    堂堂一個大男人頓時矮化的求饒,“你怎麼說,我怎麼做。”

    夏冬突然露出微笑,不同以往,這個笑充滿邪惡、殘酷,令人戰栗。

    暗衡生為自己的未來感到憂心忡忡。

    ※※※

    斑空航行的飛機上。

    經濟艙里,小幼梅從窗戶看著朵朵白雲由機翼下方穿過。

    她用甜膩的嗓音喚著︰“冬姨,我們把舅舅丟在家里,這樣好嗎?”

    一派舒適的靠在椅背,正在翻閱雜志的夏冬拍拍她豐腴白女敕的臉頰,一點也不愧疚的說︰“當然好啊,我們去見你媽媽,讓他看家。”

    “但是你為什麼要把他的護照剪碎?”

    “怕他追過來。踫巧你放暑假,我們消失一陣子讓他擔心。”

    “為什麼?”

    她一向賞罰分明,“因為他不乖,就要受處罰,懂嗎?”

    “喔!”幼梅了悟,不再說話。須臾,她還是同情舅舅的問︰“可是他會擔心你肚子里的小女圭女圭。”

    未結婚就懷著人家的孩子,作風是海派新潮了點。況且還綁架小孩潛逃到美國,做人欠缺厚道。

    那又如何?著急慌張的可不是她。

    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她才冷落他三天,他就喊救命,更遑論似火山孝子般的奉承她。那一夜又不小心懷了孕,所謂“母憑子貴”就是這樣的。

    她在傅家比皇太後更像皇太後。

    暗媽媽知悉兒子的惡劣行徑,玩弄權謀,以公司名義行惡後,百分百支持她的決定,現在可是與她站在同一戰線。

    可憐的傅衡生在外呼風喚雨,回到家地位還不如菲佣。

    哼!咎由自取。

    況且還鼓動三寸不爛之舌,說服母親勸她早點嫁入傅家。

    笑話,她身上長了不少反骨,假如她真那麼听話,早就嫁人,等得到他來操縱嗎?

    “冬姨,我要當小花童喔!”幼梅小心翼翼的觸撫她微凸的小肚皮,里頭有她的小妹妹喔!

    “等著吧。”她撂下狠話。

    “可是人家好想穿小禮服喔!”她心虛的垂下眼。

    夏冬挑眉,小幼梅哪會注重外表的美麗?她馬上戳破小孩的謊言,“誰教你說的?”

    幼梅不敢回應她,直呼︰“啊!好累!好想睡!”

    小滑頭!“告訴你舅舅,老話一句,等著吧。”

    她泄氣的靠下去。

    把孩子扯進來,無恥至極。不過她可是想見見他對甥女低聲下氣的樣子。

    再等些日子吧,等她氣消,再答應他的求婚,當然之前要訂下一些嚴厲律令。

    她笑出來。

    這次要去美國看看馨蕾,听說她又恢復笑容。

    許久沒見,夏冬有近鄉情怯的心情。第一次開口要說些什麼呢?抱頭痛哭?懺悔落淚?還是像小學分班時,她們第一次見面那樣,馨蕾主動對她伸出手微笑,“我叫馨蕾。”互道姓名呢?

    她不曉得。

    不過她相信,她們的友誼水遠不變,她還是能實現她的願望,做對方的伴娘,還當雙方兒女的乾媽,一起歡笑、一起哭泣……

    想著想著,她不知不覺的墜入夢鄉。

    夢里的大草原上,兩個小女孩手拉手,快樂的奔跑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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