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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君的亞當 第八章
    “做得很好。”身後跟著迪夫的李斯來到見客的主事廳,對坐在廳里等待好一會兒的灰發中年男子贊許地道。

    “托您的福。”灰發男子起身,他笑臉盈盈,對面無表情,一臉冷硬的李斯並沒有一般人的恐懼,甚至可以說十分輕松。

    說話的同時,灰發男子將夾在腋下的文件呈上。

    迪夫上前接過文件,但在要退回李斯身邊時被灰發男子一手扣住,那盈盈的笑臉在扣上他手腕的同時瞬間轉為陰暗。

    “放手。”在人前總是冷言淡漠的迪夫皺起眉,藍眼盯住手腕上的箝制命令道。

    “你是什麼意思?”李斯一手托顎,抬眼掃向站在眼前的兩人。“放開迪夫。”

    “您答應過交出殺凱莉的凶手,這是我答應幫你的代價。”

    殺凱莉的凶手!迪夫貓兒般的眼眸大睜,愕然地雙唇微啟,連回頭看主子的力氣都沒有。

    答應幫他的代價?交出殺害凱莉的凶手?

    “他不是凶手。”李斯眯眼,看不見迪夫的表情讓他微惱,“放開他。”

    “你以為這世界就你李斯?佛藍多聰明,其他人都是笨蛋?大衛哼哼冷笑,先前的恭敬像風吹過即消失無蹤。

    “我查過了,當年殺死凱莉的就是這個長年跟在你身邊的心月復。”

    “他不是。”

    “哼哼,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大衛先是哼笑,後是大笑,扯動迪夫,仇恨的眼神筆直射向他。“你可別告訴我,我的寶貝佷女不是你殺的。”

    “他沒有。”

    “是我。”

    迪夫和李斯的話同時出口。

    “迪夫!”李斯一喝,沒有他的命令他竟敢擅自開口說話!“閉嘴!”

    “是我殺的。”滿腦子全懸著李斯答應將殺害凱莉的凶手交予大衛處置的話,迪夫的心已冰冷,什麼都听不見,什麼都不想看,什麼都不在了……

    啊,他還是有存在價值的!迪夫悲哀地發現自己還有剩余價值——就像現在,可以是一項交易品呵,他的主人把他當作物品,拿來當作合作代價。

    “凱莉是我殺的。”迪夫再次承認,手腕傳來強烈的痛楚和喀的一聲,他咬著牙硬是忍下,評估自己腕骨大概被折斷了。

    “放開他!大衛!”李斯的口氣出現緊張的微波。

    “說話不算話又豈是黑帝斯之主”隱忍許久,復仇心切的大衛手掌使力在迪夫已經被他折斷的腕骨上,期望听見仇人的哀號,卻久久未開,他再施力,當場讓迪夫痛得雙腳一軟,跌坐在地。

    才一會兒,又立刻被大衛強行拉起,他垂著頭,不讓任何人看見他忍痛蒼白的臉。

    “放開他!”先前神色一派優閑的李斯雙掌拍上扶手起身,移步向他,“不要讓我再說一便!”

    "你緊張什麼?”大衛揚起唇角一笑。“什麼時候你堂堂黑帝斯之主會在乎區區一名手下的性命?”

    “放開他!”李斯握緊拳,“否則你絕走不出黑帝斯,我發誓。”

    何必再假惺惺地作戲?迪夫冷冷地心想,低垂的頭連抬一下都懶。算了,算了,他告訴自己,別再去看只會拿刀一次又一次在自己心上劃血口的男人,這一切到今天算是個結束。

    結束了,今天是他迪夫的死期,從今天開始,這種刻骨銘心的痛不會再有了。

    想著想著,他竟為這樣的解月兌法感到一陣輕松,蒼白的唇不引人注微揚起角度。

    “你這麼緊張啊。”大衛似乎是有備而來,面對很少盛怒的李斯完全無懼,厭惡的眼神像看怪物似的直瞅著在黑帝斯唯一能呼風喚雨的男人。“難道傳聞是真的?”

    傳聞?迪夫的頓仍然低垂,眼楮卻斜睨著箝制他的男人。

    “什麼傳聞?”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蒜。”大衛呵笑應,用力泄恨地扶一下迪夫斷掉的腕骨,听見他悶哼才心滿意足地續道︰“你跟你的主子有曖味關系,外頭的人都知道了,難道你自己會不清楚?”

    “你胡說!晤……”迪夫咬唇忍著被強扯頭發抬頭牽引出的痛,為李斯辯白。

    “不許你侮辱主人!”

    “好一個忠僕,被李斯出賣還站在他那邊。”認定自己得到優勢主道權的大衛氣焰高張。“李斯,這傳聞是真是假,你怎麼說?"“與我無關。”李斯眯起的雙眼和嚴峻表情未變,他只在乎一件事。“放開他。”

    “看來消息是真的,哈哈……黑帝主竟然是同性……”

    “住口!”迪夫用空出的一手摑上大衛,打斷他的不敬。“不準你侮辱黑帝斯之主!

    大衛加重力道,暴喝︰“你敢打我!身為刀上俎的人竟敢打他這個執刀的人。

    “晤……”迪夫悶哼,冷汗濕了他一身。

    此時的李斯伸手向他。“把他還我。”

    大衛狠狠地瞪視他,“要我放走殺死凱莉的凶手——辦不到!”他忍氣吞聲四年之久,好不容易爬到今天的地位能和李斯談交易,如今他做到交易的內容,李斯卻要反悔——怎麼可以!“交易內容里談好的,凶手任我處置。”

    “放開他。”李斯壓低的陰沉聲音明明白白顯示出威脅意味,再听不出來就是笨蛋了。"不要逼我殺了你。”

    “隨便你。”大衛有恃無恐,反正他手里還有另一張王牌。“我的手下在外頭,如果三十分鐘內我沒有出黑帝斯城,他們會去找索靖揭開我和你的交易內容,到時候你的計劃失敗可別怪我。”

    “憑你威脅得了我?”李斯邪氣地笑道,眼眸看著大衛,邪氣更盛。

    “我的手下還會把你和他的曖昧關系傳遍整個拉斯維加斯,到時候看黑帝斯城容不容得下一個愛男人的主子。”

    “你閉嘴?”迪夫又轟了大衛一掌,下一刻,唯一完好的腕骨又斷送在連續被打兩記耳光而下不了台的大衛手上。

    “……”迪夫悶哼,硬是不肯呼痛。

    “大衛?史丹利!"李斯緊握的拳幾乎要按捺不住。

    然而迪夫卻在這之前有所動作。“你到底要怎樣!”背對李斯看向大衛,迪夫蒼白汗濕的臉像個死人。“不準你一再侮辱主人。”

    被他的忠誠嚇到,大衛咳了幾聲才回神,“這是事實。”

    “你說謊!”無論如何,絕不能讓佛藍多先生的名聲毀在這家伙的手上!

    迪夫暗忖。

    “如果我說謊,李斯?佛藍多又怎會為你毀約,如果你們沒有曖昧關系,他怎麼會毀約?”

    “主人不會毀約,他絕不會毀約!”

    “閉嘴,迪夫。”這幾個字李斯是咬牙迸出,他不是沒听見那兩聲腕骨折斷的聲響。

    腕骨都斷了還逞什麼強,可惡!他暗惱,惱這個在緊急時刻完全不听他命令的屬下。

    “現在這情形還叫不會毀約?”大衛狂笑。

    “他也不愛男人。”忍受疼痛已達極限,迪夫只記得自己要說的話和要做的事,完全听不見任何人的聲音。“不準你誤會主人,造謠生事。”

    誤會?造謠?大衛抬了眉,為自己突發奇想的腦袋叫好。“好啊!李斯?佛藍多,既然你的手下把關系撇得這麼干淨,這樣吧!交易照做,但是我改變內容,我不處置這家伙了。”說完,他松手粗魯地推開迪夫。

    迪夫因為突如其來的推力,跌落到離原位好幾步遠的地上。

    李斯瞥了迪夫的方位一眼,薄唇簡短吐出一字︰“滾。”

    “但是——”大衛才不在乎李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怒氣,侃侃說道︰“我改變主意不處置他,但是——我要你在我面殺了他,現在,馬上!”

    因為迪夫被放而松懈的藍眼再度眯起,危險性十足地盯著大衛。

    迪夫勉強站起看向李斯,仍然只看到他一臉的面無表情,卻不知道面無表情之下是濃烈得無法壓抑的殺氣,針對膽敢威脅他、命令他的大衛?史丹利。

    “沒有人能要我為他做事。”

    “我很榮幸是第一個。”

    “休想,”拒絕的答覆只有兩個字,再簡單也不過。

    “那你和他的曖昧就不言自明。”

    “隨你,如果你還有命去造謠生事的話。”李斯揚拳,準備鐵拳轟上礙眼的蒼蠅。

    不行!迪夫在心里急喝,他記得大衛?史丹利說過外頭有他的人會替他進行造謠的工作。

    反正都是死,這樣的死法也許是最好的。他思忖,不下三秒便做好決定,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主人的名聲受損,這就算他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吧。

    困難成分地取出隨身匕首,刀尖朝向李斯。

    “我不想死!”迪夫蒼白的臉上瞬間滿布恐懼怕死的表情,瘋狂地瞪著李斯。“不要過來!誰過來我就殺誰!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一一不準過來!”

    “你在做什麼!?”李斯完全不管情況發展到什麼地步,毫不在乎地走向他。“把刀放下。”突然發瘋,哼,他認識的迪夫可不是那種脆弱得不堪一擊的人。

    “不要過來,不——我、我殺了你!”迪夫揮舞著刀發狂地大吼。

    “別鬧了。”李斯伸手向他。“把刀給我。"“不,我不要死,不要死!"迪夫暴喝一聲,朝李斯筆直撞去。

    與生俱來的防衛本能驅使李斯做出反應,他揚掌欲打掉向自己襲來的刀鋒,沒意料到揚起的掌在半途被迪夫握住直往刀柄帶,事情就在這一瞬問結束!

    指向李斯的刀鋒在迪夫暗自強拉他的手握住刀柄的同時轉向迪夫自己,拉著李斯的手往自己身上刺,尖銳的刀刃迅速刺進他身體,鮮血立時染紅迪夫自己的手和李斯的手,而李斯高大的身子擋住大衛?史丹利的視線,讓他看不見這轉變的一瞬。

    這樣應該可以了吧?這一生算是還了他撿回自己的思情。迪夫咧唇想笑,卻溢出滿口鮮血,染上李斯的西裝。

    “對……不起……”迪夫染血的手握住李斯的手臂努力撐起自己,撐出一抹笑容。

    “我只能幫您……到這……請您……完成一直想做的事……整合……賭城……”啊,他終于徹底幫上忙了。

    “你——”沾染滿手鮮血,李斯愕然得無言以對,雙臂無意識地扣住迪夫的手,而向來冷漠的藍色眼珠像突然被賦予靈氣般,流動著暴怒的情緒與錯愕。

    “對不起……”啊,離他愈來愈遠了……身子逐漸下滑的迪夫悲哀地想著,自己和他的距離永遠是這麼的遠,這麼地遙不可及。“對……對不起,我愛您……一直愛著您……對……不……起……”

    版訴他了,自己終于對他表白感情了……落地前,迪夫滿足地想,沉重的眼皮閉上——,咚地一聲,看不見這廂情景的大衛?史丹利瞧見倒在血泊中的迪夫,一切已經了了。

    “果然是黑帝斯之主,心狠手辣,令人佩服。”凱莉的仇終于報了,他滿意地頻頻點頭。

    “你可以滾了。”李斯冷語道,背對他的身影仍然高大具有威嚴,沒有人知道他是用什麼表情目睹迪夫的死,“既然您已經做到我的要求,我們的交易照舊,其他游離的小賭場,我會為您說服他們的,佛藍多先生。”大衛又回復恭敬姿態,轉變之快教人心驚。

    “滾!”

    “是。”他應聲,難掩喜悅地大笑離去。

    就在大衛的腳步聲遠離主事廳後,李斯像獸般地暴喝︰“來人!”

    “主人。”回應的聲音紛紛,顯示前來的部屬之多。

    “殺了大衛?史丹利和他的手下,不準留任何活口。”

    “是!”

    “沒想到你會把他送來喬爾特。”萊安?雷特納站到凝視著加護病房內純白病床上戴著呼吸輔助器沉睡病人的李斯身邊,半是閑聊半是嘆息。

    “你欠他一筆,該還的。”

    “沒錯,但是由你親自護送——李斯,要說我對你的了解程度不足,以你的個似可能對下屬投注任何心力。”李斯的舉動充分說明迪夫對他的重要性,這項消息像顆子彈,足以炸壞整個拉斯維加斯對李斯?佛藍多的認知。

    無血無情無義、冷漠狠毒不擇手段——在這一次毀了大半。

    當他看見李斯抱著傷重昏迷不醒的迪夫到喬爾特城時,老實說,他萊安雷特納頭一回的下巴月兌臼,這也全拜他所賜。

    包想不到當他接到手下報告出來見李斯時,听見李斯親口說︰救他,我不準他死,什麼時候李斯?佛藍多也有人性來著?這是他第一個疑問。

    當然基于迪夫曾幫他照顧水晶的人情,萊安動用組織內的醫療資源將迪夫從死亡邊緣位了口來,但傷勢過重必須住進加護病房。而從迪夫被送進加護病房開始,李斯就站在外頭隔著窗看他。

    已經有了傳聞再加上這樣的情景,更說明這兩個男人的關系是—一對同性戀人啊……若問他對這種事有何感想——老實說,能讓李斯?佛藍多有人性,管他是男是女,他榮安都沒有意見,也許這算是舉雙手贊成也不一定。總之一句話,他很樂意看見李斯會為某個人擔心,而這個人,他很高興是迪夫。

    李斯沒有應話,雙眸動也不動地看著病房內昏迷中的迪夫。

    萊安皺眉。“再這樣把想說的話鎖在嘴里,總有一天你會後悔。”

    “後悔?”這兩個字終于讓始終靜立不動的李斯轉動看他,黯藍的眸光閃了閃。

    “後悔?”這種心情就叫作後悔?一股硬石般莫名的重量壓在胸口,讓他瀕臨窒息的死境就叫作後悔?

    對……對不起,我愛您……一直愛著您……腦海中不斷重復回蕩著這句斷斷續續的麼話、揮之不去的煩躁和著窒息的悶氣像杯該死難喝的烈酒,狠狠焚燒他自己。

    “為什麼說對不起?”李斯吐出疑問,在窗上呼出一小團霧氣,模糊了他的視線。

    “你說什麼?”萊安沒听清楚,以為李斯在和他說話才問。

    “一定要在死前說嗎?”丟下一句愛他就想一死了之,向他坦誠感情會要了他的命嗎?甚至要向他道歉!“該死!”

    “李斯?佛藍多?”完全听不僅地說什麼的萊安叫喚道,顯然李斯已經陷入自己的思緒不可自拔。

    為什麼不反問他愛不愛他?為什麼選擇一個連讓他回應的機會都沒有的時刻才告訴他這件事,為什麼不給他一個答覆的時間,就這麼自顧自的把感情丟給他,也不問他要是不要!

    砰!李斯一記鐵拳狠狠砸上防彈玻璃制成的探視窗。

    不原諒!他絕對不會原諒迪夫!因為他該死的一廂情願、自以為是的犧牲,害得他被從沒有過的後悔情緒緊緊裹住全身,不能呼吸,痛苦至極——憑著這一點,他絕不原諒迪夫,絕不!

    “李斯!”萊安推開玻璃窗前準備揮出第二拳的李斯。“你瘋了啊!”

    “瘋!?”藍眼中的怒氣夾帶著無人能懂的復雜情緒射向勸人的萊安。“你什麼都不懂最好閉嘴!”

    “你在喬爾特就得遵守我的規則。”萊安甩開他的手,盛氣不弱于他。

    “那我離開。”決絕說出這句話,李斯轉身就走。

    “你要把他丟在這里?”萊安拉大嗓門問。

    李斯頓了頓身形,須臾,他低沉的聲音吐出決裂的話語︰“從今以後他不再屬于黑帝斯。”既然留在他身邊愛他這麼痛苦,痛苦到只敢在死前表白,那留他在身邊有何意義!

    “那我就收他進喬爾特羅。”萊安說道,沒錯過的李斯聞言緊握的拳頭。

    忍住滿腔怒氣,李斯邁開腳步。“拉斯維加斯第一大賭城現在是我,如果你敢收他,喬爾特將是靖城的翻版。”

    “如果你有本事的話。”萊安道,一點也不緊張、甚至還替他高興地說︰

    “結束靖城你等于贏得三分之二的天下,不過——”他拉長尾音,有點賣關子的意味。

    偏偏李斯不吃他那套,移動的步伐不變。

    “李斯!”萊安急叫,這男人怎麼這麼沒耐性,也不听地說完。“你輸了他,這樣的勝利有價值嗎?”

    李斯一僵,背影在瞬間變得狼狽,加快腳步離去。

    贏得了天下,卻輸了一個默默愛他的人,值得嗎?

    對……對不起,我愛您……一直愛著您……

    一手捏緊心口上的肉用力擰痛它,卻該死的比不上深植于體內,從里至外的痛。從來沒有過的痛此時成了李斯最大的障礙,幾乎到了讓他寸步難行的窘境。

    懊死!他為什麼要為一個小表淪落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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