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君戀影 第十章
呼﹑呼﹑呼……
夜半街頭冷冷清清,抬眼望去看不到半個人影,就連白晝的車水馬龍也像消失了似的,街道上只是一片安然的靜謐。
然而,一陣呼吸急促的喘息聲搭配紛亂沉重的腳步,在這樣寧靜的街道大肆破壞它的安寧,急促腳步聲泄露出這人像在躲避什麼非常可怕的東西的信息。但街上沒有任何人,若要說有,頂多也只是窩在小巷內休憩的游民,可他們哪會出手幫人,身為紐約客,他們身上必須具備對他人漠不關心以免自找罪受的特質。
這就是紐約,熱情卻又冷漠的紐約。
丹尼喘著大氣,拚命跑著,然而無論他再怎麼跑,都會有一陣節奏規律的皮鞋踏上地面的喀喀聲響清楚地在耳邊回蕩,怎麼甩也甩不掉。
迅速轉進陰暗的小巷中,滿心以為甩開後頭追趕的人,他靠著牆努力大口呼吸,染上毒癮之後的身體狀況大不如前,光是為了成為模特兒所刻意鍛練的身材如今因毒品而消瘦,就可看出他的健康狀況不是很好。
久久,因為沒有听見追趕的聲音,他滿意地露出微笑,很狼狽,但誰在乎?他已不是伸展台上閃閃發亮的一顆新星,他只是一名吸毒者。
在紐約,對于失敗者,它所給予的是絕對冷酷的嘲弄,少有同情。
“跑不動了嗎?”語帶笑意的詢問像看完一出好戲似的滿足。“哦喔,看樣子你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哦,才跑了幾條街而已哪﹗”
“你……你到底是誰﹗”視線投向徹底黑暗的巷內,他直覺,今夜追趕他的人必定隱身于黑暗之中,否則怎麼不現身還能追他追了好幾條街。
“我們見過面,可別說你忘了。”歐陽的聲音依然帶笑,俯視地上的丹尼拚命朝巷道看的蠢樣,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喂,我不在那里。”最後,他好心地提醒。
“你﹑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追我?”
卡嚓﹗彈簧匕首啟開的聲音響起,同時也提醒丹尼注意其它方向,比如說——上方。
丙然,一道黑影背著月光教他看不清臉,只看見一頭銀白色的長發在黑影後頭輕,悠然地坐在二樓逃生梯的欄桿處,隨意晃動兩腳,看起來就像——
“惡魔……”
“咦?”他說他是惡魔?“這罪名未免太大了。”
“你……來抓我下地獄的,是不是……”
“你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該下地獄而不是上天堂啊?”歐陽挺訝異他有此自知之明。
丹尼恐懼地退了好幾步,仰頭不敢錯看上方歐陽的任何舉動,就怕在自己背對他時會看不見他偷襲自己的動作。
匡啷一聲,因為他倒退著走,看不到後頭障礙物,一個不小心,撞上垃圾桶,整個人往後跌坐在傾倒的垃圾上。
“嘖嘖嘖,你還曾經是個光鮮亮麗的模特兒呢。”從得志到失意,再到現在的自甘墮落,這樣的男人真是可悲。“看看你自己,都變成了什麼模樣。”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也不想管啊。”他呵呵直笑。
呵呵呵的笑聲,莫名帶給丹尼無比的壓迫與恐懼,听得他頭皮發麻,也不得不屏息以待,因為他的腳已經發軟,逃不了。
“你的事本來就與我無關,但是一扯上Shado——就休想我做局外人。”笑聲乍落,繼而是一句暴吼︰“你說不會放過她是不是﹗”
“我……”
“你還打得她渾身是傷,是不是﹗”
“我沒……”迫于氣勢,丹尼懦弱地矢口否認,盼能逃離,只是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句暴喝堵住。
“敢說沒有﹗敢做不敢說算什麼男人。”歐陽被他氣得蹬離欄桿,俐落翻了個身安穩落在地面,睥睨他落魄的狼狽。“說,有還是沒有﹗”
“……有……”
“很好。”氣惱的語調在他承認自己所做的事後緩了下來,歐陽晃了晃手中的匕首,帶笑問他︰“你知不知道渾身傷痕累累是什麼滋味?”
“不……不知道。”坐在垃圾堆中,丹尼努力不發軟地撐住自己頻往後退。
“想不想嘗嘗那種味道,嗯?”
“不﹑不想﹗”這個男人到底想要對他做什麼﹗丹尼害怕地心想,恐懼的情緒怎麼也藏不住。
“可是你得為你自己所做的事負責。”歐陽道。
一記銀光揮過丹尼眼前,才一晃眼,手臂劇烈的疼痛讓他發出一聲慘叫。
“啊——”丹尼捂著手臂在垃圾上痛得打滾。
“才第一道傷口而已啊,丹尼。”冷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情緒,教人明顯體會到何謂殘酷。“這麼怕痛啊。”一句話落下,又是另一聲慘叫。
“求你……原諒我……”
“原諒?”呵呵兩聲,歐陽就著昏暗的光線冷睇地上痛苦不已的丹尼。“這兩個字我放在家里忘了帶出來。”話落,又是一聲齜牙的哀叫。
半夜里,暗巷內,一聲聲慘叫不停傳來,可卻沒有一個人在意,就算听見,也是頭也不回地逃開或當作沒听見。
這,就是紐約的夜。
听到金屬轉動的聲響,Shado立刻從沙發上回頭。
“你回來了。”
“你在等我?”
“嗯。”她看著他一步步接近自己,落座在身邊。“我睡不著。”
“因為可可?”有時候,他真覺得自己比不上一杯熱可可,歐陽哀怨地想著,真有點不甘心。
“因為你,”真是好笑,沒見到他這麼愛自貶身價的男人。“你以為自己比熱可可還沒有價值?”
“還不都是你的錯。”歐陽抿抿唇,挺不服氣地反駁。
Shado嗤笑一聲,倚進他肩窩,突然皺眉退開。
“怎麼了?”問這話時,歐陽的眉頭也皺起成波瀾。
“你……怎麼對付他?”
聞言,歐陽退離沙發,自己坐在單人沙發上哼笑。“你不是猜到了嗎?”
殺?“不會的。”她搖頭,堅決不相信他給的暗示。“你不會的。”
“哦?”銀白色的眉峰輕挑,歐陽好笑地反問︰“你憑什麼這麼篤定?”
“讓人痛苦的方法不是結束他的生命,而是讓他活著卻得不到一心想擁有的東西,如果我真想報復,我會讓他飽嘗被模特兒圈放逐的滋味,不會想致他于死地。”說這話時,年輕的臉上有超乎一般同年紀少女的成熟與陰沉,這是屬于她過度早熟的一種表情。“結束他的生命對他而言或許是一種解月兌也說不一定。”
“你真這麼認為?”的確夠狠﹗歐陽早不覺有什麼值得訝異的,只是他感到有點悲哀,因為說這話的人現在還不到二十歲,這般陰沉低霾的成熟不該在她身上發生。
“我想我應該夠了解你。”好玩的他勢必不會這麼輕易解決他,不把事情鬧大就不像他的個性了。“太單純的游戲你不會去玩。”
“如果我真的一切解決他呢?”
她聳肩,微微嘆道︰“那只能說你太單純了。”他會嗎?怎麼想她都不覺得他是這種人。
沉默一會兒,他終于說出處置方法︰“我只是把他送到戒毒中心而已。”
“就這樣?”總覺得他好象還有事瞞她。“沒有別的?”
“如果我說沒有你會信嗎?”
毫不遲疑的,她搖了搖頭。
“我說就是了——你身上有多少瘀傷,他身上就有多少處刀傷,傷口不深,只是會痛而已。”
“我就說你不會這麼簡單放過他。”果然被她猜中了。
歐陽咳了咳,像是考慮了好久才終于決定開口︰“老實跟我說,你會不會害怕我黑道份子的身份?”他想知道她是不是多多少少都對他存有戒心。
“你會傷害我嗎?”
“怎麼可能﹗”疼都來不及了還談什麼傷害﹗
“那我怕什麼?”她反問,問得他啞口無言。
“白疑。”她故意跳到他身上以示懲罰,拿他當坐墊舒服地坐著。“如果會怕,我就不會讓你接近我,更別提今天這樣的親匿,你懂我的,我是不可能在時間做完全沒有效益的事情,我是個生意人,記得嗎?所以,不要把這種愚蠢的問題放在心里,我根本沒去想過。”
歐陽重重嘆了一口大氣,頭埋進她頸肩喃喃自語︰“我真是個白疑。”
“可以這麼說。”Shado壞心地加上一句。
“那麼你又為什麼會選擇一個白疑?”
呃……她突然被這問題給困住了,看他抬頭對著自己猛笑的得意表情,暗暗氣惱在心里。
“你說啊。”怎麼樣,這回是他贏了吧﹗呵呵呵。
“歐陽。”
“嗯?”
“你真的想知道為什麼嗎?”
“當然。”呵呵呵,他笑得愈得意了。
“那是因為你真的太白疑,白疑到沒有一個精明的人來救你你會自取滅亡,這就是原因。”
彷佛大小石塊紛紛砸落他頭頂,砸垮他志得意滿的笑容。
“你真的不打算讓我開心,即使只有一分鐘?”從剛纔佔上風到現在連五十秒都還沒到,她真的這麼狠心﹗
“你太容易得意忘形了。”她唇角泛起了笑,笑意染上藍眸直直凝視他不服氣的表情。“總要有個人能讓你吃吃虧才行。”
“這種工作勸你別太自告奮勇好嗎?”
“不行耶。”她瞅著“好可惜”的眼神睇視他。“我已經決定接下這工作一輩子了。”
一輩子﹗
她跟他提起一輩子﹗
“你知道一輩子有多長嗎?”
“到死為止。”
“真的?一輩子?”她是這麼的年輕,說出的承諾他可以相信嗎?如果當她繼續成長變成名副其實的大人,還會堅持這個承諾不改變嗎?說實在的,因為她太過于年輕的關系,讓他有點不敢相信她說的一輩子。“我勸你別太早用承諾把自己綁死,否則——你知道,一旦許諾一輩子,就算你到時後悔,我也不會輕易讓你走,我會用你許出的承諾綁住你。”
“求之不得。”四個字,她以中文說出口,嚇著了他。
“你……”
“我說過我要學中文的。”似乎以嚇他為己任,每看他一次被嚇壞的表情她的心情就格外的特別好。“如何?發音正確嗎?”
他點頭。“再正確也不過。”頓了下,他腦筋一轉說道︰“趁現在,我教你一句罵人的話好不好?”
“罵人的話?”Shado歪著頭,一臉問號。“中文?”
“當然。”他笑得很是誠懇。
沖著他的笑容,她點頭說好。
“听著哦,我——愛——你,跟著念一遍。”
“我……愛……你?”她老實地跟著他念。“是這樣念的嗎?”
“是啊,你念的很好,來,再念一次。”
“我﹑愛﹑你。”奇怪,他為什麼笑得那麼開心?這句話不是用來罵人的嗎?
“對,就是這樣,我愛你。”呵呵,她說這三個字的聲音真好听。“再說一次。”
“我愛你。”有點怪腔怪調的音調完全沒有破壞到歐陽的好心情,不過說話的人兒卻納悶了。“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呵,它的意思是笨蛋﹑白疑。”
“我愛你﹑我愛你……”可惡,竟罵她是笨蛋白疑。
而完全被蒙在鼓里的Shado氣得頻頻重復說著,樂得歐陽笑容直掛在臉上。這回可真的讓他開心一分鐘以上了。
“我愛你﹗”奇怪?為什麼被罵還能這麼開心?她愈罵愈不懂了,尤其是他臉上愈咧愈開的笑容,根本沒有被罵的時候該有的樣子,像傻了一樣,只是呵呵呵的直笑。
歐陽不知道得花多大的力氣才能讓自己別笑得太夸張,讓她疑心大起,在她又一句氣惱的“我愛你”後,他說︰
“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