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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情狂君 第五章
    什麼東西沾上她的唇?涼涼的,躺在床上的言曦,半夢半醒,舍不得睜開眼。

    鼻間聞到的不再是腐敗的氣味,而是干淨舒服的空氣,她幾乎要滿足地嘆口氣,她死了嗎?所以才不再感受到任何的痛楚?

    看著她舒緩的眉目,官剎的心是復雜的,從乍見她,知道她沒死開始,他的胸口始終漲滿了幾近疼痛的極度喜悅,這具已暗如死水的軀殼像被重重地電擊過,砰的一聲,突然活醒了。

    他伸出手,指尖貼向她的頸間──

    從指間傳來的溫熱顫動,讓他無法自己地閉上眼,鎖住眼底的濕意,再睜開時,俊美的臉龐上寫滿狂放濃烈的情意,紅眼深刻而抑郁──

    那是深深思念一個人時,才會有的眼神。

    五年了,但他永遠記得當自己抱著那具冰冷的尸體時,那心神俱裂的痛楚,一顆心像被整個剜出一樣,他的生命曾因她而出現的亮光,倏地熄滅,再次摔入更陰冷的世界中。

    他又是往日的官剎了,那個刻意封閉感情的官剎,從沒有人會懸念他,只除了她,樊言曦!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曾為她所撼動,但她最後卻放開了他的手,變成一具冰冷的尸體!巨大的空虛總在午夜攻擊他,他身體內最脆弱的部分于是漸漸的死去。

    他開始殺人,支撐他的只有報仇這二字。

    官剎的眼閃過殘酷的殺意,在昏暗的屋子內,顯得妖魅而詭異,他從不後悔殺人,即使今日知道她其實沒死,他也不後悔,早已冰冷的血液里沒有可悲的同情,弱肉強食,本就這麼一回事!

    床上的人翻了身,因壓迫到傷處而輕嚀,他冷硬的眼神柔了數分,指間梳過她如瀑的長發,俯,他的頭埋在她的頸邊,尋汲著記憶深處的味道。

    這一次,他不會再放手了,無論她選擇用什麼方式對他,無論她是否恨他、想殺他,他死也不放手!

    ※※※

    “什麼?官剎從地牢里救了一個女人?”坐在梨木椅上的十四王爺,啜了一口茶,風采瀟灑。

    “是的,王爺,官剎大人月復部的傷未愈就飛奔到地牢救人,那一班獄卒差點沒嚇破膽。”說話的人是段飛,他是十四王爺這幾年來新收的心月復。

    “官剎被刺?誰有這麼大的能耐?”十四王爺站起身走向窗邊,饒富興味地勾起了笑。

    “就是那名女亂黨。”

    “這倒有趣。”他的長指輕敲著窗欞,除了那個已死去很久的女人,他倒不曾見過官剎為誰動心過。

    “王爺想見她嗎?”段飛立即會意。

    “你帶路吧!”怎麼可以不見,能傷得了官剎的女人,可非同小可啊!

    “是。”

    ※※※

    昏睡了一天的言曦,被夢里頭的血腥殺戮給驚開了眼,她坐起身,身上的被子滑到腰下,腦子里回溯著剛才的夢,但夢已遠怎麼也拼湊不全,唯一記得的只有那男人狂猛的臉龐。

    輕甩了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些,她舒展酸疼的身子,抬眼打量著這陌生的屋子。

    華麗而細致,床鋪和被子都是上等的絲綢,她看見了桌上的茶壺,不自覺地輕撫自己干澀的唇。

    這時,門被推開了,一名發色稍白的婦人走了進來。

    她一看到言曦醒來,臉上隨即堆滿了笑意。“言曦,妳醒了?”

    “妳是誰?”她戒備地瞪著那名笑容可掬的婦人。

    “我是淑姊兒啊,五年不見,妳真把我給忘得一乾二淨了嗎?”她倒了杯茶,走向床邊,臉上有著哭過的痕跡,自從五天前官剎大人喚她來照料言曦,每一次見到言曦憔悴蒼白的臉龐,她總要哭上好幾回,這孩子這幾年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這婦人帶著哭意的嗓音讓言曦蹙著眉,她突然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問道︰“這是哪里?”

    “這是妳以前住的屋子,來,喝水。”淑姊兒將茶水遞給她,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她,生怕她下一瞬間憑空消失。

    “啊!”淑姊兒突然抱住言曦,言曦手中的水杯差點掉在地上。

    “言曦,真的是妳!”她眼淚縱橫,能在有生之年知道言曦沒死,還活在人間,她已無所求。

    被抱住的言曦,不知道自己為何不推開她,這是騙局嗎?為什麼要這麼熟稔的對她,好似她是他們認識的人一樣,而自己竟也有種熟悉的感覺,只是她的腦子仍舊一片錯亂混淆。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她痛苦地閉了閉眼,努力地回想失去的記憶,但依舊徒勞無功。

    “沒關系,沒關系。”淑姊兒輕拍她的後背,不斷地安撫。

    “只要妳活著,我就很滿足了。”她體貼地安慰言曦,想起五年前言曦剛來府里時,也是忘了一切,這也許是上天的有意安排吧!

    “天,妳這可真是個大驚喜呵!”走進屋子的十四王爺,一見到那張清靈的臉龐,登時笑嘆了聲。

    “王爺日安。”

    “妳先下去吧!”淑姊兒帶著整臉的笑意離去,而一旁的段飛看到王爺對這女亂黨的態度,實在不解,他瞠目結舌地望著王爺,一時忘了該有的尊敬。

    “狗王爺!”言曦輕啐了聲,要不是她身體還乏力得緊,她定會撲過去殺了他。

    “言曦啊言曦,妳太無禮了,我記得妳以前可從不曾這麼叫過我。”十四王爺搖頭輕斥,但俊肆的臉龐卻是不甚在意。

    “你胡說些什麼?!”言曦沈下臉,不喜那狗王爺的態度,好似極熟識她般。

    “幸好妳沒死,否則我真不知該如何面對官剎。”十四王爺說的話玄機重重,連段飛也听不懂。

    言曦擰起了眉。“我既然被擒,要殺要剮隨你!不要說那些我听不懂的話,也不要故作玄虛。”

    “殺妳?這可萬萬使不得啊!”十四王爺黑眼一晃,閃過唯有自己明了的詭光,他可不想自己的後半輩子都被官剎追殺。

    他的態度愈撲朔,言曦心中愈是迷離,這幫人真莫名其妙。“狗王爺,你不殺我,有一天你會後悔。”

    “言曦,妳變了。”十四王爺黑亮的眸光變得銳利,像要看透她整個人般。“看來這消失的五年,讓妳的爪子長出來了。”隨時張牙舞爪的想抓傷人,就像以前的官剎一樣。又是恨嗎?他從來不曾懷疑過仇恨的力量,那能讓一個人變得更強。

    “王爺?”一道冷冽的男音從門口傳入。

    “你來了。”十四王爺望著來人,噙著笑,深沈的眼望也望不透。

    “是啊,知道我的義妹、你最深愛的言曦沒死,我理當過來探望。”他刻意強調兩人的關系,涵義頗深。

    官剎瞇起眼,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反應,唯有眼底潛藏著戒備。

    這兩個關系既敵對卻又密不可分的男人,對彼此都有一份不確定的忌憚在,但若要問這世上,最不相信和最相信的人是誰時,他們卻都會指著彼此。

    “走吧,讓重逢後的官剎和言曦好好的聚聚吧!”他揮揮手,示意段飛和他一同離去。

    唉!時間,讓一個好言曦變得張牙舞爪,讓一個冷官剎更加捉模不定。看來,唯一沒有變的只有他,他可真是大大的吃虧呢!

    屋子內,只剩下他們兩人,膠著的空氣中,彌漫著緊繃,連最細微的呼吸聲都有可能成為一觸即發的引爆點。

    “你到底在看什麼?!”再也受不了他盯視的眸光,言曦猛地抬起頭,白淨的臉龐上有絲燥熱的狼狽。

    不理她的叫嚷,官剎不語的走向前。

    他的靠近,讓她的呼吸瞬時急促,她的身子下意識地後退,直到背脊抵上床緣。“不要靠近我──”

    言曦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官剎攫住了手腕。“你放開我!”她氣急敗壞地想掙開。

    坐在床沿的官剎,單手箝制她的雙腕,另一手輕易地將她翻過身,二話不說便卸下了她的衣衫,寬闊厚實的胸膛半壓著她柔軟光果的身子。

    “啊!”驚呼一聲,被壓制住的言曦,本能的緊張了起來,她可以感覺到他正密密的貼合自己,她的後背像被放了把火,開始燃燒起來了。“不要!”她更加狂亂的掙扎,拚了命要掙開他。

    官剎的身子稍稍拉開,但手仍攫住她不放,堅硬如石的胸膛沉重地起伏,情潮難忍的眼郁郁地燒著兩簇火焰。

    “不要動。”他另一只手撫上她脆弱的頸子,拇指輕柔地摩挲那細致的肌理,企圖緩和她緊繃的情緒。

    她怎可能不動?只是她的反抗卻像被困在淺灘的魚兒一樣,怎麼也游不出、月兌離不了他的掌握。

    直到他的手離開了她的頸子,一路下滑,流連在她雪背上,言曦的身子驀地一僵。

    “還疼嗎?”冷冷的語調,但他修長的指尖卻溫柔無比的輕劃過一條條錯綜復雜的紅痕。

    聞言,言曦錯愕的瞠圓了眼,那帶著火焰的指尖卻倏地轉涼,一股冷沁的涼意從他的指尖流竄到她一道一道的傷處。

    “這是續花膏,愈合傷口的藥。”

    她回過頭,不可置信地瞪向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他不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嗎?為什麼會為她費盡心思,他的雙手充滿了血腥和罪惡,但為何在撫著她時,卻充滿了溫柔憐惜,好似將她當成易碎的珍寶般。“不!”這不是真的,她拒絕相信,他是“紅眼羅剎”,是個殺人放火、是殺死無數弟兄的劊子手。

    她的眸光倏地轉寒,用盡所有的意志,將胸口間所有的恨意射出。“別踫我,拿開你的髒手!”

    官剎的手僵硬地懸在半空中,他沈下臉,兩只紅眼一眨也不眨地望著她。“我永遠都不會放開妳。”

    又是這樣深情熱切的目光,讓她覺得脆弱而混亂,她咬著唇極力告訴自己要鎮定,眼前的人是個噬血的魔頭,是殺人如麻的劊子手。

    看著她防備的眸光,官剎心一緊。五年前,她從不曾這樣看過他,她的眼總是彎彎的盈滿溫柔,是什麼改變了她?是他傷她太深了,還是她已不再愛他?不!他發現自己無法忍受這個答案。

    “我受夠了,不要再假裝忘記我了!”他轉為狂烈的眼神幾乎要吞沒她,他狠吸口氣,不顧身上的傷,硬是將她扯向自己,強索的唇霸道地封住她,禁錮了五年的火焰,熊熊地席卷他的神智。

    言曦傻了、怔了,被動地任他索取,直到察覺他的舌進一步地挑勾著自己的唇舌後,才驚惶地推開他。

    官剎低低地笑了一聲,望著她的狂狷臉龐顯得深情而俊朗,帶著狂飆的喜悅。

    “我的手上若還有刀,這次一定刺死你。”

    言曦憎恨的話,讓他臉上的笑容霍然消失。“妳真這麼恨我?”深濃的苦澀狠狠劃過他的胸膛,那個曾經無法接受自己殺人而昏厥的女人,現在竟然動不動就開口說要殺他,她真恨他入骨了嗎?

    “恨!”她冷哼一聲,美眸睖瞪著他。“你這個殺人走狗,我恨不得一刀殺死你!”

    官剎聞言,狂暴之怒拔地而起。“殺人走狗?”他目不轉楮地看著她說。“妳知道我為了誰殺人嗎?”

    “還有誰?你是那賊王爺的走狗,當然為他殺人。”

    官剎陰沈的閉了閉眼,閃過眼中的是一抹幾不可見的痛楚。“妳說的對,我是為他殺人。”他仰起頭,狂笑數聲,笑得扯裂了傷口,流淌出了鮮血。

    言曦皺起了眉,心弦卻不知怎麼地一動。

    “妳怕不怕我這雙眼?”這句話,他也曾問過她。

    看到自己在你眼中,就覺得好暖和,你的眼楮好溫暖。那是他的心第一次接觸到溫暖。

    “不怕,”她冷冷地笑道。再給予致命的一擊。“但我覺得惡心。”

    官剎臉上乍起的喜悅被這句惡心給擊得粉碎,他日夜被思念啃蝕的結果,得來的竟是一句惡心和毫無遮掩的恨意。

    “妳狠。”他的下巴抽緊,臉色僵硬。“言曦,妳到底要懲罰我到什麼時候?”

    “到你死為止。”

    “要不是妳胸口上的胎記,我真的懷疑妳不是言曦。”他抬起頭,紅艷的眼中沒有她,只有無邊的寂寞與淒涼。

    “你認錯人了。”她別過臉,他深情卻又孤單的眼讓她始終倔傲的神情轉為懊惱。

    “我沒有認錯人,只不過我要找的人,是五年前的妳。”

    那一天,兩人短暫的會面,就這樣劃下了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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