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檸檬樹 第一章
    電梯初遇

    時鐘剛踏正五點,陳治邦已抓起車匙,飛一般沖出寫字樓,一邊還和同事們喊著“拜拜”.奔到走廊的半,電梯的門已開,為趕時間,他揚聲大叫︰“請等一等,等我──”

    電梯門沒關上,里面的女孩子用手按在“開門”的鍵上.她幫了他的忙.

    “謝謝.”治邦感激地看那女孩一眼.

    他有點意外,好清純乾淨又秀氣的一張臉,沒有化妝品的污染,連唇膏都沒有.

    女孩子淡淡一笑,不以為意.治邦下意識地又看她一眼,這麼高,起碼有五尺六寸,苗條、長腿,是標準的香港小姐身形.只可惜眼中有絲傲氣、欠可親.

    電梯門開,治邦搶著出去,沒辦法,當值的時間到了,他是輔警.

    當他換上警察制服在街上巡更時,他已把電梯里那標準的女孩子忘了.

    皚警,是他正之外的義工.他在一間會計師樓工作,目的是拿經驗,最終的目的是自己開業.他在美國加州大學畢業那年,已經順利地考到會計師執照.

    斑高的他有運動員的身形,從小愛游水、打藍球的他發育得非常好.打籃球找伴不容易,所以最近已改打網球.他是個好看的男人,好看在正派、健康和開朗,尤其是他那對眼楮,總帶著絲頑皮的狡黠,隨時隨地想促狹人似的.

    這一更巡得無風無浪,連小事也沒遇上.回警署更衣後,他便開車回家.

    他住在跑馬地一個半新不舊的單位里,樓頂很高,視野極好,可以俯瞰整個馬場.單位約一千尺左右,他一個人住,布置得簡單明朗,很像他的人,令人感到舒服.

    沖涼後,他穿著運動裝在陽台喝啤酒.

    廚房里有鐘點工人為他預備好的晚餐,他不想吃,只願享受一陣閑情逸致.

    電話鈴響起.“阿邦,怎麼不回來晚餐?”是母親的聲音.

    “陳太,我答應過你嗎?”治邦頑皮地回答.“今日輪到我當值,忘了.”

    “就是這麼沒腦筋,該找個女朋友來管管你.”母親透露一點心意.“吃過東西了嗎?”

    “現在就去吃,我才回來.”治邦說.

    “不要只喝啤酒,喝啤酒不會長肉.”

    “我要長那麼多肉做甚麼?”他抗議地怪叫.“你要我變大胖子?”

    “定國有沒有消息?”定國是他在美國讀的弟弟.

    “沒有哦,有甚麼事?”

    “他比你更沒心肝,已一星期沒消息了,打電話也找不到他.”母親埋怨.

    “可能功課忙,等會兒我找他,替你教訓他一頓.”他很會討好賣乖.

    “叫他打電話給我,三兩天總要打一個來,免得我擔心.”

    “得令.”

    “明晚下班回來.”母親說︰“讓我見見你.”

    “收到.”他笑起來.“你好像在對男朋友說話,媽咪.”

    “沒大沒小,口沒遮攔.”母親被惹笑.“明天我等你.”

    回到廚房里,他把食物放進微波爐,弄熱了就吃,甚至沒注意吃的是甚麼東西.對生活細節他並不在意,相當大而化之,粗枝大葉.對工作卻認真,是有理想肯上進的那種人.晚餐後,他看了一陣報紙便休息.

    生活正常,習慣良好,他絕對是現代已瀕臨絕種的那種人.

    ###

    翌日早晨,他回到公司,開始一天忙碌的工作.他工作的公司是位列香港前五名的會計師樓,老板已是上流社會的名人,每天只回來辦公兩小時,看看文件,把工作交給屬下的年輕會計師做,非常寫意.

    治邦想,如果以後他有自己的公司,也名成利就後決不學老板;他愛工作,更享受忙碌工作帶來的樂趣,他會工作到老,到做不動止.

    電話鈴響,他已猜到是誰.“阿杰,該是你報到的時候了.”他愉快地說.

    丁偉杰是他中學到大學的同學、好朋友,在美國大學時同校,而且同系,偉杰也學會計,現在已擁有一間會計師樓.

    “中午吃飯?或下班打球?”偉杰問.

    “兩樣都不行,今天極忙,下班後太後有召,只能打道回府.”

    “掃興.明天呢?”

    “明天事明天說.”治邦笑.“這麼悶,是不是想談戀愛了?”

    “戀愛想談就能談嗎?要時間到,對手對,心情對,少一樣都不行.”

    “不要這麼挑剔,有花堪折當須折.”

    “你呢?你難道不挑剔?”

    “我不同.我不悶,而且毫無心理準備.更不想找個女孩子來跟我講條件、數身家,香港女孩太現實功利.”

    “還記著加州那朵太陽花?”偉杰打趣.

    “從來沒有一朵太陽花,是你硬替我配的.”治邦說︰“我挑剔外還講感覺.”

    “慢慢找你的感覺吧.看來我該另外找個伴才行.”偉杰掛線.

    既然答應了母親回家就要準時,他還預備買束花討她歡喜.五點鐘一到,他又以沖鋒陷陣的姿態奔向電梯.電梯門開,這麼巧里面站著的又是昨日那高窕秀氣又斯文的女孩.

    “嗨!”治邦很自然地打招呼.

    他感覺對方已是個朋友,一次生兩次熟嘛!但那女孩只動一下嘴角,沒有出聲.治邦微微一愕,把下面“你好嗎?”那三個字自動打住,意識到其實他們並非朋友.

    落到樓下,電梯外的世界海闊天空,他們分道揚鑣,各行各路.原是萍水相逢,誰知以後還有機會再見否?

    治邦父母的家是淺水灣一幢獨立的花園洋房,樓齡很高,但保養得十分好.花王替他開鐵閘,迎他入內.對這幢從出生就住在里面的洋房他十分熟悉,他的整個成長期都在這兒度過.父母都在大廳里等著他.

    “陳先生,陳太太.”他招呼著.他總是這樣頑皮的稱呼父母.

    望著出色的兒子,父母臉上都是笑意.

    “花,你的.”他吻了吻母親的面頰.治邦又擁抱父親,親情洋溢.

    “樹上的鳥兒都會被你的甜嘴哄下來.”母親似責備卻稱贊地說.

    “我有老爸的優良遺傳,”治邦對父親眨眨眼.“等會兒陪你游泳?”

    “不了.”父親舒服地靠在沙發上.“中午回來已游了一小時.”

    “公司不忙?”治邦問.

    “忙.甚麼時候你肯來幫我?”打蛇隨棍上,父親望著他.

    “電子廠非我興趣,也做不來,”治邦老老實實回答.“唯一能幫到你的是替公司工廠做賬,接班人你找定國吧!”

    “我還沒老朽,不用這麼快找接斑人.”父親十分風趣.他是那種一看就知道是出身自好家庭,受過好教育的男人,雖已五十多歲,看起來卻相當年輕,興治邦可稱兄道弟.

    堡人來請他們吃晚飯,父母子三個快樂、融洽、溫馨地過了一個愉快的晚上.

    然後,治邦又回到跑馬地自己的家.

    ###

    張嘉芙下了課匆匆駕著哥哥送她的二手日本車趕去律師樓.她這港**律系四年級的學生很幸運地在一間律師樓里找到一份parttime工作,跟著一位大律師學習.她知道這機會難得,所以工作得十分賣力,早到晚退,萬苦不辭.大律師莫家鎮已答應她,當她畢業後會請她當正式職員,當他的助手,她非常高興.嘉芙知道很多中羨慕她,她也自傲自勉,必須加倍努力,才不負莫家鎮的期望.

    比預定的時間早二十分鐘趕到辦公室,嘉芙為自己倒杯水,喝完全立刻開工.她在想,如果也能如前兩天般五點鐘就離開,是否會在電梯內再遇到那個男人?

    她在十二樓工作,那男人在十樓,比她低兩層.以前從沒有見過他,他在前天像突然間從地里冒出來,嚇了她一跳.

    不知那男人是甚麼樣子,她沒正眼看過,只覺得他彷佛很高、很運動型.

    她只是這麼想想,隨後就忘了,她把全副精神投入工作中.

    嘉芙的工作並不復雜,只要替莫家鎮整理檔案,查一查他需要用的法律條文,替他標明出處.有時候也帶她上庭,這是偶爾的情形.她喜歡律師這份工作,覺得很有挑戰性.

    律師這行業,在報章、雜志、小說、電影中給人的印象是︰律師是正邪不分,為替當事人打羸官司不惜顛倒是非,違背事實,甚至只手遮天的.她很不以為然,她對自己發誓將來必做一個正義的、公道的、能辨是非好律師,至少──嘿!師承包青天.

    她天真地想著,做一個現代俠士,持劍衛道,行俠仗義.

    她的內心就是這樣,和她的外形很不相似.她外表看來斯文秀氣,除了眼中的那一抹“倔”,她知道自己還有一身硬朗傲骨.在古代,她必是一個女俠,她相信.

    莫家鎮帶助手匆匆從門口離開,看樣子是趕去法院出庭.家鎮是她的偶像,正義正直正派,是現代少見的好男人.他的太太王寧兒何其幸運能得夫此?家鎮除了工作出色之外更一表人才,八卦周他是最有型的律師.

    五點鐘,前她已做完工作,懷著一顆好奇的心如前兩天般跨進電梯.電梯經過十樓並沒有停,今天沒遇到他.人就是這樣,只差百分之一秒的時間、兩人可能就各自天涯了.她沒有失望,只是好奇心消失了.

    那男與她半絲關也沒有,遇不遇得到只是件有趣的事,她不會放在心上.

    她還未踏入家門,已在大門外的走廊聞到母親煮晚飯的菜香,還布她最愛的西洋菜豬肉湯.

    “媽──我回來了.”她揚聲叫著.

    從房里出來的是比她年長六歲的哥哥張嘉麒,伊利沙伯醫院的見習醫生.

    “阿芙,總改不了怪叫鬼叫的習慣.”嘉麒模模她頭發,十分愛惜妹妹.

    “咦?今天不用當班?”她仰望比她高大半個頭,有六尺一寸的哥哥.

    “不當班,但oncall,電話一來,比催命符更厲害.”嘉麒也長得斯文清秀,卻有股很濃的男子氣概.兄妹倆都是出色人兒.

    “祝你好運.”嘉芙逕自往臥室走.“我先換衣服再出來吃飯.”

    母親林志男把炒好的菜端出飯廳,她是個看來頗有男兒範的中年女人,嘉芙、嘉麒都不大像她.她是個中學教師兼訓導主任.

    “阿芙回來了吧?”母親看著兒子一眼.“叫她幫我開飯.”

    “她換衣服,我來幫你.”嘉麒已走進廚房.

    小小一個九百尺左右的房子住著關系極好、極親密的三人,母慈子女孝,和樂溫馨,是現代社會的典範.

    嘉芙換好衣服出來,飯已在卓上.三個人有談灰笑,有商有量地共進晚餐,大家分享擔工作上的憂喜,也有默契地攜手邁向更美好的明天.

    “阿芙愈來愈高,再高下去就像一棵瘦長的椰子樹.”嘉麒笑.

    “嗯──不做椰子樹,椰殼好丑,我做檸檬樹.“嘉芙搖頭.

    “檸檬樹是甚麼樣子的?你見過?”母親故意地問,逗弄著可愛的小女兒.

    “檸檬樹不丑?”嘉麒裝出不以為然狀.

    “沒有見過,想來──會比較美麗,而且味道清新、芬芳.”她笑.

    “檸檬那麼酸,樹一定也滿是酸氣.”嘉麒盯著妹妹.“阿芙是檸檬樹,酸,醋,哈!將來必是個醋娘子.”

    “說到哪里去了,”她大大不依.“你們倆聯合欺侮我.”

    “歡迎你隨時找個夥伴來反攻我們.”嘉麒喜歡看她的撒嬌模樣.

    “說真的,有沒有看得上眼的男孩子?”母親轉開話題.

    “看得上眼的?絕種了,”她怪叫.“現代男人自以為是,小器、花心,沒肩膀,不負責,唯利是圖,無情絕義,還──”

    “夠了夠了,阿芙,在你嘴里,男人還能活得下去嗎?”嘉麒打斷的話.“別灰心失望,別一竿子打一船人,看看你阿哥我,張嘉麒,一等一的好男兒大丈夫,有情有義,有傲骨有理想,勤力上進,肯負責,肯擔待,大方、自量,自量──”

    “好了!我的兒子只應天上,有地下絕無僅,有老鼠落天秤.”母親大笑.“阿芙偏激,男人還是有好的,慢慢去找尋.”

    “尋覓?我不浪費時間在這些無謂的事上,愛情可有可無,一點也不重要.我事業第一,將來做香港最出名的大律師.”

    “女人太有野心很可怕.”嘉麒說.

    “我是說理想,不是野心.”

    “其實,只要腳踏實地,不論做麼工作,只要能幫助人,有益社會已經夠了.”母親志男說︰“人人爭做大律師大醫生,其他的工作誰來做?”

    “所以還是媽咪最偉,”大嘉芙擁著志男.“為人師表,百年樹人,傳遞知識學問的薪火,萬世師表.”

    “阿芙應該去當政客,死的都會被你說得翻身.”嘉麒大笑.

    “別吵了,今天輪到誰洗碗?”志男問.

    “我.”嘉芙伸伸舌頭.“嘉麒哥哥──”

    “不.任你說甚麼今夜也不幫你.”嘉麒跳起來跑開.你總該輪一次.”

    “媽咪──好媽咪──”

    “好好好,”母親憐愛地拍拍女兒,“你去做功課,我替你洗.”

    “媽咪萬歲──最多明天輪到你時我幫你,今夜功課多,又累──”

    志男已端著碗碟走進廚房.

    “小家伙──”嘉麒故意板起臉來.

    “不理你.”她一溜煙逃回臥室.

    斯文秀氣美麗的臉里包藏著一顆活潑熱情善良的心,這就是嘉芙.

    ###

    日子平靜如常地過著,一星期了,嘉芙已完全忘了電梯里巧遇的那個男人.下班時電梯到十樓,門一開,她又意外地看到那張臉──

    那張開朗、健康、正派又好看的臉──啊!那個人,他們又遇到了.

    “嗨!”治邦很自然地招呼著.他總是親切友善地對每一個人.

    嘉芙下意識地想回應,立刻警覺不妥,雖巧遇三次卻仍是陌生人.她保持矜持,只淡淡地點點頭,連笑容也不敢露出來.

    “你在樓上工作?”治邦指指下面.

    她吸一口氣,不能那麼小家子氣,又不是見不得人.於是輕輕點頭.幸好電梯已到樓下,解了她的圍.治邦第一個沖出去,是,他趕時間,今天又是他輔警當更的日子.

    嘉芙沒有駕車,在中環找車位真是難如登天,乘地鐵最方便.她不預備立刻回家.母親志男快將生,日她想選樣禮物送她.

    嘉芙獨自走在商場中,逛了一大圈,但始終找不到合心意的.志男不喜歡那麼新潮時髦的,在這甚麼都講究“in”的時代,合她意的東西真難找.

    看看表,再不回去就太遲了.或者周末再到尖沙咀逛逛,那兒或有多些選擇.

    走出商場,她听見哨子聲猛響,人群亂成一團,有人叫“站住”、“別逃”,有人追.這種兵荒馬亂的場合最好避到一邊,免得殺錯良民,遭無妄之災.正想退回商場,一個長頭發年輕人已奔到她附近,但更快地,一個穿制服的警察飛撲而上,兩人滾在地上扭成一團.警察很快佔了上風,長發年輕人已被捉到.上了手銬.警察抬起頭,嘉芙與他同時呆怔住了.

    怎麼又是他?她想.

    怎麼又是她?他也想.

    他先展開笑臉,眼中精靈狡黠的光芒一閃,好像個頑皮的大男孩.

    她呆在那兒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不久更多的警察趕到,幫治邦把犯人帶走.治邦生擒搶匪,當然要回警署寫報告,他跟著一大群人離開.他並沒有再回頭看仍在發呆的嘉芙.

    “你們不知道有多驚險,就在我面前啊!”

    嘉芙夸張地說給志男和嘉麒听.“那個警察飛撲而上,好勇敢.”

    “擒賊是警察的分內事,說不上勇敢.”嘉麒故意逗弄妹妹.

    “那個警察好奇怪,白天在我們那幢大廈上班,我已踫到他好多次,怎麼會是警察呢?”

    “不給人家當輔警?”志男笑.

    “啊──”嘉芙點點頭.輔警,那是正式工作之外的義務工作,不是人人肯做的.那男人每天放工時匆匆忙忙,難道就是為了去報到?

    肯義務付出的男人已不多,莫名其妙地她對他有些好感,下次再遇到,她應該跟他打招呼,一個正直又勇敢的男人.下次──不知道甚麼時候呢?

    ###

    午後,嘉芙從學校趕到律師樓,立刻投入莫家鎮交下來的工作,努力地查著法律條文.這工作雖枯燥,卻是個磨練,熟記法律條文後,正式當大律師時工作會方便很多.

    “哈羅,”有男人在接待處叫.“我想見莫律師,莫家鎮.”

    接待員立刻招呼他.嘉芙不經意地抬起頭,咦?!又是他?當輔警的那個人.

    他沒有見她,已隨接待員走向莫家鎮的辦公室.

    是個客人吧,嘉芙想.

    她繼續埋頭工作,直到莫家鎮的秘走到她桌子旁邊,用手指敲著桌子.

    “嘉芙,莫律師請你進去一趟.”

    “我?!”嘉芙指指自己,立刻會意,站起來跟她走.

    她常常這樣,工作投入得忘了一切.

    在家鎮辦公室,她看見了那男人.

    “嘉芙,這是陳治邦,我的表弟.”家鎮介紹著.“他需要一些法律知識,這些你熟悉了,你幫幫他,好嗎?”

    治望著她也覺意外,又是那女孩?

    “如果做得到的話,沒問題.”嘉芙大方地答應.這個未來的大律師,基本的風度、氣度都已具備.

    只是陳治邦是莫家鎮的表弟?嘉芙把治邦帶到她工作的小角落.

    “有甚麼問題盡避提出,我會盡力.”她說.

    “你竟是家鎮的同事,”治邦講話友善客氣,他說“同事”不說“下屬”.“很意外.”

    “更意外的是你是輔警.”

    “家鎮告訴你的?”他有點孩子氣.

    “昨天傍晚親眼看見你捉賊.”她說,心中有種興奮,卻不想這興奮表現出來.

    “哦──”他嫌自己糊涂.“其實是我們會計師樓一個客戶有問題,我幫他忙而已.”

    於是他提出一些法律問題,都很淺顯、很平常,嘉芙很順利地一一解答.

    “真是感激.浪費了你的時間,”他看看表.“謝謝你,我得回去工作了.”

    “你──是做會計的?”她冒出一句令自己都意外,吃驚的話.

    “差不多.”他不認真地答.“小職員.”

    他離開.

    快下班時,家鎮再召嘉芙過去.

    “治邦說你很幫忙,很感謝你.”他笑,放松地靠在也的“大班椅”上.

    “只是普通小事,”她微笑.“莫律師,甚麼時候有機會讓我跟你上庭?”

    “你喜歡上庭?”

    “可以活學活用很多東西,而且,”她俏皮地笑.“你雄辯滔滔的樣子很有型.”

    “很有型?”他也被惹笑了.“不用討好我,明年畢業我一定給你工作.”

    “我不是討好.”她臉紅了,眼中那抹任誰也看得出的“倔”也淡了.

    “寧兒明天要去大嶼山拜佛,但我沒空,你能替我陪她嗎?”他說.

    “我?!”她十分意外.寧兒是他的太太王寧兒.

    “哦──寧兒有了,已三個多月,反應不很好,經常嘔吐,身體不大好,”他立刻解釋.“律師樓都是職員,我不放心交給他們,你──將來會是我夥伴,是朋友,希望你能幫忙.”

    “好.”她想也不想便立刻答應.雖不是她分內事,但人家麼看得起她,又夥伴又朋友,她──她萬死不辭.“明天我陪莫太去.”

    “謝謝,太好太好了.”家鎮搓著手.

    ###

    莫太王寧兒由司機送到碼頭時已遲了半小時,預備乘的那班船已開走.王寧兒身材苗條,看不出有孕的跡象,但臉色很差.

    “下班船甚麼時候開?還要等多久?”王寧兒皺著眉極之不耐煩.

    嘉芙呆怔一下,她自己遲到難道還想怪別人?看在她是孕婦又有“害喜”的情況,嘉芙保持沉默.

    “有沒有地方讓我坐坐?”王寧兒扶著頭.“我不能站,一站就昏,就要嘔.”

    嘉夫連忙替她找到一個石階邊緣.她一臉孔不願意的樣子,結果還是坐下,並在手袋里找出話梅塞進口里.

    “還要等半小時才有船,”看她難受的樣子,嘉芙心軟了.“你休息一會.”

    “別走開,陪我.”王寧兒說.一副命令的語氣.

    嘉芙沒走開,卻忍不住想,莫家鎮怎麼娶了這樣一位太太?這麼難服侍,難怪他見嘉芙答應相陪後千謝萬謝.

    坐下後,王寧兒就一秒鐘也不放松地偷偷打量嘉芙,很不以為然的樣子.

    “你在律師樓做甚麼的?”她不客氣地問.

    “我只是parttime,幫莫律師整埋檔案,查法律條文.”嘉芙說.

    寧兒輕輕吐一口氣,很看不起似的.

    “為甚麼不做全職?”寧兒又問.“現在許多年輕女人都懶,不想付出太多勞力工作,賺夠生活費就行了,余下的時間就去玩.”

    嘉芙忍王住皺起眉頭,這是甚麼話?

    “我仍在大學讀法律,今年四年級,明年畢業就可正式工作.”她努力保持著好語氣.

    “哦──”寧兒頗為意外,臉色也好看些.“還預備到英國深造嗎?”

    “不了.去英國沒用,香港已回歸.莫律師已答應聘請我,以後可以跟他實習,這樣比去深造更好.”

    “家鎮已答應聘請你?”

    “是.莫律師答應給我一個職位,”嘉芙愉快地說.“能跟出名的大律師學習是我的福氣.”

    寧兒眼楮上下不停地打量嘉芙,好像要把她看穿,透視似的.

    “你怎麼進律師樓的?”她問.

    “去年暑假我已申請打暑期工,今年莫律師想請個做parttime的人,便叫秘打電話通知我,反正時間能配合,我就開始上班.”

    “原本已認識家鎮?”寧兒再問.

    “當然不是.是我認識莫律師,他卻不認識我那種人,”嘉芙笑了.她已經看出寧兒在盤問她之余也在防範她──也許不止她,她要防所有能接近她出色老公的女人.“我只是個學生.”

    寧兒再看她一陣,終於展露笑容.

    她不是不漂亮,卻也不是漂亮.如果她不是常皺眉,如果她表情好些,多些笑容,她會更令人樂意親近些.她身上臉上還有一種氣焰──是不是氣焰呢?是,該說氣焰,那種出身豪門,從小驕縱慣了,不可一世的氣焰.這會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嘉芙最初就有這感覺.

    “船來了,我們進閘吧!”嘉芙扶起她.

    被人服侍在寧兒心中是理所當然,是應該的,這天去拜神她把嘉芙折騰得半死.像個小丫頭似的被呼來喚去,嘉芙盡了最大的努力忍住自己的不快,她決定只此一次,下不為例.晚上回到家,立即倒在床上,她已累得爬不起床.

    “做了一天苦工嗎?擔泥?”嘉麒坐在她床邊,好奇地望著她.

    “嗯──別煩我.”她連話都沒力氣講.“讓我休息,求你.”

    “晚飯也不吃?有西洋菜湯哦.”

    “唔──”她已昏沉睡去.

    第二天趕回學校時她還覺得疲倦未消,下午連律師樓都不想回.

    但最後還是回去了,因為她接到家鎮的電話.

    “快回來,我有好消息告訴你.”他說.

    “電話里不能說?”

    “回來再說,我現在要見客.”

    於是她就回去工作.可惜家鎮客人不斷,直到下班前才有機會見她.

    “打電話告訴伯母,今晚我請你吃晚飯.”他說.

    “飯後我會送你回家.”他再說.

    “為甚麼?”嘉芙問.

    “你做了一件大大有功之事,”他笑得開懷.“你用甚麼方法令寧兒心情愉快?她對你贊不絕口.”

    老天!她不希罕這種“贊不絕口”,只盼從此不再見她.

    “今夜──她請客?”嘉芙簡直戰戰兢兢.

    “我請.”他好像很了解地笑.“除了我和你,還叫了治邦做陪客.”

    治邦?樓下那個會計師樓的會計?

    “莫太知道你請我吃晚?”

    “今夜她回娘家,我放假.”家鎮輕松地說.

    “下班後你可以先逛逛街,然後六點半在『海都』見.『海都』,別記錯.”

    “『海都』在哪兒?”她真的不知道.

    “在灣仔新鴻基大廈,”他愕然地望著她一陣.“對不起,我錯,你還是個小女孩.”

    嘉芙真的去了逛街,給志男買了件很好很實用的毛衣外套,跟著坐地鐵赴約.

    莫家鎮一定嫌她大鄉里,連餐廳都不懂.

    她找到“海都”,家鎮還沒到,只有治邦在那兒,用視線迎著她.

    “沒跟家鎮一起來?”治邦友善地問.

    “不.”她的回答很短,與不熟的人她總是如此.

    “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心?”他很體貼.

    “不不不,不,”她連聲拒絕.“不用.”

    “從見到你到現在,你已經說了六個不『不』字,太會拒絕人的女孩.”他打趣.

    她驀然臉紅,自己也不明白為甚麼.好在家鎮來得快,解了她的圍.她發現,她與治邦兩個大概八字相沖,他常常令她難堪,但他又不是故意的.

    他們吃了很豐富的晚餐,菜式新穎又特別,味道極美,她在猜,是不是價錢也會“美麗”得嚇人一跳呢?

    她看見家鎮若無其事地簽單,看見治邦若無其事地吃著,她也不能顯得太小家子氣──雖然她知自己只不過個小家碧玉.

    嘉芙也跟著一樣若無其事,大方自然.

    “寧兒很喜歡你,真的,”分手時家鎮說︰“她很少贊人.”

    很少贊人或從不贊人?嘉芙會心微笑.

    家鎮的車先來,他先離開.

    “剛才你笑甚?”治邦竟然看見她的“會心微笑”,真是觀察入微.

    “沒笑甚麼.”她搖搖頭.

    “寧兒的性格的確令人難以接受,”治邦了解.“其實她心地不錯.”

    “波士夫人,不敢置評.”

    他的車來了,他打開車門.

    “不論你住哪里,我都可以送你回去.”他做一個請上車的姿勢.“單身女子夜晚不宜坐的士,這是警方的忠告.”

    她頗喜歡他這麼說,至少不說“順路送你一程”之類,他誠實.

    上車,報了

    “嘉芙,你姓甚麼?”他問.

    “張.”

    “家鎮說你還在讀大學,但很幫得了他忙,很能干.”

    “不一定能干,只是努力.”她淡淡地說.“如今不努力,只怕以後後悔.”

    “社會目前已有太多努力的女子,我不擔心男人將來沒地位,但是擔心將來沒有賢良淑德的妻子.”他半開玩笑地說.

    “兩者不能混為一談.”

    “家庭事業兼顧?可以,但難.”他開車的姿勢很帥.“很多女強人站出來對人笑,說家庭美滿,夫賢子孝,其實背後大灘眼淚,強要面子而已.”

    “為甚麼告訴我這些?”她反問.

    “沒有.我只是說──哎,sorry,也許說錯了題目,但話卻真心.”他誠懇地說.

    他不惹人反感,她無意再反駁.

    “有沒有興趣做輔警?”他忽然問.

    “沒想過.”

    “相當有意義,還可鍛煉身體,”他望著她笑.“想不想試?”

    嘉芙沒有立刻答應,只說會考慮,因為實在沒時間.她要上課又要上班,有時晚上做家課都覺太累,哪能去當輔警呢?也許有一天,當她畢業正式工作時,或者可以每周抽兩三天當輔警.她對治邦勇擒劫匪的勇鏡頭印象深刻.

    “以後想要服務社會時,別忘了告訴我,我帶你去報名.”治邦極友善親切.

    “為甚麼選擇做輔警?”她問.在她的生活圈子中,沒有人這樣做.

    “我喜歡紀律部隊,小時候幻想過將來當警察.後來環境不許可才放棄,”他含蓄地說︰“輔警的訓練也很正規,我當它是運動,想想看,又能服務社會,又能健身,又可以打發晚上無聊的時間,何樂而不為?”

    “我總嫌晚上時間不夠,功課太多.”

    “出來社會工作,如果你不想隨波逐流,跟同事去喝喝酒,上上夜總會,或去泡夜店的話,總得找個消磨的方法,我選擇輔警.”

    真是少見的正派健康男孩,嘉芙忍不住看他一眼.

    的確是張好看的臉,她的印象沒有錯.

    “你很像一個人,卻說不出像誰,很面熟的──啊!想不出.”他笑.

    “像你以前的女朋友?”大多數男人都喜歡這麼說.

    “當然不是.”他開朗地笑著,靈出雪白的整齊健康的牙齒.“直到今天,我仍未找到值得愛一輩子的女人,我絕不輕易開始.”

    她有點震驚地望向他.這樣熟悉的想法,那不正是她所思所想的?沒有找到真正值得傾心相愛的男人,絕不可輕易邁出第一步.

    “我說得不對?”看見她怔怔地凝視著他,他反過來問.

    “不不,小時候你一定箍過牙齒,這麼整齊.”她胡亂地說.說完,臉就紅了,怎麼說出這樣一句話?”

    “沒有哦.我牙齒天生便很好.”他不望她,免得窘迫.“遺傳的.”

    她不敢再說話,說多錯多.

    她到家了,連忙下車稱謝,一溜煙跑進大廈,顯得狼狽.

    “咦?甚麼事?看你慌慌張張,神經兮兮的.”嘉麒詑異地說.

    “沒事,”嘉芙吸口氣.“媽咪呢?”

    “睡了,她有點感冒.”嘉麒拍拍她肩.“不要緊,已吃過藥.”

    “那我沖涼做功課,”她對他說︰“想到怎樣為媽咪慶祝生日沒有?”

    “出去吃大餐.”

    “沒有新意.禮物呢?買了沒有?”

    “我哪兒有時間,醫院這麼忙.”他說︰“我出錢,你替我買一份.”

    “禮物是要看心意的,我替你買就完全失去意義.沒時間自己畫一張卡都好,不是講究價錢的.”她老氣橫秋.

    “哇!小丫頭講大道理.”他大笑.“不買就算,我自有分數.”

    兄妹倆每天總要親密地斗幾句嘴,開開玩笑再各自休息.

    這是個正常、健康、和樂的家庭.

    ###

    寧兒早晨醒來,翻騰的胃令她極不舒服,頭昏,想吐又吐不出,煩躁極了.

    “來人來人來人!”她提高了喉嚨叫.“有人在外面嗎?”

    老女佣瓊姐連忙進來,把她從床上扶起.“大小姐有甚麼吩咐?”

    瓊姐是從小把她帶大的女佣,半輩子都在王家工作.寧兒結婚後王家派她來服侍小姐,並替寧兒管家,她才轉來莫家.瓊姐早已打定主意,這一輩子是跟定這位從小驕縱慣了的大小姐,她對寧兒很忠心.

    “少爺呢?”她緊皺眉頭.

    “莫律師上班了,”瓊姐輕輕替她掃著背心,紓緩她胃部的不適.“我服侍你洗臉.”

    “家鎮今天不是要陪我去醫生那兒嗎?”

    “我打電話去提醒他!”瓊姐立刻說︰“小姐,夫人說今天來看你.”

    “媽咪?”寧兒不耐.“推掉她,今天我不想見任何人.這個該死的子害人精.”她拍打著微隆的月復部.

    “別這樣,大小姐,”瓊姐嚇了一跳,連忙阻止.“你身體要緊.”

    “叫家鎮立刻回來,”她拍打著床沿.“告訴他,我極不舒服.”

    “是,是.”瓊姐領命而去.

    寧兒想一想,又覺不妥,萬一家鎮真有重要的客人,或正要上庭呢?

    “回來,瓊姐,”她又拉直喉嚨叫.“扶我起床洗臉.”

    懷孕的確是女人最辛苦的事,尤其懷孕又害喜的女人,就苦上加苦.寧兒嘔吐得厲害,四個多月了,依然嘔個不停,吃甚麼嘔甚麼,難怪她煩躁不寧,自己也控制不住.但是脾氣大得像她一樣的孕婦,卻又少見.

    瀨口時,牙刷一踫到舌頭,她就開始嘔吐,吐得天昏地暗,幾乎連黃膽水都吐出來.這是每天上什的例行公事,嘔清了胃中所有的東西能舒服.

    洗完臉,她坐在沙發上透一口氣;胃一空,立刻精神爽利起來.

    這是她一天中最舒服的時.刻當她又開始進食,胃里又有食物時,立刻又開始頭昏想嘔、周而復始.

    “大小姐,想吃些甚麼?我叫菲佣預備.”瓊姐小心翼翼地問.

    “先打電話給媽咪,今天不見她.”

    “是,是.”瓊姐領命而去.

    一會兒,瓊姐把手提電話拿過來,交給寧兒.“少爺電話.”

    “家鎮,你甚麼時候走的?我一點也不知道.”身體舒適了點,寧兒的語氣也好起來.

    “看你睡得舒服,不忍心吵醒你.”家鎮關心又體貼.“今天覺得如何?”

    “現在很好,胃是空的.”她說︰“等一會兒不敢保證,又會嘔得死死的.”

    “不舒服就發脾氣,發泄一下也許好些,”他說︰“我和瓊姐都知道你的情緒,不會怪你.”

    “你為甚麼對我這麼好?”她眼楮紅了.

    “不對你好對誰好?你是我最親密的人,是我的妻子.”

    “但是──”寧兒說.

    “沒有但是,不要胡思亂想,我們從小青梅竹馬的感情是沒有任何人或物能代替的,何況你還幫我──”

    “不許講,”她破涕為笑.“以前的事不許提.”

    “為甚麼不提?”家鎮大聲說︰“我告訴每一個同學、朋友、同事,若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莫家鎮,我一輩子銘記在心.”

    “再說我不理你.”她假裝生氣.

    “不說,不說,但這是事實,”他笑.“約媽咪陪你去逛逛街,好不?”

    “你忘了要陪我去醫生那兒?”

    “啊──寧兒,真對不起,我今天要上庭,時間不能控制,不如請媽咪──”

    “不要媽咪,”寧兒大小姐脾氣重,又倔強、執著,她決定的事不能改變.“你回來.”

    “寧兒,又孩子氣了?”

    “你不回來也行,叫那個張嘉芙來陪我.”她說,這已是她的讓步.

    “嘉芙?她在上學,讓我查查她今天來不來上班──寧兒乖,請媽咪陪你去,嗯?”

    “那下次你一定要陪我.”

    “一定,一定.”家鎮連忙答應.寧兒的脾氣他是惹不起的.“記得帶瓊姐去服侍你,千萬小心我們的小寶貝.”

    “不要小心我嗎?”她嘺嗔.

    “當然當然,最要小心的是你,王家大小姐,莫家鎮最乖最可愛的妻子.”

    她心滿意足地笑了.

    她要的也不過是家鎮的哄哄騙騙,甜言蜜語,像小孩子一樣,她的心態沒有真正成熟.也許生長在太保護、太無憂的家庭的關系,有時候她的確表現得比一般人天真些.

    “瓊姐,再打電話讓媽咪來陪我去看醫生,還有你.”她終於吩咐.

    其實她非常听家鎮的話,只要他好言好語,低聲下氣,她就溫順.他很了解她,從小學就認識的嘛!

    弄妥了寧兒的事,家鎮把心思放回公事上.

    “莫律師,嘉芙今天不會來上班.”秘說.

    “明天下午她才會回來.”秘說.

    “算了──啊!問問嘉芙,她可有時間改成每天放學來下班呢?”家鎮說.

    “有那麼多工作讓她做?”秘問.

    “寧兒有時需要她幫忙.”他說.

    王寧兒?莫太太?秘模不著頭腦,只好照吩咐辦事.

    接到通知的嘉芙十分開心,她喜歡這份工作,加時間表示她的工作成績好,表示莫家鎮重視她.而且──加時等於加薪.

    “媽咪,莫律師要我每天上班,”她興沖沖地說.“好開心.”

    “和上課不沖突嗎?你還是學生,以學業為重.”志男說.

    “今年我只修九個學分就能畢業,下午都沒課.”她說︰“莫律已答應明年正式請我去他律師樓工作.”

    “有這麼好的事?”

    “不要小看了你的女兒我,我是很能干又努力的,”她握著拳頭舉一舉手.“有天,張嘉芙大律師必令你光宗耀祖.”

    志男笑彎了腰.她欣悅女兒有這份志氣與理想,更開心的是女兒的單純不染,完全沒有時下女孩的虛榮心,保持樸實清新,實在極之可.

    “這麼出名出色,以後還能找到能得起你的男孩嗎?”志男打趣地說.

    “我不擔心這些,上天生我必為我預備了適合的另一半,遲早會遇到.”她皺皺鼻子,像只可愛的小炳巴狗.

    “希望真有這麼回事,否則媽咪會擔心,愈強愈精明能干的女子,愈難丈夫,這是世界性的趨勢.”志男嘆一口氣.“阿芙,其實我並不想你太強太能干,女孩子幸福、快樂最重要,事業還是該放第二.”

    “如果我遇到我那適合的另一半,我答應你,把事業放第二位.”

    “你要找怎樣的男人?”志男很感興趣.

    很自然地,嘉芙腦中浮現了莫家鎮和陳治邦的影子,她只認得他們.

    但是治邦和家鎮,怎算她理想中的男友呢?她的男友──她竟想不出個具體形象.那會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

    心動百分百掃校︰dnal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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