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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若比永恆長 第三章
    她很柔順的坐過去,感情上她溫柔。兩人互相凝視頁久,竟然都想不出該說什麼……

    一天沒工作,第。”天的忙碌加倍。可若不得不把全副精神投入工作。忘我地狂做了一天,終于理清案頭的文件。

    “明天要拍新廣告。”愛咪陪她到夜晚。

    “哦——”她神思恍惚,“新廣告?”

    “你的腦子過勞而失效了,”愛咪抱怨。“永遠超時工作,永遠拼命,永遠不顧員工如我的福利,你不當自己是人,我可不是機器。”

    “好。我們補償自己,我們去吃魚翅。”可若從椅子上跳起來。“吃又貴又補的。”

    愛咪孩子氣的笑了。這工作效率一流的小秘,其實稚氣得很。

    他們到一家出名的夜店,兩個人叫了魚翅和一桌子海鮮,足可吃飽六個人。

    “人說精神上,愛情上不滿足的人才會這麼暴飲暴食。”愛咪笑。

    “還有上不滿足。”可若全不在意。“算我們不滿足。今夜我要吃一頭牛。”

    “又幾天沒見著于立奧?”

    “別總挑撥我們。”她作狀打愛咪。“是不是你暗戀他?”

    “見鬼。我這麼嬌小怎配瘦高的竹竿精?”愛咪抗議。“我的夢中情人至少有八成像方令剛。”

    “還是迷偶像,沒得救。”

    “你們進展如何?”愛咪笑得曖昧。

    “我們進展?”可若呆一下。“誰是我們?”

    “前幾天逃了一天班,是陪方令剛出去,樓下警衛告訴我的。”

    “我的天,你想到哪兒了?”可若作昏倒狀。“方令剛和我?天方夜譚。”

    “為什麼他總是找你?”

    “我為他拍一輯歌曲影帶,我們工作。”

    “私幫生意?”

    “你就快是太上皇了,”可若笑。“還沒開始,只試拍一段做試驗,我連剪片的時間都沒有。”

    愛咪知道可若說一不。”的個性。

    “你可知道和這樣大名人在一起,傳出去會是什麼?”她說。

    “是什麼?工作。”

    “要別人肯相信才行,”愛咪眨眨眼。“像于立奧不是傳聞同唐碧江嗎?”

    “我只相信事實。”

    “傳聞可以殺人。”

    “人言可畏嘛?三十年代?”

    “可若,你是否要捉好在床才肯相信?”愛咪十分不滿。

    “我相信立奧說的一切,”可若沉著。

    “于立奧說了什麼?他和唐碧江沒事?”

    “他什麼都沒說,不需要說,我們之間極有默契,默契由感覺而來,”

    “我可不懂你說什麼。”愛咪沒好氣。“火燒到眼前,水浸眼眉了。”

    “愛咪,嘗試了解立奧,他不是你說的那種人。我跟他之間是有感情的。”

    “感情。”愛咪白她一眼,不再言語。

    魚翅和海鮮都陸續送來,她們開始享用,剛才的題目被扔在天邊。

    有人從門口走進來,非常耀眼的一對。

    可若抬頭,看到方令剛無瑕可及的側面,還有她身邊的一個漂亮女孩子,

    “他的女朋友?”愛咪很驚訝。

    “是吧?看來很相襯。”可若不以為意。

    “光天化日帶出來,不是偶像行為。”愛咪帶著一絲醋意。“氣質一般。”

    “人家坦白,事實就是事實嘛。”

    “那女人若真是方令剛女朋友,香港的影迷每人一口口水也把她淹死。”

    愛咪與可若笑得開懷。“把你的古怪想象力用在廣告上,比咀咒人更有用。”

    “難道不是?膽敢霸佔第一號偶像?她難道膽生毛?”

    “怎麼口出惡言,更粗魯了。”

    “我真生氣,她哪里配?真想過去她一頓,叫她靠邊站。”愛咪很認真。

    “我們吃海鮮。”可若哄孩子一樣。“少管別人的閑事。”

    愛咪總算把視線移回來。

    “我以為方令剛有格凋有眼光,一眼看中我們林可若,誰知道——哼,CHEAP。”

    “那我豈不是被影迷的口水淹死?”

    愛咪這才轉怒為笑。

    “咦?為什麼若換成你我就不生氣呢?”

    “女人心海底針。”

    “你不是女人?”愛咪轉換了話題。

    “你和方令剛相處的感覺如何?”她問。

    “如普通朋友,如兄弟姐妹、我眼中的他可不是偶像,並不特別。”

    “我對魚翅海鮮更有興趣。”可若笑。

    從開始到離開,方令剛始終都沒發現可若,他仿若很專注于耶女人身上,神情恨嚴肅,很認真,反而不像平日的他。

    可若愛咪付錢逕自離開。

    回到冷清的家,可若又只有自己。立奧工作不回,仿佛理所當然的。明知天亮也不回來,連紙條可若也不留了,留待通電話吧。

    她真的習慣這樣的情形,安之若素。

    她埋首工作了十天,

    新廣告片拍成,後期工作也做完。其他廣告計畫還沒成熟,待開會。突然之間,她發現自己很清閑,前所未有的。

    “真的沒工作讓我做了?”她又問愛眯。

    “工作狂小姐,不要總問我這句話,我有壓力。”愛咪說︰“我從哪兒變工作給你?”

    “那麼,晚上可陪我泡一泡?”她開玩笑。

    “不行。”愛咪叫得驚天動地。“不能耽誤我一生幸福,今夜我媽安排我相親。”

    “帶我去幫眼。”

    “不行。”愛咪一口拒絕。“你條件此我好,人家愛上你怎麼辦?”

    “那我今夜做什麼?”

    “閣下自理,愛莫能助。”

    可若嘆息,除了工作她就沒有其他?以前有立奧相伴,現在立奧在哪——?

    眼看著愛咪風騷的離去,可若還賴在辦公室不肯走,走出去就是一夜的無聊冷寂,她開始怕耶種感覺。

    腦中靈光一閃,那個十分鐘的影帶,替方令剛拍的,到現在還沒整理剪輯。她跳起來,找出底片沖進剪接室。

    她找到了工作。

    堡作得廢寢忘食,直到電話鈴響。

    心中下意識的流過一抹溫馨,一定是立奧,以往的許多日子他都在深夜打來,然後接她回家,一起宵夜,伴她整夜。

    “果然在公司找到你。”竟是方令剛的聲音。“你比我還拼命。”

    “有什麼指教?”她故意這麼說。或者剪接了一夜他的影帶,她對他有奇異的熟悉感。

    “指教?你听不出我是誰嗎?”他誤會了她扮生疏的聲音。“方令剛。”

    “如雷貫耳。”她笑起來,心情出奇的好。“這麼晚,你不睡覺的嗎?”

    “我剛收工,突然想起你——”

    “別告訴我你在樓下。”

    “正在你公司樓下。”他笑得有絲稚氣。“想到就來了,運氣真好,你竟然在。”

    “想做什麼?”

    “什麼都可以,就是不想睡覺,”他很興奮。“你可以走了嗎?”

    “你就像十。”道金睥,能不下樓嗎?”

    “不能。”他故意用霸道的聲音。

    “小女子這就下樓。”她輕松的。

    “要我上樓接你嗎?”

    “不用。我總是獨行俠,很安全。”

    三分鐘她就下褸,不帶一絲倦意。

    他凝視她一陣,眼眸中很深沉難懂。

    “為什麼老開吉普車?”她問。

    “不喜歡?不習慣?”

    “都不是,只是奇怪。”

    “沒有理由。”他想一想。“開了就開了,沒有理由。”

    “你總是沒有理由,沒有原因就做很多事?”她問。“興之所至?”

    “沒想過。”他認真地想一想。“想太多會更不開心、”

    “你心中一定有太多太復雜的事,”她笑。“今夜心情相當好,我不想知道不開心的事。”

    他望她一眼,竟然笑了。

    “很少女人對我的事不好奇。”

    “除了我自己,我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好奇,”她聳聳肩。“對自己好奇的發掘,會進步。”

    “或許你的話對,我沒想過。”

    “要多想,腦子越用越好、越靈。”

    “我只要會演戲行了,我出賣的是色相,我只是個戲子。”

    “年年出狀元,十年才出一個戲子。”

    “不要安慰我,我的運氣已經太好。”

    “能明白這道理就好,要惜福。”

    “還要惜緣。”他加一句。

    “你的緣分是位很漂亮的小姐,我在夜店見過。”她隨口說。

    “你見過?”他呆怔一下。“美儀?”

    “她叫美儀?人如其名。”

    他眉心微皺,好半天才慢慢松緩。

    “美儀和我是青梅竹馬玩伴,只是如此。”

    “別緊張,我不查家宅。”她笑著搖手。

    “她——”他想說什麼,忍住了。“你以後慢慢會知道。”

    “愛咪說偶像明星不承認身畔女友。”

    “是嗎?”他挺拔的眉毛住上揚。“我不承認是偶像,她也不是我女友。”

    “放心,我不是記者。”

    “她是別人的太大。”他說。

    “嘿,我們換題目,”她雙手亂搖。“不要背後講人家的事,我有犯罪感。”

    “你半夜在辦公室做什麼?”

    “剪輯你耶十多分鐘的片斷,差不多做完了一半。”

    他看來很意外,沒想到她是為他而工作。

    “我們回辦公室,讓我看看那些剪好的片斷。”他不由分說的掉頭轉車。

    “工作一半我從不示外人。”

    “你拍的是我的片斷,讓我參與。”他霸道。“讓我跟你學剪輯。”

    “大明星,好為難人,看不出我疲倦?”

    “我精神興旺,不讓我去是折磨我。”

    “帶你回去可以,你要听清楚我的話,”她嚴肅認真起來。“我的工作、我的創作是我獨自完成的,你只許看,不許多話。”

    他還想說什麼,忍住了。

    吉普車停在公司外,隨後一部車也停下來。他們沒注意,一人一邊跳下車,興致很好,直住大廈里走。

    “可若。”有人在背後叫。

    她呆怔一下,熟悉又遙遠的聲音,這個時候,誰?

    燈光下,一個高瘦的身影,彷佛帶著一身冷寂,在靜夜里莫名其妙的感動了可若。

    “立奧?!怎麼會是你?”她奔過去。

    方令剛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變回冷漠而不耐,他遠遠的站在一邊。

    “我回家見你不在,打電話回公司你正在跟別人通話,我想你一定在,所以來接你。”他說得溫柔而低沉。

    令剛听見了,英挺的眉毛皺在一起,一聲不響地轉身走回吉普車。

    “我在剪輯方令剛的影帶,他想看——”一轉頭已不見了令剛。“咦,方令剛呢?”

    吉普車轟然而去,只留下一篷煙。

    立奧望著遠去的吉普車思索了一會兒。

    “他常常找你?”

    “他?方令剛?”她自然的笑。“他有時間嗎?幾部片都搶他的期。”

    他再想一想,說︰“我們回去吧。”

    可若柔順的跟著他上車。她可什麼都不想,立奧這樣來接她,給她很大的意外驚喜,甚至不覺令剛不辭而別有什麼不對。

    她當然該跟立奧走,他們原是一對。

    回到家里已快清晨,折騰了一夜,奇怪的竟是全不疲倦。

    她煮了壺咖啡,做了點三文冷,對著小圓台兩人對坐著。

    她一直凝望著他,原來清秀的他更消瘦了,工作那麼忙,必然如此。

    “你太辛苦,立奧。”她憐惜的。

    他微微牽動嘴角,像是欲言又止。

    “可以考慮換一份工作,廣告或電影,不需要那麼長期拼命。”她很不忍心。“你整個人瘦了一圈。”

    “我興趣仍濃。”

    “雖然還年輕,也要注意身體。”

    “我身體很好。你不也同樣拼命工作嗎?”

    “今夜例外,我很少通宵工作。”

    “半夜工作,你要注意安全。”他這麼講,給人言不由衷的感覺。

    “這些天來你一直在片場?”

    “有時在外景車上小睡一陣,有時睡在化妝間,也有時在辦公室。”他隨口說︰“我並非全無休息。”

    “該回家,舒服好多。”

    “我想把工作做得更好。”他沉思著。“好多事我要想——我可能升監制。”

    “真的?你喜歡升監制嗎?”她有著詫異。“監制做行政工作多,你還能拍片?你不是只喜歡拍戲嗎?”

    “人會改變。”他搖搖頭,“也許真的做得筋疲力盡,我想安定一點。”

    “唐碧江答應你的?”

    “不。主要是我的成績。”他臉上有抹特別的神色。“我的表現。”

    “對不起。我知道你工作努力,”她始終還是覺得有些不妥。“但是監制工作會令你失去成就感,你會滿足嗎?”

    “可以吧。我心態有些改變。”他說得不肯定。“電視工作一年,相當你們三年。”

    “立奧。”她非常不安。“我應該早些注意你的情形,你一定捱壞了。”

    “電視人都如此。”他淡淡的笑。“升了監制我會好很多,至少不通宵達旦地工作,可以去接你放工,陪你晚餐。”

    “真的?太好了,”她絕對向往那樣的日子。“我們又可常常見面。”

    “很抱歉,這些日子冷落你。”

    “怎麼說這樣的話?”她叫。“我們原本約法三章,工作第一。我會很好的安排時間。”

    “能告訴我這十多天做了什麼?”他關心。

    “工作工作工作,”她擇揮手。

    “今天所有工作做完,你又沒消息,我就留在公司替方令剛剪輯影帶,他要求上來看看,結果遇到你。”

    “如果不遇到我呢?”他問。

    “我想一定工作到天亮。”她爽朗坦率。“可能回去吃個大早餐,回家換衣服再工作。我還能有什麼例外?”

    “你跟方令剛很熟?”

    “還小錯。上次替他拍了個很好的廣告,這次他私人請我拍影帶,是要配台他的歌,可能出LD。”她一口氣說。

    “你們常在一起?一

    “怎麼會?不是說過他忙得像機器,而且他是偶像,怎會跟他常在一起?”

    “偶像只是外表的包裝。”

    她呆怔一下︰“什麼意思?”

    “外面觀眾听眾當然明白,他有太美好的形象。圈子里有些他的傳聞。”

    “什麼傳聞?很壞?很不堪?”

    “總是有一點。你要注意。”他不肯說。

    “我們只是工作上合作。”她不以為然。“看樣子也不像壞人。”

    “人不能只看樣子。”他再說。

    天邊現出的微光,是個非常美麗的艷陽天。

    “你還想休息一陣嗎?”她柔聲問。

    “我會睡到下午,四點鐘才上班。”

    “我休息一陣,八點鐘你叫我。”她走回外室。“我不想遲到。”

    也許太累,也許莫名的生疏,他們都沒有想到肌膚之親,相處猶如兩個老友般平淡,可若躺在床上,仿佛——連那絲溫馨都不再感覺到。

    八點鐘立奧叫醒了她,她立刻洗澡更衣上班。她毫不猶豫的投向工作,這是她最初也是現在的選擇。

    堡作令她有絕對的滿足感。

    立奧一直睡到下午,鬧鐘並沒有吵醒他,他仍沉在深深的睡眠里。

    床頭電話鈴響起,長長久久的響著,他沒辦法不爬起來接听。

    “還不起床?想遲到?”

    另一個帶磁性的成熟女人聲音。

    “啊——碧江。”他跳起來,完全清醒。“老天,我真的要遲到了。”

    “別急。你梳洗,我汽車在樓下兜圈子,十分鐘你能下來嗎?”

    “十分鐘,我飛身下來。”他的聲音很活潑。

    沖鋒陷陣般的梳冼更衣,沖下樓才九分鐘。唐碧江和她的平治停在面前。

    這個五官並不漂亮的女人很時髦、講究,充滿成熟女人風韻,而且她溫柔。

    “我們開會的時間改到八點。”她說。

    “你騙我遲到,”他笑得開懷,像個孩子。“為什麼不讓我多睡一陣?”

    “我想你陪我吃晚餐。”她瞄他一眼。“一個人晚餐很寂寞。”

    他不出聲,他想到可若。

    可若常常獨自晚餐,她寂寞嗎?她從來沒說過,或許她年輕,或許她工作太忙,或許她有個忠心體貼的愛咪陪她,她從來沒說過。

    而唐碧江,畢竟已過四十,而且丈夫去世兩年,十六歲的兒子又在英國念,她當然會寂寞了。

    他視她如長姐,陪她是應該的。

    何況工作上她幫他很大忙,解決很多大小問題,他們是工作上的拍擋。

    “去哪里?”他問。

    “我家工人預備了很好的泰國菜,我知道你喜歡。”她說。

    “泰國菜。”他眼楮發光。“你用的是泰妹?”

    她微笑不語。

    唐碧江住在香港半山,一層相當好的公寓,裝修精致,工人服侍,極舒服。

    她的餐具都極講究。

    “你家真漂亮。”他由衷。

    “不說有品味!”她斜看他一眼,“漂亮太膚淺,我喜歡品味兩個字。”

    “在你眼中我一定很膚淺幼稚。”

    “不。你是公司里所有男人中最有深度的,至少外表看來。”她笑。

    “我們談得來。”

    “並不如此,在美國念的那幾年我其實很浪費時間,我說喜歡藝術,其實給自己更多時間偷懶,流連電影院,博物館,百老匯,我自修太少。”

    “現在又不是叫你交功課,看得多也許更好。”她望著他。

    “我是那種口嚷藝術,其實半桶水的那種人,不要對我寄望過高,否則會失望。”

    “你真的可愛。”她拍拍他手。“現代人都喜歡充大頭,明明不懂也說得口若懸河,空洞無物。我喜歡你的態度。”

    “謝謝。”被贊得有些窘迫。

    泰妹送上一道又一道的食物,他們愉快融洽地進食。

    “你那林可若忙得沒時間陪你?”她突然問。

    “不。”他莫名其妙的紅了臉。“我們約法三章,工作第一。”

    “她相當有才氣,廣告行的人都這麼說。”

    “大概是。她工作很拼命。”

    “這個時代,誰工作可以不拼命?”

    “你。”他說︰“你工作態度優雅,氣定神閑的就把听有事做好,我們都服你。”

    “我的優雅和氣定神閑背後其實已用了很多精神力氣,我有時工作到半夜。”

    “是嗎?完全看不出,”他很驚異。“你每天精神突突,極有工作美。”

    “不工作,我做什麼?”她嘆口氣。

    他不明她的感嘆。像她,富足,有條件,有兒子,有工作,有世人努力爭取的一切,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你不會懂一個像我這般年齡,這般環境的女人,我——用工作填滿寂寞。”

    “哦——”他搖頭。“你曾拒絕很多人的友誼。”

    “我不隨便交朋友,男的女的我都挑剔,”她說︰“我得保護自己。”

    “你也不跟同事接近。”

    “要避免閑言閑語,我們這一行人——一切全是透明,尤其我身分,不要給人機會。”

    立奧馬上想到,那麼他呢?她不怕?

    他沒有問,他怕唐突。

    “我的環境不需我工作,亡夫留下的一切足夠我過安樂的一輩子。”她又嘆息,“我曾經學那些太太逛街喝茶打啤,太空虛消極,不是我能習慣的,只能選擇工作。”

    “沒有任何愛好?”

    “我學過國畫、練字、氣功、粵劇,都很空泛,大夥兒一起時很熱鬧,大家一散,人就更寂寞無聊,我怕極了那種日子。”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他搖搖頭。“而這苦衷是別人不能了解的。”

    “你也有苦衷?”她盯著他。

    立奧那張甚有藝術氣質的清秀臉龐有一種特別的神色。

    “比起你,我不算有。”

    餐後,她開車載他返清水灣返工。

    其實立奧除了開會之外,今夜並不拍戲,他深心里對唐碧江有抹奇異的依戀,很難解釋。那不是愛情,不因工作,更非她的各種條件,而是——一絲迷惑。

    是。他對這年齡起碼比他大十歲的女人有絲迷惑。什麼迷惑?他又說不出。

    開會的時候他雖听各人在發言,他的視線卻長長久久地停在碧江臉上,那絲迷惑擴大了,變成了困惑。

    午夜前會議結束,各人分道揚鏢。

    “立奧,我帶你出九龍。”唐碧江很自然。

    “好。”他莫名的高興。

    兩人興致都高,毫無倦意。

    “去喝杯酒?”她主動的。

    “好。”他全不考綠。

    她什麼也不問,驅車去他們常到的酒廊,那兒沒有什麼圈中人去。

    兩人各持酒杯對坐著,身心都松弛下來。

    “剛才開會時你神情恍惚,若有所思。”她竟把一切看在眼里、她是會議主持人。“你有什麼心事?”

    “沒有。”他立刻否認。怎能把心中的迷惑、困惑告訴她?“真的沒有。”

    “是不是因為近來我們相處的時間比跟林可若更多?”

    “不不不,”他連連搖頭搖手。“怎麼會呢?完全不是。”

    “那是什麼?”她緊盯著他不放。

    “不不,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說不上來。”他持杯的手在搖晃。“或是劇集拍得太多,或是腦子有點麻木。”

    “沒說真話。”她斜睨他一眼,風情十足。

    “我——我——”他看得呆了。

    或許就是這種成熟的風情令他迷惑。在他三十年的生命里,何曾遇過這樣的女

    人?他的世界是單純的,純顏色的。現在突然進入一個幻彩世界,怎不迷惑?

    “我不逼你,”她溫柔的眨眨眼;“總有一天你會告訴我,是不是?”

    “是是,”他笨拙的。“如果我知道那是什麼,我會告訴你。”

    “說說林可若。”

    “她,她是個很單純的人,讀、工作,沒什麼可說的。”

    “她很愛你?你很愛她?”

    “我——”他呆怔一下。“是吧。”

    “『是吧』?這麼不肯定?”她笑起來。“現代年輕人的感情這麼兒嬉?”

    “不——我很愛地,”他漲紅了臉。“我想她肯跟我一起,當然也愛我。”

    “相愛的一對,可以容忍長久不見面?”

    “這——”他說不出話。心中砰砰亂跳。

    “以前,我很愛我丈夫,我們無論多忙,晚餐必在一起,他公事旅行我也跟著,就怕生命太短,相處的時間不夠。可能感情太好,上天妒忌我們,他被先召回天國,要我們忍耐長期相思寂寞。”她如怨如訴,眼光蒙朧。

    “很令人羨慕的感情,現代已完全找不到。”他由衷的感動。

    “現代人太忙、太現實,時間精力用來想怎樣賺鏤,怎樣成名,愛情已經是落伍的名詞,只不過是生活的附屬品。”

    “不不,也不是每個人都如此想,”他仿佛在為自己分辯。“有許多人仍注重精神生活,並不那麼注重名利。”

    “有嗎?”她仰頭喝光杯中酒。“不是絕種了嗎?哪里找?”

    酒精使她眼楮發光,更加柔媚。酒精也令她神經松馳,她的視線盡在他臉上。

    “哎——我知道有很多這樣的人,”他有點窘迫,又有點興奮。“一定有。”

    “你是嗎?”她放肆的問。

    “我想——我應該是。”他結巴的。

    她召來侍者又要了酒。

    他默默地拿起酒杯,整整的喝了一杯。

    他們喝了不少酒,講了很多話,事後都記不得那是什麼,總之很輕松,很開心,很興奮,很愉快。

    午夜三時她送他回家,臨分手時,她主動在他臉頰上印上一吻,揚聲笑著離開。

    立奧昏昏沉沉的上樓,倒在床上就睡,根本不知道臉上的唇膏印。

    是早起的可若發現的。

    立奧身上未散的酒氣,加上那鮮紅的唇膏印,她呆怔一下。她絕對不是小心眼兒的人,但她意外,這不是記憶中的立奧。

    並沒有吵醒他,不必大驚小敝,可能是哪個女藝員跟他開玩笑,她還是工作第一。可是,整天在工作中都莫名其妙的心緒不寧,脾氣也變得暴躁。

    “地門日?”愛咪開玩笑。

    可若瞪她一眼,什麼都不說。

    愛咪知趣地走開。今天天氣不好。

    下班時,可若打電話回家,立奧不在。

    他一定回電視城了。

    她不想獨自一人回家,想到愛咪,愛咪已離開。

    第一次,她想到找令剛,並立刻打了電話。

    “怎麼會是你?”並不開朗的聲音。“我以為你不會再找我。”

    “你在說什麼。有空嗎?”

    “還有一組戲,可能要幾個鐘頭,”他悶悶的。“你等一下。”

    去了大約五分鐘,可若以為他再不回來听電話了,他的聲音才響起。

    “你在哪里,我現在來接你。”他說。

    “你不是還有一組戲?我在公司。”

    “半小時到。”他收線。

    不明白他在搞什麼鬼,不能又能。她匆匆收拾桌子,他的電話又到。

    “已過海底隧道,五分到七分鐘可以到你公司樓下。”他愉快的。剛才的悶氣一掃而空。可若快步下樓,令剛和他的吉普車已停在那兒。

    “比預定的半小時早。”她笑。

    “見你哦。”他半開玩笑。“找我什麼事?”

    “很悶,找你聊聊,如果誤了你的工作,是我的錯。”她說。

    “每天都要工作,你卻只找過我這麼一次。”他極輕松。“我決定放自己假。”

    “你這一枚假,多少人受你影響?”

    “影響?你沒听見他們叫萬歲。”

    “夸張。”

    “為什麼?嗯?”他望著她。

    “沒頭沒尾,什麼為什麼?”

    “突然找我,聲音又與平日不同,為什麼?”他目不轉楮。

    “女人的小心眼兒。”她笑。

    “什麼意思?完全不懂。”

    “見到你很開心,一切OK,沒事了。”她攤開雙手。“你的笑容帶來陽光。”

    “你也講這麼文藝的對白?”

    “焉什麼不?為廣告好,再肉麻再文藝的也說。”她皺皺鼻子,很孩子氣的一個動汗。“為工作我不顧一切。”

    “雨過天青了?”他溫柔的問,

    呆怔一下,她由心底笑出來。“我第一次發覺,你可以是很好的朋友。”

    “原來我就是,但被方令剛三個字破壞了我原來的形象,人人以為我是方令剛。”

    “方令剛是什麼?”

    “一個大陝、一個講義氣的爛仔、一個打不死的英雄、一個兒女情長的情聖,是銀幕上每個形象的總合。”

    “原來的你呢?”

    “心地善良、心腸柔軟、情緒不穩定、很多心事、很多郁結、不開心的一個男人,而且你一定不信,我愛看文藝愛情小說。”

    她望著他半晌,大笑起來。

    “是你嗎?怎麼我完全陌生?”

    “不要笑,那真是我。”他強調。

    “自己說的不算數,要別人的意見,要別人慢慢了解。”

    “你是天皇巨星,我沒有時間去了解你?”她搖頭,“偶像只可遠觀。”

    “我不是要你了解方令剛,是我本人。”

    “你本人是誰?”

    “叫方令剛卻不是大家心目中方令剛的那個偶像。”他說。

    “太復雜了。”她推開這題目。“我請你去喝杯酒。”

    “我知道一個很好的地方,沒有圈中人去。”他像孩子般興奮。“如何。”

    “還等什麼?”

    酒廊里人不多,才踏進一步,可若敏感的看見了立奧和唐碧江,下意識地就退縮,一下子閃出門外。

    令剛跟著出來,什麼都不問。

    “換一個地方?”他說。

    “我們——其實也不必避開他們。”她說。

    他眼光閃動的凝視她一陣,很了解的說︰

    “到清水灣我那個秘密家。”

    她點點頭,隨他上車。

    不知道為什麼,再見唐碧江和立奧一起她心中不舒服,很自然的想起那鮮紅唇膏印。

    一路上她都沒出聲,直到吉普車停下來。

    “我是不是太小心眼?”她笑著問。

    “你很理智,也大量。”

    “他們——可能在談公事。”

    “當然,唐碧江是上司。”他很君子。

    “你知道唐碧江是怎樣的人嗎?”進客廳時,她忍不住問。

    “不熟,點頭之交。”他搖搖頭。“不過听說她有很好的家庭背景,是皇親國戚。”

    “我想知道的不是這些。”

    “其他的我不知道。”他到冰箱拿了兩罐啤酒,交給她一罐。“這事煩擾你?”

    她考慮一下,把唇膏印的事說了。

    “這事可有很多種說法,看你選哪一種。”

    “我選事實。”

    “那就不要猜,當面問他。”

    “那怎麼行?對他——我講不出質問的話。”

    “沒有人能幫你,可若,”他把手放在她肩上。“一就靜觀其變,再不就當面問清楚,也許什麼事都沒有。”

    她思索了半晌、奇怪的是,她只覺得心里不舒服,沒有傷心哀痛的感覺,只有遺憾。

    “也許什麼事都沒有,我神經過敏。”

    “男人和女人去酒廊喝杯酒,有時只不過很普通的事。剛才我們也預備去。”

    “是。”她開朗起來,“當然是。女人——小心眼兒,我要根除。”

    他很滿意的望著她笑。很少見到這麼灑月兌這麼坦朗的女人。

    “謝謝你。”他由衷的說。

    “謝我什麼?”

    “在不開心時想到找我,”

    “除了愛咪只能找你——”她有些呆怔。她竟然想不起有其他朋友,是不是為了工作,她遺漏了其他更多東西?

    “在想什麼?”

    “我竟沒有其他朋友。”她震驚的說出來。“怎麼可能?”

    “真朋友難尋,原本就是這樣,人的本質原來就是孤寂。”

    “你在講電影對白。”她笑。已忘了剛才的震驚。對她,或者沒有永駐的不快。

    “我在講心中真話。”他搖搖頭。“你還有個愛咪,我——只能找你。”

    找她?更是意外。名揚四海的超級偶像,影迷歌迷無數,竟然除她之外找不到另一個朋友,這是太可笑,太荒謬?

    “我不合群,脾氣不好,圈子里沒有朋友。圈子外更沒有,是沒有機會找。”

    “至少你該有以前的同學。”

    他眉心微蹙,然後說︰

    “沒有。一個也沒有。”

    他真是個那麼難相處的人嗎?她並不覺得。

    “你太挑剔。”

    “交朋友是緣,眼緣、個性,什麼都重要。我不挑剔,只隨緣。”

    “就是眼角太高,太驕傲。”

    “認識你之後,我開心很多,至少有人肯陪我,肯真心對我,當我是個人,不是偶像方令剛。你——很好很好。”

    “曾經極討厭你。”

    “那是開始,互相不認識不了解。”他笑起來,太好看的笑容,光輝璨爛。“我以前想過會永遠一輩子沒朋友。”

    “我是太忙,沒時間去了解更多人,其實我喜歡朋友。”

    “你還是忙下去,別分時間去了解更多人,”他說︰“我不想失去惟一的一個。”

    “真孩子氣。”她像兄弟姐妹般打他一下。說真話,在她心中他還不是愛咪那種無話不談的真朋友,只不過他是惟一想到的人,如此而已。她不講出來。

    “想不想出去看場電影?”他忽然問。“找一部新片試片。”

    “來得及嗎?”她很感興趣。

    “當然,他們等我。”他拉起她。“心情好起來,可以上路。”

    “但是我肚餓。”

    “去買餛飩吃。”他不由分說的開車。

    是在彌敦道一幢大廈上的試片室,里面只有工作人員,他們一到就開始,根本沒有其他人,小小試片室只坐他們。

    是套黑社會打斗片,血腥又暴力,好多次可若要暫閉眼楮,無法看下去。令剛演黑社會中正義人士,受很多折磨依然義無反顧,最後雖然打敗邪惡,卻被暗槍所殺。死得非常浪漫美麗,有一種震撼性的宣泄,也令人有無窮無盡的遺憾。

    可若很少看這種激情暴力片,影像的感觀刺激令她內心久久不能平復。方令剛的人和銀幕上的影像混淆了,她莫名其妙的感動和不安。

    “其實你可以不必死。”她說︰“為什麼那麼遺憾的結局呢?令人心裏不舒服。”

    “觀眾喜歡。”他聳聳肩,“尤其女觀眾,說看到我在銀幕上浪漫的死去,可以有類似**的快感。”

    “這話我听過,誰講過的?”她叫。

    “亞倫狄龍。”他笑。

    “你是東方的他?”

    “我只是方令剛。”他傲然。“他是西方的我。”

    “我怕今夜會發噩夢,暴力血腥得過份。”

    “沒有辦法,一切投觀眾所好,創作意念都排第。”。”他說︰“知道嗎?我現在拍的是喜劇,夸張胡鬧無厘頭喜劇。”

    “你能嗎?”

    “導演認為我能,觀眾要看我耍小丑,我就能。”他說得無奈。

    “你甚至沒有多一點笑容。”

    “我沒有笑容無所謂,觀眾笑就行了。”

    “做演員不是這麼慘吧?”

    “我是。我的願望是盡早退休。”

    試片看完他們去宵夜,輕松自在。可若已忘了黃昏的不快,談笑風生,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竟然全無隔膜。

    他送她回家,她說︰“夜游結束,大家回家休息。”

    “我送你回家,我還有事。”他說。

    她意外地望著他,他眼中分明已有疲倦。

    “什麼事明天再辦,你累了。”她關心。

    “下午的那組戲改成夜班,他們在等我。”他終于說。

    “是我的錯,我完全不知道。”她驚叫。“我耽誤你那麼多時間,該死。”

    疲倦變成一抹溫馨,一抹暖意。“我願意陪你,我們是朋友。”他拍拍她,吉普車飛駛而去。

    盛著那種溫馨和暖意上樓,看見立奧安靜地坐在燈下看,“我在等你。”

    “啊——對不起。”她有著莫名的不安,也不知道誰對不起誰。“我不知道。”

    “我應該提早告訴你,”他微笑。“我也剛回來半小時。”

    他們互相都不問去了哪里,彷佛是默契,都在避免這問題。“想不想吃東西?我弄。”她說。

    “不,你過來,我們好久沒時間這麼坐著聊聊,大家都忙礙莫名其炒。”

    她很柔順的坐過去。感情上她溫柔。兩人互相凝視良久,竟然都想不出該說什麼。以前心靈的交通有了阻隔。

    “你是不是怪我太投入工作,忽略了你?”

    “怎麼會?”他搖頭。“我也忙。”

    “覺不覺得我們陌生了些?”她天真的。

    “我想——或者不是這問題。”他吸一口氣。“我們的生活圈子太小,朋友太少,就是我和你,是不是太單調沉寂些?”

    “是嗎?”她震驚。黃昏時她也想過這問題,還跟方令剛談過。

    “下午開完會,跟唐碧江去喝杯酒,她也有這種感嘆,好朋友難求。”他很自然的說。

    “唐碧江背景那麼好,又是皇親國戚,怎麼也會沒有朋友?”

    “她很驕傲,眼角很高,很挑剔。”他說︰“她不隨便交朋友。”

    “她很看得起你。”

    “是。她當我如弟。”他說得頗坦然。“她是個很有教養,很高尚的女人。”

    “能有她這樣的朋友或姐姐也很不錯。”她由衷的。“他們說她很照顧你。”

    “我工作是靠實力,不需要人照顧。”

    “別小心眼兒。”她笑起來。

    “你工作累嗎?想不想休息?”他望著她。

    “你有什麼好提議?”

    “旅行,”他長長吸一口氣,“我想拿個假期去旅行,隨便去哪里。”

    “我恐怕不行,工作堆積如山。”她立刻反應。“這是小鮑司的難處,我們不能拒絕生意,接了又來不及做,真痛苦。”

    “那就算了。”他有點失望。

    “你可以自己去或找同事去,不必等我,工作太疲累是要放松,否則神經就會斷。”

    “我——考慮。”他仿佛有困擾。“可若,有時你單獨在家,會不會覺寂寞?”

    “有時也會,不過太累,很快睡著就忘了。有時我找愛咪陪去喝杯酒,有時——”她好像想起什麼,說不下去。

    “有時什麼?”他問。

    “沒有。我沒試過一個人去喝酒,”她笑。“不知是什麼滋味。”

    “單身女人喝酒不好,人家以為你有目的。”

    “可能是。我見一些單身喝酒的女人,都帶著點邪氣。”

    “正氣的你最好連酒都少喝,不配你的形象。”

    “又不是明星哪兒有形象。”她笑。

    “見過方令剛嗎?”他突然問。

    “見過。他有空總會給我電話。”她完全不想提今夜和令剛的事,因為根本什麼也沒有。

    “早些——休息吧。我去洗澡。”他不再說什麼,逕自走進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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