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光年中的一瞬 第二章
    梵爾沒有陪許荻回去,卻參加了他家中的一個派對。在一星期後。

    她仍然輿偉克同往,他倆已像兄弟姐妹般的伙伴。許荻迎著他們,他臉上已沒有那種落寞,卻依然沉默如故。

    “是誰的派對?為甚麼我們來?”偉克問。許荻用手指一指,他們看見大廳中忙著招呼客人的一對出色夫婦。男的與許荻外形相似,氣質迥異,比許獲“光芒”得多,看來十分體面活躍。女的——美艷,只有這兩個字最貼切,是那種星光燦爛的美艷。

    “你的大哥和嫂嫂?”梵爾輕聲問。

    男女主人已經看到他們,並迎上來。

    望著那張美艷的臉,望著那越來越近的銀色身影,強大得幾乎令人透不過氣的壓力直撲梵爾臉上,下意識的她退後一步。

    “你們必然是偉克與梵爾了。”女主人伸出熱情的雙手緊緊的握住梵爾的手。

    梵爾只看見那夸張的銀色尖指甲,不知道為甚麼,她覺得皮膚被刺得發痛。

    事實上,皮膚並未被刺,並不痛。

    “我是許菲,阿荻的大哥,她是何令玉,大嫂。”男主人大方熱情。“歡迎你們。”

    “阿荻一直說起你們,”何令玉沒有放開梵爾,緊緊的拖著她,恨不得抓到跟前看個一清二楚,來來來,我為你介紹些朋友。”令玉不由分說的拖著梵爾往里走,扔下三個男人不顧。“大家一定樂意認識這麼出色的女性。”立刻,梵爾身陷于一大堆陌生的臉孔和名字之間。她將打精神,努力微笑,心中尷尬的要命,怎麼會遇到這樣的場面,這樣的女主人呢?仿佛在推銷她似的。

    “她是梵爾,美國回來的女強人,阿荻的好朋友。”千遍一律地這麼介紹著。

    回頭張望,已不見偉克與許荻地影子。

    忍不住心中咒罵,這些什麼排隊?把她拿來耍猴子似的。

    突然,背後伸來一只強有力的手,緊緊的握住了他的右臂,不讓何令玉再拖著她走。

    “讓我來陪著你,好不好?”陌生的男人聲音,低沉而有磁力。兩個女人一起轉頭,梵爾看見一張似笑非笑的臉——熟悉的感覺在心頭掠過,那男人已遞過來一杯酒。

    “你是梵爾,全場的人大概都知道了。”他目不轉楮的望著她。“我是韋少寧。”

    梵爾來不及有所反應,她看見何令玉變了的臉色。

    “少寧?你來了?”何令玉展開笑臉,聲音變得十分柔媚。“你沒告訴我。”

    “來,我們這邊坐。”少寧清挽著梵爾的手,帶她到一邊。“讓令玉招待客人。”

    事輕挽著梵爾的尹,帶地列一蠢。“讓今丘招待客人。”

    他甚至不看何令玉一眼。梵爾的感覺是從一個尷尬轉到另一個窘迫中,她沒法子和一個陌生男子一下子這麼接近,這麼熱烈。

    何況這男人看來神態頗輕佻——雖然他是個極好看,極英俊的男人。

    她一坐下就四下張望,希望找到許荻或偉克任何一個,好助她逃離。

    是“逃離”,她有要“逃”的感覺。

    “何令玉又施故技,”韋少寧壓低了聲音。“她故意令在派對中能威脅她的女士尷尬。”

    “威脅——”她不明白。

    “譬如年輕貌美,譬如精明能干,譬如名氣地位,”少寧笑。“她怕鋒頭被搶。”

    “那不是我。她看錯人。”

    “你是阿荻的女朋友?”

    “不是。”她嚇一跳。“怎麼這樣想?”

    韋少寧一邊跟她講話,一邊不停地跟熟人打招呼、微笑,非常八面玲瓏。

    “不是我這樣想,是她,”少寧搖頭。“她擔心你威脅她在許家地位。”

    梵爾忍不住笑起來。

    對她來說,這些話這些想法都好荒謬可笑,太古代太老土的事,對不對?

    “你是誰?怎麼知道這些事?”她問。

    “我是韋少寧,”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又浮出來。“阿荻是我的表弟。”

    “我——見過你嗎?”她開始迷惑。那種熟悉的感覺又浮上心頭。

    “見過,見過,”他吊兒郎當的絕不認真。“現在我們不正見面嗎?”

    “以前你——一直在香港?”她盯著他。

    “不。我在香港的時間不多,我的職業令我四海為家,我是飛機師。”

    “啊——”她叫,用于掩著嘴。

    那幻像中的人,戴古老的飛行帽,穿古老軍服,似笑非笑的神情——不,不可能。

    “甚麼事令你震驚?”他眯著眼楮。“我很像一個人。”

    “不不不,”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你知道九姨婆,當然,你認得她,是不是?”

    “你也認識她?”他不笑了。

    “見過一次,她問我好多問題。”她吸一口氣。“我還看過許荻舊相簿上的一些照片,有一位姨丈也是飛行員。”

    “你是說二姨公,”他笑。“他是飛行員,軍人。我只是民航機師,不同。”

    “有甚麼個同?”

    “我是服務性質,就好像汽車司機。他要打仗的,是戰斗員,這中間差別好大。”

    “總是在駕駛飛機。”

    “他比我偉大,那個時代的男人,有熱血,有勇氣、有理想!”他仰起頭。“我們這年代,哈,游戲人間,末世紀風情。”

    梵爾喝一口酒——她看見艷麗的何令玉正遠遠的注視他們,神情非常奇特,彷佛妒忌。

    “如果你可以幫我找到許荻或輿我同來的偉克,我將很感謝。”她說。

    隱隱有個感覺,何令玉對她敵意頗重。

    少寧用研究的眼光審視她一陣,忽然就捉住她的手,帶著她往外走。

    “來,我帶你去一個氣氛比較好的地方,你一定喜歡。”他邊走邊說。

    一口氣穿過大廳,走出大門,越過花園,上了他那輛開篷平治跑車。當他放開她的手時,許家大屋已在好遠的背後。

    “我這是不告而別。”她說。沒有不高興,也沒有責怪他的意思。

    “你會感激我。”他眨眨眼。

    “你總會突如其來,隨心所欲的做事?”

    “哈!你倒很了解我。”他瀟灑的拍拍她的手。“聰明的女人最可愛,生平最怕蠢女人。”

    “蠢的定義是甚麼?”

    “譬如何令玉。”他想也不想。

    “你對她有成見?她——很美麗,事實上,整個派對中她最艷光四射。”

    “艷光四射。”他冷笑起來。

    “有甚麼不對?”

    “對,對,很對,這是個看外表的世界,何令玉女土是許菲先生的品味。”

    梵爾笑起來。這韋少寧除了玩世不恭,還有點憤世嫉俗,很特別的一個人。

    “許菲做甚麼的?”

    “他不需要做甚麼!”少寧淡淡的。“許家在全世界都有物業收租,夠許家子孫世世代代的吃喝玩樂下去。”

    “侮辱人?許荻做得很出色。”

    “阿荻。”他想一想。“阿荻。”

    “甚麼意思?”

    “阿荻比較好,不過也是個寵壞了的孩子,他從來沒長大過。”

    “我不覺得。”她看他一眼,那種熟悉的感覺消失。“你帶我去哪里?”

    “不知道,”他認真起來。“看見何令玉那樣對你,只想把你帶到一邊——我不知道,離開許家,去那裹都比較好。”

    “常做見義勇為的武士?”

    “從未做過,不要多管閑事。”他笑。“很奇怪——你給我很特別的感覺。”

    “熟悉?”她沖口而出。

    他看她,搖頭。“不,是親切。”

    親切。很好的兩個字,把他們之間的距離拉近很多。

    他帶她到一個高級私人會所,坐在酒吧幽靜的一角。

    這個時候,這個氣氛,這個光線下看他,他的玩世不恭,吊兒郎當甚至憤世嫉俗都不見了;沉默得近乎憂郁。

    他是個有多切面的男人,像水晶。

    “對不起,你沉默得令我個安。”她說。

    “抱歉,”他深深的望著她。“這個時候我完全不想講話。”

    “其實你剛才可以直接送我回家。”

    “不。我想留下你,我不想孤單一人。”

    他很自然的說︰“其實——在許家,你一進大廳,我已經看見你。”

    “哦!”

    “從何令玉手中把你搶下來是預謀,”他笑了。“我想以一個比較特別的方法去認識你,使你對我印象深刻。”

    “這又是為甚麼?”她忍唆不住。

    “不知道。看見你,突然我就亂了方寸。”

    “你——也是上海來的?”她移動一下。他常常久久的注視今她不安。

    “整個家族從上海來。我的母親是九姨婆的姐姐。”他慢慢的說著。“排行第五,他們有很大的家族。我在香港出生。”

    “這樣的家族會允許你做飛機師?”

    他聳聳肩,做一個“為甚麼不”的表情。

    “到我們這一代已經自由得很,”他說︰“請講你自己。”

    “我?很簡單,因為父親在聯合國世界銀行工作的關系,全世界都走遍了。不是大家族,很簡單的四人家庭,我還有個弟弟。”

    “居然跟我一樣,全世界都跑遍了,中國吉普賽人。”

    “沒有甚麼不好。我覺得經歷使我生活經驗豐富,眼界開闊,我喜歡這樣。”

    “所以你不能局限于許家的屋子裹。”

    “許家屋子與我有甚麼關系?”

    “從何令玉眼中已看出她對你很擔心,全世界的人都以為你是許荻的女友。”

    “荒謬,怎麼可能。”

    “我帶你離開已證明你不是,但——”他用手指一指,慢吞吞的說︰“你會後悔的。”

    “為甚麼?”

    “你輿我這名聲不好的浪子拉上關系。”他笑。“他們那個圈子,明天就會有一大堆閑話。”

    “誰介意?他們那圈子。”

    “說得好,”他從椅子上坐直。“敬你一杯。”她爽快的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輿韋少寧相處是好自然的,自然得就像多年好友,一種莫名的原因吸引著他們,拉攏著他們,從陌生到融洽。也許這就是緣。

    那天晚上,他送她回家後,第二天就飛歐洲,是許荻告訴她的。許荻成了她家的常客。

    “那天你怎會跟少寧走?”這是他一直耿耿于懷的問題。

    “何令玉使我很尷尬,有人帶我離開,求之不得,何況我找不列你們。”她解釋。

    “我們在偏廳。”他搖頭。“她是很難輿人相處的女人。你現在明白了。”

    “以前她做甚麼的?”

    “明星。演電影的。”

    “難怪……她很美艷。”

    “大哥很寵她,嫁給他之前,她很紅,”他說︰“是受人捧慣,贊慣的,所以驕傲。”

    “自然,能在某行業中出人頭地,是值得驕傲的事。”

    “她對我其實不錯,那天對你——過分熱情了些。”

    “你們家的男人都長得好看。”

    “特別是少寧,”他坦然︰“所有人都說少寧是我們這—輩的男人中最好看的。”

    “听別人說,在香港,好看的男孩多半是“基佬”,少寧是嗎?”

    “他再男人不過了,”他說︰“在全世界各地,他都有女朋友。”

    “全世界各地?”

    “大哥和何令玉說的!我不能想像他如何應付她們。”許荻搖頭。

    “處在那種環境中,他自有辦法。”

    “何令玉以為你是——我的女朋友。”他說。是忍了很久之後終于說出來的。

    “告訴她不是,”她想也不想。“我不希望再被她拖著滿場飛,像個癲婆。”

    “我們——可不可以試試開始?”他很認真的凝望地。

    “許荻,我們是好朋友,”她嚇了一跳。“我寧願只是這樣。”

    “我不符合你的條件?”

    “好朋友是一輩子的,不想因任何原因而受破壞。”她坦誡地說︰“我不想失去你。”

    他懂她的意思,這樣處理,大家都容易接受。“時間能幫忙嗎?”他再問。

    “我也希望知道。”她拍拍他手。“不要擔心將來的事,好不好?”

    “少寧——很吸引你?”

    “他只幫了我一個忙,把我帶出你家。”她笑。“我無意做他樹林中的一棵樹。”

    “你會不會去我家?”他問得特別。

    “如果你邀請的話。”她極大方。

    周末,許荻親自接梵爾上山。大屋裹極寧靜,沒有何令玉的影子。

    他們在玻璃屋中吃下午茶。上次坐在那白得發光的桌前,曾看見九姨婆慢慢走過來︰今天——梵爾抬起頭,很意外,九姨婆站在樓上她那臥室的陽台上;正想打招呼,她已隱去。

    “沒有眼花,我看見她,是不是?”

    “是。九姨婆為你動了凡心,”許荻收回視線。”這些年,她根本不問世事。”

    “不問世事?出家?”

    “不清楚她在臥室做甚麼,她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露面,除了你。”

    “有原因嗎?”

    “但願我知道。不能否認,你有種很特別很吸引人的特質,你——”他停下來。

    韋少寧從玻璃屋的一端大步走過來。

    “嗨,又見列你了。”韋少寧緊盯著她看。

    “你好。”她力持自然。心中卻因他的出現而砰然。這個漂亮的男人在陽光下會發光似的耀花了她的眼楮。

    “從歐洲回來?少寧。”許荻問。

    非常殘酷的,許荻被比下去,黯然失色。

    “總要回家。”他的視線似不離開梵爾的瞼。“想過我嗎?”

    “剛才還談起你。”她努力坦然微笑,但做得不好,他的壓力大得離奇。

    “是嗎?阿荻。”他終于記得旁邊還有人。“講我甚麼?生人勿近?”

    “講——男人長得太漂亮個是好事。”梵爾看見許荻尷尬,替他解圍。

    “我立刻在臉上劃三刀,毀自己容。”他用手在瞼上比劃著。

    “少寧最有幽默感。”許荻笑。

    “我是狗嘴里長不出象牙。”

    穿制服的佣人捧出茶點,非常精致,配著純銀餐具,上好英國細瓷。

    “九小姐吩咐的。”佣人說。

    “九姨婆?”許荻問。

    三個人的視線一齊投向樓上,陽台上空無一人,爬滿著的長春藤耀眼生輝。

    “九姨婆為梵爾動了凡心。”少寧也說著同樣的話。

    “九姨婆信佛教?”她問。

    “她是一心居士。”

    “一心?一心一意?”梵爾忍不住笑說︰“為何事?”

    “愛情。當然是愛情。”少寧搶著答。“她那一代的女人多情痴。”

    “她告訴你的?”梵爾故意反問。

    “猜的。九姨婆從不跟我這浪子說話。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吃她的點心。”

    “九姨婆也不跟我們說話,她說我們是俗人,不入她法眼。”許荻說。

    “誰不是俗人?”梵爾笑。“只有九姨婆,她全身都是靈氣。”

    “靈氣?那是甚麼?”少寧大笑。“是所謂的陰陽怪氣。”

    許荻微蹙眉心,沒出聲。梵爾卻忍不住說︰“不許亂說九姨婆,她是神仙般人。”

    “神仙般人?小龍女?”少寧笑得更大聲。許荻脹紅了臉,顯然憤怒。他敬畏九姨婆,不願少寧胡說八道,即又不願跟他爭吵。

    “原來你真是狗嘴裹長不出象牙。”梵爾說。少寧絕不在意,盯著她的眼楮漸漸變小,瞳孔收縮,彷佛在研究。

    “很針對我,任梵爾。”他冷冷說。

    “講真話。”她也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好一句講真話,”他的臉色嚴肅起來。“梵爾,我是來接你的。”

    “接我?為甚麼?你知道我在這兒?”好意外,弄不清楚他是真或假。

    “我不知道,來踫運氣。運氣很好。”他站起來。“走吧!”

    “我沒預備現在走,才來一會兒。”她說。很窘,尤其看見許荻奇怪的臉色。

    “上次你答應我的,”他的眼光變得嚴厲。“難道你忘了?”

    “我——”她迅速看許荻一眼,心中砰砰亂跳。這韋少寧完全不講道理。心里很想跟他走,口頭

    上又絕對不甘心。“我不記得答應過你。”

    “那麼壞的記憶力,再仔細想想”他向她伸出右手,細長敏感的手指令人無法抗拒。

    “對不起,我沒答應過。”她吸一口氣,無法抗拒偏要抗拒,感覺上她不能輸給他。

    他的右手萬分堅持的仍伸在她面前,她不答應跟他走,誓不罷休似的。僵持了半分鐘,這三十秒有一種驚心動魄的感覺,像一根拉緊的弦,再加上一絲絲力量就會折斷。

    “梵爾,”心腸柔軟的許荻忍不住開口。“你就隨少寧走吧,我們明天再約見面。”

    “不——”梵爾倔強的搖頭。

    少寧突然間抓住她的手,毫不講理的拖著她就走,任性得令人吃驚。

    梵爾的驚呼聲還在口邊,已被他拖著身不由已的跟著他出去。他走得那麼快,快得她要踉踉蹌蹌的跟著跑。一口氣,他帶她到他的平治跑車邊,不由分說的把她塞進車里。然後他迅速上車,飛也似的沖出許家。

    梵爾鐵青著瞼,太不講理了,她覺得自己沒被尊重,很生氣。

    少寧把汽車開得很飛快,在又窄又彎曲的山頂道路上,險象環生。梵爾好幾次被嚇得想大叫,用盡全身的力量忍住。她的倔強,她的自尊心都不容她開口。快到山腳時,他減慢了速度。再過一陣,他伸手握住她的手。

    “對不起。”他的聲音溫暖動人。

    她的心立刻柔軟起來,立刻。

    “若非如此,你不肯跟我走。”他又說,十分孩子氣。“我去你家,沒有應門,我想到是阿荻,

    一定是他約了你。你知道,我妒忌。”她笑起來。他說妒忌,可能嗎?

    “講話請經大腦,我清楚你是怎樣的人。”

    “還說沒講過我的壞話,阿荻和我是兩個世界的人,他不認同我。”

    “別怪許荻,我自己有眼楮會看。”

    “你眼中的我,是這樣不堪?”

    “正如你說,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不。你不同阿荻,我有感覺,我們是同類,第一次見你已嗅出同類的味道。”

    “又不是野獸。”

    “是野獸,我們在野牛樹林中猙扎求存;不同阿荻,他是溫室動物,被喂養,被嬌縱,”她有同感,故不再出聲。

    “承認我們是同類?氣消了?人說物以類聚,真理。以後別再讓阿荻約會你。”

    “我們是朋友。”

    “普通朋友,不需要共度周末的。”他萬分不以為然。“你等我。”

    “為甚麼要等你?我有權安排自己的時間。”

    “從今後,你的時間全是我的,”他霸道極了。“全是我的。”

    “我不答應,為甚麼我要答應?”

    他再一次用力抓主她的手。

    “我喜歡你,這還不夠。”他說得咬牙切齒。她呆住了,喜歡她!說得那麼直接,那麼理所當然,那麼強辭奪理——只是,她的心變得更柔軟,柔軟得全然無力反抗。

    她的沉默溫順使他也變得溫柔起來。過一陣,把她的手捧到唇邊重重—吻。

    “你答應了,不許反悔,”他說;“這是印證。”

    他的神色嚴肅而認真,她很感動。

    他那樣的男人——他記得許荻說過,他在全世界各地都有女朋友。這—剎那是如許認真,怎能不哪怕——只是一剎。剎那是不是永恆?沒有人知道,這個時代誰說永恆呢?

    他帶她回家,那個據說是香港最貴的一董豪華大廈。他住在二十樓,視野廣闊,無敵海景,比她的小鮑寓漂亮多了。

    “你一個人住?”她欣賞著。超過二千尺的地方,令人羨慕。

    “是。”回家的他顯得十分輕松。

    “家人呢?”

    “父母住在英國,哥哥住渣甸山。”他為自己到一杯酒,也遞給她一杯。

    “你也有哥哥?”

    “許家、韋家多男丁,陽盛陰衰。哥哥叫韋少安,听過沒有?”

    “很出名嗎?”

    “香港最出名的建築師,許多最新型的大廈都出自他的手筆。他住的渣甸山大屋很出名,外地游客常常被帶去門外觀光。

    “失敬失敬,韋家的人比許家更出色。”她半開玩笑。

    “這是真話,”他當仁不讓。“起碼我們都務正業。”

    她但笑不語。

    “笑什麼?不以為然?”

    “你很愛跟許家比,每次都把我從許家帶出來,有原因嗎?”

    他呆怔一下,然後笑起來。

    “沒想過哦。好像有點道理,OK,答應你會好好想一想。”

    “帶我來這兒,是否有比九姨婆的午茶更好的東西?”

    “有,卓少寧煮的晚餐。”他神采飛揚。“你要牛扒或龍蝦。”

    “有沒有更清爽,素淡的?”

    “PATABELLA大蘑菇,手掌那麼大,配意大利酸醬。”

    “甚麼地方學的手藝?”

    “吃遍全世界,也學遍全世界。”他頗自豪。“每嘗到美食都會請大廚出來致謝,順便討教一下絕藝。我好學。”

    “真看不出。”

    其實跟他在一起,比跟許荻舒服得多,自然得多,也說不出甚麼原因。或者是緣。

    “你喜歡九姨婆?”

    “非常特別,氣質極好,這麼大年紀還這麼細致美麗,年輕時一定非同凡響。”

    “她有—對成精靈的眼楮。”

    “甚麼意思?”

    “她看人——我的感覺,有種妖氣。”

    “胡扯。我覺得好祥和。”

    “她看我——是妖氣,看得我汗毛直豎,馬上想逃之夭夭。”

    “夸張。”

    “不相信?下次你有機會看到。我說妖氣,她可能比妖氣更厲害些。”他用手比劃。“簡直想透視我的心肝脾肺髒。”

    “有一點想像力,OK,或者她欣賞你?”

    “欣賞?從小到大,她沒跟我說過一句話,每次就那麼直勾勾的望住我——”他打個冷戰。“想起汗毛都會肅立。”

    “但是她跟許荻,跟我都說話。”

    “也許——我神仙托世,能看穿她的真面目,她怕我。”

    “信你半分都會死。”

    他一把抓她到胸前,直勾勾的盯著她,咬牙切齒的說︰“別人不信我沒關系,但是你——你—定要信,因為你是你,我已把你算進生命里。”

    那天回家,她一直覺得昏昏沉沉,醉醉的,迷迷糊糊的像夢游;心中燒著一團火,擾得地連睡眠也不安寧。

    全是因為少寧,她知道。

    少寧不是她生命中第一個男人,卻帶給她前所未有的震撼。

    上班想著他,吃飯也念著他,開會時靈魂飛出窗外,與他漫步雲霄。她自己也忍不住嘆息,這次是深墜情網了。

    少寧再香港停留八天,每天都在下班時等在她必經之地,帶給美麗的她一個又一個的快樂夜晚。

    第九天上午,他飛往歐洲。

    梵爾開始嘗到牽掛之苦,心和神都離她而去,變得甚麼心思也沒有,連食欲也消失。

    下班,她獨自回到冷寂的家中。

    前所未有的寂寞圍繞著地,望著窗外,居然就有了淚意。

    嚇一大跳,從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更不愛流淚,少寧是甚麼人?令她好像著了魔。

    愛情,不該是這樣的。

    門鈴響,她快步奔過去,當然不會是他,他上午才走,心中卻下意識的加速跳動起來。

    們開除,一陣昏眩沖上腦袋。她看見——她竟然看見那個幻象中人活生生的站在那兒;戴眼楮的空軍飛行帽,古老的軍裝,令人日眩的深沉眼楮——少寧?!用力摔摔頭,定楮細看,不是少寧,沒有穿古老軍裝戴飛行帽的人,站在那兒的是偉克。

    但剛才那幻象卻清晰真實。

    “做甚麼?不認識我了?”偉克逕自進來。“每天找你,一星期了,你去了哪里?”

    “找我——有事?”她深深吸一口氣。

    “約你一起晚餐。”他熱情爽朗。“電視餐已經吃怕。喂,許荻也找不到你。”

    “你們見過面?”

    “是啊,幾乎每天晚上在一起,唯獨不見你,真遺憾。”

    “公司忙。我替公司電腦改整個運作系統,加班。”她敷衍著。

    “不必那麼拼命啊,可有加班費?”

    “市儈。我忠于工作。”

    “現在出不出去?我想吃上海女敕雞煨面。”“剛換好衣服,不出去了,”她說︰“我煮青菜排骨面給你吃,可好?”

    “求之不得。”開心得像個大孩子。

    于是她進廚房煮面,他留在廳中電視。二十分鐘,兩人已坐在飯桌上。

    “想不到你會煮面,還這麼好吃。”

    “我還有好多你不知道的才能。”

    “有機會了解嗎?”他望著她。

    “當然。我們是伙伴,是好朋友,是兄弟姐妹,將來你一定很了解我。”

    他眼中掠過一抹失望。

    她知道他要求不只是這些,但她付不出。

    少寧已佔據了她整個心靈。

    “那天在許荻家,為甚麼不告而別?”

    “還說,是我不到你們,我受不了何令玉的火樣熱情,故落荒而逃。”

    “剛才在門口,你震驚又失魂落魄的望住我。你以為我是誰。”

    “秘密。”嫣然一笑。“佛雲︰不可說不可說。”

    “怎麼不見一星期,你變了個人似的。”

    “想繼續吃我的面就甚麼都不要問。”

    “這樣好不好?我出錢在你家搭伙食。”

    “不行,壓力太大,”立刻拒絕。她想到少寧,他會不高興。“我也不是每天煮。”

    “哎!來香港最煩的是晚餐,在外面又貴又膩,腸胃受不了。”

    “何不找個鐘點女佣做飯?”

    “好提議,”他眼楮亮起來。“明天就辦,以後你可以到我那兒吃飯。”

    “謝謝。”她不置可否。

    “想不想找個地方喝杯東西?”他問。

    反正在家也是寂寞無聊,少寧還沒到目的地,不可能有電話,好吧。

    見她答應,他跳起來打電話,立刻約許荻,她想阻止也來不及。

    三個人在文華酒店見面。

    梵爾先為自己做了心理準備,見到許荻十分自然。許荻卻像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羞于見朋友般不敢正視她。

    “為甚麼不講話?”偉克看看她又看看他,莫名其妙。

    “是啊!許荻看來好悶。”她笑。”我——他走了?“許荻說。立刻臉就紅了,好懊惱似的,看來原本他不想問少寧的事,誰知竟月兌口而出,梵爾微笑做答。

    “他是誰?誰是他?”不知情的偉克問。

    “他——我表哥韋少寧。”許荻不得不說,那神情窘迫極了。

    “梵爾認識嗎?以前的朋友?新認識——啊!是你那天不告而別的原因?”偉克恍然。

    許荻拿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然後就再也不肯說話。偉克傻在那兒,好半天才說。

    “我說錯了甚麼?”

    “你太多嘴。”

    梵爾白他一眼。

    “真話嘛,我甚麼都不知道,算我對不起你們,好不好?”偉克嚷著。

    “對不起,”許荻風度很好的站起來,離開座位,向洗手間方向走去。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為甚麼生氣?”偉克壓低了聲音問。

    “別問,別說,別出聲,甚麼事都沒有。”梵爾保持笑容。

    這個時候,她不想扳起臉今氣氛更僵。

    十分鐘後,許荻出來,若無其事般坐下。

    “今天興致極好,你們陪我喝酒。”他說。抓起灑杯又一飲而盡。

    “我陪你,但別喝這麼急,會醉。”偉克說。

    “我喜歡醉,醉了很好啊!”許荻臉上浮起酒紅,人變得很興奮。

    “不要這樣,你有甚麼心事不妨講出來!”偉克捉住他的手。“我們幫你。”

    “心事?我有甚麼心事呢?”他哈哈笑。看來他已不勝酒力。“你告訴我,我有甚麼心事?”梵爾皺起眉頭,非常尷尬。

    “看,梵爾生氣了,”許荻十分敏感。“她不高興我們喝酒,為甚麼?喝酒很好啊!”

    梵爾吸一口氣,努力排出心中委屈。許荻分明沖著她來。但是她——根本無辜。

    “來來來,我陪你回家再喝,喝到天光喝個痛快,好不好?”偉克阻止許荻。

    他也看不出情形很不正常。

    “不好。我喜歡這裹!”許荻伸手招來侍者。“來一瓶“路易十三”。”

    “許荻——”偉克嘆一口氣。“你為難我們。”

    “我自己喝酒,關你甚麼事?你看人家梵爾,一句話也沒有,這才是朋友。”許荻提高了聲音,又為自己倒一滿杯。

    “別喝了,”偉克阻止。“你已經醉了。”

    “再清醒沒有,”他掙扎著把酒倒進嘴裹。“放心,我很有酒品,不會大吵大鬧。”

    “你再喝我們就走,不管你了。”偉克漲紅了臉。他看見有人在注視著他們。

    “你走,你走,你盡避走,”他毫不在乎。“最好你們都走,誰要你們管我?”

    “許荻!”偉克又急又氣。

    一只縴柔細長的于放在許荻手上,梵爾靠近他,十分溫柔,十分低聲下氣的說︰

    “不要這樣,听我話,好嗎?”

    許荻呆怔一下,忽然像泄了氯的皮球,整個人軟倒椅子上;臉上的酒紅也漸漸退去,變得青白。然後雙手捧著臉嗚嗚低泣起來。

    偉克驚呆了,完全不明白發生了甚麼事。梵爾收回自己的手,眉心鎖得緊緊的。

    好一陣子,許荻才靜止下來,雙于仍不肯離開臉龐。偉克召侍者付錢,拿著那瓶才喝一杯的“路易十三”,一手扶起許荻,示意梵爾離開。

    一路無語,到停車場時,許荻忽然說︰“我能到你家去嗎?”

    “好,當然可以!”偉克立刻說。扶著許荻,像捧著天下最名貴的細瓷,怕打碎。“歡迎。”

    三個人兩部車,直奔偉克和梵爾的大廈。

    梵爾不願就此離開,又不想留下陪他們,猶猶豫豫的也去了偉克的家、

    偉克的男人之家比想像中整齊清潔。放下許荻,偉克立刻奔進廚房。

    “我為你們煮咖啡。”他說。

    客廳裹剩下許荻和梵爾,兩個人都覺得窘迫。許荻到底是極有修養的謙謙君子。

    “對不起,我失態。”他低聲說。

    “忘掉它,”她展開笑容。“我們是好朋友。”

    “你不曾被我嚇怕?”

    “怎麼會呢?”她誠懇的。“把不高興的事發泄出來是好事。”

    “其實——沒有事,自知不是少寧的對手,忍不住︰就變成那樣,給你看笑話。”

    “我喜歡真性情的人,”她吸口氣。“少寧也是好朋友,如此而已。”

    他驚訝又意外,沒想到地會這麼說。

    “他無疑好吸引人,但我們認識時間太短,對這些事我很慎重。”

    偉克端著兩杯香噴噴的咖啡出來。

    “听說姜湯可以醒酒,要小要?”

    “開玩笑,許荻根本沒醉。”

    “還說,剛才嚇得我,”偉克拍著心口。“我最怕在公眾場所失態,男人哦。”

    “對不起,”許荻說。“下次不敢。”

    “那麼可不可以告訴我,為甚麼?”許荻飛快的看梵爾一眼。

    “我這個人很容易情緒波動,一踫酒就是我的死穴,甚麼原因也沒有,”許荻說得很好。“不信,問梵爾。”

    “我怎麼知道呢?”梵爾笑得好嫵媚。

    “嗨!梵爾,第一次發現你原來這麼漂亮。”偉克突然叫起來。

    回到家已十二點,電話錄音在嘟嘟響著。沒有甚麼其他朋友,誰打來的?

    “梵爾,去哪裹了,為甚麼不在家等我電話?”低沉帶磁性的聲音帶著絲不滿,帶著絲失望,帶著絲怒意。“你答應等我的,跟誰出去了?不要告訴我是阿荻,他配不起你。你必須等我,不要令我妒忌。我會再打電話來。”

    梵爾呆在那兒,又悔又氣又懊惱,為甚麼要出去?錯過了少寧的電話?他在哪兒打來的?他並沒有到歐洲——他說過第一站是羅馬,去羅馬起碼要飛二十小時——坐在床上,盯著電話,希望它隨時響起來,否則她不原諒自己。電話始終沒有再響,到半夜,她已不支的半臥半坐的睡著。

    滿心懊惱的回到公司,做甚麼事都不對勁,心思意念早已飛到好遠好遠。這個時候,他該到達目的地了吧?為甚麼還沒電話來?他生氣了?他不再找她?

    午餐也不出去吃,等在辦公室里,就怕再錯過。可是沒有電話來。

    突然記起許荻的話︰“少寧在世界每一處地方都有女朋友。”妒意一下子涌上來,一發不可收拾。他去會女朋友而忘了—打電話?他們去狂歡嗎?他們——啊啊,簡直不能再想下去,否則她會發瘋。

    神思恍惚的連電腦上的字都看小清,與其這樣一事無成,倒不如請半天假回家——猶豫半天,他可會打電話來公司?

    真是矛盾為難。最後還是捱到下班才打道回府。

    進門第一件是撲向電話,好失望好失望,沒有錄音,他沒有再打來。

    從早餓到現在的肚子再也支持不住,她為自己煮碗面,胡亂吃了。

    坐在窗前看海景,一邊打開電視驅散屋中冷寂。全身的弦都拉緊,全神貫注在那寂然無聲仿佛沉睡的電話上。

    電話鈴果然響起,她驚跳起來,抓起電話時聲音急促,大口大口的喘氣。

    “哈羅,偉克,”他自報姓名。“家裹好悶,能不能讓我上來看電視?”

    他永遠像熱情開朗的大學生。

    “來吧。”

    三分鐘,他已來到,穿著涼鞋短褲,地道美國年輕人的街坊裝,非常親切。

    他一坐在電視前,好像回到自己家里般。然後拍著沙發叫︰“過來,我們一起看。”但眼楮仍在電視上。

    “要喝甚麼?”她問。

    “可有啤酒?”仍是目不轉楮的對著熒光幕,十分孩子氣。

    把啤酒遞給他,她不著痕跡的坐在電話旁。再接不到少寧電話,她會心焦至死。

    便告時間,偉克終于看她一眼。“咦?你有甚麼事?眼中盡是焦慮不安?”

    “等長途電話,媽咪的。”她胡亂地說。

    “她不打來你打去啊!等甚麼?”

    “美國打來便宜很多。”

    “錢算甚麼呢?至少可以令你安心。”

    “其實我也不心急,也許媽咪不在家!”

    電話鈴就在這時響起來,雖然就在她身邊,她仍驚跳而起,呆了三秒鐘來接听。

    她才“喂”一聲,喉嚨就梗塞了,再也發不出聲。是他,是他,謝謝天,電話終于來了,一天的陰翳消散。

    “對不起,昨夜到達時太累,一覺睡到現在。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少寧一口氣說︰“整夜都夢到你。”

    她吸吸鼻子,令自己聲音更自然些。看見偉克用一對好意外,好懷疑的眼光對著她。

    “你——在哪裹?”

    “羅馬啊!你忘了?這是我第一站,今天下午飛法蘭克福,再經曼谷就回來,”他似乎說得咬牙切齒。“你想我沒有?嗯?你想不想我?”

    她輕輕吞下一口口水,“嗯”了一聲。

    “怎麼是“嗯”?你說,我要你說。”

    “想。”她破涕而笑。他也稚氣。

    “恨不得立刻飛回來,又或者把你縮小,放進我衣袋;最好是把你吞進肚子,吃掉,那你就永遠跟我一起了。”

    “胡扯。”她喜悅。“為甚麼那麼快回來?不是要一星期嗎?”

    “跟人換班,我不想停留歐洲,我要立刻見到你,立刻。”

    “不累?”

    “見到你比累更重要,我年輕,不怕。”

    “還是要保重。”她小心說話,到底偉克還在一邊好奇地望著她。

    “昨夜你去了哪襄?和誰?”

    “你在哪裹打電話?飛機上的電話可打來我家嗎?”不方便回答,只好反問。

    “飛機在中東“巴聯”機場加油,全機的人不但不許下機,連機窗都要關上,為軍事理由,連照相都不許。我用小小手段走後門才能偷偷在機場打給你;你不在,當時真失望得想立刻飛回來。”

    “有事?”

    “是想听听你的聲音。”他說得情深動人。

    “下次不要這樣。那個國家如違反他們的規條法律是要判死刑的。”

    “為你,做甚麼都值得。”這句給她的感覺不是信口開河,而是好真實,好有誠意。

    她沒有遇過這樣的男人,一見鐘情又火燒一般的狂熱,她覺得自己在慢慢熔化。

    “我——等你。”她說。

    “你旁邊有人?個方便講話?”他驚人的敏感。“誰?阿荻?”

    “不,不是。美國回來的朋友,我們住同一大廈。或者你也見過,那天在許家派對上。”她說得有點口吃。

    “那個高大的男孩子?”他說︰“雖然他威脅不到我,但我不允許任何男人在你身邊。你記住,我的妒忌是瘋狂的,會做一些我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事。”

    “說笑嗎?”

    “SERIOUS!”他認真的說,“你一定要了解我的個性,這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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