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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怨 第九章
    姮宜一刻也不敢延誤的請了假,買好機票直奔倫敦。梅花那句“他會死”嚇壞了她。

    事前她讓管家通知了懷中,她連懷遠的

    她以為懷中會自己來接她,畢竟,懷遠是他們宋家的人。但懷中只派了司機。

    姮宜十分不滿,卻又無可奈何。

    或者這是人的現實吧!

    懷遠現在不再重要,是不是?而他——懷中自己也有了劉馥。

    想到劉馥,她又有妒意,這是沒辦法的事。

    司機一定已接受命令,不必她多講,已開車送她去倫敦近郊的一處地方。

    從來沒到過英倫,她對一切都不熟。

    “你要見的人就住這兒,”司機對她說︰“我會在這兒等你。”

    “我可能需要很長的時間。”她說。

    “我會等。”司機安定的說︰“你的酒店在城里。”

    “酒店?”她很意外。不住這兒嗎?

    她敲門,很久沒有人應。推門,居然沒上鎖。

    “懷遠——”她揚聲叫。

    也沒有人應。

    她站在進門處打量著。是幢相當不錯的三層樓高屋子,布置得很清雅,屋子里陳設的東西也皆不俗,但顯得很髒、很亂。

    這兒跟宋家巨廈當然不能比,但比起她兩千呎的宿舍就好了百倍不止。

    “懷遠——”她再叫。

    依然沒有人應。

    難道懷遠不在?

    她慢慢走進客廳,走過起坐間,走過飯廳,走過房,樓下沒有人。正待上樓,忽听廚房里傳來一種聲音,連忙奔進去。

    “懷遠——”她叫。

    忍不住的淚水奪眶而出。

    那是懷遠吧?那個又髒又亂,又干又瘦,滿臉胡須,滿身酒氣的人是懷遠?

    他看來已喝醉了,半伏在桌子上,昏花花的眼楮對著她,卻認不出她。似乎他也嘔吐過,嘔吐的東西已干,他仍然穿著那髒衣服,象後弄里無家可歸的醉漢。

    老天!這是懷遠,宋家的大少爺!

    “懷遠——”她奔過去扶著他。“你怎?弄成這樣?”

    他茫然的望著她半晌,指指她,砰然倒在桌子上,不知是昏了?或是睡了。

    姮宜抹干了淚水,這不是流淚的時候。她奔出大門,把司機召進來,兩人合力把懷遠抬上樓。又為他換衣服,清潔一番,然後叫司機通知懷中。

    “請宋先生立刻來。”她說。

    司機面有難色。

    “怎??宋懷中不肯來?”

    “我職位低微,見不到宋先生。”他說。

    “通知他的秘。”她又說。

    司機還是搖頭。

    “把他的電話號碼給我,”她生氣了。“他怎能眼見懷遠如此而不理?他還是人嗎?”

    司機說了一個號碼。但這號碼找不到懷中,姮宜自報身份後,電話被輾轉接駁,半小時後,終于找到了懷中,他的聲音出現在電話線的那一端。

    “宋懷中,你知道這兒發生的事嗎?”姮宜語氣不好。

    “是你,姮宜。”他仿佛意外。“什?事?”

    “自然是我。管家替我通知了你,不過你派的司機倒也很好,很幫忙。”她諷刺。“你多久沒見過懷遠了?”

    “回到歐洲,我一直沒再見過他。”他倒誠實。

    “虧你說得出來,”姮宜忍無可忍。“你是想任他在這兒自生自滅?”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說。

    “不明白就來看。”姮宜不客氣。“除了你的生意,除了劉馥,懷遠,至少也姓宋。”

    電話里一陣沉默。

    “兩個鐘頭之後我趕來。”他收線。

    兩個鐘頭!好大架子。

    姮宜萬分不滿,但也沒法子。

    懷中雖然兩小時之後才會到,這兩小時中她仍可做些事,對不對?

    她讓司機接醫生來,先替似醉似病的懷遠看看。醫生的診斷出人意表,懷遠居然有輕微酒精中毒的現象,並建議立劉送醫院。

    于是,昏睡中的懷遠就被送進附近一家醫院。

    懷中趕到時,懷遠剛好被安置在病床上。

    懷中還是一貫的冷漠。看見懷遠,他皺皺眉頭。

    “怎?會這樣?”他問。

    “你在倫敦,你該比我更清楚。”姮宜沒好氣。

    懷中瞪她—眼,然後四下張望。

    “梅花呢?”他問。

    姮宜的血一下子全往上沖。懷中居然還問梅花?顯然他完全不知道懷遠的事,完全不關心,他這人——這人一點人性都沒有。

    姮宜把臉轉向一邊,根本不理他。

    “我問梅花呢?”他握住她的手臂,很緊、很用力,令她疼痛。

    “我怎?知道?”她咬牙,卻甩不開他的手指。

    “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突然來歐洲?”他盯著她。

    難道他以為她是罪魁禍首?怎?竟針對她呢?

    “你不以為是度假吧!”她咬著牙,不退縮。

    “出來。”他拖著她離開病房。“把一切經過告訴我。”

    “放手。”她忍無可忍的掙月兌手臂。“你和宋夫人都有通天本領,能人所不能,他們的事何必問我?”

    他緊緊皺著眉,緊緊的盯著她,好久,好久之後,兩人各不退讓。

    “誰讓你來的?”他算是退讓一步吧!

    “我有行動的自由。”她冷哼。

    “現在——我們只想補救一些事,不要斗氣。”

    “沒有人斗氣——”她說——是啊!何必針對他呢?先做補救的工作重要。“半年來你為什?不看他們?”

    “我不想替他們惹更多麻煩,”他沉聲說︰“阿姨每一秒鐘派人盯著我。半年來我第一次回倫敦。”

    “你剛從哪里來?”

    “蘇黎世。”他簡單的。“我以為他們該生活得很好。”

    她想一想,原來他從蘇黎世趕回來,倒不是擺架子——他倒是一听她電話立刻就來。

    “我在別墅附近見到梅花和另一個男人。”她說。

    “梅花回去了?”他吃了一驚。

    “而且跟了另—個粗卑低下的男人,”她痛心的說︰“她情願放棄懷遠和一切。”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好半天之後。

    “當時——我幫忙的決定做錯了。”他說。

    “現在不必論當時對錯,該怎樣善後。”她說。

    “懷遠一定得戒酒,一定得振作,沒有辦法,他是宋家長子,他有責任。”懷中說。

    “能嗎?做得到嗎?”

    “非做到不可。”他說得有些殘酷,象宋夫人。

    “梅花呢?”

    “她只是懷遠身邊一個走過的女人,不必再提。”懷中把視線停在她臉上,瞳孔漸漸凝聚。

    她敏感的知道他在想什?了。

    “不。沒有可能。”她斬釘截鐵,但卻面紅。“不要望著我,望著我也不行。”

    “但是你關心懷遠。”他說。

    “你也關心他,不是嗎?”她說。

    “我們是兄弟。”他說。

    “別把我算在里面。頂多,我是朋友。”她說。

    他又望著她,沉默著;

    “這事——是否通知安悌?”她向。

    “她等的就是今天,”他搖搖頭。“她一定已經知道了,從你出發時。”

    “懷遠要送回去嗎?”她再問。

    “不。”他搖頭。“讓他痊愈後自己作主。”

    “為什?半年來你不來倫敦?”他問。

    她是在想,倫敦有劉馥。

    “我說過,避免麻煩,”他說︰“阿姨不許任何人對懷遠加以援手。”

    “你能見死不救?”

    “梅花的事是個意外。”他感嘆。“她——可好。”

    “在我們眼中她日子不好過,環境不好,跟的男人也不好,可是她快樂。”姮宜說。

    “各人選自己道路,死而無怨。”他說。

    “懷遠醒時——我希望你在。”她說。

    “不能。我必須立即趕回去。”他搖搖頭。“我正在開會,令會議暫停,各人都在等我。”

    “那會議比懷遠重要?”

    “你在這兒也就行了。”他淡淡說︰“會議是對我的工作負責。”

    “對宋夫人負責?”她不滿。

    “這也是應該。”他說︰“我這就走,飛機還在等我。”

    “還會再來?”她不知道為什?會這?問。

    他只看她一眼,什?也沒說的轉身大步而去。

    她透一口氣,慢慢走回懷遠的病房。

    她一直想著懷中的一句話,各人選自己道路,死而無怨。她——可曾選定道路?

    深夜,懷遠還沒有醒過來,除了他過量的酒之外,相信醫生還替他打了安眠針。

    姮宜在醫院等著。

    這不是家正式醫院,該說是療養院比較適合。許多有錢人覺得不舒服,或失眠,或心緒不寧等等,都喜歡進來住幾天。

    所以姮宜也住了一間病房,就在懷遠隔壁。

    想著中午懷中絕然而去的情形,她覺得心冷。懷遠不比他的會議重要。

    她又想起他半年不回倫敦的事。那豈不是說,他半年沒見到劉馥?大概不會這樣吧!他的私人飛機隨時可以來接劉馥去蘇黎世。

    無緣無故,她嘆口氣。

    自從回到東方後,她覺得自己處處不如意,所有的事太不順利,不順心。

    她是否該考慮回美國?再陪父親生活,過簡單、單純的日子?

    有人敲門,快午夜一點了,是誰?沒有理由還有護士。

    “請等一等。”她從床上跳下采,穿上鞋子。然後過去開門。

    黑帽黑衣黑鞋的懷中,沉默的站在那兒。

    “懷遠一直沒醒?”他劈頭就問。

    “他打了安眠針,多休息一陣比較好些。”她說。

    他是開完會就趕來嗎?她是否錯怪了他?

    “我——能進來坐一坐?”他凝望著她。

    “其實你可以明天才來。”她終了說。

    他搖搖頭,什?也不說。

    他明明是關心,也心急,但他不說。他是個不喜歡解釋的人。

    她開始有一點點明白他。

    “你可知道,事情還沒有結束——我是說,往後的麻煩會更多,你要有心理準備。”他說。

    “與我有什?關系。”她淡淡一笑。“這學期結束,我就回美國。永遠不再來東方。”

    “逃避是辦法嗎?”他問。

    “我不想再煩,再荒謬下去,而安悌——宋夫人極固執,沒有人可以勸服她。”她搖頭。

    “可以再試一次。”他說。

    “你可以去試,但不包括我,”她很肯定。“我不姓宋,與宋家沒關系,何必自尋煩惱?”

    “宋家與你的關系永遠月兌不了。”他說。

    “你也開始荒謬了?”她皺眉。

    “不——最近我一直努力查上一代的事,有一點小小的發現。”他說。

    “上一代的事?”她好意外。

    “我懷疑一些事,如果不做我心不安,”他是認真的。“在其它事上,阿姨並不那?固執和荒謬。”

    “你懷疑什??”

    “沒有證實的事,我不能講,因為它只是我個人心中的想法。”他說。

    “但是——我想不出有什?可懷疑。”

    “有一件事你一定知道,以前在中學時,阿姨和令尊林哲之先生是同學,也是極好的朋友。”

    “爸爸說過。”

    “大學時,他們分別在美國不同的名校讀,兩間學校在同一地方。”他說。

    “這——有值得懷疑處嗎?”她反問。

    “我不知道——”他猶豫一下,很難啟齒似的。“有人告訴我,他們當年是戀人。”

    “沒有可能,”姮宜叫起來。“他們純粹是好朋友。爸爸曾說,媽媽是他青梅竹馬的戀人。”

    “或者那告訴我的人說錯了。”他並不堅持。“因為他也不肯定,也是听人說的。”

    “也簡單,要證實這件事可以問爸爸,爸爸從來不會騙我的。”她說。

    “沒這?嚴重吧!”他淡淡一嘆。“這種小事向上一輩求證,如果是謠傳,就不好意思了。”

    “你查的不是這些?”

    “不是。”他想一想才否認。

    “一點點都不能告訴我?”她追問。“與我有關嗎?”

    “是宋家上一代的事。”他只這?說。

    她只好閉口。她不想做多管閑事的人。

    “你想不想再要一間病房?”她問。

    “是。太晚了,我們都該休息。”他說。卻坐著不動。

    “我去通知護士。”她站起來。

    “等一等——我並不想睡覺,而且——也許懷遠就快醒,我坐在這兒等,你可介意?”他問。

    她很意外。他不是想省一間病房的錢吧?這太不可能。但是——為什?他寧願坐著等。

    “不介意,”她把懷遠放在心中。“如果我累了,我會睡。懷遠醒時請你叫醒我。”

    他只望著她,什?表示也沒有。

    但是——她怎?可能睡得著呢?一個男人坐在她房里,而那個男人是懷中。

    “想不想喝點咖啡?”她問。

    她受不了兩個人相對但卻默默無言的沉寂。

    “如果有——當然很好。”他說。

    她拿起電話,通知了服務人員,還要了點心。

    “這療養院最大好處是,它象酒店,二十四小時有食物供應。”她說。

    “我還是不喜歡,”他搖頭。“我喜歡自己是健康的人,醫院對我有很大的心理壓力。”

    “任何人都怕生病,然而又避免不了,”她苦笑。“想想,人實在脆弱。”

    “連酒都可以令人半死。”他有感而發。

    “懷遠這次受的傷一定很重。”她說。

    “路是自己選的。”他說。

    “該死而無怨?”她記得他說的話。

    “難道不是?能怨誰呢?”他反問。

    “做不做得到?”她說。

    “我做得到。”他肯定的。“只要是我自己決定的事,即使得罪了所有人,失去了全世界,我死而無怨。”

    “不可能有這?"大"的一件事吧?”她笑起來。

    “誰知道?世界上的事誰可預料?”他搖頭。“世界上任何事都可能發生。”

    她想了半天,才說︰

    “如果我遇到這?大的抉擇,我相信自己也會無怨無悔。”

    他眼中光芒一閃,似在問“真的?”

    “真的。”她強調。仿佛讀懂了他的心事。“能踫到這樣"大"的事,是值得死而無怨的。”

    “我相信你會。”他看來相當高興。

    “謝謝你。”她被振奮了。

    “謝謝你自己。”他搖頭。“你的決心和信心。”

    她很想說他鼓勵了她,話到唇邊又吞回去。她不想讓他知道得太多。

    “懷遠以後的事,你真讓他自己決定?”她問。

    “他是成年人。”

    “是。可是我怕他對自己失去信心。”

    “信心是要培養的,自己失去的,要自己找回來,”他很肯定。“這件事上,任何人都幫不了忙。”

    “有時候我發覺你很冷酷,和安悌很象。”

    “從小苞著她做事,不多不少也學到些功夫。”他微笑。功夫?

    “听在普通人的耳里,就覺得很可怕,很刺耳。”

    “誰是普通人?你?”他指著她。

    今夜他的神情很是不同,仿佛很輕松。

    “我們大家都是,除了你們宋家人。”

    “宋家的人。”他笑起來。

    “為什?笑。”

    “宋家的人。太籠統了,”他搖搖頭。“我們家族大,姓宋的人數不盡,但直系親屬卻少。”

    “所以懷遠這宋家大少爺極重要。”她笑。“也難怪安悌緊張。”

    護土在門邊敲敲,伸進頭來。

    “宋懷遠先生醒了。”她說。

    懷中,姮宜一起跳起來,一起奔出去。

    懷遠躺在床上,神情平靜中帶有迷惘。

    “我怎?來的?”他問。並不很虛弱。

    “我送你進來,”姮宜吸一口氣。她告訴自己,在懷遠面前不可流淚。“當時你醉得很厲害。”

    “懷中也來了。”他望著懷中。

    “他來了兩次。中午—次見你沒醒,立刻趕回蘇黎世開會。剛才又趕來。”她說。

    “麻煩你了,懷中。”過了一陣,他又轉向姮宜。“你怎?突然來到倫敦?”

    “你那?久沒消息,我很擔心。”她不敢說真話。

    “消息,”他冷笑起來。“我有什?可告訴你的呢?又何必影響你情緒?”

    “忘了我們是兄妹?”

    “到了此地,我當自己天涯浪子,沒有任何親人。”懷遠很平靜的說。沒有想象中的激動。

    “怎能這樣呢?你分明有——”

    “我知道你們都很幫我,尤其懷中,你每個月轉進我銀行的錢全是你私人的,媽媽不容許你幫我,”他說︰“想想看,離開了家幾乎活不下去,還有什?面目見人?”

    “這是過渡時期,你總能找工作。”她安慰。

    “能嗎?懷中。”他叫。

    懷中遲疑一陣,搖搖頭。

    “我相信絕大多數的地方都不敢請你,”他漠然說︰“阿姨影響所及,沒有人敢得罪她。”

    “她想我死,因為我丟她的臉。”

    “怎?會呢?安悌不是這種人。”她叫。

    “如果不死,她逼我自己回家,”他臉上有絲痛苦。“可是我做不到,個性不允許。”

    “你也不該糟蹋自己。”她說。

    “不是糟蹋,我只想麻木。”懷遠這才嘆一口氣。“我把事情弄得一團糟。”

    “到底發生了什?事情?”懷中問。

    “叫我怎?講呢?”他望著窗外的黑暗。“好象噩夢一樣,那段日子天天吵架,永無安寧。後來我才發覺,原來她根本不愛我。”

    “或者只是不習慣。”她好意的。

    “她不愛我,她情願跟一個那樣的男人走。我傷心透了,反而變得麻木。她竟跟那樣一個男人走。”

    “你——後不後悔?”

    “我只傷心,永不後悔。”他肯定得無與倫比。“我愛她,永不後悔。”

    休息了兩個星期,身體上懷遠已經完全復原。

    他們沒有再回到以前住的那幢精致房子,懷中在倫敦市區里替他安排了另一幢。

    姮宜已訂好機票,明天就回去,她的教學工作容不得她長時間離開。

    這一夜,懷遠請她和懷中吃飯。

    在這新家里,請了一個管家和兩個工人,他好象預備長時間在倫敦住下了。

    懷遠一直表現得很平靜。也許平靜得太過份,使人覺得並不真實。

    他的個性——應該不掩飾什?,但他平靜。所以姮宜覺得,他完全變了。

    新家里非常氣派的客廳與飯廳,他們正圍坐長方桌前。

    “我——把老王送了回去,”懷遠冷靜的說︰“也安排了他以後的生活。”

    他們都點頭,應該這樣。

    “梅花也回去了,可是得不到她的消息。”他說。

    “你還想她回來?”懷中問。

    “不,覆水不能收。”懷遠果然冷靜。他的頹喪期已經過去了,他不再自暴自棄。

    “那又何必知她消息?”懷中不以為然。

    “她是我唯一愛過的女人,我還是關心。”他說。

    姮宜再也忍不住了。既然他能這?冷靜,告訴他關于梅花的消息也無妨。

    “她——住在別墅附近一個小鎮上。”她說。

    “藍石鎮?”懷遠立刻說。

    “是。好象是這個名字。”她點頭。

    “你見到她?”他再問。

    “很巧合的一件事,我兜風去那兒卻踫到她,當時她不想見我。”她說。

    “還是和那個周文炳在一起?”懷遠眼中光芒深沉。

    “是,她叫他文哥。”她試探著。“他是什?人?”

    “唐人街賭場的小混混。”他淡淡一笑。仿佛說的是與自己全無關系的。

    “梅花怎?認識他的?”姮宜好奇。

    “不知道。也許去唐人街喝茶。我不知道。”

    “但是——後來你就讓她走?”她問。

    “我不想留下她的人而留不下她的心。”

    “她說——你們並未結婚。”她望著他。

    “這是我的錯。”他搖搖頭。“我一直擔心媽媽不放過我,盡量的不上街,所以一直拖著沒結婚。我想反正已經同居,梅花一輩子也不會離開我。”

    “結了婚她要走還是會走。”懷中插口。

    “你說得對。”懷遠點頭。“我不會強人所難,她喜歡什?,我一定讓她去做。”

    “跟那個周文炳,梅花也沒有前途。”她說。

    “跟著我又有什?前途?我連人都不敢見。”他冷笑。

    “可是你愛她。”

    “她愛周文炳。”懷遠仿佛在講別人的事。“這是主要原因。”

    “我看他們的日子並不好過。”她說。

    “那不要緊,只要兩人在一起快樂就行。”懷遠有點茫然。“其它的——並不重要。”

    她默然。她記得梅花說過快樂。

    “今後——你打算怎?辦?”懷中問。

    懷遠搖搖頭,再搖搖頭。

    “你該好好想一想。”姮宜忍不住說。

    “還有什?可想?我已經是個麻木的人,”他說︰“我就這?生活下去。”

    “什?事也做不成?”姮宜吃了一驚。

    “我——還能做什??”他冷笑。

    “梅花走了,並不是說生活不再有意義。”姮宜叫。

    “請不要勸我,我只想象目前這?生活。”他臉上流過一抹痛苦。“宋家會供養我一輩子。”

    “安悌肯嗎?”她懷疑。

    “她已撤消了對懷遠的經濟封鎖。”懷中說。

    “這?快?她真是什?都知道了?”

    “別忘記她是宋夫人。”懷中說。

    “可能她就是太記得自己是宋夫人,所以才有這?多事情發生。”她說。

    “然而她是如假包換的宋夫人。”懷中笑。

    “懷遠是她兒子,她不想他幸福?”她問。

    “她想的是宋家王國永遠光輝燦爛,永遠顯赫,永遠在萬人之上。”懷中說。

    “她不要我這不肖的子孫。”懷遠也說。

    “然而你是宋家長子,也是唯一的一個。”懷中望著他。

    “所以她才會不擇手段。”他說。

    “你——不能跟她妥協嗎?梅花已經離開。”懷中問。

    “妥協——我跟行尸走肉就沒有分別了。”懷遠苦笑。

    姮宜心中一直不安,懷遠不能就這?下去,他一定要振作起來,不為宋家也為自己。

    “也不為妥協,”她吸一口氣。“為了你自己,你該回到人群。回到社會。”

    “我並沒有拒絕。”懷遠說︰“梅花和我——是永恆的悲劇,誰也沒辦法改變。我們相遇就是悲劇,也許命中注定的。可是我不後悔。”

    “安悌最不明白的是,兒女有如射出去的箭,不能再拖著它尾巴,試圖安排或改變。它自有目標,自有去向。”姮宜說。

    “道理雖簡單,做到的人卻少。”懷中說︰“父母都愛兒女,他們認為自己經驗多些——”

    “愛他變成害他?”姮宜說。

    懷中看她一眼,不再言語。

    “明天回去——姮宜,你可有打算?”懷遠心平氣和的。

    他真是如此心平氣和?或只是表面,無論如何,他至少給人看見,他不是一堆廢墟。

    “這學期結束我就回美國。”她心灰意冷。

    “逃避?這不是你個性。”懷遠也這?說。

    “我並不擔心安悌,只是我一個人再留在那兒教也失去意義。反正是工作,回美國還可以陪爸爸。”

    “你以為事情就這?簡單的結束?”懷中問。

    “還能有什??”她忍不住問。

    懷中猶豫一陣,掏出袋中的—份電報。

    她接過來,看見上面寫著︰

    “帶懷遠和姮宜回來見我,一切從頭開始。我再為他們安排婚期。”

    是宋夫人打給懷中的,是不是?

    “簡直——荒天下之大唐,”她氣紅了臉。“我們又不是她手中任意擺布的棋子。”

    “她認為是,”懷遠也看了電報。“她認為對的事,她一定要做成功,在宋家王國里,她是主宰。不但主宰生命,甚至靈魂。”

    “她——不正常。”她叫起來。

    “她比誰都正常,”懷中冷冷的笑。“她要這?做必有她的原因。只是我們不知道原因而已!”

    “別回去,懷遠,”她說︰“我一個人在那兒,她玩不出什?花樣。”

    “她不是在玩,她絕對認真。”懷中強調。“不要輕視她這張小小電報。”

    “她能拿我怎樣?”她忍無可忍。

    “我不知道。當她真的要對你做什?。你就來不及逃走了。”懷中說。

    “你嚇我。我為什?要逃?”她反問。

    “不逃——就是一輩子的事。”懷中再說。

    “不會。我死也不回去。”懷遠也說︰“頂多她再封鎖我經濟,我不怕。永不屈服。”

    懷中皺皺眉,搖搖頭。

    “你們——都不真了解阿姨,她做事都不計一切後果的要成功。犧牲了誰都是小事。”他說。

    “甚至是她的兒子?”桓宜問。

    “甚至是她的兒子。”懷中肯定得無與倫比。

    “沒有任何人能抵擋她?”她不服氣。

    “至少我沒見過。”懷中說︰“有時候,我懷疑過她到底是否有思想,有感情的人類。”

    大家都沉默了。事倩比想象中嚴重。

    “你能直接飛異國嗎?”懷中問。

    “能。只要有人替我辭職,替我運回宿舍中的東西。”她點點頭。

    “這不是問題,可是——”懷中皺起眉頭。

    “可是怎樣?”她急問。

    “回美國也不妥,令尊林哲之和阿姨是同一陣線的。”他說。他似乎想了很多,很多。

    “爸爸——難道還能出賣我?”她叫。

    懷中望著她半晌。

    “你可知道,當年他們倆曾經是未婚夫婦?”他說。

    “什??你又胡說,怎?可能呢?”她跳起來。“我說過爸爸和媽媽是青梅竹馬。”

    “我目前就在證實這件事。”懷中說。

    “你們——在說什??”懷遠也好奇了。

    “我找人替我查我們宋家上一代的事,”懷中也不隱瞞。“因為好多說不通,阿姨不可能沒有人性,我相信一定有原因。”

    “托什?人查?”懷遠震驚。“你怎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不知道。有這感覺,有點懷疑,我不能把它放在心中,只好找人查。”他說。

    “有結果嗎?”

    “有結果時我一定告訴你們。目前——只有這?一點未經證實的消息。”懷中說。

    姮宜一直在沉思,在考慮。

    “明天我還是回去,還是照樣教,”她突然說;“既是避也避不過,我情願面對。”

    懷中望著她,似是嘉許。

    “這也是好辦法,”懷遠說︰“有個結果總比一輩子拖著來得好。不過——你委屈了。”

    她知道他是指上流社會一直當她是宋懷遠夫人的人。

    “但求問心無愧,沒什?委屈。”她爽快的。

    “我最沒有用,是我把事情弄糟的。”懷遠說。

    “才說無怨無悔,怎?又說這種話?”她說。

    “無怨無悔是對自己,對你們——我很抱歉。”

    “不必抱歉,是希望你振作起來。”她笑。

    “我——”懷遠不想談自己,突然轉向懷中。“怎?沒听你提過劉馥?”

    “為什?提她?”懷中反問。

    “你們進展一定不錯,是不是?”懷遠說。

    懷中沒出聲,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還是你一個人最听媽媽話,如果你再不順她意,我不知道她會怎樣傷心。”懷遠說。

    “只有宋家王國崩潰她才會真正傷心。”懷中說。

    他們都愕然。

    掃描校正︰大懶貓

    小勤鼠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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