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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弄亞洲騎士 第九章
    從伊斯坦堡得來的消息,令神谷光彥相當不悅。“什麼?找不到他們?”他怒極拍案,“怎麼可能?”

    “伊斯坦堡當局不許我們在空中布下搜查網,也不肯跟我們合作找出直升機的降落地點。”

    “為什麼?神谷財閥跟當局的關系一向良好,他們怎可能不幫我們這個忙?”

    “只有一個可能。”負責報告的英叔神情嚴肅,“對當局施加了壓力。”

    ?他差點忘了這件事還牽涉到他們。美國如果真的插了手,想抓到他們就比登天還難了。

    “而且,他們不一定選擇在伊斯坦堡降落,或許直接飛到王國邊境去了。”

    “不可能。”神谷光彥否定英叔的推測,“直升機的油料不夠他們飛那麼遠。”

    他沈吟數秒,“他們一定在伊斯坦堡附近降落沒錯,派人盯緊每一個可能地點,務必給我找到他們!”這是個困難的命令,但在神谷光彥的字典里沒有“困難”這兩個字,他從不相信有任何事他做不到。

    英叔暗暗在心中嘆氣,就一個領導者來說,這當然是優點,但可苦了他們這些听命行事的人了。不過,這也正是他跟隨他的原因。神谷光彥夠狠,夠冷酷,這才是一個真正能成大事的人才,也是他願意為他賣這條老命的原因。

    “立刻把我的話傳下去,英叔。”

    “是。”

    老人餃命而去後,神谷光彥上半身靠向椅背,閉眸沈思。

    或許正如蘭所說,為了販賣軍火牟利,不惜暗中挑起戰火是一件不可原諒的事。就像這一次,神谷財閥已不是單純的武器供應商,早已暗暗介入王國內亂,甚至與騎士黨的首領亞歷山大簽下了長期的國防武器供應合約。只要他一登基,立即就是一筆天文數字的營業額。但是正常的企業主,誰舍得放棄這樣的利基?

    神谷財閥既投資軍火工業,自然希望得到可觀的利潤。可觀的利潤來自源源不絕的訂單,訂單則來自于國防需要,更來自于戰爭需要。世界各地愈是烽火連天,財閥進帳就愈不可勝數。別說神谷財閥,世上有哪一個武器供應商不是抱此想法?說什麼裁減軍備,什麼杜絕核武,全是廢話!只要人類還存在這地球上的一天,就決缺少不了野心家,就決無法消弭戰爭!

    沒有亞歷山大那種覬覦權位的野心家,他神谷光彥又怎能搧風點火?再偉大的政治家、軍事家都絕沒辦法左右世界局勢,但經濟力量可以。如果經濟力量能主宰這個世界,他就要領導那個舉足輕重的經濟體!

    從小到大,他一直听命于神谷老人,絕不能有一點自己的思想與自由意志。他受夠了讓別人主宰自己的人生,從今以後他要自己當家作主!這世上沒有人可以命令他──

    一陣突如其來的嗶嗶聲打斷了他的沈思,他張開一雙銳氣逼人的黑眸。有人在呼叫他,他將桌上的個人電腦切換成能接受視訊會議的模式,螢幕上出現的是亞歷山大的面孔。

    “神谷,我需要知道你那邊的狀況。”他單刀直入,“抓到公主了嗎?”

    “沒有。”

    “怎麼可能?她不是在你船上嗎?”

    “她逃了。”神谷光彥簡單一句,冷凝的神情與凌厲的眸光逼使亞歷山大無法口出抱怨之言。

    “你打算怎麼辦?”

    “派人在幾個他們可能入境的地點攔截。”

    “海底撈針。”他撇撇嘴角。

    神谷眉一揚,“你有何策略?”

    “依我說,不如在土耳其與我國的邊境設下關卡等他們自投羅網。”

    “可是據我所知,貴國的邊境並不完全在騎士黨的掌握之中,不是嗎?有幾個據點還是保皇派的駐軍。”

    “不管怎樣,我們非逮到公主不可。即使不能活捉她,也一定要得到她身上那尊水晶女圭女圭。”

    “那尊水晶女圭女圭真有那麼重要?”

    “沒有它我不能登基。”

    神谷沈吟數秒,“如果是這樣,我倒有一個辦法或許可以誘捉到他們一行人。”

    “什麼辦法?”

    “我這邊有一個人,我想亞洲騎士會對她很感興趣。”

    “你的意思是──人質?”

    他怪異地微笑,“可以算是吧。”

    “這個人質重要到可以讓他放棄保護公主的職責?”

    “我不確定。”他冷冷一句,不帶絲毫感情,“但我們不妨一試。”

    ☆☆☆

    土耳其邊境

    “聯絡上了嗎?”水晶自電腦螢幕前抬起頭來,對在一旁關懷地詢問她的少年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

    “已經了,我已經通知保皇派的軍隊我們抵達了邊境,他們等會兒會傳路線圖給我們。”

    “路線圖?”

    “他要我們盡量往北走,離他們在邊境的據點愈近愈好,這樣才方便派機來接我們,最重要的,也不容易讓騎士黨的軍隊發覺。”

    “什麼時候出發?”

    “這個嘛──”少女聳聳肩,目光瞥向坐在一旁,抬眼靜靜凝望燦爛星空的男子。

    海豚明白她的意思,這件事自然需要任翔來決定,問題是他自從離開樺櫻號游輪後,就一直是那副陰陽怪氣的模樣,他不開口誰也不好找他說話。

    “天一亮就走。”任翔忽然低聲說了一句,讓一直以為他對兩人對話充耳不聞的水晶與海豚同時嚇一跳。

    “原來你在听我們說話。”水晶禁不住笑開了嘴角。

    “廢話。”他連眉毛也懶得抬,只一徑盯著天空。

    “任大哥,你還在想蘭姊的事?”她鼓起勇氣問道,原以為他不會理會她的,沒料到他卻忽然轉頭看她。

    “我想的是妳的事。”他目光炯炯,看得她心一慌,“也該是你們倆告訴我實話的時候了。”

    “什麼意思?”

    “公主殿下,”他嘴角微掀,眼眸卻毫無笑意,“你不是真正的公主吧?”

    水晶先是楞了一會兒,接著聳聳肩,笑著對他行了個舉手禮,“對不起,一直把你蒙在鼓里。我想你一定早就猜到了吧?”

    “早在你說的人在台灣弄丟你時,我就有點半信半疑了,美國中情局是何等組織,豈容你一個小女孩如此胡鬧?”他微微一笑,“再加上竟然讓我輕易攔截他們的通訊,破解他們的密碼,知道他們撤出台灣。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我以前是,他們也不會如此特別禮遇。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故意演一場好戲讓我接下這個任務。”

    “咦?”水晶倒有點驚訝了,“原來你以前也是他們的情報員?”

    任翔眉一揚,“你不知道?”

    “任翔從前可是特種部隊的一員,後來也負責情報傳遞方面的工作,”海豚微笑,顯然對他的事跡早有耳聞,“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呢。”

    她搖搖頭,若有所思,“難怪他們會如此輕易就答應我請你保護的要求,原來你曾是他們的人,他們信任你。”

    他怪異地一扯嘴角,“信不信任我可不曉得,局里幾個負責東亞的人特別愛找我麻煩就是了。”

    海豚听聞此言,似乎頗有同感,縱聲大笑起來。這亞洲騎士還真的跟傳說中一樣聰明,雖然自己只是個小嘍,在局里的機密等級也不高,倒也听說了東亞的上級對任翔另眼看待的傳聞,似乎只要能借著水晶整整他,他們也高興。

    “看你笑成這副德行,想必听過他們對我的評價吧。”任翔瞪他,“你就是被他們派來保護水晶,順便監視我的吧?”

    “不愧是亞洲騎士,”海豚抱拳做佩服狀,“從你那天用洛杉磯級潛艦套我話,我就曉得事情不妙,你大概已經猜到我的身分了。”

    “你們倒好,把我忙得團團轉,辛辛苦苦奔波這幾天,原來保護的是一個假公主,”他搖搖頭,像是無奈又像自嘲,“真公主其實早就由美國用核子潛艦護送歸國了吧。”

    “我們也是不得已,你知道,得混淆視听嘛。”海豚解釋著,“騎士黨也好,俄羅斯也好,總之都得想辦法避開他們的耳目。護送真公主回國的那些人可也不輕松,獨立國協的反潛網夠他們受的。”

    “那算什麼?真正可憐的是我。”任翔沒好氣的,“明知是陷阱,還非得往下跳不可。真夠窩囊!”

    “對不起。”海豚順從地垂首,做懺悔狀。

    “算了,不干你事。”他揮揮手,“我早知他們那些人一向愛整我。”

    海豚與水晶同時微笑,幾天以來,任翔第一次恢復從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他們幾乎都要以為直到任務結束,這一路上都得看他陰沈的臉色了。

    “真公主到底平安抵達國門了沒?”

    “今天早上。”海豚回答。

    “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還得辛辛苦苦偷渡邊境?干脆找個地方睡大頭覺算了。”

    “這就要問水晶了。”兩個男人同時將目光定在水晶身上,她秀眉一蹙。

    “干嘛這樣看我?”

    “是貴國要求的,說你未回國前任務就不算結束。為什麼非得你回去不可?”海豚質問她。

    “我是影武者啊,公主既然回國,我也應該回去。”

    “少廢話!”兩個男人異口同聲,“絕不可能只有這個理由。”

    “好吧,就告訴你們。”水晶終于投降,自胸前拉出水晶項鏈,“是為了這個。”

    “這條鏈子?”

    她指向綻著不思議光芒的水晶女圭女圭,“是這尊女圭女圭。影武者回不回去不打緊,水晶女圭女圭可一定要帶回去。”

    “這是什麼玩意?”

    “開啟秘密保險箱的鑰匙,公主交給我的。”

    秘密保險箱?任翔楞了幾秒,驀地恍然大悟,“是珍藏貴國玉璽的保險箱。”

    “不錯。”她微微一笑。

    “這麼說我們也算是任重道遠。”任翔喃喃地,一股不祥的預感忽然自心底升起。水晶女圭女圭既如此重要,這趟路勢必不好走,他原以為任務已經結束了,原來才正要開始。

    他的預感不錯,兩分鐘後,他隨身攜帶的迷你電腦收到一則訊息。只略略掃過一眼,他立即臉色大變。其他兩人察覺他的異樣,“怎麼回事?”

    他下頷的肌肉抽動,“他們綁架了曉蘭。”

    “什麼?誰綁架了蘭姊?”

    “亞歷山大。”

    “可是──可是,”水晶掩不住震驚,一雙藍眸睜得大大的,“她應該和神谷光彥在一起啊,莫非──”她忽然住口,背脊陣陣發涼。

    “顯然是他把曉蘭送給他們當人質了。”任翔靜靜地接口,無法克制抖顫的雙手卻泄露了他內心的激動。

    “天!那神谷光彥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混蛋?”海豚亦忍不住放聲咒罵起來,“竟然如此對待自己的未婚妻!”

    任翔咬唇不語,神色一陣青一陣白,眸子直直瞪著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他們究竟想怎樣?”

    “一定是想要我和我身上的這尊水晶女圭女圭。”水晶轉向海豚,神情既無助又茫然,“都是我害了蘭姊!如果不是我,她不會被扯入這種事。”

    “是我將她扯進來的。”任翔驀地跳起,再也掩不住激憤,“該死的!早知道就不該把她一個人留在樺櫻,死也要把她拖上直升機。”

    “怎麼辦?”水晶扯住海豚未受傷的那只手臂,憂心忡忡的眼珠在兩個男子之間移動,“我們一定要救她月兌險。”

    “我會救她出來的。”任翔咬牙道。

    海豚驀然轉頭瞪他,“難道你想用水晶去交換?你瘋了!不論是水晶或她身上的項鏈,我們都絕不能交給他們。”

    “我知道。”任翔回瞪他,“我既答應保護水晶,就絕不會讓她涉險。”

    “那你打算怎麼救出蘭姊?”

    他沈吟數秒,“把路線圖給我。”水晶依言交給他方才保皇派傳來的路線圖。

    “亞歷山大要我去的據點就在我們要去的地方之前,我先繞道送水晶回去,再去赴約。”

    “這樣怎麼行?他們要我去交換!”水晶揚聲喊,“不如我先跟你一起去他那里救蘭姊,任大哥。”

    “笨蛋!你去了就逃不出來了。”

    “可是──”

    “別做蠢事,你的國家需要你,不是嗎?”

    “但你一人孤身前去有什麼用啊?也只是送死而已。”

    “總之我不會讓曉蘭死在他們手里。”

    “通知保皇派讓他們派軍來支援如何?如果他們答應幫忙的話,”海豚建議道,“我們可以現在就出發往北邊走,一面請軍隊與我們會合。”

    “你要讓軍隊去進攻那里嗎?亞歷山大一接到消息不馬上殺了曉蘭才怪。”

    “那怎麼辦?”

    任翔深呼吸幾口,盡力使自己神智保持清明,這種時候最忌感情用事,亂了方寸。

    “通知保皇派,”他終于開口,“我們現在就出發。”

    水晶愕然,“可是你不是說──”

    “亞歷山大並不曉得我們目前的位置,他給了我們六小時考慮,足夠我潛入他們的據點。請他們想辦法弄一套騎士黨的軍服給我。”

    “那我們呢?”

    “暫時留在這里。”

    “什麼?”

    “這里雖鄰近邊境,但畢竟是土耳其的領土,相信即使是亞歷山大,也不敢放肆到處搜尋的。你們只要乖乖待在這間民房里,足不出戶,安全肯定無虞。”

    “可是──”任翔打斷他們,“讓保皇派的人放出假情報,說我們在伊斯坦堡附近躲著,要他們想辦法來接我們。”他直直地凝視水晶,“雖然是假的,但也要做得像是真的一樣,必須真的派出人馬吸引他們注意。貴國保皇派會願意幫這個忙嗎?”

    “沒問題。”水晶答得堅定。

    “你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她微笑,“我說過,公主殿下與我私交不凡,她不可能拒絕我的請求。”

    任翔微微頷首,繼續對兩人解釋他的計畫,“這樣一來,可以混淆視听,轉移亞歷山大的注意力,我成功潛入的機會也大了些。──如果你有辦法說服軍隊的話,”他轉向水晶,“就讓他們等我的信號再進攻吧。”

    “如果軍隊不願意幫忙呢?”海豚插口。

    “即使只有我一人,我也會救出她的。”他語氣雖平淡,兩人卻都听出其無比的決心,想不出任何理由能阻止他以身犯險,只能面面相覷。

    ☆☆☆

    “听說貴國公主已經平安返抵國門了。”神谷光彥靜靜一句,凝視著螢幕上即便低垂眼簾,亦掩不住野心勃勃的騎士黨首領。

    “目前我們得到兩個情報,一個是公主已在的護送下抵達首都附近,另一個是才剛剛到土耳其不久,保皇派的人已經派了幾個好手去接她。”

    “哪一個才是真的?”

    “兩個情報都是真的。”亞歷山大撇撇嘴角,“問題是哪一個才是真公主?”

    “這麼說來,護送的那一個才是真的吧,亞洲騎士只是個誘餌。”

    “不,我想不一定。”亞歷山大若有所思,“你不是說曾在亞洲騎士保護的少女身上看到水晶女圭女圭嗎?如果女圭女圭在她身上,她很可能才是真的公主。”

    “或許那只是仿制品?”

    “不可能。”亞歷山大微笑,“那種水晶世界獨一無二,仿制不來的。水晶女圭女圭一定是真的,就算她不是真公主,我們也一定要拿到那尊水晶女圭女圭。”神谷光彥微微頷首。

    “我把那邊的事交給吉爾斯上校,這件事就拜托你們兩個了。”光彥微牽嘴角,切斷自王國首都傳來的通訊,身後恰巧傳來吉爾斯上校的語音。

    “神谷先生,關于你昨天帶來的人質,不知你有沒有興趣看看她?”吉爾斯目光炯炯,嘴邊歪斜著一抹微笑。

    他蹙眉,“什麼意思?”

    “我們正對她從事一項有趣的實驗,你不妨瞧瞧。”語畢,他率先轉身,帶他穿過長廊,來到一扇金屬大門前。門口,四名負責守衛的士兵朝吉爾斯敬禮,他微微頷首。

    “別讓任何人進來。”吉爾斯命令他們。

    神谷光彥隨他進去,金屬大門立即關上。一進門,他立即怔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瞪著眼前的光景,微微提高嗓音,語氣流露著厭惡。

    他與吉爾斯一起站在一方高台上,台下不遠處是一座水池,水池長約五公尺,高兩公尺。令他不悅的並非這座透明的水池,而是漂浮在水面上,穿著一身黑色潛水衣,口鼻罩著呼吸管,卻顯然已失去意識的女人。

    “很有趣吧?”吉爾斯像听不出他語氣的厭惡,棕眸閃著得意的光芒,“一個小實驗。”

    “什麼實驗?”神谷光彥瞪他,“我只答應把她交給你們當人質,可沒允許你們淹死她。”

    他一陣低笑,“放心吧,池子里裝的是高濃度鹽水,她怎麼樣也沈不下去的。”

    “你們究竟想干嘛?”

    “听過原生回饋技術嗎?”

    “那是什麼?”

    “一種能控制人類腦波,維持其特定精神狀態的技術。”

    神谷光彥蹙眉,“什麼意思?”

    吉爾斯邪邪一笑,“也就是說在這里,她會嘗到十分痛苦的滋味,痛苦到她願意交出一切只求月兌離這種折磨。”仿佛在為他的話下注解,在一旁觀察著曉蘭心電圖的醫生揚聲報告著,“心律上升,每分鐘心跳一百三十次,呼吸三十九次。病人已經清醒,焦慮反應開始。一百三十五次、一百四十次……”

    ☆☆☆

    我在哪里?曉蘭試圖張開眼,試圖活動身體。但怎麼一回事?她動不了?眼前這一片朦朦朧朧的灰色又是什麼?她側耳細听,卻什麼也听不見,深呼吸,空氣也毫無味道,伸手踫觸四周,卻只感覺到像是水流般的液體。

    天!她這是活著還是死了?如果還活著,感官怎會一點也不管用?若是死了,意識怎能如此清醒?她試著回想入睡前的一切,她被光哥哥軟禁,搭乘神谷家的專機飛往哈斯汀王國邊境,光哥哥將她交給亞歷山大的手下。她在一間陰暗的房里睡了一覺,然後就醒來了。

    真的醒了嗎?或者還在夢里?不,這不是夢,這感覺強烈得不像是夢。那麼她的確是死了?但為何人死了之後思想還能如此清晰?為何不是完全的無知無覺?為什麼全世界就像只剩她一個人被鎖在這無邊無盡的灰色地獄?她不要!如果真死了,她寧願完全失去意識,這樣的無助感她無法承受!或者,她其實不是死了,而是被活埋了?!

    “救我──”她心慌意亂地低語,卻連自己的聲音也听不見,“救我。”

    ☆☆☆

    “一百七十五次,沒有不正常現象。”醫生繼續報告。

    “怎麼樣?不錯吧。”上校看來挺得意,“這套審訊系統是我們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從俄羅斯那邊弄來的,效果一流。看樣子再過不久她就會完全投降了。”

    “該死的!”神谷光彥詛咒一聲,眸光凌厲,“快停止這種無聊的實驗,蘭沒有什麼值得你審問的。”

    “你不曉得嗎?”吉爾斯上校對他激烈的反應絲毫不以為意,只微微挑眉,“那個亞洲騎士從前是的人,這個女的既跟他一起護送公主,顯然也是美國中情局的一員,趁此機會好好審問她,說不定可以知道哪一位公主才是真的,順便也可以得到其他有趣的情報。”

    “蘭不是的人,”他冰冷地,“她姓神谷。”

    “神谷?難道是你們神谷財閥的人?”吉爾斯看來十分震驚。

    “沒錯。”

    “可是你說亞洲騎士會來救她。”

    “也沒錯。”

    “這可有趣了,”上校笑得不懷好意,“莫非你們神谷家也跟我國一樣鬧內亂?”

    “不干你的事。”他面無表情,“總之請你中止實驗。”

    “既然她是你們神谷家的叛徒,你不覺得更應該好好教訓一番嗎?”吉爾斯上校伸手,轉了轉面前一排儀表鈕的其中一顆,“听,她已經開始在求饒了。”

    “救我,救我──”她嗓音細微,重重喘著氣,呼吸凌亂,顯然正處于極大的痛苦中,“救我──”

    神谷光彥全身一震,驀地轉身提住吉爾斯衣領,“我說立刻停止實驗。”

    “看來你挺關心她的嘛。”

    “停止實驗!”神谷光彥還想進一步壓迫他,但曉蘭的下一句話卻驚住了他。

    “救我,任翔──”任翔!她是那樣叫的嗎?她要任翔救她?什麼時候她開始如此信任那個男人,對他依賴到如此地步?他情緒忽地陷入一陣紛亂,不覺松開亞歷山大的衣領。

    “你也听見了吧?她要那個亞洲騎士來救她呢,可見他們的關系確實不簡單。”吉爾斯嘴角歪斜,射向他的眸光蘊著嘲謔,“我看你就別為這種叛徒多費心思了吧。”

    神谷光彥轉過身,目光重新調向高台下那個漂浮在水上的女人,茫然地听著耳邊醫生規律的報告。“第三次焦慮開始,心律再度升高。……一百六十、一百六十五、一百七十……”

    “愈聰明堅強的人,愈能堅持自己的意志,要讓他徹底投降也愈困難,”吉爾斯在一旁說道,“每分鐘心跳一百八十次,這個女人可創了紀錄了──”他還想再說什麼,一支冰冷的槍管忽地輕輕抵住他背脊,他全身泛起一陣涼意,“是誰?”

    抵住他背的人稍稍側身,一身卡其色軍服映入他眼簾,他緊緊皺眉,“你究竟是誰?”

    對方自唇間逸出一陣絕對稱不上愉悅的笑聲,“你猜不到嗎?”

    神谷光彥感覺到身後的騷動,也轉過身來,視線觸及那個控制吉爾斯的士兵時微微一怔,“是你!”

    “他是誰?”吉爾斯的嗓音開始不自覺地沙啞。

    “亞洲騎士。”

    “什麼?你是亞洲騎士?”吉爾斯瞪住任翔,“你怎麼混進來的?我方在軍營四周布下周密的監視網,怎麼會讓──”

    “貴軍隊的監視網只適用于敵人,”任翔冷冷一撇嘴角,“對自己人的防範警戒心似乎就松了些。”

    “就算這樣,也不可能讓你一介兵士能進到這間控制室來!”他狠狠的詛咒。

    “他們當然不是自願的。”

    “你是說守在門口的那些人全都被你解決了?”他狂怒起來,“全都是一些飯桶!”

    “叫那個醫生停止實驗。”任翔將槍管用力頂他一頂,“否則我一槍斃了你。”

    “你真以為殺了我還有命逃出這里嗎?”吉爾斯極力維持語氣的鎮定,“在這里駐扎的士兵雖然不多,但也有上千名,不是你一個人可以對付的。”

    “頂多與你同歸于盡,我不在乎。”

    吉爾斯一窒,這個男人看來已抱了不惜一死的決心,他可不能拿自己的命跟他賭,“停止實驗。”他揮揮手,對呆立一旁的醫生下令。

    “是。”醫生怔怔地應道,伸手按了幾個鈕,曉蘭的心電圖立即稍微穩定下來,心跳減緩許多。

    任翔暗暗在心中松了一口氣,他方才潛進這間控制室時,正听見神谷光彥與一名上校在爭論,原先他還搞不清是怎麼一回事,待發現曉蘭成了實驗品,正接受某種殘酷的實驗,忽地心慌意亂起來。更令他無法承受的,是曉蘭喊了他的名字,她要他救她,就算他拚了這條命也不能讓她再受這種折磨!

    “公主呢?”上校問他,“你沒帶她來?”

    “你說呢?”

    “你就這樣單槍匹馬的來解救人質?”

    “是又怎麼樣?”

    “你把我們騎士黨當成什麼了?我們豈是如此無能之輩,能讓你如此囂張?”

    “別說大話,現在你的命可握在我手里呢。”任翔冷冷地一句,眼角忽然瞥見神谷光彥悄悄退後身子,“你也別亂動,否則我開槍的速度會快得讓你嚇一跳。”

    神谷光彥下頷一陣抽動,卻听命定住身站立原地。

    “你們幾個,都給我到下面去。”任翔命令他們,看著他們一步步小心翼翼走下樓梯,自己也緩緩跟上。待三人離得夠遠,他以最快的速度拉住水池中曉蘭的手,將她拖出來納入懷里。

    “她現在還在昏迷當中,”吉爾斯忽然迸出一句,“你想帶她走恐怕不容易。”

    “是嗎?”任翔輕扯嘴角,話說得平淡,神色鎮定如恆,外表看來氣定神閑,但內心其實是焦急如焚的。那個上校說得對,如果他得用雙手抱起曉蘭,就不可能再有余力挾持人質,沒有人質,要逃出這里簡直不可能。就算他拿槍對準那個上校威脅他,還有其他兩人呢?他不可能一次對付三個人。還有,騎士黨的士兵隨時都有可能沖進來。

    他腦中飛快地轉動著思緒,卻一籌莫展。忽地,他眼角瞥見另一個出口,這是唯一的機會。他正在心中迅速籌謀的時候,高台上忽然傳來大門被撞開的聲音,幾名士兵同時沖進來,“上校!你在哪兒?”

    “我在這里。”上校提高聲音喊道。

    一名帶頭的上尉軍官沖下來,看見眼前的情景便楞住。

    “殺了他!”吉爾斯厲聲命令。

    任翔卻微微一笑,槍管對準吉爾斯,“如果不想讓上校死于非命,就別亂動。”

    “上校──”上尉猶豫了,不知所措。

    吉爾斯咬住唇,對這種狀況感到憤怒不已。

    “報告上校,”上尉轉向他,神情掩不住焦急,“保皇派的軍隊朝這個據點進攻了,已經發射了兩枚地對地飛彈,大約有十架戰斗機向這邊飛來。我們戰斗機的數目不及他們一半,才剛剛升空。”

    “什麼!”上校臉色大變,震驚莫名。萬萬沒料到保皇派的軍隊會忽然朝這個不起眼的據點猛攻,他們不是應該專心籌畫如何奪回被佔領的首都嗎?怎麼還有心思進攻這里?

    好機會。趁著室內眾人皆陷入短暫的失神狀態,任翔隨手用力一拋,瞬間激射出亮得驚人的白色閃光。

    “閃光彈!”幾個男人同時叫喊,即便都已經反應過來而迅速地保護雙眼,眼眸還是陷入了短暫的縮瞳狀態,將近三十秒的時間,他們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當他們得以重新恢復光明時,任翔與曉蘭早已不見人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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