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我答應你 玉手
    所有的悲劇都在剎那間發生,周素亭教授遭遇的是一場車禍。

    並不是她的錯,清晨,她約了學生在圖館等,一個醉酒駕駛者剛回家,他超速切線,為著閃避迎面而來的貨車,他駛到對面,與素亭的車撞個正著。

    已是兩年前的事了,素亭卻記得很清楚,偶然還會自噩夢中驚醒。

    她的車子翻滾兩下,她被夾在表板與座位之中,安全袋已經彈出,但是她不能動彈。

    頭腦十分清醒,忽然不甘心,“媽媽!”她大聲叫,就這樣完了嗎,還有許多事未做,本來打算在明春做新娘呢。

    然後,油箱爆炸了。

    素亭不覺得痛,但感到熱力直逼全身。

    這時,忽然有人發狂地試圖把她拖出車廂。

    她夾得很緊,但是那人不放棄,用一支鐵器大力敲擊扭曲的車廂,終于,他喘息著不顧一切把素亭拉到馬路中央。

    素亭失去知覺,她沒听到車子爆炸。

    看,三言兩語就把影響周素亭一生的意外交待過了。

    她在醫院蘇醒。

    睜開雙眼,看見男朋友馮灼規的面孔。

    素亭放心了,“我還活著。”

    “是,你無恙。”灼規輕吻她的臉。

    “發生什麼事?”

    灼規忽然落下淚來,“我永遠愛你。”

    素亭惻然~想伸手出去替灼規拭淚,她的右臂打了石膏,只得伸出左臂。

    素亭瞪大了雙眼,呵,她沒有左手,左手齊肘之下,一無所有,裹著紗布。

    她尖叫起來。

    當值的蘇醫生搶進來替素亭注射。

    “周小姐,失去手臂已是不幸中萬幸,請鎮靜下來,你很快會康復,可以過正常日子。”

    素亭迅速噤聲,理智與修養教她接受現實,她嘆口氣。

    馮灼規與蘇醫生也深深吁出一口氣。

    除出失去左小臂之外,素亭一頭頭發也全燒光,臉頰需要植皮。

    這些表面創傷在兩年後全部痊愈,素亭也裝上精密義肢,左手運作如常。

    婚禮只延遲了五個月。

    馮灼規仍然愛她,她也不覺自卑。

    不過,從此素亭再也沒有開過車。

    她有極大恐懼,不能面對駕駛盤。

    馮灼規十分體貼,每日往返接送素亭上下班。

    心中有無陰影?當然有,但是周素亭一直以理智控制得好好。

    當日冒險救她出險的是一位當值的警察,他因此獲得英勇獎章,並且,也成為周素亭及馮灼規的朋友。天

    肇事的醉酒駕駛人也獲得法律制裁,事情似乎已經平息。

    素亭仍然在大學教,她養成了戴手套的習慣,電子義肢戴著手套,更不易發覺。

    最介懷的人,反而是素亭本人。

    有時,獨自在家,她會除下假手,不發一言,凝視傷臂良久。

    以後,余生,都得接受這個慘痛的事實。

    並且,得像無事人一般,感激上蒼。

    一日,馮灼規提早下班,神情興奮,聲音幾乎顫抖。

    “素亭,素亭,過來,我有話說。”

    素亭自電腦桌前抬頭笑道︰“升級了?”

    “你且听我細說。”

    素亭說︰“洗耳恭听。”

    “今日,蘇家杰醫生來找我。”

    蘇家杰便是當日診治她的醫生,素亭靜了下來。

    “他披露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紊亭勉強地笑笑,“說來我听。”

    “蘇醫生說︰斷肢可以再續。”

    董亭一時不明白,“可是我的左手早已燒毀,不能保存。”

    “素亭,你看,”馮灼規取出剪報,“法國利昂醫院一組國際醫生成功續肢︰經過一項歷時十三小時手術,某紐西蘭商人成功獲得他人捐贈的手臂,運動自如,同截肢前毫無不同。”

    素亭呆住。

    她並沒有特別留意這一段新聞,醫學昌明超新,已達不可思議地步。

    “蘇醫生問你可願一試。”

    “什麼?”

    “素亭,該組醫生願意再作一次實驗。”

    素亭覺得匪夷所思,“那我豈非成為科學怪人》.”

    “同移植眼角膜或心髒沒有分別。”

    素亭忽然笑,“移植別人的手?”

    “是。”

    “誰的手?”

    “願意在死後捐贈器官的人。”

    素亭駭笑,“不不不,我已接受事實,不作他想。”

    灼規沉默,輕輕把手放在妻子肩上,“素亭,我想你快樂。”

    素亭緩緩答︰“我並非不快活。”

    “可是,連你的學生都說,周教授再也不像從前那樣活潑開朗。”

    “年紀大了,總不能蹦蹦跳跳老十三點。”

    “素亭,我知你耿耿於懷。”

    “終於嫌我了。”素亭微笑調侃丈夫。

    “你知道我永遠愛你。”

    素亭感動,與丈夫擁抱。

    “為你,我會去看蘇醫生。”

    “不,”馮灼規說︰“為你自己,因為我愛你直至海枯石爛,可是,我想你一如從前那樣愛自己。”

    第二天,素亭去看蘇醫生。

    醫務所的空氣總是比別處冷冽。

    蘇醫生說︰“你來了。”

    “是。”素亭的聲音非常輕。

    “手術還在實驗階段,第一次失敗,第二次成功,你是第三人。”

    “失敗如何?”

    “吃一點苦,恢復原狀。”

    “成功呢?”

    “若肌肉、神經、血管、骨骼都接駁成功,你可得回一只真正肉手。”

    “不可思議。”

    “是,”蘇醫生十分興奮,“這是亞洲第一項類此手術。””為什麼選中我?”

    “素亭,病人需要極度鎮定及理智應變。”

    周素亭笑了。

    “你的意外多少已影響到婚姻生活。”

    素亭點頭,她變得自覺、拘謹、緊張,灼規一定覺察到。

    從前,可以與他一頭躍進碧波游泳潛水,留戀忘返,現在,她已放棄水上活動。

    淋浴也變成一件最私人的事,她躲起來偷偷進行。

    素亭黯然。

    “灼規說,他一點都不介意,可見是你狷介。”

    素亭輕輕說︰“不,他會怕的,正如將來孩子們會害怕一樣。”

    蘇醫生很溫和地說︰“假使你有這種心理障礙,很難生兒育女。”

    “你說,灼規是否對我失望?”

    “不要管他,他對你的愛不變,你只需為自己著想。i

    素亭笑,“彷佛我是整件事里的唯一小人。”

    “他說,他想重新欣賞你更衣。”

    素亭吁出一口氣,沉思良久。

    她終于問︰“在何處簽名?”

    回到家,她躺在床上休息。

    會是誰的手呢?

    蘇醫生說,那會是同文同種同性的一只手。

    他又說,連心髒脾肺那樣重要的器官都可以更換,一只手,算是甚麼呢,.

    將來目的,是換掉腦袋吧。

    她做了一個夢,斷手已經續回,毛茸茸,是一只野獸的前爪,素亭尖叫起來。

    一頭一額都是冷汗,她把義肢除下,趁丈夫不在家,松一松。

    像那些永不在男人面前卸妝的愛美大大一樣,她不想灼規看到她的斷肘。

    素亭哭了。

    一直忍著的眼淚汨汨流下,極之痛快地大哭一場,然後倒頭昏昏睡去。

    馮灼規下班回來,輕輕敲門……

    素亭醒來,頭痛欲裂,連忙裝上假手,披好外衣。

    “蘇醫生說你同意進行手術。”

    素亭點頭。

    “甚麼時候,”

    “他會通知我。”

    “噫,這幾天我或許要到紐約開會,可能需要改期。”

    素亭說︰“不,你盡避動身,我會照顧自己,你在身邊,反而增加我壓力。”

    灼規凝視她,“我明白。”

    素亭苦澀地說︰“祝我成功。”

    “蘇醫生說他非常有把握。”

    餅了兩日,素一早送丈夫出門。

    那天傍晚,她就接到蘇家杰的電話︰“令晚禁食,盡量睡好些,明朝八時正在醫院見你。”

    素亭的心似要自喉頭竄出,強自鎮定。

    “灼規還未抵達紐約。”

    “我會派人通知他。”

    那一夜,素亭也不打算睡覺,她把房收拾得乾乾淨淨,將銀行存摺,保險箱鎖匙都放在當眼之處,並且寫了一便條給丈夫,想了半晌,不過寫下永遠愛你四個宇。

    她伏在桌上盹了一會兒,收音機鬧鐘喚醒她,她梳洗更衣出門去。

    蘇醫生正在等她。

    素亭微笑,“我可以看看那只手嗎?”

    “接駁成功,你自然可以看到它。”

    “它可是一只美麗的手?”

    “絕對是只玉手。”

    素亭豁達地將她自己交給醫生。

    手術時間比預期較長,整整進行了十六個小時,七位專家聚集手術室,最終縫合皮層之時,蘇家杰帶頭鼓掌……

    素亭蘇醒。

    蘇醫生同她說︰“已經通知灼規,他一辦完事立刻趕回來。”

    素亭疲倦地說︰“手,給我看手。”

    她只可以看到紗布繃帶下的五只手指。

    手指縴長,皮膚白哲細結,指甲形狀漂亮,她想命令這只別人的手做簡單的動作,卻力不從心。

    蘇醫生安慰她︰“需過幾天才能活動,接著還得接受一連串物理治療。”

    素亭覺得寬慰。

    三個月後,她已經可以穿短袖櫬衫。

    接駁處有一條紅線,加些化妝品,不是仔細看,根本不覺異狀,素亭已可靈活運用這一截人工接駁成功的前臂。

    它是一只美手,比素亭自己原來的手還要漂亮,素亭本身的手呈長方形,指尖像圓錘,但是移植手卻五指尖尖,十分細柔。

    誰,是誰的手?蘇醫生不允透露。

    手術成功,一點排斥現象都沒有。

    周素亭的生活起了微妙變化。

    她恢復信心,放開懷抱,又做回原來活潑開朗的周素亭,她又重新用雙臂擁抱丈夫,甚至在背後用雙臂勾著他的脖子叫他背她走。

    馮灼規對蘇醫生這樣說︰“最快活的人是我。”

    夫妻關系終於完美得像戀愛時期一樣。

    一日下午,素亭在廚房做點心,馮灼規正讀報,忽然看到一則有趣新聞,便叫妻子。

    素亭走出來,笑嘻嘻間︰“什麼事?”

    這時,馮灼規忽然看到素亭伸出左手,撥了撥頭發,側著頭,斜飛了一個眼神,無限柔媚。

    他看得呆了。

    素亭從來不曾如此嬌美,她也沒有搔首弄姿習慣,不過,忽然做來,出乎意表地動人。

    “叫我干甚麼?”

    灼規說︰“再做一次。”

    紊亭莫名其妙,“做什麼?”

    “再撥一次頭發。”

    素亭尷尬,“你取笑我。”

    她愛嬌地用左手掩住嘴,擠到灼規身邊坐下。

    馮灼規在電光石火間忽然想起︰左手。

    一切都是那只外來的左手。

    左手把它前生的習氣也帶了來,種入周素亭的生命里,但它的新主人卻茫然不覺。

    他曾經握過這只玉手,只覺柔若無骨,與素亭的右手大有分別。

    現在,它又自作主張,頻頻做出一些可愛小動作。

    手的前主人,一定是個極之俏麗的年輕女子。

    棒幾日,馮灼規去找蘇醫生。

    “請透露手臂捐贈人的身份。”

    蘇醫生只允咯說一二︰“是位廿餘歲的美貌女子,不幸車禍喪生,腦部死亡,家人同意將全部器官捐贈。”

    “真豁達。”

    “姓名我不可透露。”

    “我明白。”

    “回去好好享受生活。”

    “她是學生、抑或是職業婦女?”

    蘇醫生推搪,“我不清楚。”

    馮灼規知道醫生不會多講。

    那天,他覺得頸膊酸軟,分明是幫女同事搬臬子時傷了肌肉。

    素亭說︰“我替你按摩。”

    灼規意外,素亭幾時學會這一套?

    可是她雙手一踫到他肩膀,已知是會家,用力恰到好處,無限熨貼舒服,緊繃扭曲的肌肉立刻松弛。

    “素亭,幫我按一下太陽穴。”

    “遵命。”

    馮灼規嘩一聲,“十指回春,從此我多一項私人享受。”

    他心花怒放,握住妻子玉手親吻。

    素亭咕咕地笑。

    生活如此愉快,素亭的左手居功甚偉。

    這只手不但懂按摩,而且會做好菜;煎炒炖都是能手,馮灼規在家吃飯的次數漸多。

    他留意到妻子在處理大學工作之際,仍然用右手多,寫,打電腦,翻文件,全不用勞駕左手,但是在廚房就用左臂,讓右臂休息。

    敝異?

    是,但馮灼規已習以為常。

    他已知道那不是一只普通女子的手。

    那麼懂得服侍異性,可見是個人才,他獨自到圖館去找舊報上新聞來看。

    交通失事……妙齡女子……約在五個月前……

    他查了三天。

    有了。

    “名媛王綺蘭雷雨之夜車禍身亡,富商摯友傅德峰裒傷欲絕”。

    她叫王綺蘭。

    馮灼規連忙去我資料,他在報館有朋友,中學同學張國泰現在是跑新聞的名記者。

    他問︰“可需要用私家偵探?”

    阿張答︰“王綺蘭的資料十分豐富,我們編輯部就一大堆,你可以來看。”

    一個下午他就了解了王綺蘭的一生。

    家貧,父一早失蹤,母親是一名售貨員,由外婆帶大,十三歲那年在街上被星探發現,加入影壇。

    阿張說︰“我見過她真人,美人該是那個樣子,她有一個特點,記性非常好,對人極之體貼︰永遠知道宇宙日報的張大哥愛喝威士忌加冰……”

    上帝是公平的,王綺蘭沒有溫馨的童年,可是,她有異常的美貌。

    “她根本沒有機會好好拍戲,富翁排隊一個個想結交她,玩了好幾年,累了,跟著傅某。”

    照片攤開來,各種階段王綺商都是活色生香。

    “美人也有不如意之處,傅氏元配病逝,她想正式結婚,但是傅家子女堅決不允,不知怎地,傅氏也覺得不是再婚的時候,兩人醞釀分手。”

    “然後呢?”

    “發生了車禍。”

    馮灼規沉默。

    阿張問︰“為何對王綺蘭這個人那麼感興趣?”

    “她的生命,有何目的呢?”

    “一顆燦爛的流星,裝飾了都會的夜空。”

    馮灼規苦笑。

    他的目光落在一張彩照上,對牢鏡頭巧笑情兮的王綺蘭左手擱下巴邊,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碩大的黃燕鑽,這正是他所熟悉的玉手。

    不知怎地,馮灼規打了一個冷顫。

    那天,困到家里,看到妻子正在剪指甲。

    素亭舉起左手,細細欣賞。

    灼規不動聲色,輕輕握住她的雙手。

    他需嚴密注意這只手。

    不知是否他多心,最近,素亭的手似乎有點輕佻,與同事或朋友說話的時候,總會拍一拍對方的肩膀,或是替人家理一理領帶。

    也許,熟朋友之間不拘小節,但是,平日那麼端莊的周教授忽然多了這類親昵的小動作,叫人迷惑。

    對於這一切變化,周素亭並不自覺。

    在一個慈善舞會里,素亭艷壓全場,她一直摻扶著一位年近八十的校董,那老人忽然年輕起來,邀請周教授跳舞。

    半小時後,他宣布捐助大學建設一座圖館。

    馮灼規十分震驚,他知道大學想要一座新圖館已有十年,不料今夜老人一時歡喜,竟即時答應。

    周素亭一直陪在老校董身邊,喁喁細語。

    終于散會了。

    素亭松一口氣,愉快地抱怨︰“累壞人。”

    灼規不出聲。

    回到家,匆匆卸妝,素亭躺在床上,很快憩睡,她的左手放在胸前。

    馮灼規輕輕走過去,握住那只手。

    他低聲說︰“我知道你有靈性。”

    手指蠕動一下。

    “歡迎你來我家生活。”

    “我知道你向往婚姻生活。”

    手一動不動。

    “但你需明白,所有成功的關系,需雙方體諒合作,素亭是大學教授,你要為她設想,投入她的性格。”

    說到這里,灼規嘆口氣。

    “我是否傻子?對牢一只手說話。”

    左手忽然抬起來,輕輕撫模灼規的臉頰。

    “看,我一早知道你會明白。”

    手緩緩垂下。

    “多謝你與我們合作。”

    這時,素亭轉了一個身,呢哺說︰“灼規,你同誰說話?”

    “與你說話。”

    “明天再講吧。”

    她又呼呼入睡。

    灼規放心了,他握著妻子右手直至天亮。

    也許純是心理作用,這一晚之後,周素亭做回周素亭,一點異樣都沒有了。

    但是,她仍然煮一手好菜,有空替丈夫按摩肩膀,並且,用左手化妝。

    一年後,蘇醫生替素亭檢查手臂。

    “感覺如何?”

    素亭說︰“百分百正常運作。”

    蘇醫生點頭,“手術成功,報告呈上,希望將來可以廣泛應用,造福人群。”

    素亭伸出左手,細細端詳,咕咕地笑,“我並沒有辜負這只手,我學會許多從前疏忽了的技藝,改天,我還打算去學縫紉呢。”

    蘇醫生也笑,“我真替你高興。”

    做了素描,發覺骨骼、肌肉、神經,完全連接生長,與右手無異。

    趁素亭更衣,蘇醫生問馮灼規︰“為什麼不出聲?”

    “我覺得那只手似有獨立生命。”

    醫生笑,“我的四肢也一早全不听話,力不從心,明明想玩,卻躺了下來。”

    “馮大哥,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手的肌肉細胞沒有記憶。”

    “真的沒有?”

    “醫學上全無根據。”

    “人類的醫學,其實還十分不足吧。”

    “我們一日比一日進步。”

    “但是,對人體了解有多少呢?”

    “最近英國有一少女患心肌炎,醫生停頓了她心髒及脈搏,用儀器維生,人工做血液循環,六天之後,她蘇醒過來,如今正常生活。”

    “可是,心髒為什麼在休息之後會自動復元?”

    “我們不知道。”

    馮灼規笑了。

    “但是醫生做得到的已經根多。”

    “我絕對尊重醫學。”

    蘇醫生間︰“婚姻生活如何?”

    “美滿快樂,希望終生如是。”

    蘇醫生說︰“羨煞旁人。”

    素亭更衣出來,兩人離開醫院。

    到了家,馮灼規說︰“暑假我們到北歐度假。”

    素亭轉過頭來,輕輕說︰“你無心工作,只想玩耍。”

    他握住妻子的手深吻。

    素亭的手輕輕撫模他的眼楮眉毛,耳朵嘴唇,似要用觸覺辨清他的容貌。

    手指輕柔曼妙地掃過他整張臉,然後,伸到他後頸,撥弄他的頭發,無限愛戀歡愉。

    馮灼規長長吁出一口氣,他低聲說︰“我們真幸運。”

    “是,失而復得,是天下最高興的事。”

    兩人緊緊擁抱。

    左手好像更緊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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