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愛追歡 第4章(1)
在這種時候東窗事發,不知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呂新蔓的哥哥兼程趕了回來,坐鎮全場。首要的工作,就是立刻幫父母轉回自己服務的醫院,住進特等病房。呂父是前任的副院長,呂母是教出本院不少醫生的醫學院教授,所有醫護職員無不全力以赴。
這種時候,呂新蔓又退成了背景。她像是一個被放錯地方的女圭女圭,在人聲嘈雜、川流不息的各料會診中,乖乖待在角落,最不擋路的地方。
但在病房留得最久的,也是她。等到她大哥從公私兩忙的狀況中察覺異狀時,呂新蔓已經超過一個禮拜沒去上課,都待在醫院陪著父母了。
一查之下——
呂家大哥氣到差點瘋掉!
看似乖巧,之前還正常去上學的妹妹,居然已經被退學了!不但被退學,還說謊!
也是這樣一鬧,科里眾人才發現,呂主任不但有個嬌滴滴的妹妹,而且,他罵起妹妹來,也跟罵住院醫師們一樣,完全不留情面,拍桌、怒吼都來,就算主任辦公室的門關得緊緊的,外面還是听得見恐怖的戰況。
最可怕的是,這個小妹……怎麼挺眼熟的?她……曾經來過科里,只是,是來找另一個人。
而在這種多事之秋,沒人敢在主任面前多講一個字,就連親自撞見的黃佳珩也都選擇了沉默,先保密比較好。
要是讓呂儒浩知道,他保護管教得嚴密周到的小妹,居然是跟院里名聲最響亮的玩咖……
這顆原子彈投下去,退學、說謊全都會變成微不足道的小事!呂新蔓、祝秉軍兩人都會非常、非常、非常慘,慘到沒人能想像的地步。
“——外文系很難念嗎?不用算數學、不用讀歷史地理,從小學英文學到大,外文系還讀到被退學?你到底還會什麼?”怒罵聲直傳到辦公室外。
听听,這根本是爸爸在罵女兒的口吻吧!哪像是哥哥罵妹妹?
呂新蔓不知囁嚅地回答了什麼,惹得呂儒浩更怒!
“沒興趣?沒興趣就不讀?你又對什麼有興趣?又讀得來什麼?”有人氣到拍桌了,“是不是上了大學交到壞朋友?你老實講!”
就在此時,一個修長瀟灑身影從圍在外面偷听的眾人身旁經過,他跨著大步,毫不猶豫地走向主任辦公室,伸手準備開門——
“等一下!祝醫師,主任正在……”主任秘連忙出聲制止。
祝秉軍根本充耳未聞,他開了門,直接走進去。
進去之後,要用盡全部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看那個瑟縮在一旁,滿臉淚痕的小女生。
正在盛怒之中的呂懦浩見他進來,也愣了一下,隨即冷著臉,直接下逐客令︰“祝醫師,你先出去,我有點私事在忙””今年度評鑒報告初稿已經出來了,主任要不要先過目一下?”祝秉軍不疾不徐,揚了揚手中的一疊列印紙張。
醫院評鑒這件事非同小可,是年度重頭戲,呂儒潔確實有下令,叫祝秉軍負責本科的評鑒報告,也有交代他一定要盡速完成,不準耽擱。
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送報告過來……
只見呂儒浩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天人交戰了片刻,終于還是工作暫時戰勝了憤怒。他忿忿說︰“報告拿過來。”
報告一拿到手上,兩位醫師立刻開始討論了起來。被晾在一邊的呂新蔓絞著手,小臉慘白,不如道到底該怎麼辦。
“這個部分,我不是講過,不能這樣寫嗎?”呂儒浩一面翻報告,一面皺起濃眉,還埋頭修改起來,“再跟你講一次重點……咪咪,你先回去。不過我話還沒講完,晚點再說。”
好險,暫時被解救了;只是,來解救她的王子,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自從她哥哥回來之後,祝秉軍就像是從她世界里消失了。兩人完全沒有機會見面、說話,連她偷偷打電話、傳簡訊過去,都沒有回音。
本來以為佳珩姐會立刻告訴她哥哥,關于她和祝秉軍;但是,隔了這麼多天,爆發的卻是她被退學的事。
怕了那麼久,可是現在退學這種小事,她好像一點都不在乎了。
他那天明明放下一切奔過來陪她,明明給了她一個緊緊的,堅定的擁抱,直到……直到佳珩姐來了。
直到……他知道了她的身分——他頂頭上司的親妹妹。
想到這里,她的表情更悲慘了。
是,她一開始就知道他是誰,也知道她不該接近他。以為只要偷偷的,小心算準哥哥不在的時候去見他,就不會有事……
當然,呂新蔓沒有天真到這種程度,以為可以瞞得了一輩子。但,在她乖巧外表下壓抑著的,一直是一顆跳動的、甚至有些叛逆、下意識想要挑戰危險的心。
雖然知道會很慘,她還是……鬼遮眼似的接近他了。
他生氣嗎?氣她欺騙、隱瞞?如果一開始就知道她是呂主任的妹妹,他一定會保持距離吧,畢竟,全世界都怕她哥哥……
很沉重地慢慢走回父親的特等病房,呂新蔓訝異地發現,除了正在休息的父親,連她媽媽都在。
呂母受的是輕傷,不用住院。最近幾天雖然身上還有傷,但也已經行動自如了,正如所有人的預測,教授立刻回到了工作崗位,從早忙到晚。
但是此刻她正坐在丈夫的床前,像在發呆一樣。暮色之中,呂新蔓突然一陣陣心驚——一向干練剛強、永遠充滿能量的母親,居然……
居然,看起來好老。
案親也是。開刀之後復原狀況良好,但印象中總是西裝筆挺、儒雅中帶著威嚴的父親頭發亂了、身著睡衣,連行動都要人攙扶的情景……還是讓呂新蔓非常混亂,甚至是恐懼。
“媽媽。”她小小聲地喚。
“啊,咪咪。”呂母聞聲如夢初醒,回頭看著女兒。她眯著眼看了好久,才喃喃說︰“你……已經這麼大了。”
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讓呂新蔓全身發涼,“媽媽,你怎麼了?有什麼不舒服嗎?我馬上通知哥哥過來——”
“不用,你哥一來,就搞得大家都很緊張。”呂母疲倦地笑笑,“你來陪爸爸媽媽坐一下。”
她走近了,才發現,父親眼母親的手是握在一起的。
從有記憶以來,父母永遠各忙各的,除非特別的節日,否則全家連一起吃頓飯的機會都很少。這次出車禍之後,家人倒是因此被迫緊密相處了一段時間,只不過,是在醫院里——
“被你哥罵了?”呂父靠坐在床頭,虛弱但溫和地看著亭亭玉立的女兒,“最近你都沒去學校,留在這邊陪爸爸,沒關系嗎?”
“我……已經被退學了。”她頭都抬不起來,很艱難地報告,“考試都沒考好,然後……老師點名時又……沒到。”
案母都沒有很詫異的樣子,大概已經听說了。“這樣啊。”
本來以為會是世界末日的,沒想到真的東窗事發時,也沒那麼恐怖。
“那,準備轉學考試,或者……”身為教授的呂母盤算著,“或者明年再考一次?現在開始準備、找老師來補習的話,應該是可以重考上的。”
“我不想讀了。”不知哪來的勇氣,呂新蔓突然打斷母親,沖口而出。
呂家爸媽都詫異地望著她。一向靜得過分的小女兒居然出言搶白,而且,說得那麼斬釘截鐵,實在很異常。
“怎麼可以不讀?你連大學都沒畢業的話——”呂母不耐地說。
呂父緊握了一下妻子的手,示意她先別急著罵女兒,然後,很慈藹地望著呂新蔓,輕問︰“那你想做什麼呢,咪咪?”
結婚。她差點又沖口而出。
她真的想結婚。待在家里相夫教子,當那種日劇里看得到的,好有質感的媽媽。老公忙一點也沒關系,出去夜店玩樂應酬也沒關系,只要他最後會回到她身邊,給她溫柔的微笑。
她會對他百依百順,噓寒問暖,卑躬屈膝都沒關系——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把祝秉軍當成自己白日夢的男主角了。
“你看,你連自己想做什麼都不知道,這樣——”呂母又看不下去了。
呂父突然嘆了一口氣,把妻女都嚇了一跳。
“何必這麼急呢?人生似乎也不用每一步都算計清楚,到頭來還是可能一個意外,就煙消雲散。”他的嗓音虛弱卻溫和。
“爸爸……”
“這幾天爸爸想了很多,也跟你媽媽聊了很多。”他告訴女兒,“爸爸車被撞的那一瞬間,心里唯一的念頭是,從小到大都沒有好好陪你們。”
“爸爸現在沒事就好了!”
呂父微微一笑,眼角全是慈祥的皺紋,“你一直都很乖,從不敢讓大人操心;也因為這樣,我們從來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麼,開不開心。咪咪,想做什麼就去做吧,爸爸媽媽會支持你的。”
“可是至少要大學畢業吧。”強悍一輩子的呂母依然不放心。
“唉,算了吧,大學畢業又怎麼樣,一台車撞過來,有大學文憑又不會死得比較慢。”呂父另一只手拍了拍妻子,“大不了我們養女兒一輩子,又不是養不起。”
其實只是很簡單的對話,卻讓呂新蔓支持不住,太多感覺不斷洶涌,她只好隨便編了個理由,就匆匆沖出了病房,要找一個無人的角落躲起來。
跌跌撞撞,她茫然來到後門外的小停車場。跌坐在花壇邊,她把臉蛋埋進手心,深深呼吸著,一下,又一下——
她差一點就失去了父母。一直覺得疏離,以為父母最重視的永遠是事業,甚至懷疑過他們的愛;但在這樣的生死關頭,她父親想到的,卻還是家人。
為什麼要等到車子撞過來了,才會想到這些?
她真心想要的,是什麼?是不是此刻開始,就該牢牢抓住?
一個人在寒風里坐了好久、好久,思潮洶涌之際,她沒有察覺有人默默走近,直到一只大手輕按上她的肩。
抬頭,淚痕狼籍的小臉楚楚可憐。
“進去吧,這邊風很大,又是上下貨的地方,等一下會有卡車進來。”
而他,英俊的臉上,表情卻很淡、很平靜。
真的好久不見他、好想他。一陣沖動之下,她起身投入他的懷中——
卻被他溫和但堅持地推開,一臂之遙。
“不要這樣。”他淡淡說,“咪咪,我們不能再繼續了。”
特別跟著她出來,就為了說這一句?
“為什麼?你生我的氣嗎?氣我騙你?”眼淚忍都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我只是在等適當的時機而已,不會一直騙下去!真的!”
祝秉軍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看著她在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