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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夫人出牆 第四章 紅透京城(1)
    爆晴隨著領路太監前行,一路低著頭,不敢四處張望。

    她對“皇宮”這種古代建築深感好奇,一直想來一趟大陸旅游,看看五千年的文明古跡,可惜工作忙、果果又年幼,始終沒有機會見識中國開創的歷史奇跡。

    好不容易身在古跡當中,她多希望能探一探、模一模,好回去說給隻果听,但好奇的地鼠死得早,這個道理在她國中時期玩打地鼠時就知道,所以出頭要看場合、看對象,沉默是金這個哲理,仍然符合這個時代的民情。

    進入西殿,迎面而來的香氣讓她精神為之一震,哇!這就是傳聞中,只有皇帝才能用的龍涎香?

    驚奇只有一下下,多吸兩口龍涎香後,她便皺起眉頭,若不是這個時代的空氣太清新,肺部長期吸入這種香,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情。

    “稟皇上,邑縣縣令宮節到。”

    隨著張和尖細的嗓音,宮晴俯身下跪,叩首。“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抬起頭來,讓朕看看傳言中的宮青天是怎生模樣。”

    蕭發話,宮晴乖乖抬起頭。

    這年代的化妝質量量不佳,賀心秧花了大把心思想替她畫老妝,卻畫出一個欲蓋彌彰的效果,最後惱了、丟開手,還大言不慚說︰“如果皇帝不信你有二十五歲,你就直接告訴他,你身上有不老基因。”

    不老基因?這種話比不說還糟。眼下,她只能希望皇帝有近視眼、老花眼,看不清楚她容貌。

    蕭細細看著跪在堂下的宮節,是個男生女相的啊,這種人通常看起來年輕、脾氣溫和、性格謹慎,所以能仔細觀察罪犯表情反應、犯案的細微證據。

    不過這樣的人,有謀卻無勇,能辦小事卻成不了大事業,對于出身軍旅的蕭而言,對這種不夠英武的男子,是不大看得起的。

    “听說邑縣水患,在你的治理下,無百姓傷亡。”蕭發話。

    “是。”

    “你怎麼辦到的?”

    “回皇上,在于一個勤字罷了。”宮晴答得小心翼翼。

    “怎麼說?”

    “臣初初任官,便分發至邑縣,上任途中,先著手理解此地風土民情,得知邑縣年年大汛,百姓傷亡無數,身家財產更是難以保全。

    “于是到了地方上後,便經常微服出訪當地老叟,將他們年年對抗大水的經驗一一記載錄下,然後編寫成冊,待大水將至,向知府大人借來兩百名兵卒,照冊上所記,事先做好預防事項並規畫逃難方向,以免因逃難不及遭大水淹沒。”

    爆節在回答問題的同時細細觀察蕭。

    听說他只是個四十歲的中年男子,在現代,四十歲倘若保養得好,還可以假冒年輕人,到泡美眉,看看劉德華、郭富城就知道。

    可許是早年軍旅生涯吃苦太過,太陽強烈照射,造成氧化現象,再加上當了皇帝,成天美食佳肴、五體不動,縱欲太過、日夜宣婬,漸漸寬厚了身材,現下的蕭從頭到腳看起來,竟然比她六十幾歲時過世的爺爺看起來還老。

    不過,他那雙眼楮仍然爍厲,隱隱閃著精明,不怒自威的氣勢,是身在高位方能養成的。

    “勤?說的好,真不知我祈鳳皇朝里,有多少個官員能像你這樣,以勤為首,替朕辦事。”

    爆晴不接話,垂下頭,心里想著一路以來果果對皇帝的評語。

    他說皇帝暴虐無道,若非有一群忠于祈鳳皇朝的老臣苦苦撐著,這個國家不會只是國庫虛空、水旱連年,韃子年年來犯,天下文人罵聲不斷……如此而已,可惜,他不重用文臣只看重武官,此點,將成為他致命的一擊。

    她不認為果果有本事說出這樣一番話,再天才,他也只是個十歲小兒。

    就算他熱愛政事、時時注意朝堂風向,也不可能理解這麼多,所以,這些話定然出于蕭瑛之口。

    悄悄看一眼坐在旁邊垂首無言的蕭瑛,宮晴有幾分不解,向來自信的蕭瑛怎會是那樣一副悵然若失的神情?

    “跟朕說說,那個吸血鬼的案子,你是怎麼破的?”

    皇帝的話拉回宮晴的注意力。

    “稟皇上,世間並沒有吸血鬼……”

    “朕明白,只是市井坊間把這個案子的凶嫌說成吸血鬼。”

    听說那案子傳得沸沸揚揚,好一陣子鬧得百姓不敢在夜間外出,便是天未大亮之際,要出門也是三三兩兩成群結隊方敢出門,而嬰孩夜啼,當娘的還會用吸血鬼嚇唬小孩。

    爆晴整理了一下案情,不疾不徐的慢慢道來。

    “事實上,那是一種疾病……”

    那個案子,是在水患不久之後發生的事情,當衙門上下為今年水患無百姓死亡之事大慶時,卻有人在城外竹林里找到一具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尸體。

    尸體並沒有泡到水,足見與水患無關,仵作驗尸,發現死者剛死亡不久,頸間有小洞,看不出是什麼所傷,但讓人驚訝的是死者全身血液像被抽干似的,即便劃破血管也無血絲滲出。

    沒想到兩天後,同樣的地方又出現死狀相同的尸體,只不過這回死的是個八、九歲的男孩。

    整個邑縣都沒有人來指認死者,也沒有大戶人家報官說家中下人失蹤,于是兩人身分成謎。

    很快地,這兩個案子被廣傳出去,百姓謠傳邑縣出現專門吸人血的厲鬼,那段日子,一入夜就不見行人在路上走。

    爆晴詳細查看了尸體,除發覺兩人腕間均有繩索勒痕,手很粗糙、指間有繭,可推斷出兩人應是做勞役的下人之外,尋不出有任何其他線索。

    殺人的手法很多,為什麼要選擇吸血這一項?怎樣的人會以吸血為樂?吸血鬼緣自國外傳說,在中國似乎沒有這樣的說法,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案子?

    動機,無。

    凶器,無。

    證人,無。

    連死者的身分也查不出來,在案情陷入膠著的狀況下,百姓開始出現諸多想象。

    爆晴也百思不得其解,四處探訪附近幾個州縣有無邪教興起,甚至透過慕容郬查訪,武林里有沒有變態殺人狂出現,後來是餐桌間賀心秧無意提起,說她看過一個節目在探討吸血鬼的傳說,真實性有幾分她並無把握,但里頭提到有種罕見疾病叫做紫質癥。

    紫質癥是種先天性的血液疾病,癥狀是尿液為紅褐色、月復部疼痛、畏光,西方巫醫認為可以飲人血來治療,因為患者畏光又飲人血,于是以訛傳訛,大家便將這些病人當成吸血鬼。

    問題是,以飲人血為療法的方式,只在國外出現。

    不管怎樣,這都是個頭緒。假設凶手是病患,假設飲人血治療是真,假設那人能買得起孩童來生飲鮮血,那麼就解釋得通,為什麼有尸體卻無人報案。

    于是她抓緊這點下去追查,先集合邑縣所有人牙子來指認尸體,果然有牙婆認出那兩人,男孩是從土石流嚴重的汾縣買來的,而女孩是從理縣買來的小孩,兩人都是因為水患、賣身葬家人的孩子。

    確認了身分,由人牙子追到買戶,再自買戶追出凶手,就不是難事了。

    令宮晴感到意外的是,竟然是賀心秧誤打誤撞破了案子。

    凶手是邑縣富商王剛淞,他的獨子便是得了紫質癥,群醫束手無策,每每見獨子病發時疼痛難當,他心痛不已,四處尋訪名醫,卻都無人可以治療此病。王剛淞是個商人,也有海上營生,因此結識了來自海外的威爾森。

    爆晴交叉詰問、反復追查,終于追出真相,而那威爾森在他的國家干的正是密醫。

    爆晴娓娓向皇上說明案情,只不過隱去罕見疾病這段。

    她只說明既然沒有百姓指認尸體,代表死者非邑縣百姓,而年紀那麼小的孩子,怎會孤身到邑縣來,因此便想到從人牙子身上下手,讓游走各地的牙婆來指認,因而追出凶手。

    至于凶手,則是個誤信秘方,相信人血可延年益壽的富豪。

    听完案情,蕭微哂,說道︰“果然是坊間說人夸大其實。”

    爆晴笑而不語。

    “告訴朕,你這辦案子的方法是從哪里習來的?”

    “自小臣愛看閑,凡小說、話本皆看,有一年家中遠方親戚送來幾冊,那是尚未付梓的冊子,著者是一名縣官,他將審過的案件一一記錄,並寫上心得與後感,因未曾署名,臣並不知道作者是誰,但這幾冊引起微臣興趣,一讀再讀,能在邑縣學有所用,實是得之幸。”

    “那還在?”

    “臣自京城往邑縣赴任途中曾遇盜匪,行李全數遺失,那也丟去了,幸而臣將派令貼身收藏、未曾丟失,否則……”

    話止,蕭猜出下文,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今後你就好好替朕行天道,讓行惡者無所遁形。”

    “臣遵旨。”

    蕭看著宮節斯文秀氣的五官與一派風流的蜀王,一個荒謬的惡意念頭陡升,倘若這兩人傳出些許謠言……看好戲的心思興起,他問︰“宮節,同在邑縣,你可見過蜀王?”

    “曾見過,不過不知蜀王對微臣是否有印象?”宮晴恭謹回話。

    第一次宮晴發覺自己也有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蕭瑛沒印象怎會替他們安排住處,連下人管家齊齊備下?他可是果果的貴人、隻果月復中寶貝他爹,但她不能不假做生分來保全自己。

    之前慕容郬只是稍稍點醒她該謹言慎行,回到家中,果果就沒在客氣的,一捧一貶,把蕭瑛捧成天上仙人,足智多謀(隻果說那叫月復黑、城府深)、寬厚仁慈(隻果說那是面具效應)、心胸豁達(隻果嘆了氣,拍拍果果的頭,無奈搖頭道︰“沒關系,你不是觀察力有問題,你只是年幼無知。”)卻把皇帝貶成苛寡多疑、殘暴不仁的惡毒暴君。

    不管是不是果果年幼無知、識人偏頗,但皇帝對蕭瑛有所忌憚是絕對無疑的,與其讓皇帝也疑心自己與蕭瑛掛勾,不如裝死來得安全。

    “宮大人客氣了,坊間都說你是宮青天呢,對這樣一位名聲如日中天的好官,本王怎會沒有印象?”明明句句好話,可從他嘴里說出,硬是讓人听出不屑與鄙薄。

    蕭瑛這是在對皇帝作戲,卻也透露出幾分真心,他對宮節娶隻果之事有氣,理智上雖然知曉這是最好的選擇,不該責怪他,可他就是無法不遷怒宮節。

    丙然,蕭瑛的幾句刻薄讓皇帝輕淺笑開。他想,蕭瑛畢竟還是女敕了點,親事不成,不敢對他發作,只能對宮節撒氣,連一點心思都瞞不住的人,真不曉得多年來自己在忌憚什麼。

    一個作戲滿分,一個看得爽快,只有宮晴悚然一驚、滿頭霧水,不明白蕭瑛怎會表現出敵意。

    倉卒間,宮晴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再次伏身跪地,卑微到底,盡避她非常不滿意這種輕賤人權的敬意表現法,但入境不隨俗,倒霉的只會是自己脖子上那顆腦袋。

    “臣惶恐,臣為官數月,日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就怕不盡力壞了名聲,辜負皇上的提拔美意,臣處處謹言慎行,絕不敢有此做派,在人前宣揚自己,萬望皇上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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